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山麵色漸漸沉了下來。


    他的手下真的會衝撞嬴界嗎?


    不大可能。


    或者說,沒可能。


    孰輕孰重,他的手下又怎會不知道?


    所以,顯然是嬴界故意找事的。


    目的,要麽是為了激怒他,要麽就是為了拿下他的兩個手下。


    至於原因。


    嬴界,是鴻烈魔主長子。


    他與嬴界並沒有接觸過。


    唯一的關聯就是,他曾將嬴鈞之死往嬴界身上引導過。


    所以,大概率應該與此事有關。


    是報複嗎?


    赤黎為難地解釋道:“在我的府中出了這種事情,我應當是要幫忙解決的。


    隻是,嬴界魔主真要算的話,其實算是本殿下的長輩,所以我也不好為你出麵,攔下他。”


    “這不符合情理。”


    他的確是很為難,而不是在敷衍陸青山。


    為了拉攏青戈,他都已經這般不給黑吳麵子了,自然是希望一朝功成。


    換而言之,就是已經付出一定成本。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卻是讓他的拉攏計劃憑空出現了許多波折。


    他也沒想到嬴界會這麽果斷。


    剛剛在和嬴界說清楚情況後,見嬴界沒有什麽過激反應,他還以為嬴界已經是打算就此揭過此事了。


    誰想到嬴界在知道不好找青戈麻煩後,竟然直接是衝著他的手下動手。


    這種舉動雖然也不太合適,但度卻是把握在一個合理的範疇中——都知道嬴界是故意惹事,但似乎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赤黎揉了揉眉心。


    單論對他的價值,青戈應當在嬴界之上。


    畢竟,嬴界是他父親的人,再強也與他無關,對他並沒有太多幫助。


    反而是青戈,雖為雜血,但潛力無限,背後還有森羅王界這一大塊利益區,若是能拉攏進自己的陣營,絕對是件合算買賣。


    可就是因為嬴界是他父親的人,他即使想站青戈,也不好直接出麵。


    一出麵不就成了不當人子?


    陸青山看出了赤黎的為難,起身拱手道:“赤黎殿下,我的手下出事,這赤果宴我是沒有心情再繼續下去,就先退場了。”


    赤黎點了點頭,“可以理解。”


    “你的赤果,我稍後會派人送到你的府上。”他說道。


    “另外,那兩個人族女童,你既然喜歡,想要收為侍女的話,我也會將之一柄送到你府上去的,就當是預祝你成婚的一小部分禮物。”


    “多謝殿下。”陸青山並沒有拒絕赤黎的好意。


    他是弑吳一脈的贅婿。


    弑吳一脈又歸屬於赤尊一係,所以不論如何,他也隻能選擇加入赤尊一係。


    這是最基本的原則。


    赤黎對他十分器重,甚至能容忍他在赤果宴上動手。


    雖然這一切都是出於他所展示出來的實力與潛力。


    但毫無疑問,這是塊梧桐木,值得一棲。


    雖然不喜赤黎,但他暫時也沒有撕破臉麵的想法。


    “若是有什麽麻煩,還是可以來找本殿下,我多多少少還是能幫上一點忙的。”赤黎補充道,再次釋放拉攏之意。


    “嗯。”陸青山微微頷首,轉身離去,留下一群心思各異之人。


    “哼!”瞧見他遠去的背影,人群中的黑吳忍不住暗爽地哼了一聲。


    現世報啊!


    而場上生靈,也是就此事開始議論起來。


    可想而知,這件事,通過他們的嘴巴,很快就會傳開。


    魔尊的家事,還是算很不錯的談資的。


    ..........


    鴻烈魔主府。


    幽閉的靜室之內。


    三道身影朦朧。


    其中一道身影,身形魁梧,穿著一身長袍,目光陰沉。


    嬴界。


    在他的身前,是兩個被緊緊束縛住,不得動彈與掙紮的羽羅和夜影。


    這是青戈的手下。


    一個六品,一個八品。


    但對於嬴界來說,這並沒有太多差別,輕而易舉就是被他拿下,帶回了府中。


    “仔細查過青戈到劍羅王城之後的動向了,並沒有發現什麽破綻與馬腳。”


    “所以,要麽此事真與他無關,要麽就是他做得的確隱秘。”


    嬴界在心中想道。


    他更傾向於後一種可能性。


    所以,他需要一個突破口。


    弑吳魔尊已經明言,禁止再去找青戈麻煩。。


    這一點,即使是他的父親鴻烈魔主都不能違抗,更別說他了。


    “不能找青戈麻煩,但動一動他的手下,卻是無關大雅。”嬴界發出一聲暗恨的低語。


    這般想著,他抬起了眼眸。


    他看著被自己以衝撞為由,直接拿下並且帶回府的羽羅和夜影。


    一箭雙雕。


    如果青戈想從他的手中撈回自己的兩個手下,以青戈擺在明麵上的人脈,必然是不夠的。


    正好也可以驗證另一種可能,到底青戈在王城中是不是另有人相助。


    “現在,就讓你們老實交代吧。”他喃喃道。


    他現在要驗證自己的第一個猜測:


    青戈是不是施展了什麽瞞天過海之法。


    此時的羽羅和夜影,目光中都是恐慌之情。


    突然是被嬴界給擒下,他們即莫名又惶恐。


    “從誰先開始呢?”嬴界目光掃過兩人,最後定在了夜影的麵龐上。


    嗯,八品,按理來說,地位應該更高,知道的消息也更多吧。


    他眯起眼,手中出現了一隻白色的毛茸茸的蟲子。


    輕輕一彈,這隻蟲子便落在了夜影的臉上,最後順著他的鼻孔,鑽了進去,消失不見。


    嬴界的眼中閃過一絲肉疼。


    靜等了數息。


    夜影的眼眸開始翻白,失去神采,好似傀儡。


    他開口問道:“你叫什麽?”


    “夜影。”夜影神情呆滯地答道。


    一旁的羽羅看見這幕,瞪大了眼睛,無比懼怕。


    “身份。”


    “青戈的侍衛。”


    “很好,”嬴界滿意笑道,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嬴鈞之死,與青戈有關係嗎?”


    “不知道。”


    “不知道?”他皺起眉頭,沉思片刻,又換了個問法,“青戈最近有給你們下過什麽命令嗎?”


    “青戈殿下讓我們盡量不要外出,呆在府邸中,以免招惹麻煩。”


    “就這?”


    “就這。”


    嬴界楞了下。


    這和他預想的情況完全對不上。


    也就是說,青戈並沒有吩咐手下做什麽特別的事。


    但是,他在心中卻是認定青戈便是凶手。


    嬴界思索了片刻,很快有了答案。


    這件事,青戈並沒有動用自己明麵上手下。


    的確,若是這麽做,也太容易被查出蛛絲馬跡了。


    夜影隻是個下屬,對此事並不知情。


    這小子,倒是精明。


    “青戈在王城中有沒有什麽認識的人?”嬴界又問道。


    空穴不來風。


    必不可能存在天衣無縫的截殺。


    他換了切入點。


    “不知道。”


    “又不知道?”嬴界應了一聲,眼神逐漸迷惑,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


    答案不應該是有或者沒有嗎?


    為什麽是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你這樣子做手下的?


    等等......


    嬴界突然又反應過來一種可能。


    “你跟著青戈多久了?”


    “快半個月了。”夜影神情呆滯地繼續答道。


    那滿目的眼白,就像是在對著他翻白眼,滿是嘲諷。


    咯吱咯吱。


    嬴界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你跟著青戈才半個月,青戈便將你帶來劍羅王城?”他隱含著怒氣道。


    來劍羅王城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青戈總共隻帶了三個手下,帶得竟然不是心腹?


    這合理嗎?


    沒有猶豫,嬴界伸手解除一旁羽羅的束縛,直接止問道:“你跟著青戈多久了,最好給我實話實說。”


    “半個月。”羽羅顫顫巍巍地答道。


    這個事情應該不重要,是可以回答的吧?


    羽羅知道嬴界不懷好意,但是他也看出來了,不老實回答就會死於非命。


    他隻好是能拖一點時間,是一點時間。


    這邊,嬴界將牙槽咬得更緊了。


    很好,也是半個月。


    青戈,你到底是什麽心思?


    情況很奇怪,很不符合常理。


    可就是這般不符合常理的舉動,反而讓嬴界對青戈更加上心了。


    事出反常必有因。


    “青戈來到劍羅王城之後,去過哪些地方,見過什麽人?”嬴界不甘,繼續問道。


    “青戈殿下也是深居簡出,除了登臨弑吳魔尊府,拜訪弑吳魔尊,然後又去過幾回明月府之外,就沒有見過其它人了。”


    嬴界目光閃動。


    夜影的證言,又在將青戈往無罪的方向引去。


    沒想到情況如此複雜。


    其實換做旁人,在此時早就已經相信嬴鈞遇害之事與陸青山無關了。


    但是他不同,內心依然無比堅定。


    隻是,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青戈,到底是如何截殺嬴鈞的?


    事情似乎又陷入了死循環當中去。


    就在這時。


    靜室外突然傳來輕微的聲響。


    “不是說了,沒有什麽要緊的事,不要來打擾我嗎?”嬴界煩躁得很,聲音中有幾分怒氣。


    “殿下,森羅王界那邊,傳來回複了,還附帶上了一份情報。”外邊的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氣都不敢出。


    “森羅王界那邊的情報到了?”他喃喃自語道,想起了前天自己心思一動,私自聯係了青戈的兄長,赤普。


    他的不耐煩頓時消散,離開靜室。


    片刻之後,他重新出現在靜室裏。


    他的手上多了一塊墨玉。


    不出意料,赤普一口答應了他的合作條件。


    而墨玉之中,則是青戈的詳細情報。


    “讓我看看,你小子到底是有個什麽能耐吧。”


    嬴界想著,閉上眼,將心神探入墨玉之中。


    許久之後,他終於睜開眼。


    眼眸中閃過驚疑之色,以及幾分懊惱。


    “怪不得他會帶著才跟著自己不到半月的手下來劍羅王城,原來是因為原先的心腹手下,是赤普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剛剛被他斬殺。”


    “這種情況下,他信不過旁人,所以最後隻好是帶著獓刃魔尊給的人來劍羅王城。”


    “若是早點收到這個消息,我就不會憑白浪費一條噬魂蟲了。”


    看來,想從他的手下入手,是沒什麽希望了。


    嬴界這般想道,無比肉痛。


    噬魂蟲,是心魔一族的特產,可以吞噬心魂,讓人成為傀儡,產生有問必答的效果。


    雖然限製頗多,但因為這個特殊能力,此蟲依然是價值不菲,而且是有價無市,極難獲得。


    即使以他的身家,在知道這隻噬魂蟲是憑白浪費之後,都有些微微肉痛。


    “我急了,雖然不得不承認,但事實的確如此,因為父親對我的斥責,我心態失衡,竟然沒沉住氣。”嬴界自省道。


    他自然是能看出來,鴻烈魔主在心底,似乎已經認定他大概率就是殺害嬴鈞的凶手了。


    可他真的不是。


    他麵上是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可實際上,他的內心的確是煩躁了起來。


    所以,他才會在情報還沒齊備的情況下,就急匆匆地動手。


    “不論什麽情況,都不應該急的。”


    嬴界暗暗道。


    下一刻,他微微閉起眼。


    他在腦海中開始回顧整理起“青戈”所有的信息,抽絲剝繭般分析起來。


    從赤普給出的情報,到自己所看到的情況。


    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他把這些信息,來回審視,進行聯係。


    青戈,這是一個對戰法擁有極高資質的天驕人物。


    但因為雜血,怕羽翼未豐,被針對陷害,所以不敢出頭,一直是韜光養晦,直到借迎娶嬴明月之故,離開森羅王界之後,才開始鋒芒畢露。


    可青戈甚至在一開始麵對贅婿之事時,還故意擺出抗拒模樣,試圖以剿滅人族城池,獲取戰功的方式為自己爭取血靈晶。


    直到在域外戰場上遭重,才“迫不得已”接受贅婿的事實,也因此讓赤普失去了警惕心。


    赤普猜測,青戈之所以會在域外戰場上敗北,極有可能也是故意的


    因為敗得太離譜了。


    他應當一開始就是衝著贅婿的條件去的。


    隻不過是先演了一出苦肉計罷了。


    好深的心機啊。


    嬴界感慨道。


    這一係列的操作,讓他不得不感慨青戈的城府之深。


    麵對求之不得的離開森羅王界的機會,青戈竟然還能沉著冷靜,做出被逼無奈,迫不得已接受的假象。


    高啊,真的高!


    可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又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也就是因為有這樣深沉的心思,才有辦法做出天衣無縫截殺嬴鈞的計劃。


    沒有如此城府,哪有這個能耐?


    他繼續分析著。


    某一刻,他猛然回過神來,喃喃道:“不對......這不對......”


    按照赤普所說,他之前派出的眼線,蒲曲魔帥深得青戈信任,常年跟隨在青戈身邊。


    雖然這一切都是青戈故意為之的,隻是為了用假象麻痹他。


    可是青戈做的許多事情,卻是毫無疑問被蒲曲魔帥看在眼裏。


    可見,這麽多年下來,青戈都呆在森羅都城之中,很少出過手對過敵。


    問題是,青戈在劍羅王城表現出來的卻是,對劍技有著極深的造詣。


    而且他的劍技還不是走大開大合路線,而是偏向人族的技藝流派,繁雜且深奧。


    劍術一道,最為複雜,最為艱難,也最注重實戰。


    一個沒有多少戰鬥經曆,沒有師傅的雜血兵魔,憑借閉門造車,可以練就如此強悍的劍法?


    這不合邏輯。


    另外........


    赤尊在嬴鈞遇害處留下的戰舟殘骸碎片上,發現了劍氣殘留。


    偏偏是劍氣殘留。


    這其中難道真的沒有半點幹係嗎?


    嬴界搖了搖頭。


    所以......


    青戈,極大可能在暗地裏有一個師傅。


    一個傳授他劍技,並且幫助他截殺嬴鈞的師傅!


    對了,一定是這樣的。


    而且,青戈的這個師傅,此時一定就在劍羅王城之中,離青戈不會太遠。


    “得將此人逼出來。”嬴界閉上了眼,沉吟片刻。


    以青戈的城府,尋常手段肯定是行不通的。


    他的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隻能兵行險著了。


    一旦青戈陷入生死危機,他的這個師傅不出手也得出手了吧。


    在王城之中動手是不符合規矩之事。


    弑吳魔尊更是三令五申,絕不允許他們再對青戈行不軌之事。


    他此舉是公然抗令。


    “不過,如今我是嬴家唯一的繼承人了,弑吳祖父就算知道我對青戈出手,頂多也就是小懲於我。”


    論地位,一個贅婿,又怎麽比得過純血的親孫子呢?


    嬴界自信的很。


    “再說,我有八九成把握,我的猜測是對的。


    那一旦我逼出了青戈背後之人,找到嬴鈞遇害的真凶,到時他們又怎麽會怪責於我呢?


    隻是恨不得將青戈碎屍萬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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