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義節度使李筠,並州(今山西太原)人,後漢初年,曾在鎮州驅趕過遼將耶律麻荅,因此有盛名播於世上。郭威在世時,李筠就已經官至昭義節度使、檢校太傅、同平章事了。


    柴榮即位後,李筠因抗擊北漢之功,又加封侍中。到恭帝柴宗訓即位後,又進一步將李筠加封為檢校太尉。李筠坐鎮潞州達八年之久,位高權重,在地方藩鎮中是僅次於天雄節度使符彥卿的重量級人物。


    對於李筠這等實權人物,趙匡胤當然不會給與輕視,他一上台就遣使赴潞州將李筠加封為中書令。然而李筠卻對趙匡胤篡位之事憤恨不已,聽說趙匡胤遣使過來,當時就要拒絕。


    這是一個明顯的反叛行為,所以手下人都齊聲勸阻他說:“大帥,咱們潞州雖說有那麽幾塊地盤幾條槍,但跟強大的中央政府比較起來,就如同是汪洋大海中的一粒小水滴,根本就幹不過人家,所以還是忍了吧!”


    李筠在手下人等的苦勸之下,這才勉強放使者入城,但接旨的時候又出了意外。本來按照規矩,臣子接皇帝的旨意應奏樂、設香案,行跪拜之禮。


    但等音樂奏起,香案擺齊之後,李筠卻不肯下跪,反而神情悲愴地木然站於中央。使者見勢不妙,不敢言聲。左右人等也有預感要出大事,可當著來使的麵也不便勸阻。


    就在這時,李筠突然大喊一聲,命人請出了後周太祖郭威的畫像掛在牆上,然後就匍匐在地,對著郭威的畫像開始號啕痛哭。


    這一來,把李筠的那些手下嚇得是魂飛魄散。急忙圍過來對使者解釋道:“大使莫怪!我們大帥喝高了,肯定是喝高了。他這人酒量不行,不喝正好。一喝就高,高了就耍酒瘋。老毛病了。絕對不是對朝廷不敬。”


    來使也不傻,見這架勢,立刻就全明白過來了,但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也不敢惹事,隻得唯唯諾諾地敷衍過去,又匆匆交了旨意,就回朝複命去了。


    這件事。在當時轟動一時,把趙匡胤也搞得十分被動。如果處理他吧!人家隻不過捧出先帝的畫像哭了兩聲,似乎也不算出格,要是立刻興兵討伐不免會顯得自己氣量不足。可要是不處理他,又會讓人覺得朝廷過於軟弱,以後搞不好會有更多的人去效仿他?難道也不加幹涉嗎?


    思來想去之後,趙匡胤決定還是軟硬兼施,一麵親手修出一封書信,對李筠加以勸慰安撫,另一麵卻傳李筠的長子李守節入京當皇城使。


    看得出來。趙匡胤對這個問題的處理還是很靈活,一方麵把李筠的麵子做足,同時也是為了盡最大努力防止事態的進一步惡化。但又要李筠派兒子入京為質。手段也很強硬。但就在這個時候,事情卻已經向不好的方向發展下去了。


    這是由於潞州臨近北漢,北漢帝劉承鈞在得知潞州事件發生後,立即修書一封,用蠟丸封好遞給李筠,要與他合兵南下,把新生的北宋政權扼殺在搖籃狀態。


    北漢使者一入潞州,立即就在潞州城內引起一片恐慌。諸將聚在一起對李筠苦苦勸阻,大意就是說眼下中央政府很好很強大。北漢又是世仇,大帥如果想引北漢來對抗強大的中央政府。無異於自尋死路。


    李筠的長子李守節更是幾番跪倒在地,對李筠哭泣勸阻。然而李筠自從聽說趙匡胤稱帝的消息後。在精神上就受到了很強烈地刺激,主要臨床表現為冒失、暴躁、焦慮不安,有典型的內分泌失調症狀。


    這裏一方麵可能由於李筠對後周確實很有感情,覺得自己受恩深重,如果就這樣歸順了趙匡胤,死後見了郭威和柴榮難免有點不好意思。而另一方麵,李筠是成名多年的大人物,他在後漢年間就已經獨當一麵了,那時趙匡胤不過就是郭威帳下的一個大頭兵,地位相差不可以道裏計。


    可幾年工夫下來,趙匡胤一路扶搖直上,竟然當上了皇帝,這個變化又實在讓李筠接受不了。所以李筠在見到北漢的使者後,不顧眾將的非議,一意孤行,將此事一口答應下來。而且為了這次造反計劃的順利實施,竟然真本著舍不得老婆套不到流氓的精神,把長子李守節派往京師察看動靜。


    然而到李守節入京之時,李筠準備聯合北漢造反的消息已是盡人皆知,所以趙匡胤一見到李守節便揶揄道:“皇太子,你怎麽來這裏了,著急入住興聖宮嗎?”


    李守節聽完之後嚇得是魂飛魄散,急忙跪倒在地,辨道:“陛下何處此言?我們父子一向忠心耿耿,這一定是有小人的構陷。”


    趙匡胤說道:“你們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你就不要再分辨了。我聽說你曾多次勸告李筠不要造反,可他不聽,這次把你派來也不過是想借我的手殺掉你。但我不殺你,你回去告訴李筠,就說是我說的,我沒當皇帝之前,他想怎麽樣我都不攔著他,可今天我已經當上了皇帝,他就不能稍微讓著我一點嗎?造反的事,叫他想清楚再去做。”說著竟然把李守節放了回去。


    古時造反是個誅九族的罪過,按理說趙匡胤既然對李筠造反的意圖掌握得一清二楚,那麽李守節也就隻有是死路一條了。


    所以到這個時候,就連李守節也搞不清趙匡胤為什麽會放過自己。但不管怎麽說,他總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哪還敢再在大梁久留,立即連夜返回潞州向李筠複命。


    李筠已是鐵心要造反的人,所以在兒子回來之後,立即緝捕昭義監軍周光遜送往北漢,同時傳檄天下,以討伐趙匡胤奪權篡位之名起兵造反,緊接著就發兵攻襲了澤州,格殺澤州刺史張福,昭義之戰正式打響。


    李筠就這麽反了。不過他這次造反有好幾處先天不足。第一是準備不夠充分,有過相同經曆的朋友們都知道,造反是一項極其複雜的係統工程。從策劃到籌備、運作,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周全。即便是這樣都不一定能收到尾款,更何況李筠是靠拍腦門做出的決定,這顯然在專業性上就有很大的欠缺。


    第二,昭義軍雖說是國內的一個重要軍鎮,但跟強大的北宋王朝比較起來,還相差甚遠,單憑一己之力,絕對不能與之抗衡。而李筠引進的外援北漢。又是自己的世仇,感情基礎薄弱,雖然雙方因暫時的利益結合在一起,但也免不了又會同床異夢、各懷鬼胎。第三,人心不能歸附。


    造反是件成王敗寇的大事,雖說五代的將士們一直對這項政治運動有著特殊的偏好,但這麽大的事情總要讓人看見點希望,而李筠在造反前的表現又恰恰讓人覺得很失望,這就使手下人覺得跟著他造反隻有死路一條,就連他的親生兒子李守節都表示明確反對。別人的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李筠這個人還真是有點強脾氣,盡管遇到了這麽多困難,但仍執意造反。而且對造反前景的估計還很樂觀。攻奪澤州之後,李筠的從事閭丘仲卿向他建議道:“大帥孤軍舉事,其勢甚危,雖倚河東之援,恐亦不得其力。今大梁兵甲精銳,難與爭鋒。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懷、孟,塞虎牢,據洛邑。東向而爭天下,方為上計!”這就是建議李筠搶在北宋出兵之前。先行占據虎牢關,伺機奪取洛陽。造出一定的聲勢,其後再圖發展。


    這個計策不能說是十拿九穩,但卻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然而李筠卻並不肯聽信,反而說道:“我乃周朝宿將,與世宗名為君臣,義同手足。禁軍之士,都屬我舊日袍澤,聞我起事,必定臨陣倒戈,又何患大事不成?”可見他盲目樂觀到了什麽樣的程度。


    四月十七日,李筠造反的消息就傳到了大梁。這件事情對趙匡胤來講,剛登基就有人造反,當然不能算是件好事。但反過來看,又未嚐不是一個機會


    。這是因為自唐末以來,地方藩鎮尾大不掉之勢日益明顯,往往不肯服從中央的管理。如果趕上強勢一點的皇帝,這些藩鎮多少能收斂一些。如果皇帝軟弱,搞不好還要受藩鎮的管理。


    這種現象貫穿了整個殘唐五代,到北宋開國時也沒能有多少改變,趙匡胤是個靠兵變起家的皇帝,國內肯定會有大量的藩鎮不肯服氣,所以他也很需要借用一次機會,樹立起自己的威嚴,以便殺一儆百,那麽李筠的這次反叛,就正好給趙匡胤創造出一個殺雞給猴看的機會。


    所以說這件事對於趙匡胤來說,既是機遇,又是挑戰,關鍵還是在於他是否能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趙匡胤的反應速度是非常快的,僅僅兩天之後,趙匡胤便派大將石守信、高懷德率先頭部隊北上迎敵。


    而與此同時,北漢方麵也迅速做出了反應,這是由於李筠在攻奪了澤州之後,立即遣使向北漢主劉承鈞求援,要他傾舉國之兵南征北宋,由自己作為前軍向導。劉承鈞聞訊之後,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於是立即在晉陽大閱馬步三軍,準備出兵與李筠合勢。


    然而盡管劉承鈞的心氣很高,可他的臣下們卻並不和他一樣樂觀,北漢的左仆射趙華就奉勸他道:“李筠輕率起事,根本就沒有成功的機會,陛下就算為他掃境籌兵,也不見得就能取得勝利。我看還不如消停點,守好咱們這一畝三分地得了。”劉承鈞聽完很不高興,根本就不予考慮,立即率大軍傾巢而出,開赴潞州。


    數日後,劉承鈞來到了太平驛(今山西省襄垣縣西南),此處已距潞州不遠,李筠聞訊後便親率文武官員前往迎見,這也就是等於正式承認了劉承鈞對他的領導權。


    劉承鈞對李筠也很看重,特許李筠在晉見及呈遞奏章時不寫姓名,並賜其座位在北漢宰相衛融之上,也算是給李筠加了殊禮。本來這兩人都對對方抱以很高的期望,而且對這次合作又都很心誠,但等他們真見了麵後,卻還是發生了不愉快。


    這次不愉快的起因是由於李筠看到劉承鈞所帶的部隊人數既少,士氣又不高,心裏大失所望。


    於是就對劉承鈞發起牢騷,又說自己本來是後周的忠臣,這次是逼不得已才被迫造反,實在是辜負了先主的厚恩,言下之意就是說自己是沒有辦法才投靠的北漢。這樣一來,劉承鈞又大為不滿,所以在李筠告辭時,便派北漢宣徽使盧讚隨李筠南下,去做他的監軍。


    可這一下又使李筠更為不滿,對盧讚帶答不理,兩人關係搞得非常僵。劉承鈞聽說此事後,隻得又把宰相衛融派去調解,可仍然是無濟於事。未曾與宋軍交戰,李筠與北漢的合作就出現了裂痕,這也預示著他這次造反行為不會十分順利。


    五月三日,李筠留長子李守節駐軍守上黨,自己則親率大軍三萬南下迎敵,並於兩日後在長平(今山西省高平縣西北)遭遇了石守信、高懷德所率的北宋先頭部隊,兩軍隨即展開交戰。


    這次交戰經過沒有詳細的記載,但肯定不是象李筠戰前預料的那樣,那些老部下們一看見他就臨陣倒戈,反而在作戰時非常賣力。李筠這支主力大軍竟然被北宋的先頭部隊擊敗,無奈之下,李筠隻好率兵先行撤出了戰鬥。


    這個時候,形勢對李筠已經很不利了,但是還並沒有到山窮水盡之時。因為北宋的大軍仍未出動,在昭義境內李筠和北漢的主力部隊,如果他能利用這個時機,與北漢聯軍將石守信這一部擊潰,應該說還是有一定機會的。


    然而北漢皇帝劉承鈞自從與李筠那次相會之後,也對這次南下的前景產生了疑惑,所以始終率軍留在太平驛,不肯再往南走。而單靠李筠這一部,又無法將石守信徹底擊敗。


    結果雙方在澤州城下對峙了二十多天後,李筠的三萬大軍竟然又被石守信擊敗。而這一次,李筠敗得更慘,士卒陣亡逾萬,就連劉承鈞派來的監軍盧讚也臨陣戰死。李筠無力再戰,隻好帶著殘部狼狽退守澤州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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