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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孔儒這樣從社會底層爬上來的鄉下孩子出身,從小不是打架就是被人打,哪會害怕這個。真正要打人的人,根本不會象這幫人這樣亂喊亂叫,拿大聲嚷嚷來壯膽,要打早就動手了。


    那些年輕的道具場工一時興起,熱血一湧頭腦一熱,圍著孔儒就喊打喊殺,要是目光能殺人,孔儒早就被大卸八塊了。不過隻是靠孔儒最近的幾個人在人群裏伸出手來時不時挑釁似的推搡孔儒兩下,罵人的動靜倒是挺大,就是不見真打。


    這裏最著急的就是老張師傅了,他可沒想到會鬧成這樣,這要是局麵一個控製不住真把孔儒給打了,他們這組人就再也沒有在這行立足的餘地了。


    人的群性這個東西真是挺可怕的,一群鬧事的人中往往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先動手;可是隻要有一個人在不被覺察的情況下先起了一個頭,當大家覺得混在人群中對人使用暴力不會被譴責和不用負責任的時候,人性中最凶惡的一麵就顯露出來了。


    文革中,多少平時善良懦弱的普通人在批鬥一個跟自己素不相識的人的時候,表現出的猙獰和瘋狂就如同一頭喪失理智的野獸一般。


    孔儒知道自己這時候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用氣勢壓迫住這些人,讓他們誰也不敢先動手,別看這些沒什麽膽氣的家夥似乎誰也不敢先動手,這時候要是孔儒自己露出一點怯懦後退的樣子來,他們非一擁而上不可。反正這麽多人,就是把孔儒打殘了也抓不到具體誰打的。


    "住手住手!不能打呀,都給我散了!"老張頭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麽麵子不麵子了,連忙在人群裏大聲喊了起來。平時他倒是挺有威嚴的,這時候早被人群隔了開來,叫破嗓子也沒人聽見。


    老頭急的伸手就去拽這些徒子徒孫的衣服,隻是比力氣,他哪比得上年輕力壯、天天幹體力活兒的小夥子?


    正沒做道理處,突然聽見人群一聲喊,原來不知是誰——也許是移動的人牆撞到的,把孔儒撞到在了地上!人群裏立刻有無數隻腳伸出去在孔儒身上亂踢。


    孔儒隻好抱住頭臉盡力坐起來,把身體蜷縮成一團保護住要害。


    老張師傅叫的嗓子都啞了,越想越害怕,隻好盼著易青、孫茹他們趕緊過來。


    眼看著孔儒要倒黴,隻聽見一聲刺耳之極的車喇叭聲,震得人耳朵發麻。眾人還沒來得及抬頭尋找聲源,就不約而同的覺得頭上、身上同時一涼,一大股涼水劈頭蓋臉的把所有人淋成了落湯雞...


    隻見本來停在一邊的道具車吱得一聲在人群前兩三米處停了下來。車門大開著,一直在旁邊研究圖紙的楊嫻兒不知什麽時候發動車子衝了過來。


    劇組的道具車上一般都有類似小型滅火水車的水箱裝置,特別是這種有煙火需要的古裝戲,要是每場戲的火都用泡沫滅火器之類的工具,一來成本高,二來哪有那麽多人力,三來效果和控製的麵積也不理想。還是這種小水車方麵快捷。


    楊嫻兒本來也沒在意這邊,沒想到越鬧動靜越大,才發現打起來了。她性格果斷,手腳又利落,當即發動車子衝了過來,舉起車上的水龍頭就兜頭蓋臉的澆了過去,教這幫家夥好好冷靜冷靜。


    有幾個楞的被淋了一身水,嘴裏還罵呢:"草你媽比的,誰他媽的敢..."


    話沒說完,幾個人一起閉上了嘴縮了回去。隻見楊嫻兒麵若寒霜,英姿颯颯的站在眾人麵前,目光如電。


    道具組本來就隸屬美工部門,平時歸楊嫻兒管。這些人早都領教過這位新來的"楊頭兒"的厲害,別看是個年輕姑娘家,發起脾氣來十個八個大漢近不了身,抬手就撂倒;後來聽說是某位國家軍委大人物家的千金大小姐,眾人更是添了畏懼之心。


    此時這位女將威風凜凜的往人群中一站,誰還敢做出頭鳥去觸她的黴頭,剛才的那股勁頭早不知到哪裏去了。


    孔儒慢吞吞的爬了起來,他身上倒是沒見著什麽水漬,隨意的拍了拍身上,就站到一邊去了,照樣是冷冰冰的看著所有人,好象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怎麽著?造反哪!"楊嫻兒怒道:"吃了幾天飽飯沒處散食了是不是?哪個要打的,出來!跟我打!"


    "來呀!出來動手啊!怎麽都慫了?"楊嫻兒一個個指著鼻子問過去,問到的紛紛低下了頭。


    正在尷尬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導演來了,導演他們都過來了!"


    眾人抬頭一看,隻見數百米開外,導演車、演員車突突突的開了過來。因為距離比較近,所以車子開的不快,車門全都大開著,邊邊沿沿的站滿了人。打頭的一輛導演車是輛吉普,易青拿著個擴音喇叭站在駕駛員邊上。車隊離這裏漸漸近了,車上的人的麵貌漸漸清晰可辨,正是那個負責采辦的劇務領來了易青、孫茹、依依等人...


    ...


    易青、孫茹、依依、小意、羅綱等人紛紛跳下車來,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拍攝進度這麽緊,大夥兒每天都在拚命,居然因為這種無謂的糾紛耽誤了進度,真是氣人。最低限度,今天下午這最後一個鏡頭就不能拍了。


    易青一下車,沒等開口說話呢,幾個道具組的年輕人就湊上前來,七嘴八舌的訴苦喊冤起來,說孔儒如何跋扈、如何刻薄,如何無理取鬧,惡意讓工人加班等等。與其說是告狀,細看倒象是撒嬌居多,易青平時待下麵人太寬仁,這些人就吃準了這點,來占個先手主動,讓孔儒先落三分不是。


    誰知今天易青卻沒有象平時一樣和顏悅色的安撫大家的情緒,鼓勵大家先去工作什麽的,反而一臉鐵青的皺著眉頭,冷冷的掃了掃圍上來告狀的這幾個人。


    這幾個人被易青目光這麽淡淡的一掃,突然覺得心裏象被根什麽東西狠狠戳了一下一樣,連忙縮了回去,訕訕的退回人群中去了。


    易青指了指那帶他們來的劇務,道:"你說,怎麽回事。"


    那劇務才意識到,原來這裏所有的事件親曆者中,隻有自己的立場是中立的,所以易青才問自己。


    這小子高興的一下子精神抖擻了起來,指手畫腳、唾沫橫飛,嘰裏呱啦的說了起來。


    形勢很明顯,孔儒顯然大有來頭,這樣的公司新貴是決不能得罪的;而老張師傅一夥兒,剛才已經被通知被開除走了,趕出駐地了,那自然是牆倒眾人推,不推白不推;這年頭看見有人掉下井不去添一塊石頭,那還有天理嗎?


    劇務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大通,總之就是孔儒英明神武、據理力爭,英勇無懼的一個人麵對道具組全組人的惡意挑釁和無理怠工;老張師傅不但破壞行裏的規矩,還慫恿徒弟打人。


    老張師傅在一旁一邊聽一邊著急,剛開始還想給自己辯護幾句,可架不住那小子口才好,劈裏啪啦的把人都侃暈了。直說得這憨厚老邁、拙於言辭的老師傅頭越垂越低,尷尬的不知道怎麽麵對易青才好。


    易青越聽越不耐煩,最後終於喝了一聲:"行了,閉嘴!你小子這嘴跟屁股有什麽區別?除了會放屁還會吃飯嗎?"


    那劇務呆了呆,連忙附和著道:"會吃飯,會吃飯..."剛說到這裏,忽然覺得這樣好象更不象話,頓時臊的臉成了豬肝色。


    易青看了看這小子,心裏歎道:"如果公司招得就都是這種貪財嗜利,見風使舵的小人,還談什麽開創大業,談什麽振興中國電影。改革,一定要改革!"


    想到這裏,易青煩惡的揮了揮手,對那劇務說道:"孔製片叫你去買什麽東西來著?你趕緊去吧,九點前必須回來,九點前不回來,遲一分鍾我扣你一百塊錢,快去!"


    那劇務這時候再也不敢討價還價了,連礦泉水都沒來得及拿,連忙一哈腰,應了兩聲:"是、是..."一溜煙的跑去發動車子去了。


    易青走到孔儒麵前,低頭問道:"那個鐵絲纏鋁片,你拿的準嗎?試驗過沒有?"


    孔儒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絕對沒問題。已經做了一個樣品放在何風那裏了,他們還沒來得及讓你過去看吧?"


    "沒問題就行。"易青簡單的說道,隨手拍了拍孔儒的肩膀,他知道對孔儒這樣的人根本沒必要來什麽多餘的溫言安撫這一套,也就不廢話了。


    易青轉過來,對老張師傅道:"張師傅,叫齊你的人,先去前天咱們一起搭的那個最大的景...就是有一棵光禿禿的海棠樹的那個景棚...去那裏等我們大家,一會兒開會。"


    老張師傅汗都出來了,抬頭看了看平時對自己禮敬有加、和顏悅色的易青,心裏突然愧的慌,囁喏了半天,終於擠出來一句話:"導...導演,這麽點小事,我看就..."


    "小事?"易青突然激動的臉漲到通紅,厲聲喝道:"什麽小事?什麽是小事?這是小事,那也是小事,那什麽是大事?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們這裏每一個人,我們拍戲的人,在工作的時候,沒有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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