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熊楚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李進的那個奇怪的動作,那個伸出右手,好像在活動筋骨的動作。


    他到底是無心的,還是有意的?


    李進這樣的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做一些多餘的動作,更不會忽然對自己眨眼。


    熊楚又想到,大街上人群那麽多,為什麽自己偏偏會恰好遇上李進?為什麽這些極為重要的秘密被他一個下人知道了?除卻他本身很機靈外,熊楚覺得,這其中,必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另外,熊楚想知道,李進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李進雖然是個小人,但是在大是大非麵前,我還是很清楚的。”熊楚記得,這句話是他以前常說的。


    時間已經不容許熊楚想太多了,他當即停了下來,一個箭步,走向了最右邊的那個廂房。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熊楚知道,自己所有的命運,全部押在了李進身上。


    或者說,李進的那一個奇怪動作上。


    他的手,緩緩將門推開。


    安靜,毫無聲息的安靜。


    似乎持續了很久,直到熊楚將門完全推開。他這才知道,自己剛突然改變主意是多麽地正確。


    因為他看到了臉色鐵青的嚴世蕃,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卜鷹,更看到了熊楚每時每刻都在擔心的蘇雨柔。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蒼白的臉色,淩亂的青絲,還有那泛著淚光的雙眸,一切都讓熊楚心疼不已。


    “雨柔!”


    熊楚立刻走上前,然而,卜鷹的繡春刀立刻架在了蘇雨柔的脖子上。


    熊楚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登時停下了腳步,道:“我知道你們要什麽,那封信我可以給你們,隻要你們不要傷害她!”


    為了蘇雨柔,就算是違背和蘇複節之間的約定,熊楚也顧不得了。


    “不忙,”嚴世蕃微笑道,“這封信既然你已經帶來了,就不必這麽著急。我先帶你去見一個叛徒。”


    嚴世蕃拍了拍手,立刻,有兩個家丁帶著一個渾身傷痕累累的人走了進來。


    這個人,是李進!


    嚴世蕃哈哈大笑,道:“熊楚,你要是選錯了房間,他這條狗命還是可以留著的。隻可惜,你偏偏選對了。那麽,這個叛徒,我嚴府是絕對不需要的。”


    “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對不對?”熊楚厲聲質問道。


    “不錯。”嚴世蕃道,“我知道這個狗腿子和你認識,便要他去找你。要他將這計劃中的步驟全部告訴你,這三個步驟,隻要前兩個步驟是對的,那麽即使第三個陷阱他給你說錯了,你也絕對是不知道的。”


    “隻可惜,他偏偏要給了你一個暗示,唉,當今聖上最喜歡的便是暗語了,我們嚴氏父子要是連這個都不懂,可就真的在官場白混了。”嚴世蕃道,“我早就在暗中觀察著,可笑這狗腿子當真不知好歹,以為能夠瞞天過海麽?哈哈,當真可笑至極!”


    “哈哈哈哈!”


    一聲豪氣的大笑傳來,竟是出自李進之口。


    這時候的他,已經遍體鱗傷,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卻是大笑道:“想我李進一生,偷雞摸狗之事不知幹了多少,向來會做的便是阿諛奉承,八麵玲瓏,見風使舵。想不到如今做了一回正人君子,竟然落到了這個下場。”


    嚴世蕃哼了一聲,道:“你總算還有自知之明。”


    李進沒有理會他,而是看著熊楚,道:“熊大哥,我跟你說過,我李進雖然是個小人,但是在大是大非麵前,還不算糊塗。當初我差點餓死街頭,如果不是小姐給我帶回了府中,我早就活不到今日了。你一定要救回小姐。如果你還記得我李進這個兄弟的話,他日殺了嚴世蕃這個狗賊,別忘了在我的墳前擺一桌酒席,也不枉我喊你一聲‘熊大哥’了!”


    話剛說完,嚴世蕃早就是惱羞成怒,喝道:“好,既然這樣,我就先成全你,去死吧!”


    一聲令下,血濺當場。


    想必那血,也是極為滾燙火熱的吧。


    熊楚閉上了眼睛,他想不到,當初那個分自己饅頭前還要比較大小,將小的分給自己的人,想不到當初讓自己背負黑鍋,白白被王府侍衛一頓毒打的人,想不到當初為了一己私欲向敵人投降的人,竟然會為了自己,為了蘇雨柔,不惜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熊楚這才知道,李進喊自己一身“熊大哥”,從來都是真摯無比的。


    現在,他對嚴世蕃的仇恨,又多了一分,他冷冷地看著嚴世蕃,拳頭緊握。


    嚴世蕃卻是一臉淡然,道:“你用不著這樣看著我,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將那封信交出來。要不然,嘿嘿。”


    他走到蘇雨柔身邊,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你別碰她!”熊楚厲聲道。


    嚴世蕃果然收回了手,微笑地看著熊楚。


    熊楚當然知道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他右手伸進了左手的衣袖裏,掏出了一封皺巴巴的書信。


    蘇複節當時交給自己的,就是這樣的一封信。而他,則是將其藏在了衣袖裏特別縫的一個小口袋裏。


    “你先放了她,我再把信交給你。”熊楚道。


    “哈哈哈,”嚴世蕃道,“我說熊少俠,你懂不懂規矩,現在主動權掌握在我的手裏,你告訴我,在你心裏,是小娘子重要些,還是這封信重要些?”


    這句話無疑戳中了熊楚的要害。雖然熊楚知道,這封信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就算自己真的交出去了,嚴世蕃也不見得會放了蘇雨柔。到時候,情況隻會比現在更加危急。


    熊楚看了蘇雨柔一眼,隻見她的目光也始終落在自己身上。泛著淚光,似乎在告訴自己,不要將那封信交出去。


    可是,不這樣做,又能怎樣做呢?


    熊楚將那封信伸了出去。


    一個錦衣衛走了過來,從熊楚的手中接過那封信,正要走回去的時候,嚴世蕃卻是突然說道:“慢著,你先把那封信打開,讓我看看,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人都在你手上,你覺得我還能夠耍什麽花招嗎?”熊楚道。


    “哼,那可保不準。”嚴世蕃道,“為了以防萬一而已,你也應該不急於這一時吧。”


    “好,你要拆便拆,不過,這要是真信的話,你一定要放了她!”熊楚道。


    嚴世蕃卻是揮了揮手,無賴般地說道:“哎,我們先看看著到底是不是真的信,你說的事,我們等會兒再談。”


    “你!”熊楚隻能恨恨而又無可奈何地瞪了嚴世蕃一眼。


    信被那個錦衣衛緩緩地打開了。


    熊楚也很好奇,這個被三方勢力追討的信件,這個蘇複節臨死前交給自己的信件,上麵究竟寫了些什麽。


    房間裏的每個人,都在屏著呼吸,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那個錦衣衛手上的信上。


    “什麽?這……這不可能!”


    第一個發出這個聲音,不是嚴世蕃,而是熊楚。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錦衣衛從信封裏麵取出的拿一封信,那上麵,竟然一個字都沒有!


    這絕對不可能,熊楚相信,蘇複節臨死前絕對不會交給自己一張白紙,還是說,信已經被別人調包了?


    嚴世蕃也是一臉狐疑,他對旁邊一個白麵書生道:“宋先生,你過去看看,那張紙是不是有什麽不同?”


    那個書生領命,將那張皺巴巴的白紙平鋪在桌子上,點燃了燈,在那上麵仔細地研究了起來。


    難道說,蘇複節擔心這封信被其他人窺見,用了什麽手法將字跡隱藏起來了不成?


    如果是這樣的話,至少比熊楚最開始想到的後果好許多。不過,看嚴世蕃的樣子,連這樣一個書生都帶到了這裏,可見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這個人,當真是算無遺算嗎?


    然而,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那個書生將燈熄滅後,卻是歎了一口氣,搖頭道:“嚴大人,小人以身家性命擔保,這絕對隻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宣紙罷了。”


    熊楚和嚴世蕃兩人的眉毛,幾乎同時皺了一下。


    熊楚早就料想到了這個後果,他現在並不驚訝,現在隻剩下了一種可能。


    信被調包了。


    可是,熊楚自認為藏得十分隱秘,要想將這封信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熊楚覺得這個世上應該還沒有人能夠做到。


    那麽,也就是說,偷走這封信的,是自己最為親近的人。


    熊楚猛地抬眼,落在了蘇雨柔的身上。


    “難道說,是雨柔趁機將那封信偷走了嗎?”熊楚暗道。


    熊楚覺得,和自己有肢體接觸,但同時自己根本就不會察覺有任何不妥的,隻有自己的妻子蘇雨柔了。


    嚴世蕃也察覺到了什麽,命人給蘇雨柔解了穴道。


    熊楚立刻說道:“雨柔,那封信,是……是你拿去了嗎?”


    然而,蘇雨柔卻是搖了搖頭,道:“楚郎,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把信放在了哪裏,我沒有拿啊。”


    隨即,她眼眶中又是淚水落下,道:“楚郎,我……我對不起你,又連累了你,全是我不好。”


    蘇雨柔既然都這麽說了,那麽,這件事,也就不會是她幹的了。


    可是,還會有誰呢?


    忽然,熊楚的腦海裏,迅速掠過了一個身影,他訝道:“難道……難道是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風回雪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羽觴臨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羽觴臨月並收藏流風回雪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