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苑與花灼軒比鄰而居,是花家兩處最特殊的存在。


    別的院子裏都多多少少地住了不少人,唯獨這兩處,兄妹二人自小怪異,一個兩個都不喜歡人多。花灼的院子裏還有花離與幾個自小侍候花灼湯藥的人,而花顏的院子裏,除了秋月,再無一個活物。


    雲遲發現花顏帶著他走的路,是出了花家內院,拐進了一麵與花家隔離出的高牆,打開一道門,走進去後,是一片青竹林,過了青竹林的樹蔭,在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碧湖水榭,軒台樓閣,比鄰而居著兩處風格相似的院落。


    花顏伸手一指兩處院落說,“東邊的院落是哥哥的花灼軒,西邊的院落是我的花顏苑。”


    雲遲目光所及處,清幽至極,安靜至極,與花家內院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微微揚眉,笑著說,“一年前我來時,沒進過這裏。”


    花顏抿著嘴笑,“我當時自然是不會讓你進來的。”


    雲遲笑著看了她一眼,“是,當時的我沒資格進這裏。”


    花顏不否認,領著他往裏麵走,穿過垂花門,走過長長的水榭長廊,過了一處抱廈綠藤攀爬的畫廳,踩著碧玉石磚,來到了她的院門前。


    雲遲抬眼,便看到門口的牌匾上用狂草寫的花顏苑三個大字,筆鋒肆意,行雲流水,處處透著張揚狷狂。


    他仔細地看了片刻,笑著問,“這是你寫的?”


    花顏抬頭掃了一眼,點頭,“嗯,我寫的,漂亮吧?”


    雲遲微笑頷首,“極漂亮。”話落,問,“何時寫的?”


    花顏想了想,“很久以前了,我不記得了,當年花顏苑和花灼軒落成時,哥哥與我各自給自己的院落提的牌匾。”


    雲遲想著那應該是花顏很小的時候了,應該是幾歲時,看著這字,就如一匹脫韁的野馬,不見半絲稚氣和稚嫩,難得她在那麽小的時候,便有這般字體和風骨,當世名帖麵前也不輸分毫。


    他忽然很好奇,花灼的牌匾,題的是什麽樣的字。


    花顏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著說,“明日我帶你去看看哥哥院門前的牌匾,今日天色太晚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雲遲頷首,“好。”


    花顏伸手推開了門,領著雲遲走了進去。


    院內種了各種花樹,夜色裏,處處溢著花草樹木的清香,知了聲聲地叫著,極其清幽,花樹看起來雜亂無章,每棵樹都正開著花,風吹來,各種花瓣不約而同地飄落,地上落著花瓣,腳踩上去,輕輕軟軟。


    雲遲看到了不應季而開的海棠和桂花,還看到了玉蘭與茶花。


    他微笑地詢問,“這些花樹四季常開不敗?”


    花顏笑著點頭,“這是我的陣法配合了秋月的藥水養成的,四季常開不敗。”


    雲遲頷首,“怪不得了。”


    來到正院,房簷上鑲嵌著兩顆夜明珠,將門口照得極亮,推開屋門,顯然一直有人打掃,桌椅香爐幹淨無一塵,璧角鑲嵌著小小的夜明珠,屋內透著朦朧的光,不太亮得刺眼,也不會讓人目不視物。


    香梨木的桌案上擺著香爐、燈盞以及茶具。


    秋月隨後走進來,說,“夫人每日都派人過來打掃,小姐這裏什麽東西都不缺,有的收在庫房裏,有的放置在書房和偏屋,殿下看看可需要什麽,與奴婢說,奴婢這便去拿了送來。”


    雲遲看了一眼花顏的房間,女兒家的香閨他從來沒有進入過,小時候對於母後的印象也隻停留在她行止端莊處處合規矩禮數上,殿內陳設也是依照皇後規製,除了姨母偶爾送入宮些小玩意兒,他似乎再沒見過別的不和規則的東西。


    如今他進入花顏的房間,才真正地見識到了什麽是女兒家的香閨。


    很多東西都隨意地擺放著,上等的佳品,稀世的名品,似乎主人一點兒也不珍視一般,擺的隨意,但並不雜亂。


    寬大的床榻,錦紅的被褥與錦紅的輕紗軟賬,一眼望去,床榻的方向如一片染了煙霞的雲,窗子開著,有夏風吹進來,紗帳輕輕晃動,與屏風拉成一線的水晶簾也隨風晃動,輕輕飄擺。


    床頭上掛了兩隻金鈴鐺,拉了一根線,估計線的那頭是有人為了喊她方便。


    雲遲搖搖頭,對秋月說,“讓小忠子將我隨身所用的東西送進來就行,其餘的就不需要了。”


    秋月頷首,邁出門檻,想起了什麽,對花顏說,“小姐,還要點香爐嗎?”


    花顏搖頭,“不要了,你去帶著采青小忠子等人安置吧!”


    秋月立即走了出去。


    花顏對雲遲說,“水晶簾後有一處暗門,暗門上栓了個鈴鐺,你拉一下鈴鐺,門就會開,裏麵是溫泉池,你先去沐浴。”


    雲遲目光盈盈地看著她,伸手摟住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說,“你與我一起沐浴。”


    花顏臉騰地一紅,一把推開他,“胡亂說什麽呢?你自己趕緊去!”


    雲遲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進了水晶簾後。


    花顏走到桌前坐下,聽著水晶簾後傳來雲遲拉鈴鐺的響聲,又聽到暗門開啟的聲音,聽他緩步走了進去,暗門關上,她拿起茶壺,自己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忠子很快就將雲遲的衣物一應所用送了進來,然後他納悶地看著花顏,“太子妃,殿下呢?”


    花顏隨意地喝著茶笑著說,“去裏麵的暗室裏沐浴了,東西都放這吧,一會兒我幫他收拾送進去。”


    小忠子笑嘻嘻地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花顏喝了兩盞茶,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從小忠子送進來的衣服箱子裏拿出了一件輕軟的睡袍,走進了水晶簾內,打開了暗門,站在門口說,“我將衣服給你放在門口,沐浴完自己過來穿。”說完,就要轉身。


    雲遲低柔的聲音從溫泉池水的霧氣裏傳出,“你這溫泉池可真好,我想多待一會兒,過來陪我說說話吧。”


    花顏默了默,對他問,“你確定?”


    “確定。”雲遲聲音含著笑意。


    花顏抱著衣物走了進去,暗室的璧角裏如內室一樣鑲嵌著夜明珠,很小顆,不是極刺眼的亮,溫泉水散出濃濃的熱霧,雲遲半躺在水中,見花顏進來,偏轉過頭,在熱霧裏對她露出笑意。


    花顏將手裏的衣物放在衣架上,隨意地在溫泉邊的軟榻上半躺了下來,對他說,“這溫泉裏加了藥,有助於練功,你是可以多待會兒。”


    雲遲“嗯”了一聲,“我聞到藥味了,也感覺出來了,在這水中,體內的氣流運行得很快,利於活絡筋骨經脈。”


    花顏點頭,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我的武功多半就是在這溫泉水裏練成的,哥哥的武功也是,當年,修建這裏時,從雲霧山引來這溫泉水,將我和哥哥的院落裏都置了溫泉,哥哥的那處因他身體的原因,藥效更強些。”


    雲遲頷首,“雲霧山距離臨安百裏,引得溫泉水進這裏,應該費了很大的心力吧。”


    花顏點頭,“的確費勁不少,足足引了兩年。”


    雲遲看著她,“花家極好,但是自小你為何總往外麵跑,似乎在花家待的時候不多。”


    花顏笑了笑,“我從小就性子野,閑不住,喜歡亂跑。”


    雲遲溫聲說,“以後隨我住在京城,你若是什麽時候想出去,就跟我說。”


    “你是怕我閑不住或者被悶住嗎?”花顏笑起來,“這麽多年,我哪裏沒去過?你不必擔心這個。”


    雲遲也笑了。


    花顏對他問,“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倒一杯?”


    雲遲點頭,“是有些渴了。”


    花顏起身,走到不遠處的牆壁,那裏有一個機關,她拿了幹淨的杯子,打開機關,接了一杯清水,走回來遞給雲遲。


    雲遲不伸手接,對她說,“你喂我。”


    花顏隨手將杯子放在他唇邊,他一口一口地喝著,玉容在溫泉裏泡久了,染了淡淡的紅色,露出的肩膀似也透著淡淡的紅色。


    一杯水喝完,雲遲對她說,“這水也是引來的山泉水?很清甜。”


    花顏頷首,“嗯,雲霧山的泉眼,這山泉水最是清甜。”說完,她起身,將杯子放下,又躺回了軟榻上。


    雲遲溫聲說,“皇宮裏也有一處溫泉池,是幾百年前前朝留下的,太祖建朝後,重修了皇宮,獨留了那處溫泉池,不過有詔曰,子孫不準用那處溫泉池,所以,幾百年來,一直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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