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的那座宮殿之中。


    宮殿漂浮在天空,下方是一座小山,整座宮殿錯落有致,好似風景畫一般,但隻消往下一看,就會發現,下方的入口預料之外的荒涼,令人生畏。


    不過,若是習慣了的話,反而能夠感到一種清修般的寧靜。


    當然,前提是你不受李啟的四品威壓影響,否則你不會感受到寧靜,而是會理解下麵為什麽會‘荒涼’。


    沒有任何東西敢在這裏停留,那自然就荒涼了。


    李啟和沈水碧就在這裏麵,往外看去。


    本來是沒有往外看的,但在李啟答應沈水碧把計劃和盤托出之後,她就從李啟懷裏站了起來,把他推到了外麵的平台下。


    從這裏,可以看的很遠很遠。


    此時已將近中午,柔和的陽光穿過北邊的地平線,群山好像破碎的玻璃一樣,將這些光芒反射到四麵八方,每座山峰都閃爍著藍色和白色的光暈。


    這些光暈是周圍陣法的符文,


    在更遠處,可以看見大地在冰冷的地平線之中下沉,這本來是不會出現的,因為天下是一座大陸,壓根沒有地平線可言,隻要你的視力夠好,你可以看見數百萬裏之外的山丘。


    但在這裏不一樣。


    某種紫色的,無法形容的護罩,將這一切微微扭曲了。


    這種紫色的護罩,散發出來的光線讓李啟微微眯眼,如果他不這麽做的話,會和凡人直視太陽一樣,被灼傷眼睛。


    饒是如此,他也過了一會兒才適應眼前的景色。


    李啟定睛看著無垠的天地和遼闊的遠方,為它們的壯闊感到有些興奮,但他已經習慣了。


    那個護罩,是人道設立的‘規矩’,在這個護壁之內,天下的天罰無法降臨。


    這就是人道太師的力量。


    李啟被沈水碧推動著,朝著這冰冷清澈的雲層越來越近,他輕輕閉上眼睛,全身心地享受這個時刻。


    但他還沒享受幾秒鍾,就感受到一股目光。


    兔子緊緊盯著他,眼神不悅,有種氣鼓鼓的感覺。


    李啟苦笑,擺了擺手,說道:“好了,說了和你說,那肯定是不會瞞著的,我之前隻是覺得沒必要而已。”


    “那你說說,如今這幾十年過去了,你到底在做什麽。”沈水碧站在李啟背後,雙手手指按在李啟的太陽穴上。


    這個位置,揉一揉可以放鬆,用力也能把李啟的狗頭給戳進去。


    “這不是在建設百越嗎?你沒看見嗎?幾十年過去了,百越的戰爭潛力提升了許多。”李啟指了指下方。


    “提升這些又有什麽用處?”沈水碧不理解。


    的確不理解,在她看來,戰爭的勝負完全在高品修行者的手中,現在這幾十年雖然多出來了一大堆九品八品,卻連七品都少有,最多幾萬個而已,


    這些力量,對戰爭的大局起不到作用,隨便來個國主就全部殺光了。


    想要讓百越真正出現能夠影響戰局的力量,幾十年遠遠不夠,起碼得萬年起步吧。


    戰區能拖到萬年嗎?


    不可能的。


    “玉兒,你說說,凡人戰場到底有什麽用處?”李啟問道。


    沈水碧則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有時候一根稻草也是有用的,九品軍隊可以圍殺八品,八品軍隊也能圍殺七品,凡人戰場能取得一分優勢,我們就能取得一分優勢,而高品修行者很少犯錯,也很容易出現對峙很久的情況,這種態勢下,低品戰場更容易出現優勢,進而影響到高品戰力的平衡。”


    這回答基本上就和教科書裏的一樣了。


    高品修行者們,在實力差不多的情況下,他們基本上都會嚴防死守,很少會出現一方被另一方快速打敗的情況,雙方實力都在那個檔次,基本上不會犯錯。


    這種時候,低品修行者們的勝負就很有說法了,因為他們更容易犯錯,也更容易決出勝負,哪怕實力相當,也很容易因為臨場發揮而出現變數。


    下麵的變數,自然會引起上麵的援護,進而聯動起整個戰場,最後將戰局傾覆。


    九品戰場的失利,會讓八品損傷,八品的損傷,會引起七品力量的失衡,七品失衡之後,說不定就能讓六品們找到機會。


    這麽一層一層上來,緩慢的磨削,盡管一次兩次不會怎麽樣,但九品戰場失利一萬次,說不定就能讓一位六品被對方的六品抓住機會,打出差距來。


    這就是下級戰場存在的意義,而且這種戰略意義甚至可以說是不可忽視的。


    你不能覺得麻煩,就幹脆不要。


    不然五品對決,對方五品,帶著一大堆六品過來圍毆你,還有兵氣和陣法,你怎麽辦?你是不是也要帶上自己的小弟?


    六品們來了,是不是這些六品也可以帶七品的小弟,用來對付對方的六品。


    七品的小弟們來了,對方的七品帶了八品的小弟,那你是不是也要帶?


    這麽一來二去,下級戰場就自然而然的誕生了,並且能順著這個邏輯,一路影響到五品的戰鬥。


    盡管影響很微弱,幾十萬九品的死亡也無關緊要,但數據繼續擴大的話,比如九品戰場一直輸,那八品也得一直輸,最後輸到五品。


    “對,既然如此,那現在高品戰場不能輕易投入的情況下,將資源投入到下麵,又有什麽問題呢?”李啟反問。


    “見效太慢,而且當務之急不是這個。”沈水碧說出自己的理由。


    “不是嗎?”李啟反問。


    但這個時候,沈水碧雙手屈起食指,指節變成鑽頭狀,開始往裏戳李啟的太陽穴,惱怒的說道:“你再賣關子,我就把臥室分成兩間!”


    李啟真是,太氣人了,難道說巫覡都喜歡這樣嗎?


    仔細一想,好像也確實如此,沈水碧見過的巫覡,大多都喜歡賣關子,特別喜歡說話神神叨叨的,好像老老實實說話會死一樣。


    難道修行了巫道功法都這樣不成?


    謎語人都去死吧!


    李啟被鑽的腦袋疼,連連討饒:“等等等等,我這不都明說了嗎!現在戰場的中心,不是前線,而是百越內部啊!”


    這一句話,讓沈水碧愣了一下。


    “人道了進來了嗎?”她馬上察覺到意思,隨即問道。


    李啟揉了揉臉,說道:“早就進來了,你還能攔得住不成?遮掩天機的法門對麵又不是不會,如今我的推演之能受到了嚴重限製,再說了,如今百越的發展這麽迅捷,肯定是人道之法才能推動的這麽快啊。”


    沈水碧聞言,沒有回話,而是掐指一算。


    八卦盤的虛影在她身周閃動,大量的數據從她腦子裏灌入,然後輸出成為結論。


    沈水碧的腦子是一根筋,她不擅長同時處理很多件事,但當她專心致誌的做一件事的事情,效率會相當可怕。


    之前她從未關心過下麵百越的進展,她的重點都在李啟和前線上,而如今她開始認真思考百越的事情之後,她很快得到了結論。


    人道不僅來了,而且滲透的很深。


    這種滲透不是因為人道來的人很多,而是因為人道的感染力太強。


    就好像是真正的滲透反應,即高水分子區域(即低濃度溶液)滲入低水分子區域(即高濃度溶液),直到兩邊水分子達到動態平衡。


    人道就是高濃度溶液,人道有著充足的思想,璀璨的文明和技術水平,而百越什麽都沒有。


    所以,人道隻是小小的漏了一手,百越就好像吸水的海綿一樣,貪婪的吸食起人道的那些思想和技術。


    因為人道的技術遠比巫道和妖道要強,在滲透這方麵……百越似乎也更傾向於接受人道的技術和思想。


    沈水碧立刻皺眉:“如此一來,百越陷落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為什麽還不著急?還有後手?”


    李啟點了點頭:“順其自然嘛,人道覺得他們勝券在握,那就讓他們勝券在握,先把百越發展起來,其他的事情再說。”


    “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不去限製人道的發展,甚至是故意讓他們進來,人道也知道你是故意的,現在……是從熱戰變成了冷戰,戰爭從前線挪到了人心。”沈水碧判斷道。


    “差不多就是這樣,再多就不好說了,總而言之,現在的戰場已經挪到了這裏,而且,這裏也是‘道爭’,甚至可能比別的道爭更加激烈和純粹。”李啟說到‘這裏’的時候,把手放到了沈水碧的心口處。


    心之所在,就是這場道爭所在。


    這是一場心戰。


    戰爭不是發生在前線,而是發生在每個人的心中。


    同時接納了許多思想的百越人,隻要他們燃起思想之火,他們就會天人交戰,這些道途會在他們心中不斷征戰,最終,他們將會選擇其中一個獲得勝利。


    是的,不是道途獲得勝利,而是眾生選擇道途。


    最後,百越將會走向眾生所選的方向。


    很合理,隻是……


    和人道一樣。


    李啟也非常自信的認為,百越會選巫道。


    沒別的,巫道確實比人道更加優越,他對這點毋庸置疑。


    說實話,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他們的道心早就千瘡百孔了。


    連對自己的道路都沒有信心,剛剛開始打就覺得自己不行,那他們也走不到四品。


    但就是這種態度,卻恰恰催生出了最有趣的狀態。


    他們都覺得自己會贏,可能贏的畢竟隻有一方……


    誰能贏呢?


    沈水碧腦子裏浮現出這個念頭。


    不禁有些感歎。


    隻是下一刻,她猛的往後撤了兩步,驚叫一聲:“你這不知羞的東西!”


    李啟剛想說什麽——


    不過不等他狡辯,他的輪椅就被一股氣勁抬起,直接從平台上丟了下去。


    此處地勢甚高,距離少說得有三五裏。


    還好他身體硬朗。


    且不說那些,此時的百越,早已今非昔比。


    大鹿國,澧州。


    這裏和六十年前截然不同。


    首先看見的不一樣,就是城建。


    城門,樓觀,殿牆,角樓,護城河,大路,石橋,步廊,一排接著一排的下去,不但保留了以往的特色,且規模擴大了許多倍,還有故意恢複一些古製的,如“左祖右社”的格式,以配合“前朝後市”的形勢。


    顯然,巫道的講究在這裏還是存在的。


    城市擴建,當然還是會有新址,而新址發展的主要存在基礎,自然是有天然湖沼的澧水和它優良的水源,作為極好的糧運水道,澧州是航運的必不可少的中轉點,現在自然也成了重要的匯集中心。


    整個澧州城的擴建,不是變大,而是變長,順著澧水一路延長,反正有澧水在,水運方便,不愁運轉。


    順著澧水的新城門進去,當麵可見一座大牌樓,一座大石橋,算是為城市做了前衛,但這還隻是一個序幕。


    過了此點,從大牌樓到內城門,由石橋走進更多石橋,隻見整個城市,一起一伏,一伏而又起,四周都是高樓,陽光照耀著琉璃瓦頂,閃耀出漂亮的光芒。


    一層又一層的起伏峋峙,一直引導到澧水碼頭,在內外城的四角和各城門上,立著十幾個環衛的突出點,那是觀察站。


    這些城門上的觀察站,是為更遠處的箭樓及角樓服務的,這是為了增強了全城的安全性,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這裏是戰區。


    但雖然是這麽說,但設計師似乎依然很懂美感,這些箭樓和角樓反而提升了城市空間的抑揚頓挫和起伏高下之感。


    這些民生和軍事用途所產生的建築,雖然是不規則布局,但因此所產生的突出點,以及許多壇廟園林的錯落,配合街道引直,部署井然的態勢,卻依然很漂亮。


    整個城市,分為五十坊。


    行走在這期間,注視著牆麵的灰泥和由熟鐵柵欄,水麵泛起的冷光和四周法寶的光令行人一陣暈眩。


    盡管成千上萬的六十年前時期的落後建築早已灰飛煙滅,城市的周圍已是滄海桑田,河岸線也被歲月衝刷得失去了它本來的模樣,但是曆史的影子久已徘徊在澧州的大街小巷。


    而且,這裏一個纖夫也看不見,船都已經換成術法驅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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