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驚醒,宓妃忽的坐了起來,滿麵冷汗。


    當她抬頭,看見用木板搭起來的四壁,腦子裏忽的湧進了許多東西,那是屬於另一個“宓妃”的經曆,荒謬透頂的記憶,而她仿佛感同身受,尤其想起家被抄的時候,那些戴著紅袖章的男男女女闖進了她的家,見著什麽好就砸什麽,見著能揣進兜裏的就偷偷藏匿。


    而她的父母都被帶走了,她在學校裏被欺負,被同班同學壓在桌子上往嘴裏硬塞一種黑饅頭,她差點被噎死,至今她都能想起黑饅頭堵在嗓子眼裏那粗糲冷硬的感覺。


    宓妃忽的泛起惡心來,坐在床上下意識的喊人,“紅袖快倒杯茶來。”


    而在這個時候,屋外傳來了一個女子氣急敗壞的喊聲,“宓妃,你趕緊給我出來,徐誠哥被鐮刀割傷了。”


    聽到“徐誠”這個名字宓妃下意識的跑了出去,完全不經過腦子就先邁動了腿。


    外頭,一個身材豐滿秀麗的女人攙著一個劍眉星目的男子正慢慢往屋裏挪,宓妃下意識的反應,女子名叫秋淑媛,而男人就是那個徐誠。


    活生生的兩個對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這不是夢……


    “你傻愣著做什麽,快幫我把徐誠哥扶進去啊。”


    “咪咪,徐誠哥沒事,你別擔心。”


    站在外頭,看著昏暗下來的天色,宓妃張口咬了自己的手背一下。


    疼!


    “宓妃,你太過分了。你對麥芒子過敏,一碰就渾身起發癢的紅疙瘩,我體諒你,行,你不去,大隊分給咱們兩個的活我一個人幹了,反正還有徐誠哥幫我,可你在家裏怎麽連衣服都不洗,你還當自己是什麽千金小姐呢,要我累死累活的再回來伺候你。宓妃,你太欺負人了。”秋淑媛忽的從屋裏跑出來,對著宓妃就是一頓發火。


    宓妃也生氣了,氣的還不輕,她長這麽大連她父皇都沒這麽凶巴巴的跟她說過話呢,這女人算什麽東西,連伺候她洗腳的丫頭都比不上。


    “你放肆!”


    秋淑媛愣了一下,隨後臉色就難看起來,一把捂住宓妃的嘴就把她拖進了屋,“你說的什麽屁話,再讓我聽見我拿針把你的嘴給縫上。”


    坐在椅子上的徐誠,臉色也不好,“圓圓,她藏起來的那本《紅樓夢》你倆是不是還沒舍得燒掉?”


    “我今晚上就給她燒了,徐誠哥你放心。”


    宓妃又懵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同時肚子也開始疼了,有液體順著大腿往下流。


    壞了,這是漏了,已經及笄的宓妃臉一下子就紅了,捂著肚子就蹲了下來,無措的小聲道:“秋、秋淑媛,你給我拿個月事……不是,衛生棉來。”


    記憶裏月事帶不叫月事帶了,叫衛生棉。


    “你自己的呢,別想用我的,沒有。”


    宓妃回想了一下,“在我的枕頭底下,你給我拿來。”


    “自己拿,割了一天的麥子,我累的半死,回來連口涼茶都喝不上一口。”秋淑媛把燒水的鐵壺摔打的叮當響。


    宓妃疼的直不起腰來,“我命令你給我拿。”


    秋淑媛冷笑兩聲,“徐誠哥,她沒救了。”


    “咪咪要什麽,你給她拿,我看她是不是那個來了,小臉都疼白了。”


    “誰沒來過那個似的,就她嬌氣。”秋淑媛從宓妃的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衛生棉來塞宓妃手裏,順手把宓妃扶起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和你做朋友,趕緊去簾子後頭換上吧,換好出來我有事跟你說。”


    這時候宓妃的臉已經紅透了,她一個女孩子來那個,這徐誠怎麽那麽清楚。而且、而且還當著她的麵說出來,現在又要她隔著一道簾子,在一個男人麵前換那個,她生氣了,指著徐誠就命令道:“你出去。”


    徐誠笑道:“咪咪你不好意思了嗎?你忘了你第一次來那個的時候,嚇暈了,還是我把你背回你家裏去的。”


    宓妃臉上火燒火燎的,簡直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氣咻咻的瞪著徐誠:“滾出去。”


    秋淑媛氣笑了,“沒良心的,徐誠哥要不是替你去割麥子,他能傷了腿,徐誠哥現在動不了,你卻讓他滾出去,你可真是個白眼狼。”


    這個記憶宓妃有,頓時語塞,又覺驚惶和煩躁,一時僵在當場。


    徐誠看著宓妃甜美嬌媚的小臉雪白一片,有些心疼,“圓圓,你別欺負咪咪了。”


    “我欺負她?”秋淑媛氣笑了,“好好好,我欺負她。”


    秋淑媛又累又餓又憋氣,把宓妃往簾子後頭一推就道:“我就欺負你了,怎麽著吧,從小到大又不是沒欺負過,趕緊的,你磨蹭什麽,進去換。”


    秋淑媛的力氣大,把宓妃推的踉蹌,宓妃頗覺被羞辱,恨不能讓人杖斃了這賤婢。


    可、可是她現在好像不是父皇母後最寵愛的小公主了,而是一個因為家庭成分不好被發配到這個小村溝溝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囚犯。


    淚霧彌漫,宓妃癟起了嘴,還來不及哭,身子就很不爭氣,漏的更厲害了,那黏黏的感覺讓宓妃更覺羞恥,不得已暫且忍了這羞辱,咬著嘴脫褲子。


    隔著一道簾子,秋淑媛就開始說了,“徐誠哥傷了腿,至少半個月幹不了活,這半個月就沒工分,沒工分就分不到口糧,本來徐誠哥就算耽誤一個月,他分到的口糧也夠他自己吃的,可還有你這個累贅呢,去年冬天你就分了我跟徐誠哥的口糧吃,我們也不欠你的,幫了你一年是情分,可也不能總這麽幫襯,去年一年我鍛煉的什麽活都能幹了,憑什麽你這個不能幹那個不會幹的,你必須得向我學習。我和徐誠哥商量好了,你既然不能下地割麥子,晚上就去看場吧,看場,一般社員給八分,你去能給四分也是頂天了。”


    簾子後頭,捏著沾了血跡的褲子,宓妃眼淚汪汪,這料子也太粗了,給她宮裏養的哈巴穿都嫌磨的慌。


    可就這樣的爛褲子,她才隻有兩條,而另外一條挑糞弄髒了的褲子,因為來了癸水疼的受不了,今天還沒洗呢。


    躲在簾子後頭,看著自己光光的腿上那刺眼的紅,宓妃窘迫的掉淚。


    怎麽辦?


    嬤嬤,我沾腿上了,嗚。


    若還在她的瑤珠宮,她肯定不會遇到這樣令人羞恥的事情。


    母後,我想回家。


    簾子後頭傳來嗚咽聲,秋淑媛哼了一聲,“你就會當著徐誠哥的麵哭,好像我真怎麽欺負你了似的,我告訴你,你不去也得去,我不是你爸媽,犯不著我幹活賺工分養活你。”


    “咪咪你別哭,你要是不想去咱就不去了。”


    “她不去賺工分,她吃什麽?”秋淑媛生氣的瞪徐誠。


    “我沒褲子穿了。”宓妃捂住臉嗚嗚啜泣。


    秋淑媛運氣,使勁運氣,把氣壓下去了就去自己的木板床上拿了自己的褲子扔給宓妃,“沒褲子穿你就不會說一聲,你哭管個屁用,穿我的。”


    宓妃拿著秋淑媛這條黑不溜秋的褲子,忽然想,她還是不要杖斃這個以下犯上的丫頭了。


    見宓妃出來,秋淑媛冷著臉道:“穿了我的褲子,你連謝謝都不會說嗎?”


    “哼。”宓妃嘟了一下嘴,決定做個心胸寬闊的主子,饒這丫頭一回。


    看著宓妃一副“本宮恕你無罪,穿你褲子是你的榮幸”的傲慢樣兒,秋淑媛氣個半死,立馬去扯宓妃的褲子,“我不給你穿了,你給我脫下來。”


    屋裏還有個男人呢,宓妃嚇的哇哇大叫,“你放肆,你大膽,你敢對我無禮,我杖斃了你。”


    “嘿,你這死丫頭,讓你別再這麽說話你還說,我這就縫上你的嘴。”


    “你倆別鬧了。”徐誠笑嗬嗬的勸。


    “誰和她鬧了,哼。”


    “咪咪,這樣吧,徐誠哥陪你去,黑燈瞎火的徐誠哥也不放心你一個女孩去看麥場。”


    “徐誠哥,你跟著她去來回折騰,這條腿還想不想養好了,我們兩個可就指望你護著了,你要是有個不好,我們倆還不得被這村裏的二流子欺負死,你不許去,給我回大隊部好好養幾天。”


    徐誠夾緊眉頭,“要不還是別讓咪咪去了,她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你就偏心吧,我不管了,愛去不去,反正到了冬天,我絕不分她口糧吃。”


    “我才不吃你的口糧呢,去就去有什麽了不起的。”宓妃瞥著秋淑媛,可有骨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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