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侯爺。”玄奘緩緩說道,他的心裏已經釋然,他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起伏的胸膛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大唐高僧玄奘,從這一刻開始,終於決定了他要一路向西的念頭,西方大乘佛法所在地隻有一個,那就是天竺,那些來自西域的僧人,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中土,在他們眼中,佛祖的話就是靈丹妙藥,佛祖說過,佛法興於震旦,大唐這一片沃土,就是天竺想要把佛法紮根的地方。


    人越多的地方,佛法就越容易傳播。


    天竺人也不少,但在天竺,異教徒的興起,人們對佛法敬畏已經失去,沒有了敬畏,就沒有了生根發芽的土壤,在和異教的對抗之中,他們選擇了大舉東移。


    遠在南北朝時期,佛法東渡已經成為常態,達摩祖師,六祖慧可,便是那個時期傑出僧人代表。


    天竺高僧一批又一批來到大唐,麵對的將會是更加嚴苛的環境,還有道門的崛起。


    如今,大唐陛下對沙門頗為曖昧,沒有說全麵禁止沙門,但也沒有提供任何便利,反倒是道門,作為中原本土教派,欣欣向榮,一片繁華。


    玄奘西去,一方麵是為了獲得更深層次的佛經教義,另一方麵則是為了實現佛法東渡的目標。


    佛門教義的傳播需要紐帶,玄奘,這個在大唐,在長安,風雲一時,胸藏錦繡,博古論今大德高僧,更是最好的連接紐帶。


    天竺的僧人找尋了很久,隻發現了玄奘一個,當然,如果有其他人,他們也會鼓勵這些僧人朝著西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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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爺,那西行之路真的有十萬八千裏嗎?”


    玄奘問道,他對於真經充滿向往,但並不意味著他不需要知道這一路的距離。


    十萬八千裏是西遊故事裏麵的杜撰,其實從大唐長安到天竺也不過是一萬三千多裏,如果非要算上沿途之中曲折之地,也就一萬三千八百多裏地。


    “玄奘大師對著天竺梵文似乎頗為擅長,不如這一路多多記錄沿途的風景地貌,大大小小國家,以及各地風俗民情,以及一路上各種各樣的奇聞異事,奇觀之類。”


    李輝淡淡一笑,“從古至今,我最佩服的就是如同大師這種不遠萬裏,一意孤行,置之死地而後生之人。”


    玄奘愣了一下,總是覺得李輝這話裏有些不對勁兒,自己明明就是為了取經,怎麽成了勇士一般的存在?


    他可以預想這一路之艱辛,但他絕對沒有想過也要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種事情。


    但僧人們為了堅定的誌向,總是奮勇向前的那顆心是不會變的。


    至少在玄奘這裏,有些事情比起生命來說更加重要。


    “兩位,玄奘此去,不取真經,不回大唐。”


    李輝淡淡一笑,發下宏願是好事,可這一路的艱辛啊,先不說那高山沙漠流水滔滔,也不說一路上盜匪蠻人還有牢獄之苦,有些路,自始至終都沒有人走過,就等著玄奘去開拓,簞路藍縷這種事情在曆史上不過是一句話兩句話,但在當下,如同登天一般困難。


    “大師,若一去不回呢?”


    玄奘愣了一下,他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清澈眼神之中泛起了深邃,智慧的光芒在他的腦門上開始閃耀,“那便一去不回吧。”


    “我若不死,便回大唐。”


    李輝拍手稱快,“好!大師好氣魄,一路西行,李輝就先在這裏恭祝大師早日取得真經了。”


    玄奘發現李輝說話有些奇怪,西土之上,天竺那邊,佛法研究或許先進一些,但也不至於是真經吧,自己也隻是客套一下。


    學問上麵的東西就要孜孜不倦,努力上進,樂天侯不愧是那西遊故事的書寫者,完全已經入戲了。


    “嗬嗬,樂天侯言重了,哪有什麽真經啊,世間萬物皆可成佛,所謂真經,都


    在人們心裏,我隻是去天竺找到那一條適合小僧的路而已。”


    李輝覺得這個和尚真的是很有意思,難怪在曆史長河之中,西去的人那麽多,唯有他被人銘記。


    —方麵他是第一人,也是最有名的一個,另一方麵,他在這個過程之中,記錄了無數東西,成了對中原地區,對唐朝文化頗為有利的一麵。


    “和尚,你看那外麵旌旗飄飄,是風在動,還是旗在動。”


    玄奘淡淡一笑,“侯爺,是貧僧的心在動。”


    這是標準答案,是佛門之中的標準答案,雖然標準答案很多,但大都是唯心主義。


    佛教就不是這樣嗎?隻有理論,沒有實踐依據,用強調來世約束現世,用逃避現實來使人忘卻煩惱。


    李輝雖然沒有和佛教有深入接觸,但大學的時候哲學老師講過相關的知識,明確指出佛學在某種程度上不過是為人們逃離世俗的牽絆劃定了一條線而已。


    然而,即便是逃離,也隻是他自己逃離,世俗就在那裏,影響也一直都在。


    以為的逃避不是辦法,勇敢地麵對才是消除恐懼的唯一辦法。


    “大師還是有些過於唯心了。”


    李輝點著一根煙,“大師心若是不動,難道那風就不動了?”


    “大師若是閉上眼睛,不看外物,難道這旗子就不動了?”


    “旌旗和風就在那裏,不論大師心動與否,它們都在動,隻是大師願意看見與否。”


    李輝似笑非笑,其實他不是想要勸說玄奘還俗,也不想用這一套理論去說服玄奘,而是要告訴玄奘,不管你去不去,西方就在那裏,天竺就在那裏。


    不管你對佛法的執念有或者沒有,一路上的坎坷就在那裏,絲毫不會因為你內心波動而改變。


    你能騙的,能改變的不過是自己的心態而已。


    該麵對的苦難,你不去解決,它會一直在那裏。


    玄奘陷入了沉思。


    這個時代哪裏有什麽唯物主義哲學,讓他臨走之前糾結一下,也算是一碼事。


    玄奘整個人開始迷茫了起來。


    多年來他思維之中的一切根源都來自於佛經,佛經拯救了他,也造就了他,成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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