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一行人開車往華川去。


    嚴弘植的右腳已經行動自如,感冒也差不多痊愈了,可柳時鎮的感冒卻越發嚴重起來,甚至還有些發燒。


    孔哲鎬負責開車,柳時鎮躺在後座休息,嚴弘植在他身邊照顧。


    柳時鎮已經吃過藥,仰靠在座位上昏昏沉沉的睡著。


    汽車在結了冰的公路上緩慢行駛。


    車窗外正在下著鵝毛大雪,漫山遍野已被白雪覆蓋,白茫茫一片,天與地也沒了界限。


    車裏開著暖氣,依舊溫暖。


    柳時鎮眉頭緊鎖,不時咳嗽,似乎睡得極不安穩。


    嚴弘植猶豫片刻,伸手攬住柳時鎮的身子,讓他在座位上躺下來,枕在自己的腿上。


    這個姿勢舒服了許多,柳時鎮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


    孔哲鎬一邊開車一邊說:“真是奇怪,中隊長的身體一向好得很,怎麽會突然病倒了呢?”


    嚴弘植心懷愧疚,說:“也許是被我傳染的吧。”


    孔哲鎬說:“你隻是輕感冒,吃點藥就好了,中隊長這可是重感冒。”


    嚴弘植說:“平常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反而會比較嚴重。”


    孔哲鎬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嚴弘植扶著柳時鎮的頭,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的臉看。


    若是平日,嚴弘植是不敢的,他甚至無法直視柳時鎮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麽。


    嚴弘植忽然想起昨夜的春夢。


    在夢裏,柳時鎮溫柔而纏綿的親吻他,令他極是情動,甚至還夢遺了。


    幸虧柳時鎮因為生病起得晚,嚴弘植才得空偷偷洗了個澡。


    嚴弘植不動聲色的歎了口氣。


    唉,男色害人啊。


    都怪柳時鎮太帥,有事沒事還總來撩他。


    不過,也怪他意誌薄弱,如此輕易便被美色所迷惑了。


    看來以後得和柳時鎮保持距離了,既然明知沒有可能,就不能給自己泥足深陷的機會。


    因為雪天路滑,他們下午四點多才到華川的別墅。


    天色已經開始轉黑,在這一眼望不到人家的鄉野,實在有些瘮得慌。


    “時鎮哥,我們到了,起來了。”嚴弘植輕輕搖晃柳時鎮的身體。


    柳時鎮悠悠醒過來,精神還有些恍惚。


    醒了醒神,突然發現自己正睡在嚴弘植的腿上,急忙坐起身來。


    嚴弘植被他枕了將近六個小時,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


    “你感覺好些了嗎?”嚴弘植一邊輕輕捶打著自己的腿,一邊關切的問。


    雖然柳時鎮依然難受的厲害,但嘴上卻說:“好多了。”


    “中隊長,弘植哥,我們下車吧。”孔哲鎬說完,率先開門下車。


    嚴弘植雙腿不能動彈,便對柳時鎮說:“你先下去吧,我在車裏坐會兒。”


    柳時鎮坐著不動,徑自伸手握住嚴弘植的腳腕,把他的腿平放到自己腿上,手法熟練的按摩他麻痹的小腿。


    嚴弘植囁喏了兩聲,終究沒有說什麽。


    柳時鎮也不說話,車廂裏的空氣幾乎凝滯了。


    按摩了一會兒,嚴弘植的腿便有了直覺。


    “可以了。”嚴弘植收回腿,說:“多謝。”


    柳時鎮低低的“嗯”了一聲,推門下車,向別墅大門走去。


    嚴弘植感覺得到,今天的柳時鎮有點兒不對勁。


    或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吧。


    他沒有多想,跟著下了車,關好車門。


    嚴弘植靜立雪中,望著眼前這座已經屹立數十年的建築,遙想當年在這裏發生的種種,有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相遇,相識,分離,等待,這是在這個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發生著的、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但半個世紀的漫長等待,若不是懷著極為堅定的信念,是絕對做不到的。


    哲秀是懷著什麽樣的信念,才在這座荒僻的鄉野別墅裏,獨自等待了半個世紀?


    嚴弘植不得而知。


    雖然至今哲秀在他的腦海裏還隻是一個僅存於幻想中的存在,但嚴弘植已經不止一次為他感到心疼。


    他會不會還在這裏?


    嚴弘植很期待能見他一麵,將他所有的想象具象化。


    “哥,你發什麽呆呢?快進來!”孔哲鎬站在門口喊。


    嚴弘植應了一聲,舉步走進去。


    許久沒有人住的別墅十分陰冷,好在時常有人打掃,還算幹淨。


    孔哲鎬已經在壁爐裏生了火,幾個人通通圍坐在壁爐前取暖。


    待暖意充盈了整座房子,嚴弘植起身去廚房做飯。


    柳時鎮身體不舒服,窩在沙發上休息。


    剩下的幾個廚藝苦手也不好意思幹坐著,幫著擇菜洗菜,刷盤洗碗,也忙得不亦樂乎。


    飯菜上桌時,天已黑透了。


    幾個人早已餓極了,風卷殘雲般把一桌子菜掃蕩一空,然後紛紛對嚴弘植豎起了大拇指。


    飯後,一幫人圍坐在客廳裏談天說地,氣氛甚是融洽。


    孔哲鎬不經意瞧見了角落裏放著的一把吉他,笑著問道:“你們應該都知道金順頤吧?”


    “當然知道了!她可是我媽的偶像,我媽去練歌房隻唱她的歌。”任光南說。


    “估計我們的上一輩甚至上上輩應該沒人不知道金順頤吧?當年的玉女歌後,可是紅極一時呢。可惜最後遠嫁美國,退出歌壇了。”崔佑勤一臉惋惜的說。


    徐大榮推了孔哲鎬一把,說:“我們都知道金順頤是你的姨外婆,就別在這裏臭顯擺了。”


    孔哲鎬嘿嘿一笑,說:“那你們知道我姨外婆的成名曲是什麽嗎?”


    一直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的柳時鎮突然答道:“我的王子。”


    “中隊長怎麽會知道?!”大家都是一臉驚奇。


    柳時鎮微微一笑,說:“那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歌。”


    眾人沉默片刻,孔哲鎬率先說:“其實弘植哥隔代遺傳了我姨外婆唱歌的天賦,唱歌特別好聽,我們請他給大夥彈唱一曲,怎麽樣?”


    一群人便跟著起哄:“來一首!來一首!”


    孔哲鎬已經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把吉他取過來,塞到嚴弘植懷裏,一臉討好的說:“哥,你就唱一首吧,讓我們飽飽耳福。”


    柳時鎮就坐在嚴弘植身邊,也笑著鼓動他說:“唱一首吧,我想聽。”


    嚴弘植莫名被這句“我想聽”擊中了心髒,遲疑著點了點頭,說:“你……們想聽什麽?”


    他本來想說“你”,幸好及時改口成了“你們”。


    柳時鎮說:“就唱那首成名曲吧。”


    眾人紛紛附和。


    嚴弘植調整好坐姿,撥動琴弦,悅耳的音符緩緩流淌出來。


    舒緩的前奏過後,嚴弘植一開口,幾個人頓時都覺得驚豔非常。


    “通宵等待窗外的太陽升起,


    因為早晨來臨就能和他相見。


    謝謝你,握住了我的手;謝謝你,看著我的眼。


    謝謝你,我等待的王子,這樣來到我的麵前。”


    孔哲鎬沒有胡謅,嚴弘植唱歌真的非常好聽,給人一種自帶低音炮的錯覺。


    離他最近的柳時鎮聽得最清,也看得最清。


    壁爐裏的火光在嚴弘植英俊的臉上跳躍,讓他的神色顯得異常柔和。


    低沉的嗓音鑽進柳時鎮的耳朵裏,震顫著他的耳膜,撩動著他的心弦。


    “一整天等待月亮的升起,


    因為夜晚來臨就能與你暢談。


    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不要忘記,我們的秘密。


    不要忘記,我的心因你的眼神而有多麽悸動。”


    嚴弘植一邊唱,腦海中一邊浮現出少女時代的金順頤對著金哲秀淺吟低唱的模樣,心中頓覺酸楚。


    當唱完最後一句歌詞時,他不由自主的偏頭望向身邊的柳時鎮,眼中驀然滑下一滴淚來。


    琴聲止歇,聽眾們大力鼓掌。


    能在這樣的雪夜,聽一首這樣動人心弦的歌,也算是不虛此行了,甚至可以說是此行最大的收獲。


    他們卻都沒有看到嚴弘植那滴一閃即逝的眼淚。


    隻有柳時鎮看到了。


    那滴淚徑直落進了柳時鎮的心裏,在他心裏激起了層層漣漪。


    就是這個瞬間,柳時鎮非常確切的知道,他愛上了嚴弘植。


    仿佛按下開關燈光就會填滿屋子一樣,愛情的暖光刹那間照進了柳時鎮的心裏。


    就像歌裏唱的那樣,嚴弘植成了他的王子,以最好的模樣來到了他的麵前。


    他們都沉醉在嚴弘植的歌聲裏,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窗外的一個身影,正站在茫茫大雪裏,雙眸晶亮的注視著屋子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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