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薛良英分開,陳樂道找到在大樓外等待已久的丁力。丁力蹲在一處牆角,穿著身麻布衣服,上麵有好幾個補丁,頭上帶著個黑色氈帽。陳樂道第一次在火車站遇見他時,他就帶著這帽子。


    如今橫三活得好好的,丁力擔心遇到橫三手下的人,帶個帽子,能最大程度上遮擋一下他的容貌。


    他應該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見到陳樂道後,徑直走了過去。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他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感到期待。


    “大哥,你可算是出來了,咱們是取見馮先生麽?”丁力上前就快速說道。昨天陳樂道說帶他去見槍的主人,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馮敬堯。因為這事,他昨天回去後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想了多久才睡著。


    陳樂道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給了丁力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們去見美華戲院的老板。”陳樂道說。早在今天早上,他就已經約了李望琪。李望琪這兩天急得腳不著地,本不打算答應,直到陳樂道說知道一些關於槍的線索後他才改變了態度,一口答應下來。


    丁力聞言臉上有明顯的失望。他以為是去見馮敬堯,早就在心裏準備了很多套見到馮敬堯後的自我介紹,結果竟然不是去見馮敬堯。


    “大哥,你不是說那些槍是馮先生的,我們要去見槍的主人嗎?怎麽是去見那美華戲院的老板?”丁力有點不甘心,本來對於見馮敬堯他心中還有點惶恐。但現在知道不是去見他後,心中卻是反而更想去見見傳說中的馮先生。


    “怎麽,這麽想見馮敬堯?”陳樂道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丁力這個堯粉,竟然還想去參加老馮的粉絲見麵會。


    丁力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卻是沒反對。上海灘哪個像他這樣的人不想在馮先生手下做事,他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哪裏不對。


    “放心,以後你有機會見到他的。好好幹,以後甚至還有機會跟他合作做生意。”陳樂道拍了拍丁力肩旁。說完不等他說話,又問道:“那把槍,你帶在身上沒?”


    “帶著呢,”丁力撩起外套衣擺,露出腰間的槍柄。


    陳樂道點了點頭,“帶著就行,一會兒我們要見的人叫李望琪,他是幫馮敬堯管理美華戲院的。”


    陳樂道給丁力簡單說了說李望琪,又將一會兒需要注意的事給他說了一遍。


    “一會兒他要是問你,你就說前天晚上你恰好撞見橫三的人在往房子裏搬箱子,被你撞見後橫三的人就要殺你。”陳樂道教丁力他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那這槍呢?”丁力點了點頭又問道。


    “你就說你逃走後對那箱子裏的東西感到好奇,後麵又找機會溜進房子裏找到了箱子,槍就是從裏麵找到的。你發現不對勁後,就來找到了我。”陳樂道說道。


    “就這樣麽?”丁力表示自己記住後又問道,這點事對他來說不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他從小就學會的技能。不然憑他媽一個人,還真不一定能把他拉扯到長大。


    “剩下的你不用管,全都交給我。”陳樂道說道。


    其實他這個計劃並不是真正的天衣無縫十分完美,像是馮敬堯那樣的人想查的話並不困難。但他本來也沒打算把這事藏著掖著。


    要想殺雞儆猴,但別人要是不知殺雞的人是誰,那又有什麽用呢?


    兩人到大三元時,李望琪早已等在門口。若是平時,李望琪自然不需要對陳樂道這麽客氣,但誰讓陳樂道說他知道槍的線索呢。


    現在隻要能找到槍,就是讓他叫陳樂道爺,他都願意。


    “陳先生,快裏麵請,酒菜早已經備好了。”李望琪之前在美華戲院見過陳樂道,此刻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李老板不比客氣,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陳樂道客氣說道,隨後兩人走進大廳。


    丁力跟在陳樂道身後,在他旁邊,有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人同樣跟著李望琪。那人最初打量了幾眼丁力,便沒在看他,注意力一直放在陳樂道身上。


    “阿炳,去讓他們把最後幾道菜都上上來。”走到包廂門口,李望琪對穿灰色西裝的人吩咐,那人應了一聲朝另一邊走去。


    “阿炳......”陳樂道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一瞬,目光不由再次看了看李望琪,對自己這一次計劃的把握更大。


    落座後,李望琪先是跟陳樂道以馮程程為話題聊了幾句,他知道陳樂道跟馮程程關係不一般。約莫十分鍾過去,見陳樂道絲毫沒有說槍的事的打算,才不得不主動提到。


    “陳先生,實不相瞞,這些天我讓槍的事給弄得焦頭爛額。馮先生那邊給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我這裏還沒有丁點頭緒,兄弟我急啊!”李望琪一臉苦色,說完直接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坐在椅子上唉聲歎氣。


    說完這些,他以為陳樂道會主動說了,哪知道陳樂道卻是一句話不說。隻是在那裏一個勁點頭,露出一副我理解,我很同情你的臉色。


    李望琪見此不由心底暗氣,這小子實在是太不上道了。


    “兄弟啊,你在電話裏說知道些槍的線索,你要真知道些什麽可一定得告訴哥哥我啊,我現在真是....”說著李望琪就擺了擺手,一副憂愁哀苦的神色。拿起酒瓶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


    “唉,兄弟,客氣的話哥哥就不說了這次我要是能度過這一劫,以後必有厚報。”陳樂道一直不說,李望琪最終還是沉不住氣了,開門見山。口中的稱呼更是無形中變成了“哥哥”、“兄弟”,試圖拉近兩人的關係。


    雖然李望琪話中有些東西不能盡信,但確實大部分都是真的,他現在真的是無路可走了。馮敬堯給的期限就剩明天一天了。到時候這事要是還沒辦妥,他說不得就得去黃埔江中陪伴那些冤魂怨鬼了。


    馮敬堯的手段,但凡跟他打過的交道的人,就絕對不會懷疑。


    “李老板,你放心,今天我就是為了這事來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自然應該互幫互助。”陳樂道對李望琪對他的稱呼轉變之快感到有些無語,他還是小看這些上海灘的老油條了。


    他並沒打算為難李望琪,隻是這些事,他更喜歡自己能掌控主動權而已。


    阿炳一直在旁邊看著陳樂道跟李望琪說話,臉上帶著笑容。不過他那時不時跳動的眼角,閃爍的目光,卻是無一不在說明他內心的情況跟他表現出的樣子並不一樣。


    槍的事沒誰比阿炳更清楚,陳樂道說自己知道槍的一些事,這讓阿炳不得不擔心會不會涉及到他做的那些事。


    沒人在乎阿炳內心在想什麽,隻見李望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兄弟,客氣的話都不說了,哥哥我先幹為敬,不管你今天的消息有沒有用,哥哥我都感激不盡。”說完,他又是一飲而盡。


    看著李望琪這樣子,陳樂道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啥都還沒說,李望琪就先幹了三杯,口中還一直“兄弟”“哥哥”的,搞得陳樂道都有些懷疑自己和他是不是真是兄弟了。


    陳樂道還真有些佩服李望琪,雖然記憶中這人應該很草包,但就目前接觸來看,李望琪多少還是有點能力的。他這一番話加上幾杯酒。至少讓人很難不對他生出好感。


    “李老板,我們就直接說正事吧,”李望琪都如此了,陳樂道也不打算兜彎子。


    丁力坐在旁邊,眼睛稍微瞪大了些,李望剛才那一番操作讓他眼界大開。


    他從小混跡在底層,接觸的都是三教九流。說話的藝術早已深深鐫刻在他一言一行中。但李望琪剛才的表現,還是讓他自愧不如。沒見連自己大哥都有點招架不住麽!


    “我和程程是朋友,李先生為馮先生做事,我們這也算是自己人,所以我就有什麽說什麽了。”


    “前兩天我聽說馮先生丟了一批軍火,又聽聞李老板在四處搜尋槍的下落,所以就留了個心眼。恰巧我這個兄弟在昨天找到了我。”說著,陳樂道拍了拍旁邊的丁力。見李望琪自己看來,丁力對他點頭示意。


    “我這位兄弟前天晚上在夜裏回家的時候,碰巧撞見了一件事。”說著,陳樂道將自己之前編造好的故事說了出來。


    丁力夜晚撞見橫三帶人往房子裏搬東西,被發現後,橫三派人追殺他,似乎想要滅口。丁力見勢不妙逃脫了,事後覺得不對又摸了回去。結果在房子裏找到了箱子,裏麵全是槍。


    事情很簡單,陳樂道沒在其中添加太多的細節,說的越多越容易出錯。


    “兄弟,那裏麵都是些什麽槍,你還記得麽?”聽陳樂道說完,李望琪一臉興奮,朝丁力問道。


    丁力看了看陳樂道,見陳樂道點頭後才道:“裏麵最多的是手槍,另外的槍我不認識,”說完,丁力直接從腰間將手槍拿了出來。


    “這槍就是我從箱子裏麵拿出來的,裏麵最多的就是這種手槍,”丁力將槍遞給了李望琪,這些都是陳樂道之前教他的,他應對起來毫不費力。


    李望琪接過槍細細打量,眼中露出一種興奮之色,“沒錯,就是這個,這個就是我們丟的那批軍火。”


    李望琪越說越興奮,拿著槍的手都不禁在顫抖,這麽多天,他終於找到槍的線索了。


    李望琪沒注意到的是,在聽他們說完這些後,阿炳卻是忍不住鬆了口氣。同時也有些疑惑,從丁力的話來看,那批槍確實就是他們那批。但那批槍怎麽會跑到橫三手裏去?


    阿炳心中生出疑惑,一時確實想不出任何答案。


    “難道是丟的那箱?”阿炳想到了金胖子之前找他說的,槍少了一箱的事。


    “這位兄弟,那些槍一共有幾箱你知道麽?”李望琪興奮問道。


    丁力搖了搖頭:“我不確定有幾箱,我看見的隻有一箱,我後麵準備繼續找時,有人回來了,沒能再找下去。”


    李望琪聞言點了點頭,雖然對此有點小小的失望,但這並不影響他高興的心情。不管軍火是不是都在那裏,甚至哪怕那批軍火不是他們那批都不要緊。隻要能把軍火的缺口堵上,到時候馮先生那邊他就能給出一個交代。至少能保住他的小命。


    “兄弟,你看能不能讓這位兄弟給我帶帶路,帶我們去那棟房子那裏。”壓下興奮,李望琪看向陳樂道,此刻他是真對陳樂道充滿了感激。


    “這沒問題,”陳樂道點了點頭,卻是又說道:“李老板,還有一個事我不知道當不當說,”陳樂道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兄弟,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咱們兄弟間哪還講這些,”李望琪朗聲道,此刻他的心情很不錯。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程程之前被綁架的事,”陳樂道輕聲說道。


    “馮小姐被綁架?”李望琪不由驚訝出聲,他完全不知道這事。


    馮敬堯的女兒被綁架,這在上海自然是一件大事,就算鬧得人盡皆知也不奇怪。


    但因為陳樂道的原因,那事很快就被解決,因此這事被控製在一個範圍內。知道這事的除了那天被馮敬堯派出去的人外,就隻有當事人,以及上海灘的那些大佬了。


    李望琪明顯還沒達到大佬那個等級,加上這事後來被馮敬堯下了封口令,所以他根本不知道。


    見李望琪吃驚的樣子,陳樂道點頭道:“不錯,前段時間馮小姐險些被綁架,當時對他出手的人,就是橫三。”


    李望琪明顯被這事給驚到了,李望琪不僅敢動馮先生的貨,竟然還敢綁馮先生的女兒。他可是知道馮敬堯對自己女兒有多疼愛的,敢綁馮敬堯的女兒,他隻能說橫三那家夥是瘋了。


    “這次馮先生的貨丟了,就算你及時找了回來,到時候隻怕還是會在馮先生心中留下點不好的印象。”陳樂道繼續道,李望琪聽了讚同地點了點頭。這是沒辦法的,他之前想的也隻是把貨找回來,保住性命而已。


    “馮先生不動橫三,是因為到了他這個地位,很多事情都不能再那麽隨意行事,不然就會給他對手留下把柄,”見李望琪露出思考之色,陳樂道繼續說道。


    “這種時候,可就得李先生你們這些人為馮先生分分憂了。馮先生事情太多,不能一一親力而為,但難道這就隻能讓橫三那些人猖狂下去麽?


    先是對馮小姐出手,又是對馮先生的貨出手,這簡直就是在挑釁馮先生。而如果李老板你能將這件事處理漂亮。事後再匯報給馮先生。


    那即使不說立功,也絕對是將功贖罪,到時候也會在馮先生心中留下個好印象。”


    陳樂道將自己準備好的話全說了出來,說完也不再說其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讓李望琪自己在那想想。他這話說得七分真三分假,不怕李望琪不相信。


    更別說李望琪如今急著想在馮敬堯麵麵好好表現一下自己,以改變之前的無能形象。哪怕他知道其中一些事不對勁,但隻要橫三真的綁架過馮程程,那他就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陳樂道好整以暇地吃了幾口飯菜,李望琪還在消化陳樂道剛才說的話。阿炳目光飽含深意地看了陳樂道幾眼,他不知道陳樂道為什麽要對李望琪說這些,但他知道的事比望琪多,自覺告訴他陳樂道肯定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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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阿炳的目光,陳樂道對他笑了笑,自顧自吃自己的。丁力看著他那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對陳樂道欽佩更甚。


    看了看臉上時而興奮時而微笑的李望琪,摸了摸自己開始咕咕叫的肚子。丁力不再客氣,跟著陳樂道吃起來。隻是他的吃相,就比陳樂道粗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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