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宓妃那種看“傻白丁”一樣的眼神看著,秋淑媛被激的臉蛋怒紅,她雙臂環胸,語氣不善,“說的好像你是行家一樣,你懂你倒是說個子醜演卯來。說我買的是假貨,你憑什麽這麽說,就憑你沒見過?笑話,中華上下五千年,你又見過幾件珍品,即便在宓園你見過,可你宓園收藏的就代表全國中華瓷器了?嗬嗬,夜郎自大。”


    宓妃依舊笑盈盈著臉,“那打個賭唄,如果將來證實了你手裏那件是假貨你給我磕三個頭,叫我三聲公主殿下吉祥如意,萬福金安,我就告訴你我手裏這件看似滿是裂紋,縫隙裏還泛黃的筆洗是個什麽玩意,你敢不敢賭?”


    “小丫,給你公主嫂子搬個馬紮放廈簷下,眼瞅著太陽出來了曬得慌。”


    小丫眼中的崇拜之光還沒收起,聽著宓妃叫她,立馬反應過來,高聲應和,“好嘞。”


    “嫂子你趕緊這邊坐,你懷孕了可不能站太久。”小丫把宓妃扶到廈簷下坐好,還拿著蒲扇給扇風,穆長勝坐宓妃後麵一邊聽著熱鬧一邊雕玉,細長繁多的眼角皺紋都笑的飛起來了似的。


    秋淑媛看宓妃派頭那麽大就冷笑,強撐著應賭,“我有什麽不敢賭的,賭。”


    “爺爺你可聽見了,你給我們當證人好不好?”宓妃回過頭言笑晏晏的看著穆長勝。


    穆長勝掃了一眼院子裏站的秋淑媛點點頭。


    “宏毅,你進屋拿紙筆去,咱們簽字畫押。”把玩著碧色筆洗宓妃又道。


    一瞬,秋淑媛騎虎難下,臉都僵了。


    穆宏毅覺得今天的媳婦挺亮眼,聽話的去拿。


    穆宏遠也不認得瓷器,忙輕拽秋淑媛的袖子,“大嫂之前說的那些頭頭是道的,我看不像騙人的,要不你認個錯?”


    穆宏遠本意是好的,可秋淑媛就是個不撞棺材不落淚的性格,反而狠狠瞪了穆宏遠一眼。


    王美鳳看見了,把穆宏遠往旁邊一拉,“沒出息的玩意,你往她跟前湊什麽湊,你爺爺收留她了,你在她眼裏還有什麽用。”


    此時秋淑媛算是把老穆家的人都得罪了,整個人孤獨的站院子中央還把臉抬的高高的,腰杆挺的筆直,一副老娘無敵的樣子。


    片刻穆宏毅拿了紙筆出來,連賭約內容都替宓妃寫好了,宓妃笑著簽字又遞給小丫,“小丫,你拿給她讓她簽字。”


    “好嘞。”


    秋淑媛也利索,提筆寫下自己的大名,宓妃收回賭約交給穆宏毅,“你給我好好放著。”


    忽然覺得好想甩一下馬蹄袖,叩拜,口稱一聲“嗻”。


    穆宏毅這麽一想就笑了。


    “好了,賭約我也應了,字我也簽了,我倒要豎起耳朵好好聽聽,你手裏那個又是個什麽‘寶貝’。”


    秋淑媛特意強調了“寶貝”這兩個字。


    宓妃托起筆洗,輕撫裂紋,“這叫冰裂紋,宋代的汝、官、哥窯都燒過這種瓷器,這些裂紋是燒製的過程中自然形成的,我見過梅花紋,紋路呈血紅色,見過細碎紋,紋路呈金黃色,我手裏這個筆洗拾掇拾掇應該就是金絲鐵線冰裂紋筆洗,想仿製都難,不過我不大喜歡這種瓷器,我喜歡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磬的龍泉粉青,可惜至今也沒收到過。”


    她有個喜歡成套收集杯碗盤碟罐瓶的母後,母後還酷愛自己畫了形狀,定了規製讓官窯燒,她怎能不耳濡目染的知道一點呢,她不喜歡冰裂紋,可母後喜歡,母後還喜歡用宋代窯變的建盞鬥茶玩,還喜歡……


    思念一起,情緒低落,對著眼前的秋淑媛也懶得再和她計較。


    宓妃拿著筆洗就進了西廂。


    發威發的那樣突如其來,收威也收的那樣讓人猝不及防,這對秋淑媛來說,這又何嚐不是一種蔑視。


    而這種蔑視最能讓秋淑媛感到憋屈、卑微、憤怒。


    秋淑媛死死捏著拳,看著宓妃離去的背影,她知道,她知道宓妃不會再依靠她了,不會再聽她明裏暗裏的擠兌和諷刺,她要慢慢變回去了,變回在宓園裏的那個大小姐,三個人明明一起跟著名師學習,明明她那麽努力,可就是追不上她。


    老師們都誇她聰明,當著宓爺爺的麵,更是把她誇的天上有地下無。


    可她不服,一定是在她和徐誠不知道的時候,宓爺爺給她開小灶了。


    宓爺爺是那麽博學的一個老人。


    一定是的。


    宓妃她勝之不武。


    不就是辨認瓷器嗎,她學,她學了就能把今日的難堪還回去!


    秋淑媛拿上自己手裏的甜白碗,扭身就進了給她收拾出來的那間屋。


    穆宏遠看看東廂,再看看西廂,又看向穆長勝,“爺爺,她們都怎麽了?”


    穆長勝“哼”了一聲,“過來雕玉,我長孫媳婦又畫了個新樣式的佛爺。”


    “哦哦。”


    西廂,宓妃趴桌子上,看著筆洗愣神,穆宏毅進來看她,輕聲問,“又想家了?”


    “嗯。”


    穆宏毅想了想,“回頭我去鎮上拍個電報,讓爸幫著打聽打聽。”


    “咱們都登記了,你爸媽也沒說來個信,說明什麽你以為我不清楚嗎?”


    得虧現在是婚姻自由的時代了。


    穆宏毅摸摸鼻子,“他們也管不著我,放心。”


    小丫扒著門露出個腦袋來,孺慕又崇拜的看著宓妃,“嫂子我能進來嗎?”


    “進來。”


    “哎。”小丫屁顛顛跑過來坐宓妃身邊,和宓妃一起看筆洗,“嫂子你怎麽知道那麽多呢,我雖然聽不懂但就是感覺嫂子好厲害,那個秋淑媛活該,求到咱家門上了,她不說夾著尾巴做人,竟然還敢那麽咄咄逼人,真不知道我二哥喜歡她什麽,難道喜歡被她凶,被她瞪嗎?”


    宓妃笑了一下,“其中滋味隻有你二哥自己知道嘍,不過你不覺得秋淑媛不僅長的很美豔而且身材豐滿多姿嗎?就這兩點,她就能迷倒一大片男人,不信你問問你大哥。”


    正在看課文的穆宏毅淡定的道:“沒注意。”


    宓妃滿意的笑了。


    小丫捂嘴偷笑,“對了嫂子,我大姐說咱們的山藥糕和山楂糕賣的都很不錯,說可以再加上幾樣別的,嫂子……”


    “我倒是想都教給你,可咱家沒食材,需要到外麵買,你有錢買嗎?”


    小丫臉一紅,搖搖頭,“那我這就去鎮上我大姐家問她要點去。”


    “去吧。”


    等小丫走了,宓妃卻道:“多半要被她大姐坑了。”


    穆宏毅皺了下眉,“應該不會吧。”


    “那咱走著瞧唄。”


    天長夜短,然而也不撐過,不知不覺太陽就下去了,晚上吃飯,飯桌上多了個外人也並沒有什麽影響,反正秋淑媛也不是第一次在老穆家吃飯了。


    片刻,秋淑媛開口了,“那個,支書。”


    穆金文抬起了頭看秋淑媛,穆宏毅繼續哄著宓妃吃肉。


    “什麽事兒?”


    秋淑媛看著穆宏毅哄宓妃那個樣兒,心裏不屑,清了清嗓子道:“那,問您也是一樣的。”


    “我回來晚了錯過了分糧,我想問一下,我的那份,徐誠和杜麗紅那兩份,他們走時都講好是給我的,在哪裏放著呢?”


    “在麥場倉庫吧,宏毅?”穆金文轉臉問。


    “在,吃完飯我把倉庫鑰匙找給你。”


    秋淑媛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在你們家吃飯,我不能白吃,再有兩個月高考了,我一定能考上,我想說,我肯定吃不了三人份的糧食,到時候剩下的就當是我答謝你們的照顧了。”


    “你這孩子真懂事,真客氣。”王美鳳原本做飯時多做了一人份而覺虧得慌的大黑臉立馬轉喜。


    “應該的。”秋淑媛笑笑,看向宓妃,“咪咪,你還不知道吧,恢複高考了,你說你這孩子懷的也真不是時候。”


    穆宏毅和宓妃自顧吃自己的不搭理她,氣氛尷尬,穆宏遠忙道:“我們早知道了,大哥大嫂已經都在複習了。”


    秋淑媛訕笑,“都知道了啊,我原本還想當個驚喜告訴你們的呢。”


    “啊,我從上滬帶了最新的高考資料回來,你們要不要看?”


    穆宏遠見穆宏毅和宓妃兩口子依舊不答話,他趕緊給秋淑媛遞梯子,“好啊,我想看。”


    “好。”秋淑媛訕訕閉嘴。


    日子就在四個高考生日複一日的複習交流裏溜過去了一個月,秋淑媛在老穆家什麽活都搶著幹倒是消除了一開始來時的尷尬。


    相比宓妃的光明正大的不幹活,王美鳳倒是越來越喜歡幹活利索的秋淑媛,關鍵王美鳳發現秋淑媛屁股大,一定能生兒子。


    妯娌葉華清生了倆兒子,她就生了一個,她一直覺得在妯娌跟前抬不起頭來,現在兒子輩,宏毅媳婦又先懷上了,看宏毅媳婦那吃什麽吐什麽的樣子,宏遠爺爺都說和宏遠奶奶生小叔子的時候一個樣,那八成是個兒子,她就有點著急了,她要是找個能生養的兒媳婦是不是還能扳回一局?


    她越看秋淑媛就越滿意了,人閨女長得好,有學問,要是做了她的兒媳婦,將來那肯定都能遺傳給她孫子,而且秋淑媛比宏毅媳婦壯實,秋淑媛生三四個都沒問題,宏毅媳婦生一個就夠嗆。


    這麽盤算著,王美鳳就行動起來了,盡可能的給穆宏遠和秋淑媛製造獨處的機會,讓穆宏遠上趕著獻殷勤,秋淑媛不拒絕但也沒回應就那麽先吊著了。


    可一個月後她心裏就急了,卻透著瘋狂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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