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早朝。


    朱棣與群臣議了數件政事後,見無人再奏,便朗聲道:“太子?”


    “兒臣在!”朱高煦應聲出列,躬身道。


    朱棣道:“朕看了你建言恢複五等爵的奏本,覺得趁著諸藩改封之事推行的同時,恢複宗周之五等爵也未嚐不可!”


    他說到這裏,目光從堂上一眾武官將軍臉上掃過, 高聲問道:“諸卿覺得如何?”


    “陛下英明!”


    眾武官將軍連忙躬身拜道。


    像張玉等年紀已經不小,但仍沒有獲封軍功爵的將領,頓時熱血上湧,他們看見了封侯賜爵的希望,呼吸聲都變得粗了起來。


    “陛下,臣覺得不妥。”


    禮部尚書鄭賜出列躬身道。


    “鄭卿覺得哪裏不妥?”朱棣問道。


    皇帝問話的同時,眾武官將軍也向鄭賜投去了並不友善的目光。


    “陛下, 太祖皇帝為減少勳臣受封土地等特權, 防止其權勢膨脹,威脅大明社稷,特地施行宗室功臣封爵兩體製,隻授爵號食祿無封邑,規定‘凡爵非有功於國不得封’、‘凡公侯封拜,俱給鐵券’等準則。”


    鄭賜恭聲道:“陛下恢複宗周之五等爵,卻是與祖製不符啊!”


    朱元璋為了維護統治,既要依靠那些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又要體現皇室宗親高貴的地位,這才製定了兩套封爵製度,隻在經濟上待遇優厚,但不再給封邑。


    “朕隻是說要恢複宗周之五等爵,並沒有要推翻太祖的規定, 談何違反祖製?”


    朱棣覺得禮部尚書鄭賜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故意麵露不悅的反問道。


    “陛下,洪武三年, 太祖皇帝定封爵之製,分公、侯、伯三等,罷子、男不置。”


    鄭賜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如今陛下欲恢複五等爵,豈不是違背了太祖當年定下的規矩?”


    “鄭卿,朕問你,太祖皇帝是否嚴令要求後世嗣君不得再置子、男二等爵?”


    朱棣覺得鄭賜有些迂腐好笑,當即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厲聲問道。


    鄭賜躬身道:“這倒沒有。”


    朱棣高聲道:“既如此,那朕今日在公、侯、伯三等爵之下,增置子、男兩等爵位,便談不上違背祖製!”


    “是臣失言,請陛下降罪!”


    鄭賜發現朱棣思維敏捷,不好忽悠,急忙跪下認錯,以額頭觸地,恭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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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笑道:“你身為禮部尚書,考慮朕所設規製是否有違祖製,也是職責所在,朕不怪你,起來罷。”


    他話鋒一轉,想起了一件事,便接著問道:“鄭卿,朕聽你剛才提及‘鐵券’,不知太祖皇帝對於‘鐵券’定下的規製,是怎樣的?”


    “陛下。”


    鄭賜起身後,再次作揖道:“當年太祖皇帝查閱曆代史籍,發現曆朝丹書鐵券(免死牌)皆有弊端,為了避免出現舊弊,太祖皇帝沒有因循守舊,而是把丹書鐵券當成表德彰義,率世曆俗之物。”


    “太祖皇帝曾下詔規定,丹書鐵券的授予對象隻限於因立軍功,而被封為公、侯、伯爵者,謀逆不宥,隻宥其他死罪,且不能用於子孫免死。”


    鐵券上的文字在漢時用丹砂填字,稱做“丹書鐵契”,即“鐵券丹書”。


    唐以後鐵卷不是丹書而是嵌金,《輟耕錄》記載唐賜吳越王錢鏐的鐵卷,形狀宛如瓦,高尺餘,闊三尺許,卷詞黃金鑲嵌,誓詞有所封的爵銜,官職及受封的功績等,另刻有“卿恕九死,子孫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


    曆史上,明朝的丹書鐵券就是模仿吳越王錢鏐的鐵券形製所鑄。


    此時,朱棣聽了鄭賜所言,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增置的子、男二爵,便不再賜予丹書鐵券,當定為流爵(終身爵)。”


    “陛下聖明!”鄭賜急忙接話道。


    眾武官將軍紛紛向鄭賜投去了殺人的目光。


    鄭賜卻全然不知,老老實實退回了班序。


    然而,就在這時,戶部尚書鬱新出列,躬身說道:“陛下,臣掌管戶部,需算計各類歲俸。”


    朱棣看著鬱新,大致猜到了對方想說的話。


    鬱新道:“依舊製,本朝爵位分兩種,即流與世。世與不世、爵位高低,皆以軍功大小而定,均給誥券、俸祿。不知陛下增置的子、男二等爵,俸祿幾何?”


    朱棣攤開禦桌上朱高煦所寫的奏章,微微低頭,看了一眼上麵的內容,然後站了起來。


    他俯視著堂上的一眾宗王大臣,朗聲道:“在回答鬱卿的問題之前,朕公布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更定公、侯、伯分為三等,佐太祖皇帝定天下者,乃為一等爵,餘者為二等、三等。更定一等公歲俸為四千五百石,二等公歲俸為四千石,其後皆以五百石遞減,減至三等伯歲俸五百石為止。”


    朝堂上的一眾宗王大臣聽了朱棣的話後,皆陷入了沉默。


    大明立國之初,朱元璋原本給有爵者的歲俸,就不算高,公爵的歲俸為兩千五石到五千石,侯爵的主要歲俸一千石到一千五百石不等。


    朱棣更定公、侯、伯的歲俸,進一步把每個爵位分成了三等,這對勳臣們來說總歸是好事,因為他們的歲俸大體是增加的。


    然而,這三種高階爵位的等級增多,意味著想要獲得更高的爵位,所需軍功也會更大。


    “第二件事,自今日起,世爵不再世襲罔替,皆降等以襲。承襲一等公爵者,降為二等公,承襲二等公爵者,降為三等公,照此類推,降襲五世之後乃止,後世子孫皆承襲第五世之爵。侯爵、伯爵降至三等伯爵乃止,後世子孫皆承襲三等伯爵。”


    朱棣此話一出,朝堂上一片嘩然。


    原本那些有爵者,以及軍中宿將,皆從永樂皇帝的話裏嗅到了非比尋常的味道。


    朱棣把堂上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裏,麵不改色的接著說道:“降等襲爵還需通過考核,否則不能襲爵。無論宗室子弟亦或勳貴子弟,唯有通過爵考者,方可繼承爵位。”


    這時,朝堂上響起了小範圍的議論聲,尤其以一眾勳貴與宗王議論聲最大。


    “考核的內容並不複雜,即君子六藝而已。大明乃天朝上國,宗室與勳貴子弟若不識文會武,豈不是被海外小邦笑話?”朱棣補充道。


    宗王們聽到朱棣所言,不由得想起了最新版的《皇明祖訓》。


    自上次朱棣提過一次後,眾王皆從通政司申領了最新版《祖訓》,即朱元璋生前最後一次修訂後的《祖訓》刊印版。


    最新版的《祖訓》規定,皇子封親王,授金冊金寶,歲祿萬石,府置官屬,護衛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萬九千人,隸籍兵部,冕服車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伏而拜謁。


    親王嫡長子,年及十歲,則授金冊金寶,立為王世子,長孫立為世孫,冠服視一品;諸子年十歲,則授塗金銀冊銀寶,封為郡王。


    未修訂之前的舊製,郡王之下有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六等爵,且所有爵位世襲,永遠有別於平民。


    修訂之後,郡王之下僅剩鎮國將軍、輔國校尉、奉國中尉三等爵。


    具體為郡王嫡長子封長子,可世襲郡王,其餘各嫡子封鎮國將軍;庶出之子,降二等為輔國校尉。


    鎮國將軍嫡長子,降一等,封輔國校尉;餘子皆降二等,封奉國中尉。


    輔國校尉嫡長子,降一等,封奉國中尉;餘子皆除宗室籍,複歸平民之身。


    奉國中尉嫡長子繼承奉國中尉之爵,餘子皆除宗室籍,複歸平民之身。


    這一點很重要,複歸平民之身,意味著不再享有朝廷給予的宗室歲俸,需要自食其力,自謀生路。


    換言之,可以參加科舉,從文從武,經商務農!


    朱元璋特別規定,允許這些身上流著皇家血脈的特殊平民,在左或右肩處繡上朱紅色的帶有“朱”字的日月圖案,以顯示其出自皇室的血脈。


    此外,親王由旁支入繼者,取消旁推之恩,原為郡王者,除嫡長子外,其餘各子仍襲鎮國將軍爵位,不得進封郡王;鎮國將軍入繼者,其餘各子仍襲輔國校尉爵位。


    由郡王入繼者,原郡封再襲之例也需取消。


    朱元璋還另外修訂了關於處罰宗室的規定。


    對於那些自持超品地位,多行不義,違法亂紀,影響惡劣的宗室,若是親王則降為郡王,若是郡王則降為鎮國將軍,若是鎮國將軍則降為輔國校尉,其他照比例,直至貶為庶人。


    換言之,以後宗室子弟犯罪,朝廷必須根據其所犯罪行,輕的降爵,重的革除宗室身份,貶為庶民。


    而最新版的《祖訓》裏,並沒有宗室子弟繼承爵位需要考核的規定。


    也就是說,朱棣剛才所言的“考核”,乃是他新增的規製。


    “陛下聖明!”


    忽然,周王朱橚的一聲高呼,蓋住了朝堂上各種小聲的議論。


    韓王朱鬆也緊隨其後,高呼道:“陛下英明!”


    朱棣點了點頭,對識時務的朱橚、朱鬆非常滿意。


    其他宗王與勳臣也不得不表態,紛紛發聲,表示擁護朱棣的決定。


    片刻後,朱棣望向鬱新,接著道:“鬱卿,朕現在可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了。”


    “新增置的子爵、男爵不再分等,且為流爵,定子爵歲俸三百石,男爵歲俸二百石。”


    “臣戶部尚書鬱新,謹遵聖諭!”


    鬱新恭聲跪地領旨,然後起身退回了班序。


    按照朱高煦的設想,重啟五等爵,主要有兩個方麵的好處。


    一方麵是為了配合分封異姓功臣於海外建國的製度,激起大明官兵馬上博取軍功,光宗耀祖,福澤子孫的鬥誌。


    另一方麵,針對中低層官兵,將子爵、男爵當成一種榮譽,享有部分高爵者的特權,如上書朝廷、見官不拜之權。


    如此一來,便可以給中下層官兵,一個博取低階爵位的動力。


    朱棣考慮到六部堂官的可能會聯想到其他的事情,於是開口接著道:“至於外戚爵,照舊製,仍為流爵。”


    外戚就是皇帝母親或妻子的娘家。


    曆史上的明朝,皇後嬪妃大多選自平民或品級較低的官宦之家,因此外戚地位大多不高,且沒有什麽爵位,而皇帝常會以封爵的方式,提高外戚的地位,以示恩寵。


    至於封爵高低,以及是否授予外戚實權,全憑皇帝一言而決。


    如此方能體現出“恩由上出”,以示天子恩典。


    朱棣目光落在禮部尚書鄭賜、吏部尚書張紞身上,接著說道:“禮部、吏部聽令。”


    “臣在。”鄭賜、張紞躬身出列,跪地接旨道。


    “日後朕所封外戚,始封於三等伯爵,止封於一等侯爵。外戚若要獲得實權官職,吏部需考核其治政能力,從七品以下做起,官階止於正三品。若朕言錯,你等禮部、吏部須得提醒。”朱棣朗聲道。


    張、鄭二人齊聲道:“臣吏部尚書張紞(戶部尚書鄭賜)領旨!”


    兩人領旨後,相續起身退回班序。


    “爵以報功,漢高帝不功不侯,此最可法。朕今非吝封爵也,但無功受封,有功於國者又將何以待之耶!”


    朱棣嚴肅的說道:“自今五等之爵不論品級,非有大功於國者,雖官至一品亦不得封。有大功於國者,雖官品不入流亦可得封!”


    他說到這裏,看向吏部尚書張紞、兵部尚書金忠,接著道:“吏部、兵部聽旨。”


    金忠、張紞連忙出列,恭敬的跪下接旨。


    “有功於華夏者,或有匡扶社稷之功者,或有安定江山之功者,或有開國克亂之功者,皆授世爵,始封於一等伯爵,止封於一等公爵。”


    朱棣高聲道。


    眾武官將軍們聽了這話,都下意識點頭表示讚成。


    六部堂官也都覺得朱棣說的有理有據,並無不妥。


    朱棣接著道:“贏得重大戰役,如對外開拓之戰,或守土固邊之戰者,皆授世爵,始封於三等伯爵,止封於一等侯爵。”


    朝堂上的所有人,聽到這裏,都保持著足夠的鎮定。


    隻有朱高煦知道,接下來,朱棣將公布一道令無數官員為之瘋狂的召令。


    且聽朱棣高聲說道:“承平年間,不論文臣武將亦或鄉野平民,凡平定叛亂賊寇有功者、抗震抗洪救災有功者、發明創造有功者、治政顯著有功者,皆可論功封賞流爵,始封於男爵,止封於一等伯爵。”


    也就是說,從今往後,即便沒有戰爭,在和平的時期。


    文臣也可以憑借著治理一方的職權,以政績顯著之功,獲封終身爵位,且最高可以得到一等伯爵。


    當然,文官有條件的,以發明創造之功,獲封爵位也不是不可以。


    至於武將們,則可以抗震抗洪、平定叛亂賊寇之功,獲封爵位!


    “臣兵部尚書金忠(吏部尚書張紞)領旨!”金、張二人激動的麵紅耳赤,大聲說道。


    兩人領旨後,相續起身退回班序。


    至於堂上的其餘官員,仿佛打了雞血一樣,紛紛大聲高呼:“陛下聖明!”


    這種恭維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聽的朱棣都有些飄飄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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