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時間很快便一晃而過,陳樂道給方山幾人的期限已經到了頭。


    上午十點,陳樂道在辦公室看著捕房以往的招聘規則。


    按照規矩,分區捕房是沒有招聘巡捕的權利的,向來都是警務處統一負責招聘考試,然後統一為各大分區捕房調配人員。


    法布爾顯然也是了解總房的辦事效率,為方便陳樂道行事,這次直接將霞飛路捕房的人事權利交給了他。


    無論是開除還是招人,陳樂道都有絕對的權力,隻需要將擬好的名單交給警務處人事部蓋章,登記入檔便可。


    人事的權利不小,掌握捕房的人事權利,霞飛路捕房在一定程度上便成了陳樂道的私人衙門。法布爾能將這個權利交給他,可見對他的信任。


    陳樂道正看著資料,辦公室大門突然被敲響。


    “咚咚咚,”


    陳樂道抬頭看去。


    “進來。”


    陳樂道聲音落下幾秒後,門很快被推開,方山手中拿著厚厚一疊資料走了進來。


    陳樂道目光在他手中的資料上頓了頓。


    “巡長,這是三組對街巡組成員的調查結果,街巡組每個人的調查結果都在裏麵。”方山將資料放在陳樂道麵前。


    “坐。”陳樂道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方山拉開椅子坐下,心中帶著點淡淡的忐忑。既擔心這份調查結果讓陳樂道不滿意,也擔心對街巡組的調查要是就此結束,他們三組就要開始展開自查。


    陳巡年級不大,但折騰是真能折騰。


    方山心中各種心思亂冒時,陳樂道已經打開方山遞上的文件看了起來。


    二十個人的調查資料屬實有點多,陳樂道瀏覽了下前麵兩頁,對這份資料的“含金量”心裏大概有了數。總的來說還算滿意。


    “說說你們的調查結果,街巡組的人是否全都參與了?”陳樂道放下資料,身體後靠著椅背,雙手虛握交叉。


    見他臉色沒有朝不好的方向發展,方山內心鬆了口氣,看來這關現在算是過了一小半了。他挺直背脊,擺正臉色。


    和陳樂道關係還沒到可以隨意如何的程度,方山一切都小心翼翼,不想步劉海的後塵。


    “我們是一對一對街巡組的人進行調查的,每個調查人和被調查人之間都保證沒有太過親近的關係,這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這份我們調查結果得真實性。”方山先說了個開場白,算是給自己的調查方法來了個說明,見陳樂道沒異議,然後才開始回答陳樂道的問題。


    捕房的幾個小組之間都存在一定的競爭關係,尤其是劉海領導的街巡組。因劉海跟朱萬關係不一般,地位隱隱高中其他四人。


    這導致街巡組的人也有種優越感,從而跟另外四個小組的關係都不怎麽樣。


    方山說的調查人與被調查人之間關係都不親近,一點也不假。三組的人跟街巡組關係最不和睦,不整街巡組的人就已經很好,更別說幫忙遮掩。


    “街巡組一共有二十個人,其中有三人是新來的。對這二十個人我們都進行了深入的調查。這次街巡組針對我們轄區攤販收例錢的行動,除了那三個新人,其餘十七人全都有直接參與。”


    “那三個新人是怎麽回事?”陳樂道問。


    他注意到方山說的“直接”二字,有直接,那也有間接了!


    “因為三人是新來的,還沒有完全融入街巡組,所以這種行動沒他們的份。”方山用盡量委婉的語氣道。


    跟上司說這種底下的約定俗成,實在有些難為情。


    這種去收錢的事,就跟韋小寶去抄家一樣,有多少錢完全是經手人說了算。收例錢的人大可以在捕房要求上再多收一些,放進自己的腰包。


    陳樂道點點頭,他也不是啥都小白,對這些多少有幾分了解。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下麵那些人就是捕房的小鬼,這是一樣的道理,他沒有追問這事。


    “那這三人是沒有參與到收例錢的事中了?”


    “有兩人沒有參與,另外一人間接地參與到了其中,有從旁協助,不對不對,助紂為虐的嫌疑。”方山趕緊修改了自己的口誤。


    陳樂道點了點頭,這倒沒有太出乎他的預料。要想從普通攤販手裏收來一千大洋,這是個大工程,人少了,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完成。


    “所以,街巡組除了那兩個新來的,都有在這收例錢的事中有所‘貢獻’了。”


    “嚴格來說是的。”方山點頭道。


    看著陳樂道平淡的表情,方山坐臥不安,總感覺有人要倒黴了。


    “那兩個新人有沒有其他的汙點?”陳樂道問。


    “沒有發現。”方山搖頭,心中為這兩個人感到幸運。


    這麽大張旗鼓的調查,總不可能光打雷不下雨吧!這次肯定得有一批人要倒黴。


    “好,我知道了。這資料我回頭會看的。”


    陳樂道這話是在趕人了。


    “巡長,那我先下去了?”方山試探著問。


    “嗯。”陳樂道點頭,拿起桌上的資料看起來。


    方山起身走了幾步,到了門口,忍不住又回頭望了望。真就這麽結束了?他的意思是難道他們三組不用自查?


    方山有點不太敢相信這種好事情會落到他身上。


    陳樂道專心看著手中資料,突然抬頭看向看著他的方山,猛然對上陳樂道眼神,方山被嚇了一跳。


    “還有什麽事嗎?”陳樂道說。


    “啊,沒有沒有。”方山趕緊搖頭,不管陳樂道是忘了還是本就沒打算讓三組自查,他都不想因這事引來陳樂道的注意。


    “巡長,我先下去了。”說完,方山拉開門,迅速溜了出去,還沒忘給陳樂道把門拉上。


    辦公室安靜下來,陳樂道翻看著資料,嘴角露出淡淡的弧度。


    剛回到三組辦公區,早已在這等著的一組二組以及外勤組的捕頭便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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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樣,事情怎麽樣,巡長都說了什麽?他今天心情好嗎?”


    幾人此刻對陳樂道態度的關心,說不定都已經超過了對他們老婆兒子的關心。


    “等等,等我先喝口水再說!”方山話剛落,二組的捕頭周傑已經將水遞了過來。


    方山接過水杯,忍不住打量幾人,這麽熱情的態度他以前可從未見過。


    喝口水潤了潤嗓子。剛才在陳樂道辦公室他有幾分緊張。巡長上任以來的所有操作都體現出他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這種未知的情況總是會讓人不自覺感到焦著。


    “嘿嘿,放心吧,我把調查報告遞給他後,他就隨便看了幾眼,問了我幾句。沒說其他的,問題不大。”


    方山無事一身輕,說話時臉上帶著笑容。全然忘了剛才在辦公室裏那顆緊繃著的心。


    聽到他這話。周傑幾個捕頭都輕輕鬆了口氣。方腦殼這麽輕鬆就度過這關,他們問題應該也不大。


    雖然三人心頭都知道自己跟方山不太一樣,但心中還是忍不住這樣安慰著自己。


    “那我們也上去吧。”三人對視一眼,二組組長周傑說道。


    來方山這兒不過是想求個心理安慰,最終還是得自己上。


    “走吧!”


    另外兩人都是點頭,像是要趕赴刑場一般。


    方山端著茶杯一口一口喝著,笑眯眯看著三人,頗有一種在戲台下在看戲的感覺。


    “咚咚咚,”


    辦公室門再度被敲響,陳樂道抬頭看了看,說了聲進。


    見是周傑三人,陳樂道放下手中資料。


    三人走到跟前,都發現了陳樂道桌上的資料。


    看著那厚厚的一疊,幾人眉頭跳了跳。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資料,心裏一對比,厚度似乎有點差距。


    心瞬間就是一沉。


    方腦殼那個混蛋!


    “巡長,這是我們的自查總結報告。”三人將資料各自放到桌上。


    這裏耍了個小心眼,三人將資料重疊著放。要是各放各的,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資料沒有方山那疊資料厚。


    凡事不能對比,不然很容易出事。


    “先放這兒吧,我回頭再看,”陳樂道看了眼三人的資料,沒有發現三人的小心機。


    “那,那我們先下去了?”見陳樂道似乎沒有詢問他們什麽的打算,三人忍不住說道。


    這該死的安靜,讓他們連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都能聽見。陳樂道點了點頭,道:


    “你們先下去吧,有什麽事我再問你們。”


    三人互相看了看,幹脆地退了出去。


    “咱們這算是過關了,還是沒過關。”離辦公室遠了些,周傑出聲道。


    什麽都不問,這讓他們心中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落了空,可真夠難受的。


    一組捕頭黃安搖了搖頭,道:“估計得等他把那些資料看完才知道。”


    等待最是熬人,到底行還是不行,啥都不知道。這種惴惴不安的等待讓人焦慮。


    “等吧,隻要這周過去都沒什麽事。估計這事便算是翻頁了。”


    三人心中都不相信這事這麽簡單就結束,心中卻又偏偏在期待著事情就這麽過去。


    不僅他三人難受,他們三人手下的組員更是難受。那寫著他們汙點事跡的報告可就在巡長辦公桌上呢!誰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麽結果。


    除了三組的人,其餘幾個小組的人每天都是愁眉苦臉的。


    陳樂道那天說的話那幾個記者都如實給他登了報,經過兩天時間發酵,整個上海灘幾乎都知道法租界霞飛路捕房出了這檔子事。


    有些人隻把報紙上的話當笑話看,這些多是上了年紀,對捕房根本不抱希望的人。還有些則是抱著點興趣等著事情的後續,這類多事吃瓜群眾。


    再有則是最後一批像馮敬堯那樣的有心人,暗地裏關注著霞飛路捕房的情況。


    “阿祥,霞飛路捕房現在是個什麽情況,那小子的豪言壯語不是都登報了嗎,他弄得怎麽樣了?”馮敬堯端著茶杯吹了吹茶麵上的浮沫。輕抿一口問道。


    “這幾天捕房內部在進行自查,搞得人心惶惶的,具體怎麽樣還不好說。不過陳樂道的名聲在捕房內部倒是響了起來。現在不少人對他都是又敬又怕的。”想說回答道。


    “那小子誇下了海口,現在不少人都盯著他呢。那小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想把一個捕房弄幹淨哪有那麽容易。”馮敬堯這話聽著像是在批評,不過祥叔更多聽出的卻是幸災樂禍。


    老爺這種傾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小姐那圍脖的事情之後就開始出現了。


    “年輕人嘛,年輕氣盛。他要是連這點膽氣都沒有,小姐又怎麽會看上他呢!”祥叔笑著道。


    夜未央,陳樂道的車再次出現在這裏。不過這次不是他想來,而是薛良英想來。


    薛良英向來是妻管嚴物種,不知道他今天怎麽會有到夜未央這裏來逛逛的閑情雅致。


    首先排除來照顧生意的選項:


    一,他沒有錢,錢都在未婚妻那保管著。


    二,夜未央的生意甚至有點忙不過來,不需要照顧。


    上了二樓,陳樂道很快看到薛良英。


    他手裏端著一杯酒,時不時靠近嘴巴微抿一口,不過杯中的酒並沒有減少。


    和陳樂道比起來,薛良英更像這個時代的異類。他不喜歡喝酒,不喜歡歌舞廳,甚至連跟美女共舞一曲的想法都沒有。


    陳樂道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薛良英的外貌雖然比他差一些,但坐在那兒依舊是寒梅獨立,牢牢吸引著周圍女性的目光。


    先後幾個模樣不錯的美女上前邀請他下去跳舞,都被他禮貌的拒絕了。


    陳樂道在一旁看著有趣,直到薛良英似乎等得不耐煩,回頭朝樓梯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他後,陳樂道才笑著走上前去。


    “我說薛大翻譯,你是不是太不解風情了點,那麽多小姐請你跳支舞,你都不為所動。”


    薛良英白了陳樂道一眼,要不是這家夥站在那邊看戲,說不定就不會有剛才那些事情了。


    陳樂道在薛良英對麵坐下,笑嗬嗬看著他,道:“你今天怎麽想到來這兒了,怎麽想通了嗎?”


    陳樂道朝他擠眉弄眼,惹來薛良英一個白眼。他現在這模樣實在不像一個巡長該有的模樣。


    服務員給陳樂道端來一杯酒放下後又離開。自家老板喜歡喝什麽,這是屬於必須知道事情,他們都早已牢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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