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光窗戶,穿過窗簾輕紗灑落進屋內,斑斑駁駁落在陳樂道身上。外麵已經日上三杆,再痞懶的人都該起床了。


    看著頭戴黑色禮帽,內著銀灰色馬甲,外套黑色大風衣筆直地站在穿衣鏡中的自己,陳樂道點了點頭,嘴角露出笑容,他對這身衣裳很滿意。美麗的心情一如這陽光嬌豔明媚的早晨。


    將兩把m1911放進兩邊腋下的定製的皮套,陳樂道試著走動了下,意外的不錯,沒有一絲不適感。


    兩把手槍之前他都是插在腰間,因不雅和避免走火,讓人定製了兩個可以穿戴在身上的皮套,今天第一次使用,效果讓他格外滿意。


    走在上海灘大街上,身上沒有防身的東西,陳樂道總是缺乏安全感。


    皮套合身,諸事順利。


    “昨晚將消息告訴了祥叔,馮敬堯應該會有所動作,杜邦多半不用我再多操心。”下樓出門,陳樂道心中想著昨天的事,有馮敬堯關注這事,杜邦已經不算什麽麻煩。


    汽車就停在別墅外麵,陳樂道輕車熟路打開車門上車打火準備出發,目光回頭看了眼另一邊的鄰居大別墅,沒什麽動靜。


    “應該還沒起床吧?”


    搖頭輕笑,思緒回到正事上。


    九叔和杜邦要聯手對付馮敬堯之事,現在老馮已盡數知曉,他把兩人可能會對馮程程之事都告知馮敬堯,以馮敬堯的手段,查證此事不難,查清後老馮多半不會給他女兒留下什麽威脅。


    “這次事後,九叔隻怕在巡捕房待不了多久了。”手上握著方向盤,汽車朝警務處方向而去,陳樂道的心思飄出了車窗。


    想到這裏,陳樂道突然想起前不久陳翰林說的要當巡捕一事,當時他還說幫陳翰林把這事辦妥來著。


    “等老九一走,巡捕房副總巡捕職位可能就得暫時空懸,這倒是個好機會。”陳樂道手指下意識輕點著方向盤,一邊看著前方道路,一邊想著這事。


    巡捕房是股不小的力量,老馬是馮老頭的人,馮敬堯不是個靠得住的小老頭,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因為點屁事跟他翻臉,他得安排個自己的人進去才行,陳翰林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想了想現在跟陳翰林一家的關係,陳樂道越想越覺得穩妥。


    他對陳翰林一家子有恩情在,這是個不錯的交情,以後他和陳翰林老爸說不定也還得有點牽扯,小陳將來注定得站在他這邊,他不用擔心其他的事,而且陳翰林的確是個幹巡捕的人才。


    “陳翰林現在那樣不適合幹副總巡捕,我現在也弄不來副總巡捕的職位,倒是可以先讓他進巡捕房熬一下資曆。他那天真的三觀也得改改,底層的巡街小巡捕現在很適合他。”


    陳樂道心中琢磨著成此事的可能性。


    陳翰林的臭脾氣和典型的學生三觀必須得先磨一磨,九叔這次之後在巡捕房就算待不長久也還能苟延殘喘一段時間。等陳翰林在大街上磨煉得差不多,老九差不多也該走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能讓陳翰林撿個漏。


    陳樂道越想越覺得合適,打定主意一會兒就去找老馬談談這事。


    老馬身為總巡捕,安排一個街巡組的小巡捕職位應該不是問題。


    汽車加快速度,街上行人還不算多,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到了警務大樓。


    陳樂道沒朝政治部去,拐彎進了巡捕房的辦公區域,巡捕房是這棟樓裏上班最早的,夜裏也有人值班。不用擔心老馬和他一樣曠工,陳樂道一路來到總巡捕辦公室的門口,敲響了房門。


    在與警務大樓隔著些距離的公董局辦公大樓內,杜邦很早就到了自己辦公室。他一天可以很閑,也能很忙碌。法租界很多事情都是公董局管著,法董在法租界的權利並不算小。隻是管不到警務處頭上,不然杜邦想對付陳樂道將會很簡單。


    一大早,杜邦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對麵的人對他沒有半點客氣,劈頭蓋臉便是一頓斥責。即使身為法董,杜邦也隻能在電話裏一個勁賠笑,那低聲下氣的樣子,讓人看了心酸而又解氣。


    麵對電話對麵的人,杜邦沒有在朱潤九和陳樂道麵前的神氣。


    “地契的事已經給了你足夠時間,如果再拿不到地契,那我們將終止合作。最後的十天時間,再辦不妥,你就買張船票準備回國吧!!”對麵的人沒一點好語氣,對杜邦發泄完怒火,氣衝衝掛斷電話,杜邦法董的身份在他那裏得不到絲毫優待。


    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杜邦很是氣惱地將手柄“啪嗒”一聲按回電話上。電話對麵的人他不能得罪,隻能低聲下氣一個勁解釋,但對麵不拿他當回事的語氣讓他很不爽。


    人前的威風和人後的憋屈,讓杜邦心中積滿無能狂怒的鬱氣。若非他這法董的位置得靠對方穩著,他早就不幹了。


    氣惱地坐回皮椅上,杜邦鬆了鬆領帶,額頭上擠滿了被氣出來的細密汗珠,密密麻麻趴在那裏,像是在嘲諷他一把。接電話時的低聲下氣,讓杜邦羞惱憤怒又無可奈何。


    窗外陽光照射進來落在桌麵,猶如大寫的“無能廢物”,鮮豔得刺眼。


    養尊處優慣了,杜邦哪能忍受這般委屈,一通電話,將他華麗的外表撕扯的支離破碎,竟是絲毫不給留情麵。


    簡直可恨至極!


    那幫什麽事都不幹,隻知道催促的家夥,就是一群混蛋,一群愚蠢的蛀蟲!


    他身為公董局法董,他們竟然如此不尊重他。


    這比那些隻知道拿著把武士刀四處招搖生事,毫無腦子可言的混蛋浪人武士還要可恨!


    羞怒的火焰衝上頭頂,杜邦紅了雙眼,雙眼直盯著辦公桌,猶如他的仇人一般。


    右手啪一聲拍在陽光落處的桌麵,手掌麻木疼痛得讓他憋紅了臉。左手使勁地按著右手,這樣似乎能讓疼痛緩解一些。


    疼痛讓他清醒,待疼痛消去,杜邦愁悶地躺在椅子上,憤怒過了,還得想怎麽把地契拿到手。


    這糟糕的生活!


    “#¥%#%¥##¥”一通法語痛罵,杜邦再次坐起。


    正巧,門外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杜邦陰沉著臉說道。


    進來的是九叔,臉上帶著笑容。阿昆昨天將事辦得漂亮,為了獎勵阿昆,他直接將其送到了最好的醫院。


    計劃的順利執行讓九叔臉上的笑容如窗外的陽光一般明媚。


    杜邦看著九叔臉上的笑容心底暗怒,那眯眯眼的笑容讓他感覺這個朱老九在嘲笑他,這個光著腦門和後腦勺的蠢貨!


    不過杜邦現在沒心情去朝九叔發泄怒火。


    比起發泄怒火,地契的事更重要。雖然他這董事在那些人眼中不值一提,但杜邦依舊很珍惜。


    “你來有什麽事?”杜邦的語氣不冷不熱,讓九叔臉上的笑容一滯。


    “這法國佬還真不好伺候。”心中暗罵一句,九叔臉上立馬綻放笑容。


    “杜邦先生,陳樂道的事我已經幫你辦好了,他現在已經進了醫院,生死不知。”九叔不知道陳樂道具體情況,阿昆既然捅了他一刀,那就不妨礙他誇大一些。


    九叔心中已經想好怎麽說服杜邦暫時先將陳樂道的事放到一邊,不過杜邦的反應卻是出乎了九叔的意料。


    “朱,陳樂道的事現在不重要,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對付馮敬堯的方法到底是什麽?”


    杜邦已經盡量平淡著心中的急切,但九叔還是從他的話中聽出幾分迫切的意思。


    怎麽突然著急了?


    九叔有些意外,但眯眯眼掩蓋住了他所有的訝異。


    杜邦沒能從九叔的眼神中看出什麽,他盯著朱潤九,期待著他接下來將要說出的計劃。


    以杜邦現在的心情,老九接下來若是說不出個讓他滿意的計劃,很有可能將會麵臨他狂風暴雨般的唾沫。


    將詫異埋在心底,不管是什麽讓杜邦有了現在的變化,這對老九來說都是好事。


    在杜邦對麵坐下,九叔摘下他頭頂的巡捕高帽,露出象征著實力的水亮光頭。


    輕輕一笑,原本還有些擔心的心情在杜邦此刻的模樣下煙消雲散。


    “杜邦先生,中國有句俗話叫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研究馮敬堯已經很久,對他的弱點了若指掌。”九叔語氣不緊不慢,就像在跟老友探討一般。


    杜邦沒打斷他,安靜地聽著。


    在這片土地上待了這麽多年,他對九叔這類人的尿性很了解。


    跟他們談事絕對不能心急。


    “馮敬堯在上海灘能有今天的地位,跟他的亡妻有非常大的關係,他很愛他那位去世的妻子。


    馮敬堯的妻子在他事業即將走到最巔峰的時候,因為救他去世了,因此馮敬堯一直對他的妻子心有愧疚。”


    說到這裏,老九停了一下,看著杜邦笑了笑。


    “方豔雲方小姐,跟馮敬堯的亡妻長得很像。”九叔特意提了一句。


    在接觸杜邦之前,九叔對他有過調查,知曉杜邦糾纏方豔雲一事。


    聽到這裏,杜邦忍不住點了點頭,這麽一說,他就知道為什麽馮敬堯至今仍舊對他的妻子念念不忘了。


    見杜邦麵露恍然,九叔不知道這老黃毛想到了什麽。但心中不妨礙他對杜邦的鄙視。


    身為公董局法董,竟然還得不到區區一個方豔雲,換作是他,早就......


    “這跟我們對付馮敬堯有什麽關係?”杜邦疑惑問道,就算馮敬堯愛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已經去世。至於方豔雲,杜邦很清楚馮敬堯對那女人根本沒什麽感情。


    九叔嗬嗬一笑,聲音透出一絲得意。


    “馮敬堯和他的妻子有個女兒叫馮程程,這是馮敬堯唯一的孩子。”九叔笑得有些陰沉。


    “嗯,這我知道,我見過她,她身上充滿了年輕女孩的美麗,像一朵嬌豔的玫瑰。”杜邦臉上再次露出陶醉的笑容,就連剛才的憤怒被暫時壓製,還有什麽能比美麗的少女更讓男人心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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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暗暗鄙視杜邦那淫蕩的笑容,繼續說道。


    “就像你說的,馮敬堯的女兒就像一朵嬌豔的玫瑰,他很愛他的女兒。如果我們抓了他女兒威脅他,那馮敬堯肯定會把地契交出來。”


    九叔笑眯眯地看著杜邦,等著杜邦的反應。


    杜邦沉思,思索著杜邦這計劃的可能性。


    “那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如果隻是交換地契,那你將得不到任何好處。”杜邦還是有腦子的,知道世上別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對他好。


    “嗬嗬,杜邦先生,一旦我們綁架了馮敬堯的女兒,那他即使跟我們交換了地契,也將會跟我們不死不休,到時候他就會像對付敵人一般對付我們。能應付馮敬堯的隻有杜邦先生,到時候我需要您的幫助。至於好處,難道還有比收獲杜邦先生的友誼更大的好處嗎!”


    花花橋子人人抬,九叔雖然心裏鄙視杜邦,但不妨礙他拍杜邦的馬屁。


    至於好處,他不需要什麽好處,搞垮馮敬堯,對他就是最大的好處。


    一旦他們綁架了馮敬堯的女兒,杜邦和馮敬堯就不可能善了,到時候就是他收獲果實的時候。


    杜邦臉上綻放笑容,雖然知道朱老九這話不真實,但他不在乎。給了你機會,你自己不要好處的。


    至於馮敬堯,嗬嗬,到時他把綁架馮程程的事全推到朱老九身上就是了。馮敬堯是個聰明人,不會幹出愚蠢的事情。


    杜邦心中頗有些得意。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各自露出笑容,伸手一握,達成合作意向。


    警務處,陳樂道此刻卻是意外的出現在了巡捕房的關押室內,來巡捕房前,他行程表上是沒這個計劃的。


    陳樂道進到老馬辦公室後,還沒來得及說陳翰林的事,老馬就先說起了一件他已經遺忘的事。


    此刻看著麵前這個蓬頭垢麵,臉上沒有任何精氣神,胡子比他腿毛還長,眼睛怔怔盯著他出神的人,陳樂道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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