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芍的眉頭略略一蹙,鄭薇便馬上注意到了。


    她忙驚呼一聲:“盈夫人,你沒事吧?”


    鄭芍原本想咬著牙強撐下去,鄭芍這一叫,就像是打開了某一個開關一樣,她的委屈立刻就按捺不住,眼睛裏頓時汪了眼淚,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皇帝當然也看到了,立刻問道:“愛妃,你怎麽不舒服嗎?”


    鄭芍含著眼淚捂了一下肚子,卻搖了搖頭:“無事。”


    皇帝畢竟曾經曆過妃嬪生育之事,比鄭芍多了不少經驗,見她的動作,皺眉道:“難受可別忍著,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要多加些小心。”


    鄭芍剛剛是沒想到這一層,現在再一想,也有些害怕,弱弱道:“臣妾覺得有些腹痛。”


    皇帝立刻緊張起來,大聲喝斥:“你們都是死的不成?快來人去請禦醫,把你們主子送回床上躺著!”


    鄭芍被人擁著走了兩步,回身去看鄭薇:“那皇上,鄭美人她……”


    皇帝正要說話,於嬤嬤突然道:“娘娘不必操心。”她倒也奸滑,並沒有明確表態她會不會再就此事作文章。


    鄭芍卻不是那樣好糊弄,她立起眼睛:“於嬤嬤,你先把話說清楚,我的人是你能隨便誣蔑得的?!”


    “好了,你跟幾個奴才計較什麽?朕答應你,鄭美人會沒事還不行嗎?”


    鄭芍邊走邊跟皇帝討價還價,“那可不成,於嬤嬤好好的跑到我的院子裏來誣賴我的人,這個帳得留著我來算。”


    皇帝此時最寶貝的就是鄭芍的肚子,於嬤嬤一個奴才當然無關緊要,便答應了她:“都留給你,好了,你別再操心了,快些回去躺著吧。”


    正殿門口再次安靜了下來,於嬤嬤臉色雪白,眼睜睜看著鄭薇眼風也不斜過來一下,施施然提著裙子往下走,她卻半個字也作不得聲。


    她剛剛一時情急,沒有想到鄭芍會借孕脅迫,可再一想想,皇帝子嗣那麽少,現在頭等重要的,肯定是盈夫人肚子裏的孩子。他怎麽可能任她出半點問題?自己就是再有臉麵,也比不過盈夫人肚裏的那塊肉!是她衝動了!


    於嬤嬤想起自己跟鄭芍間積累的新仇舊恨,也知道自己落在鄭芍手上是萬討不得好的,對其中一個看著機靈些的宮女使了下眼色,那宮女在最外頭站著,接到於嬤嬤的眼色,會意地悄悄地往外退去。


    但一個宮殿外頭就站了幾個人,那宮女一動,留在院子裏的幾個侍衛就知道她肯定是要去坤和宮搬救兵,隻是,皇帝後宮家事,該裝聾作啞的就得裝聾作啞。否則的話,即使皇後在後宮,無法管到前廷來,但畢竟侍衛們有時要在後宮當差,得罪了地頭蛇,並不是件明智的事。


    可是,這裏頭卻有一個變數。


    “喂,你站住。”沈俊對那宮女喝道。


    那宮女嚇得一跳,站在了院子裏。


    於嬤嬤忙對沈俊賠著笑:“這位小哥,陛下沒說叫她留下來,您就放她回去吧。”


    風水輪流轉,剛剛還是於嬤嬤對沈俊頤指氣使,這現世報也來得太快了些。


    沈俊卻挺直身子站著,像是剛剛喊話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於嬤嬤再是心中焦急,看見鄭芍身邊的玉版出來後,她也不好再吭聲了,知道今天恐怕要吃個大虧。


    太醫來得很快。


    他的手一搭上脈,就知道鄭芍一點毛病也沒有,他不痛不養地給鄭芍開了兩服補氣血的藥,便算完成了任務。


    等皇帝不放心地走後,鄭芍方冷笑起來,先叫澄心:“把薇薇叫來,看我給她出氣。”又吩咐下去:“把於嬤嬤帶進來。”


    於嬤嬤經過一開始的驚慌之後,現在已是鎮定了下來,抿著嘴,望著鄭芍,一語不發。


    鄭芍笑著道:“嬤嬤的確好大氣派,上一次不光要打我的嘴板子,這一回,連我的人,我自己都沒法子處置,倒要得聽您的主意了。”


    於嬤嬤昂著頭,一語不發。


    鄭芍並不在意她的態度,於嬤嬤隻是一個下人,她就是在她麵前再抖得威風,也失了身份,遂拍拍手,一個手攏在袖子裏的小太監走過來,站在旁邊。鄭芍笑道:“本宮呢,一直幫惦於嬤嬤惦記著您的嘴板子。陛下雖說把您交給了本宮處置,可本宮念及與皇後娘娘的姐妹情誼,就是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能處置你太過,不如這樣吧,您今天不說這些話,也不會引來這些事了。說來說去,你的這個禍,還是出在嘴巴上,本宮便賞你十個嘴板子,讓你長長教訓如何?”


    她竟是把兩個月前於嬤嬤在疊翠閣裏對她說的話原原本本地還了回來!


    於嬤嬤情知不能幸免,原以為今天要吃一次大苦頭,十個嘴板子也不是很重,想來一會兒就能熬過去。於嬤嬤心裏鬆了口氣,但她何時吃過這樣的大虧?仍是不忿地冷笑道:“娘娘真是好得很!皇後娘娘肯定會很謝謝您的。”


    鄭芍故意裝作聽不懂,歪頭笑道:“哦?看來於嬤嬤也這麽認為,那我不下個重手,怕是要對不住皇後娘娘的感謝了。小喜子,再加十個,務必要讓皇後娘娘覺得本宮很夠意思。”


    於嬤嬤臉色微變:沒想到鄭芍竟是半點氣也忍不得,想到她之前在坤和宮裏不是沒給鄭芍穿過小鞋,她卻一次也沒發作過,卻不想,竟都攢在了這裏!


    於嬤嬤心裏深悔剛剛不該那樣刺激鄭芍,卻聽剛剛那小太監恭著腰答應一聲,從攏著的袖子裏抽出一把三寸寬的烏木板子,板著臉,照著於嬤嬤的嘴就是狠狠一板子!


    於嬤嬤再顧不得丟不丟人了,她“嗷”地一聲慘叫起來,一口牙頓時崩掉了兩個!


    等鄭薇到時,於嬤嬤的嘴板子已經落入了尾聲,鄭芍正在打嗬欠:“真是無聊得緊,也不曉得,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喜歡打人的嘴板子。”


    她一抬眼看到鄭薇,頓時埋怨地道:“你怎麽來得這麽晚哪?我特意還去叫了你。”


    鄭薇看看地上已經被打成豬頭的於嬤嬤,心裏歎了一口氣,道:“這不正是你盼著的?”


    要不是怕她攪局,鄭芍怎麽會一邊吩咐人去找她,一邊自己手快,先把嘴板子打了?


    鄭芍眨眼笑道:“你可別亂說話,白拋了人家一片好心。”


    兩姐妹說著話往外走,鄭薇眼角餘光一瞥,於嬤嬤正滿含怨毒地瞪著鄭芍,那如同沁滿了毒汁的眼神看得鄭薇心中凜然不已。


    隻這一回,鄭芍卻估錯了鄭薇的想法。鄭芍這人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她上次險些在於嬤嬤那裏吃了虧,肯定是念念不忘。好不容易有機會反打回去,要是這一回自己攪了她的出氣,她肯定不死心,還不如就著“皇上親口點頭答應”這個由頭,由著她狠狠地把人修理一通,好出了這口惡氣安心養胎。


    至於皇後,反正自己姐妹早就把她得罪地死死的,也不在乎教訓她的惡犬這條罪狀了。


    隻是,鄭薇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後,景辰宮裏隻剩下鄭芍和玉版後,鄭芍問道:“把東西給她送去了嗎?”


    玉版輕聲答道:“送去了,夫人放心,不會有任何問題。”


    鄭芍望著坤和宮的方向出了會兒神,冷聲道:“憑著一個狗奴才也想修理我,那就別怪我斷她一臂了。”


    隻玉版還有些擔心,“大小姐,那人是侯府好不容易安□□去的,可您這回用來對付於嬤嬤,豈不是有些大題小作了些?萬一那人……”


    鄭芍卻不擔心:“你忘了?咱們那東西是用什麽得來的?再說,我用了那麽多手準備,若是再叫人發現,我也不必再在後宮裏過日子了。”


    玉版細細一想,也跟著點了頭:“是啊,奴婢覺得,大小姐想得是很周到,應當是奴婢多慮了。”


    鄭芍點了點頭,看她一眼:“你也知道,這事說給那兩個聽,十之有九是辦不了的,你的嘴巴可一定要緊哪。”


    跟主子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這可不是一般奴婢能享受到的待遇,玉版忙保證道:“大小姐放心,奴婢就是死,也一個字不會說出去的。”


    鄭芍輕聲一笑:“好了,看把你嚇得,放心吧,這事就是發了,皇後也懷疑不到我們身上去,”她頓了頓,“她就是懷疑,也不會有任何證據。”


    鄭薇卻還不知道鄭芍已經向她瞞了一個要緊的秘密,她傍晚剛跟沈俊傳完消息,幾乎是奮戰了半夜,才把給薑氏的信寫了出來。


    人一有了盼頭,就特別有幹勁。半夜不睡,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時候,鄭薇就醒了過來。


    她頭一天特意叫的喬木給她守夜,喬木也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心裏又是害怕,又是激動,幾乎是一夜未眠。


    主仆兩人熬到院子裏角門打開時那“吱啞”的一聲響起時,不約而同地一骨碌爬了起來!


    四目相對之下,鄭薇先笑出了聲:“你別那麽緊張啊,咱們是去遊園子采露水的,倒搞得像做賊一樣。”


    她昨天跟沈俊擦臉而過的時候,說的是她會在第二天早上把信藏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要沈俊盡快去取。


    隻是當時說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鄭薇搓了搓濕乎乎的手心,期待中夾雜著一絲害怕,忍不住雙手合十祈禱起來:東西一定要順順利利地到母親的手上,千萬別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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