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嬪痛苦地蜷起身子,大聲慘叫著:“啊!肚子好疼啊!”


    蘇嵐被柔嬪淒厲的叫聲嚇得身子又是一軟,鄭薇看見,她半撐著的手肘沒撐住,正好拐在了柔嬪的肚子上。


    柔嬪再受此重擊,終於暈了過去。


    “啊!!!血!血!!!”妃嬪們各自從眼神裏交換著興奮的信息,尖叫著開始到處跑。


    不管是為什麽,這樣大量的出血,柔嬪肯定要好生休養一陣子,至少是暫時,她不會再出來跟她們搶皇帝了。


    鄭薇和鄭芍在人群中對視一眼:對方竟是衝著好幾個人來的!差一點,她們倆全都要攪和進來!


    “李美人怎麽會跟你站在一起?!”鄭芍死死地拽著鄭薇的袖子,驚魂不定地低聲問道。


    鄭薇知道她選在這麽不合適的時機問這個問題隻是想排遣一下心中的恐懼:在此之前,她隻是個嬌養著長大的小女孩,威遠侯的後宅雜七雜八的女人雖多,但生了世子,娘家也不弱的侯夫人季氏完全能鎮住場子,保護好自己的兒女,還順便將威遠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侯府裏女人們再鬥,也沒真正見過血,她什麽時候見識過這樣的場麵?


    鄭薇安撫地握住她的手,心裏也後怕不已,要不是那天她命好,聽到李美人跟那男人的交談,又對她提防得緊,這時候隻怕已經被牽連進去了!


    皇後身邊的於嬤嬤在聲力竭地叫:“安靜!都安靜下來!都不許跑不許動!”


    皇後在混亂中開始吩咐人:“你們幾個,趕緊把柔嬪抬到側殿的床上。紅杏,你快去太醫院裏多叫幾個禦醫來。各位妹妹暫時不要離開,跟本宮一起等太醫來吧。”


    皇後說完後便進了側殿去看柔嬪的情況,她的掌事大宮女紅杏站在金階下,寸步不離地看著這些妃嬪,坤和宮裏的太監和侍衛跑動著將主殿都包圍起來,緊張的氣氛傳染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


    其實不用皇後說,誰都知道這次的事不小。


    眾妃的目光時不時轉到臉色都快跟柔嬪一樣白的蘇嵐身上,卻從這位當事人之一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蘇嵐從看到柔嬪身下的一灘血後,臉上就結了一層冰殼,誰也猜不出那冰殼下麵是湍急的流水,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禦醫很快就來了,於嬤嬤將他引到側殿。


    沒過多長時間,鄭薇聽到了側殿裏麵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哭,柔嬪在撕心裂肺地喊:“我可憐的兒啊!”


    鄭薇覺得鄭芍握住她的手抖了一下,她不由得看了一下鄭芍,這樣的場麵,即使是她有過兩世經驗,心頭也一個勁的發慌。好在鄭芍的神色還算繃得住,至少表麵上沒露出什麽異色。


    於嬤嬤隨後走了出來,拉著臉跟皇後身邊的掌事宮女紅杏道:“你去乾寧宮一趟,告訴陛下,柔嬪娘娘一個半月的身孕沒了。”


    盡管不少人根據柔嬪的慘狀都猜到她可能是流產了,但從於嬤嬤嘴裏被證實時,眾妃還是心頭一凜,有的人忍不住開始交頭接耳。


    如果,柔嬪肚子裏的孩子能順利生下來的話,那就是皇帝自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孩子!


    於嬤嬤冷冰冰地看了蘇嵐一眼,叫來幾名宮女和太監:“皇後娘娘懿旨,雪妃蘇氏有謀害龍裔之嫌,先關進坤和宮後殿,等候發落!”


    謀害龍裔?這樣大的罪名一旦坐實,別說蘇嵐的封號能不能保全,說不定連她的家族都要受到此事的牽連!而且,這事蘇嵐還沒辦法完全撇清嫌疑,她剛剛起身時衝著柔嬪的肚子,那一下重重的手肘幾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周顯到現在為止隻有兩個皇子,其中有一個還病病歪歪的,不知什麽時候就夭折了。柔嬪這一胎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鄭薇隻覺得手腕一緊,鄭芍的手指死死地嵌進她的手腕。她疼得身子一抽,忍不住低聲對鄭芍討饒:“我的姐姐啊,你不是在抓木頭,你輕點好嗎?”


    鄭芍的眼睛發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蘇嵐這時再也繃不住那一身的冰霜,擰著身子,跪下來向側殿的方向磕了個頭:“皇後娘娘明鑒,臣妾什麽都不知道,臣妾從沒想過要謀害皇嗣!”


    蘇嵐不配合,那些太監們便有些為難地看向於嬤嬤。


    於嬤嬤臉色一寒:“還愣著幹什麽?雪妃娘娘不想走,你們不會請嗎?”


    於嬤嬤一聲令下,宮監們不再留手,拉胳膊的拉胳膊,按身子的按身子,將蘇嵐捆成一塊五花大綁的烙餅抬進了側殿。


    不到半個時辰前還是雪山女神的蘇嵐,頃刻間成了被人碾在腳下的泥。


    皇帝周顯來得極快,他一來就對皇後大發雷霆:“柔嬪什麽時候有的身孕?怎麽沒人來向朕稟報?!”


    皇後也萬分委屈,後宮裏妃嬪有了身孕肯定要向她來匯報,柔嬪為什麽沒有說,那是因為:“皇上,柔嬪她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懷了龍種啊!”


    皇後一跪下,殿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跟著跪下。


    鄭薇的眼睛在紅色的北疆毛氈上漫無目地地遊走,頭頂上聽周顯厲聲指責皇後:“她是個糊塗人,你也糊塗了嗎?柔嬪身邊的丫鬟嬤嬤都是笨蛋嗎?主子有沒有身孕,竟沒有一個人知道?!”


    皇帝這話混帳得連鄭薇都忍不住要給皇後抱屈,柔嬪的身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皇後又能從哪得消息?


    皇後還是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被皇帝如此疾言厲色地訓斥,羞憤之下,說話都壓不住聲聲委屈的哽咽:“是臣妾沒有考慮周到,沒有想到讓禦醫給柔嬪多請幾回平安脈,請皇上責罰。”


    後宮裏的規矩,禦醫每過一個月要給宮妃們請一次平安脈,禦醫上一次請脈還不到一個月,大約是柔嬪的日子太淺,當時並沒有診斷出來,而這個月,還不到請平安脈的時候。


    然而這事就這麽巧,蘇嵐遭李美人那一撞,就把柔嬪推得流產,要說宮裏真的一個人都不知道,鄭薇是不信的。至少,那個設計了此事的人肯定把這些都算到了,甚至那個柔嬪都不知情的孩子說不定也在她的計劃之內。


    不管皇後有沒有在裏麵摻一腳,但皇帝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硬要把責任推到她一個人頭上,那也說不過去。周顯一頓火氣發過,大概也知道自己話說重了,緩和了一下語氣:“也是柔嬪自己不當心,皇後至多隻能算失察,朕知道你掌理後宮辛苦,也不必太自責。蘇氏呢?”


    柔嬪的流產讓皇帝氣得連蘇嵐的封號都不叫,直接喊上了她的姓氏。看皇帝的態度,蘇嵐這一回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皇後答道:“臣妾將她跟李氏二人都關進了後殿,預備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行發落。”她頓了頓:“剛剛禦醫診斷過,李美人是心疾犯了,正好站不住暈過去了,才栽到了蘇氏的身上。”


    皇帝冷哼了一聲:“她這病倒犯得巧了。”再環視一圈屋裏的女人後,他煩燥地揮著袖子:“都給朕滾!擠在這裏不走,是想留在這裏看熱鬧嗎?!”


    眾妃心裏委屈,這不是皇後非把她們留在這裏不許走嗎?


    但皇帝這麽暴躁,誰敢頂著雷不知死活地開口辯解?


    連這段時日最受寵的鄭芍讓鄭薇一拽,也木木呆呆地跟著眾妃朝殿外退去。


    這時,皇後眼睛一轉,掃到正要走出殿外的鄭薇,臉沉下來:“鄭美人,你剛剛就跟李美人站在一起,怎麽能看著她栽倒都不伸手扶她一把?”


    鄭薇的頭皮一乍,千防萬防,還是沒防到皇後非要拉她下水!


    皇後這一問,倒叫鄭芍有些發木的眼神清醒了些許,就要站出來說話。


    鄭薇急忙將她推出殿外,澄心也一直緊張地看著鄭芍,生怕她衝動壞事。鄭薇一推她,澄心便立刻拖著還沒完全把魂找回來的她朝殿外而去。


    事涉皇嗣這種大事,能摘出來一個就是一個,鄭芍已經脫出身,千萬就不能主動再下水。


    就是等一會兒真會有事發生,鄭薇還指望鄭芍站在岸上把自己撈出來呢!


    鄭薇轉身跪下,拿帕子揉了一下眼睛,趴在地上大聲叫屈:“娘娘,臣妾正在跟雪妃娘娘說話,根本沒注意到李美人在做什麽!”


    皇後既然要對付她,當然不會那麽簡單地被應付過去:“說到這件事,本宮還要問問你,雪妃訓斥你,你為什麽突然背身過去?”


    剛剛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裏,鄭薇根本無可抵賴。


    她也沒打算抵賴,把身子挺直,一臉忿忿地看向皇後:“臣妾剛剛走路時根本沒看到雪妃娘娘,娘娘卻借機找臣妾的茬,說臣妾擋著她的路,故意對她不敬,臣妾不服!”


    鄭薇話裏避重就輕,先把之前擋著蘇嵐路的事拿出來大說特說,聽在皇帝的耳中,就是蘇嵐說鄭薇擋路,她心裏不服,故意轉過身裝聽不見來氣她,但她跟今天發生的大事沒有關係。


    在殿外一直死死拉著鄭芍的澄心鬆了一口氣:薇姑娘果然是個靠得住的人,沒有把雪妃娘娘攻擊鄭家家教,有意引盈夫人參戰的事說出來,讓戰火再度擴大。


    皇後心裏覺得不對,但急切之間還沒想到別的話,便聽周顯道:“身為婦人,隻好爭強鬥勝,不知柔順謙卑。鄭氏,你就是如此的教養嗎?!”


    周顯果然隻以為這是婦人之間的口角,哪裏還會想去調查她們倆的爭執跟柔嬪滑胎有什麽關係?他心裏對皇後不知輕重很是不耐煩,周顯現在最想做的,肯定是弄清楚柔嬪失去孩子的事裏有沒有人做手腳。


    皇帝三言兩語為此事定了性:鄭薇為人不恭順,不知禮讓才跟蘇嵐起了爭執。


    但即使皇後語言裏的小陷阱被躲過去了,皇帝現在正在暴怒當中,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些什麽。


    鄭薇哆嗦著不敢再辯,她重重地以頭抵地,每個毛孔都在恐懼:“臣妾不敢。”


    她是真的怕,皇帝剛剛失去一個孩子,現在心情非常不好,他主宰著所有人的生死,如果鄭薇運氣不佳,說不得她今天的小命都要交待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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