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宮。


    嬴政在李良和李斯兩人前,大發呂不韋的脾氣,怒道:“我要看他的‘呂氏春秋’?滿口仁義道德,他又是什麽料子,李廷尉你來給我說,他的什麽以仁義治國,什麽‘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究竟道理何在?不若把我也廢了,由他來當家好了。”


    李良和李斯已經習慣了,這個半大孩子發起怒來的迫人霸氣。


    宴後李良尚未踏出宮門,便給嬴政召了來書齋說話。


    朱姬這些時日來終日與嫪毐此一新升任的內侍官如膠似漆,倒沒餘暇來管自己不斷成長的王兒。


    不過嬴政始終疼愛這個假母親,他隻是罵呂不韋,對朱姬尚沒有半句惡言。


    李斯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儲君息怒!”


    嬴政喝道:“快站起來給我評理。”


    李斯起立恭敬道:“秦四世興盛,兵強海內,威行諸侯,非仁義為之也。致勝之道,惟有以武力打天下,以法治國,民以吏為師,舍此再無他途。”


    嬴政冷靜下來,道:“那為君之道又如何?”


    李斯對答如流道:“據微臣多年周遊天下,研究各國政治,觀察其興衰變化,首要之務就是王命通行,權力必須集中到君主手裏,再由君主以法治國,才能上下歸心,國富兵強。像呂相所說的‘為天下之國,莫如以德、莫如以義。以德以義。不賞而民動,不罰而邪止’,隻是重複孔丘那不切實際的一套。說來好聽,施行起來卻完全行不通。”


    李良對比現代法治,這李斯立論正確,說的乃針對人性千古不移的真理。唯一的問題就是君權淩駕於法律之上,不過現實如此,沒有二千多年的進步,誰都改變不了這情況。


    嬴政來秦後。除了李良傳授給他“心箭”權術,他大部分接受的教育都是商鞅那君權武力至上的一套,加上自幼在趙宮長大。深明權力淩駕一切的重要性,自然與呂不韋對他的期望背道而馳了。


    這小子早已建立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尤其是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未來秦始皇的氣魄和威勢。


    嬴政顯然對李斯的答案非常滿意。點頭道:“由今天開始。李卿家就當我的長史官,主管內廷一切的文書工作,每天都到朝聽政。”


    李斯大喜謝恩。


    李良看得目定口呆,這才有點認同嬴政成了大秦一國之主的感覺。


    對於宮內的人事任命,目下隻有朱姬有資格發言,但她當然不會為區區一個長史官與兒子不和,何況這寶貝兒子還剛提拔了她的麵首。


    嬴政揮手道:“我還有事和國師商議。”


    李斯知趣告退。


    嬴政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道:“你也看到了。母後和那奸賊聯成一氣時,根本沒有我這小小儲君發話的餘地。”


    李良搖頭道:“不!儲君今天表現得很好。使人刮目相看。現在儲君隻是欠點耐性吧了!”


    嬴政道:“呂不韋現在將一切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既要爭勢,又要爭威,最後不過是想自己登台吧!”


    頓了一頓不忿道:“呂氏春秋裏的所謂君主,要‘誅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賢者’。那個賢者,指的正是他自己。就是他以權謀私,由藍田的十二縣食邑,到今天的十萬戶,而君主反應節衣縮食,以作天下之模範。”


    李良知道嬴政年事日長,對呂不韋的不滿日漸增加,一旦嬴政掌權,呂不韋那還有立身之地。而且李良為嬴政啟蒙時,立下的選擇性吸收百家思想的精華,早已級深入嬴政的骨髓,呂不韋著書《呂氏春秋》,不免拾人牙穗,效果當然不會太好。


    嬴政道:“師傅推薦的韓非真是大才,他的著作裏說‘秦自商鞅變法以來,國富而兵強,然而無術以知奸,則以其富強也資人臣而已。(.好看的小說)‘又說’穰侯越韓、魏而東攻齊,五年而秦不益尺寸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應侯攻韓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此以來,諸用秦者,皆應、穰之類也。戰勝則大臣尊,益地則私封立,主無術已知奸也’。如此灼見,真恨不得立與此人相會。”


    李良推薦韓非繼任琴清之後的國師宮掌教空缺,卻沒有與他打過多少交道,訝道:“是否李斯介紹儲君看的?”


    嬴政搖頭道:“是琴太傅教我看的。”


    李良暗忖這才是道理,李斯雖是韓非的同門,但李斯功利心重,非是胸懷若海,闊可容物的人,同門韓非的崛起,李斯現在沒有實力打壓他,日後肯定會有一番爭鬥。


    沉默了一會後,李良道:“我們已挑起了嫪毐的野心,隻要有機會再給他多嚐點甜頭,保證他會背叛呂不韋,自立門戶。那時隻要太後站在他那方與呂不韋對抗,我們就有可乘之機了。”


    李良現在很矛盾,既要保護她,又避免陷入她的情-欲掌控中,隻好以嬴政為主要經營目標,這樣嬴政上台後,對朱姬的不利處境,李良也能隨時支援。


    嬴政沉吟道:“還有什麽可以做的?我真不想批準他建渠的事,如此一來,我國大部分的軍民物力,都要落入他手內。”


    李良淡淡道:“這些計策,都應是一個叫莫傲的人為他籌劃出來,隻要除去此人,呂不韋等若沒了半邊腦袋,對付起來容易多了。”


    嬴政喜道:“師傅終肯出手了嗎?”


    李良冷然道:“此人既是呂不韋的智囊,對我們的威脅最大,當前我們還需要依靠呂不韋對抗那些反對勢力,隻能夠先削弱他的部分實力,除去他身邊的助力,而且大王正是被莫傲配製的毒-藥毒殺的,於公於私,我保證他過不了那三天西郊田獵之期。”


    嬴政眼中愧疚和慶幸、恐懼和殺機的感情交錯,但是實際年齡快十六歲的他,隱忍、偽裝的心智鍛煉得很強,很快恢複,恨聲說:“此人該死!”


    的確,對嬴政來說,除去莫傲,也可以解除他對莊襄王的愧疚。對他這樣權術高手來說,除去心理陰影障礙,保持勇猛精進的心誌很重要。


    為了晚上要到相府赴宴,李良離開王宮,立即趕回家中,沐浴更衣。


    後園處隱約傳來紀嫣然弄簫的天籟,曲音淒婉,低回處如龍潛深海,悲沉鬱結,悠揚處如泣如訴,若斷若續,了無止境。


    李良心中奇怪,匆匆趕到後園去見愛妻。


    紀嫣然奏罷呆立園中小亭,手握玉簫,若有所思。


    李良來到她身後,手往前箍,把她摟入懷內,吻著她香氣醉人的粉臉道:“嫣然為何簫音內充滿感觸呢?”


    紀嫣然幽幽道:“今天是故國亡國的忌日,想起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嫣然便難以排遣。國有國爭,人有人爭,何時才能出現大同的理想天地?”


    李良找著她的香唇,重重吻了一下,歎道:“這種情況,幾千年後都不會變,每一個人都是利益中心,由此推之,無論團體、派係、國家都各有各的利益,一天隻要有這分異存在,利益永患不均,你爭我奪更不能避免。例如紀才女隻有一個,我李良得到了,便沒其他人的份兒,你說別人要不要巧取豪奪。”


    紀嫣然給他引得啞然失笑,伸手探後愛憐地撫著他臉頰,搖頭苦笑著。


    李良道:“今天有沒有作午間小睡呢?我第一趟在清兒府上見你時,才女剛剛睡醒,幽香四溢。”


    紀嫣然終給愛郎逗得“噗哧”嬌笑,道:“怎麽啦?今天夫君的心情挺不錯哩?”


    李良摟著她到亭欄擁坐,撫摸這她微凸的小腹,那裏有個小生命正在成長。


    把這幾天的事情說了出來,包括推那嫪毐出來為難呂不韋。


    紀嫣然聽得嬌笑連連,花枝亂顫,那迷人嫵媚的神態,縱使是見慣見熟,李良仍是心醉神蕩,忍不住不規矩起來。


    這才女拿著他作惡的手,嗔道:“轉眼你又要拋下人家到相府赴宴,仍要胡鬧嗎?”


    李良一想也是,停止了在她嬌軀上的活動,問道:“清兒人呢?”


    琴清是王族的人,自幼以才學名動宮廷,十六歲時,遵照父母之命,嫁與一位年輕有為的猛將,可恨在新婚之夜,她夫婿臨時接到軍令,趕赴戰場,從此就沒有回來。


    她的才情加上苦守貞節,而至身分特別,在秦國婦女裏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乃貞潔的化身,沒有任何男人膽敢隨意招惹她,大都隻是遠觀不可褻玩。


    直到後來遇上李良這個所有人都認可的絕配佳偶,她才有機會脫離孤寂,得嚐幸福滋味。


    紀嫣然道:“清姊應該又在打理盆栽吧,她極懂生活情趣,最愛盆栽,我曾看著她用了整天時間去修剪一盆香芍,那種自得其樂的專注和沉醉,嫣然自問辦不到,除非對著的是李良哩!”


    李良歎道:“我剛聽到最甜蜜的諛媚話兒,不過你說得對,清兒確是心如皓月,情懷高雅的難得淑女。擁有她,還有你,是我這個俗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幸運吧。”


    這時琴清剛好回房,李良陪了她們一會,直至黃昏才出門,到都騎衛所與滕荊兩人會合,齊赴呂不韋的宴會。


    這次要好好會會那個莫傲,一定不會讓他死得很安逸就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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