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看見自己組裏最老的幾個女群眾演員也在裏麵,歎了口氣。白天累一天,還要給劇組其他人做事。這些道具,自己的事情不做,支使這些樸實的農村女人幹活。


    易青正要回去,忽然聽見那個道具師指著一個年紀可以做他媽媽的五十幾歲樣子的農婦道:"你過來!"


    這群眾演員走過了去,陪個笑臉,一個道具助理大笑道:"你媽B的,你還挺有姿色是不是,笑你媽笑,一笑跟鬼似的,離我遠點兒。"


    道具師哈哈大笑著,掏出根煙,把打火機往農婦身上一扔,道:"給我點上。"


    這女人畢恭畢敬的上來,小心的點上了。


    道具師指著她刷得那塊,道:"把那塊你刷得拿過來我檢查檢查!"


    農婦應了,把東西搬了過來。


    道具師站起來看了看,回身一個巴掌扇在農婦臉上,響亮的啪得一聲。


    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活計,向這裏看過來。


    那個農婦挨了一下重的,一個踉蹌,撲地倒了。


    道具師指著她大罵道:"我操!你這是刷得你媽B啊!你看看,跟他媽狗糊的一樣,叫我明天怎麽跟美術交差?媽B的我看你們這種渣子就是欠揍!"


    易青在一旁看了,氣得眼前金星直冒,囟門都氣得鼓起來了,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要忍得,易青就不是易青了。


    他心裏隻有一個聲音不停的響了,他忍不住喃喃的自己念了出來:"老子不幹了,操!老子說什麽也不幹了!不幹了!"


    易青低著頭往回走,幾步走到工地邊上那堆板磚跟前,把手裏的袋子往地上隨便一扔,一手拿著一塊板磚,把兩塊磚頭背在背後,向那群做道具的王八蛋走去。


    那個道具師還在罵罵咧咧的,拿起小瓶二鍋頭剛想喝一口,突然看見易青麵無表情的向這裏走過來。


    道具師不認得易青,站了起來,剛要發問。


    易青抬手一板磚,正拍在他前額上麵,撲得一聲悶響。


    那道具師一聲慘叫,血流如注,捂著頭蹲在地上嗷嗷的嚎了起來。


    易青冷笑了一下,轉身就走。


    那幾個道具助理都看傻了,呆了一下,立刻回過神來,叫叫嚷嚷的擄起袖子就要上來。


    易青回頭冷冷的一瞪,這幫人看見他一手還抓著帶血的半塊板磚,另一手還有一塊沒拍過的,而且一臉殺氣,不禁麵麵相覷,沒有一個敢上來的。


    易青對那些女群眾演員喝道:"都給我回去,以後別給他們幹活!"


    這些女人們應著,紛紛扔下東西走了。


    易青回到工地,把磚頭扔了,再撿起自己買的那包東西,回到房間。要過開水泡了麵,熱熱的吃了,倒頭就睡。


    睡了沒多久,底下大喊大叫都是聲音。幾個道具領著幾個美工組的大個子和一個製片衝上來了,口口聲聲要廢了姓易的那小子。


    易青從床上一躍而起,在房間裏拿了把江湖最強兵器——折疊凳,閃身出屋。


    那幫人看見易青虎虎生威的走過來,個個都屬於聲音大動作小的主兒,沒人肯先衝上來。


    跟著各屋的燈就亮了。


    易青帶來的那幾十個農村漢子聽說他們來打易青,一個個全站到易青身後去了。這些種過地的莊稼漢子一個壯實的跟山一樣,平時被欺負慣了不覺得,這時一旦有人替他們出頭,硬氣起來了立刻變得武力驚人,看的對麵那些雜碎膽兒顫。


    這些人沒想到這些群眾演員這麽心齊,再也不敢說個"打"字。


    那個製片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對易青道:"副導演說了,你們這個群,明天就不用來上戲了,趕緊走,離開基地。要不然的話..."


    易青抄起折凳,大喝一聲:"要不然你敢怎麽樣!"


    嚇得這製片本能的一抱頭,轉身就跑,幾個道具助理剛才叫的最大聲的跑得比誰都快!


    易青回到房間,連夜給孫茹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不幹了!還把大小姐好一通埋怨,怪她要是早跟自己說了是這麽回事,說什麽也不幹這個群頭兒。


    第二天一早,易青帶著自己的四十六的群眾演員,上了回北京的長途汽車。


    易青自己掏錢給他們買車票,把昨天的三百塊全搭進去了,還貼兩百多塊錢。


    車子到了北京德勝門總站停下了。


    易青把他們帶下車,跟他們鞠了一躬,道:"我脾氣不好,對不住大家。害得大家丟了活兒,沒戲拍!別得也不說了,希望大家別怪我。我這活兒不幹了,改天回有人來接替我,咱們這就算道個別了。"


    說著提起自己的小包就要走。


    那個為首的老漢突然老淚縱橫,叫道:"易頭兒,小哥兒,你別走哇!"


    "易頭兒,不能走啊!"


    "你走了俺們咋辦!"


    "留下吧!"


    "就是,留下吧..."


    易青回過頭,眼睛濕了,他搖頭道:"不行,這活我幹不了,真幹不了!對不住大家夥兒了。"


    老漢哭道:"易頭兒,你是好人哪!大好人哪!俺們雖然是蠢是笨,可俺們心裏不瞎啊!易頭兒,俺們出來尋活計這麽些年,隻有你,拿俺們當是個人看,當俺們是一樣的人!好人哪!"


    老漢抹了把淚,回頭跟大家說道:"俺們沒有錢沒有酒,給易頭兒磕一個吧,送送咱們易頭兒!"


    老人話一說完,男男女女呼啦一下全跪下了,引得車站周圍一群圍觀的。


    易青慌了手腳,扶了這個沒法扶那個,淚水不自禁的落了下來...


    ...


    群頭雖然不是什麽高雅的活兒,但是賺錢實在多。易青這次如果跟完這個組,至少可以有二十天戲,一天0,二十天就是4600;如果按一天一人扣十塊那種,二十天就是900。北京的群頭是所有外出務工的民工最向往的職業之一,一個農民要是熬到了群頭,基本上半年之內就成了暴發戶了。


    也就是孫大小姐能有這樣的麵子,隨便安插一個群頭,說去就去。要是換別人,起碼要送上萬塊錢的禮,踏破北影某些官家的門檻還未必有準。


    孫茹就是看準這份收入才讓易青去的。她不知道依依的生活來源是易青,還以為易青隻是花銷大,不過易青這種花銷,在她看來已經是節省的了。


    她知道易青住學校宿舍住怕了。本來嘛,電影學院宿舍向來也住不滿,這個學校的學生個個都特別會賺錢,大二以上的都在附近租房子了,誰還在學校裏臭著啊?


    所以她給易青找個來錢快的活兒來做,希望他能弄筆錢開學租套房子,這樣大家在校外也有個聚會的地方。


    誰知道才接了一個劇組,一毛錢沒賺到,易青就說什麽也不幹了。


    孫茹知道易青心地太正直,沒說二話,也沒埋怨他撂挑子。


    易青一連難受了好幾天。他自從上電影學院學院以來,一直處在這個行業的金字塔尖,整天接觸的都是最上流最牛B的一群人,不是親身經曆,他簡直不相信影視圈還有這麽可憐的人,這麽黑暗的一麵。


    在這個行業金字塔結構裏,群眾演員是被壓在最底下的一層。群眾演員幹得是劇組最苦最累的活兒,有時候夏天拍戲穿棉衣在太陽底下一曬一上午,有時候大冬天在齊腰的河水裏走來走去;還都要等大牌明星們喝水吃水果補妝弄舒服了。


    這麽辛苦賺來的錢,要接受幾重盤剝,簡直是暗無天日,慘過舊社會的長工。群眾演員的片酬,劇組監製的帳麵上,最低的一天是四十;危險的戲份有八十到一百;演死人的,被打的一天一百;小配角有一兩句台詞的一百二,大配角有點動作的,比如被主角英雄打死的刺客,可以拿到兩三百。


    聽起來收入似乎不錯,但是拿到群眾演員手上完全不是這麽回事。這筆錢發出來,什麽話別說先扣一半,而且還要經常做免費場工。


    劇組的工作往往有一定的技術含量,比如跟不上鏡頭啊,擋住了底燈的燈光啊,調度走的不夠均勻啊...這些東西職業演員也不見得都能不出差錯,更何況是沒文化的農民出身的群眾演員?


    而劇組的工作節奏又往往特別緊張,每天的任務完不成動不動就是幾十萬賠進去。所以從導演到工作人員都沒有什麽耐心,客觀情況也不允許他們仔細的去給群眾演員分析講解,這就造成了經常對群眾演員使用暴力的惡性事件。


    有些人不理解為什麽做導演的都喜歡罵人,以為是逞威風耍脾氣,其實是不了解這個行業的工作狀況,壓力實在太大了,脾氣再好的人在那種情況下也會瘋狂的煩躁。


    這件事情雖然令易青不快,卻為他後來決心從底層全麵改革中國電影的弊端打下了一個思想上的基礎。


    當他在電影學院圖書館裏灰心喪氣的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時候,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在他生命中和事業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將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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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之前起點搞聖誕外篇,公眾版麵要占用,不能更新。從本周開始,活色生香恢複解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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