或許是因為常年工作的緣故,尼厄麗德的手勁很大,他掐著她的脖頸,讓阿諾忒隻覺得呼吸都開始吃力,就算不照鏡子她也能猜到此刻她蒼白的臉色,但她知道這個時候掙紮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計劃被打斷而情緒萬分不穩定的男人被刺激了之後被做什麽,誰都不知道。


    而另一方麵,因為方才的倒地事故,洛蕾萊已經陷入了昏迷,沒有這個天然的靶子,男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見男人無恥地把她當做盾牌,並且把重點部位都藏在了她的身後,那個黑皮膚男人也就是聯邦調查局主管傑克·克勞福德的槍便毫不猶豫地順著他的身影移了過來,被繩子緊緊捆住動彈不得的少女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無端惡意——畢竟就算隻是威嚇,但任誰被槍指著都會下意識地汗毛一豎的。


    “開槍啊,有本事你就開槍啊。”似乎是因為認定自己已經躲在了安全的地方,男人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並將其揣在口氣裏出了聲,“不過你們開槍的時候可要好好想想,子彈會不會先穿過這個女孩的身體。


    讓我們賭一賭吧——就賭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愚蠢的人類,會不會為了救地上這個快要因為流血過多而死的女孩,而朝著這個無辜的被牽連的女孩開槍呢?”


    因著他的威脅,阿諾忒不由得朝著方才倒地的洛蕾萊的方向看去。


    血。


    這是出現在她視野中腦海裏的唯一一樣東西。


    入目所見幾乎都是血,男人方才的那兩刀下手實在太重,被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已經在努力地愈合,隻是這樣無濟於事的舉動根本無法止住血液的奔流,它們歡快地在地上爬出蜿蜒的軌跡,將捆綁在凳子上的少女的白皙的肌膚染到血紅。


    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她的身體時不時地抽搐,也不知道是因為在這大冷天裏一直沒穿衣服給凍的,還是其實這是她在清醒時劇痛夾雜著恐懼洶湧的時候的後遺症。


    但不管怎麽說,毫無疑問,再不救治,說不定這位未來的優秀音樂家的腿就廢了。


    怎麽辦?


    不用回頭女孩就能感受到後麵的人們糾結地搖擺不定的氛圍——主觀上他們當然是希望把她們兩個人質都救出來的,但理智上他們清楚,時間緊迫,他們隻能選擇最優的方案。


    而最優,往往意味著一定程度的犧牲。


    相比兩方僵持著從而導致地上那個快死的人直接步入死亡的殿堂,還是讓她受點傷卻救下兩個人的方案更加讓他們心動。


    然而阿諾忒可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不知道尼厄麗德先生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就在這樣的寂靜中,她突然抬頭,目不斜視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的視線中帶了分玩味,口氣雖平淡,但卻恰好打破了此刻僵持的氣氛,“人生在世,盼人救,不如……”


    在男人完全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孩本該被嚴嚴實實地綁在凳子上的手突然從一側閃過,她手中握著的鋒利的指甲刀順著力道戳進了男人的手臂,同時她順勢向後一跳,逃脫了男人的桎梏。


    而趁著她這突然一擊,本來保持著距離的警察們迅速靠近,手中帶著槍的男人們將尼厄麗德圍在了中央,而她站在他們身後,笑眯眯地補充完了那後半句話,“盼人救,不如……自救。”


    控製住了凶手,剩下的事情就隻剩下救人,現場女人不多,阿諾忒便主動上前和另一個年輕的女人一起解起了捆洛蕾萊的繩子,女人的頭發黑長且直,尾部有些上翹,她作一身職業女性打扮,看起來很成熟,名字方才也聽到了——另一個人叫她貝芙麗。


    在現場給洛蕾萊做了簡單的包紮後,他們就把人扶到了車上,並且吩咐司機讓他以最快車速往最近的醫院趕去,女孩大腿上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而貝芙麗的外套隻粗粗地蓋住了她的身體,若不是趕時間來不及為她細細穿戴了,阿諾忒還真怕她凍壞了。


    而既然她的生命安全已經得到了保障,接下來最有可能的程序該是審問。


    但比起正在昏迷中的洛蕾萊,阿諾忒想,她才是最有可能被選中的詢問對象。


    果不其然,才把基友扶上了別人的車,身後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力度很輕,剛好夠引起她的注意,“是阿諾忒小姐麽?”


    熟悉的聲音——是那個害她暴露的電話裏說話的人,她轉過身來,扯起一抹得體的笑容,“我是。有事?”


    “您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潔。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傑克·克勞福德,聯邦調查局的總管。對於這次的事情,我想和您談談。”


    她一回頭就看到了身後的人,是方才開槍的那個男人,他身上浮動著微妙的上位者的氣息,應該是常年的發號施令沉澱所出。


    見她視線看過來帶著疑惑,他心下瞬間了然,為身邊的人做起了介紹,“這位是威爾·格雷厄姆,”他指了指左手邊的卷發男人,“目前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別探員。”


    被介紹的威爾隻點頭示意。


    他方才似乎正在冥想什麽,她猜他大概在心裏構造著犯罪現場的投影圖——畢竟方才她注意到他在現場環繞了一圈又看了看凶手和死者,接著閉上了眼睛。


    “這位是漢尼拔·萊科特,”傑克指了指他的右手邊,“是位心理評估醫生。”


    阿諾忒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這位叫做漢尼拔的先生看起來就像是個典型的紳士,穿著打扮氣質都是克製的禁欲。


    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滿著智慧的氣息,就算隻從衣著入目,都能看出他擁有的對生活的高品味。


    隻是第一眼,他就博得了她極高的好感度。


    他或許不是她見過的最美的人,但他是她見過的最有氣質的人。


    “你好。”男人輕聲道。


    接下來傑克說了什麽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春暖花開?冰雪消融?四季複春?


    她想象不出那一瞬間在腦海中浮現的畫麵。


    美妙?悅耳?低沉?醉人?


    她形容不出聽到的時候她心上的感覺。


    她似乎在那一瞬間明白了尼厄麗德對人魚的癡狂,對美妙的音樂的執著。


    因為她也好像聽到了這個世上最美妙的聲音。


    明明她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感受不到情緒,明明她所有的行為都是在前一世的為人處世的經驗下推測出的,【存在於某個場景下的少女應該有的情緒的】最佳表現。


    這個世界明明是灰白無聲,如同孤寂的默片。


    可在這個人說話的時候,它突然就被絢爛的虹色渲染了,所有沉寂的開始跳起妖嬈的舞蹈,所有死去的交相綻放出鮮豔的花朵。


    昏暗的燈光裏是這個男人好看的側臉,他梳的齊整的頭發灰黑參差,她突然想踮起腳尖去聞聞那發梢上的味道,是否會和她猜測的一樣好聞。


    她幾乎是用了最大的氣力來克製自己瀕臨失去的理智,好不做出什麽失態的動作。


    她的左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心髒。


    “撲通撲通。”


    它在變快。


    緊張,心動,不安,恐懼,喜歡。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她曾經以為她已經永遠失去了這些東西。


    可現在她才知道,她隻是還沒有遇見這個人。


    “你好。”


    漢尼拔·萊科特。


    我的情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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