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一直很滿意自己在上海的奢華生活,在這裏,他能感受到與在國內完全不同的人生。


    這裏沒有人敢得罪他,所有人都對他恭敬。除了叔叔,這裏不會有人對他直呼其名,都會客氣莊重地稱他麥奎因先生。即使那些一身富貴紳士裝扮的權貴,同樣對他很客氣。


    麥奎因先生,這是多麽讓人向往的稱呼!


    在這裏,在這片被稱為東方巴黎的土地上,赫克托真正感受到了人生的意義。


    這裏雖然和真正的首都,繁華高貴且富有浪漫氣息的巴黎還有差距。但這裏大道兩側種滿蒼翠梧桐的馬斯南路,那些磚牆結構,講究藝術性的花園別墅依舊讓他享受到了不遜色於法國的浪漫生活。


    這裏的空氣比法國的甜,而且還帶著絲絲縷縷海的味道。


    這裏的飯菜他雖然不是全都喜歡吃,但依舊從眾多的菜式中找到了合他口味的菜。


    這裏的女孩和法國女孩完全不同,她們身上充滿了中國人所說的溫婉氣質,她們腰肢曼妙,聲清語細,她們對丈夫忠誠。這是完全不同於法國女孩的女孩。


    在法國,赫克托隻是一個普通人,家裏不算多的家產也有兄弟和他爭搶,他根本爭不過滿腦子陰謀詭計的兄弟。尤其是在看了中國人的孫子兵法,聽過一個唐皇帝刀砍兄弟,囚禁其父親的故事後,他更是意識到和兄弟們爭奪家產的危險。


    讓那幾個滿腦子隻有家產的蠢貨去爭吧!他自己在上海灘過比貴族還要貴族的生活。有了上海灘,還要什麽巴黎!


    赫克托曾經為自己的想法洋洋得意,他覺得自己發現了對法國人而言,那些中國人所說的世外桃源。


    不過這兩天,他發現這個桃園似乎出現了一點讓他很不爽的變故。


    之前霞飛路捕房的巡長很懂事,他很喜歡這個叫朱萬的巡長,這人身上一點都沒有法國那些該死的官員身上的官僚作風,不像那些隻拿錢不辦事的官大爺。


    這個朱巡長不僅說話好聽,辦的事也很好看。


    不僅每個月給他足夠的大洋,還經常當他的向導,帶他去那些好玩的地方。讓他體驗到了地道且神秘的東方古國的生活。


    前段日子,赫克托.麥奎因在家中報紙上見到朱巡長被撤職查辦的報道,心中對此感到甚為可惜。因此還去歌舞廳和姑娘們大醉了一場,狠狠地透支了下自己的身體。


    他為朱萬感到不值。這個朱巡長是個好人,可惜他倒黴的遇到了一個來自法國的官老爺總監。這個總監簡直是個蠢貨,竟然將一個對法國人如此友好且熱情的巡長給撤職了。


    痛心歸痛心,赫克托.麥奎因對此卻是無能為力。他的比利時舅舅,在那個官老爺總監上任後,就警告過他:


    “你這壞家夥給我老實點,別去招惹新來的那個叫法布爾的混蛋——對”比利時舅舅說明似地強調,“就是你們警務處那個新來的總監,來接替可憐的費奧裏的那個總監。”


    赫克托.麥奎因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他一直都很願意聽自己比利時舅舅的話。


    比利時舅舅雖然很有錢,但他沒有可愛的兒子和調皮搗蛋的女兒,這個舅舅太過可憐,他必須讓他感受親情的關懷。


    他得讓比利時舅舅知道自己雖然沒有兒子,但還有自己這個很關心他的外甥。


    赫克托.麥奎因雖然很想為可憐的朱巡長鳴抱不平,但他得聽自己舅舅的話。


    不過現在,赫克托.麥奎因已經顧不及這些有的沒的。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收到來自捕房的屬於他的那份應得的錢。


    這個新上任的巡長雖然是新總監的得力幹將,但他沒有以前的朱巡長懂事,這家夥一點都不貼心,根本不知道把他該得的那份錢送到他家裏。


    赫克托耐著性子等了幾天,想著或許是因為剛上任,工作太繁忙,以至於讓這個新巡長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


    但從得到的消息來看,完全不是如此,這個新巡長上任後搞東搞西,就是不搞錢,而且還把那些搞錢的家夥搞了下去。


    這個新巡長明顯不是個合格的巡長,當巡長如果不是為了搞錢,那這個巡長當的將毫無意義。這是個不務正業的家夥。


    帶著濃厚的怒氣,譴責的心態,赫克托丟下在歌舞廳等待著與自己共舞一曲的漂亮姑娘,親自開著車來了霞飛路捕房。再不來這裏看看,隻怕這裏的人都要忘了霞飛路捕房還有一個叫做赫克托.麥克因的人了。


    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赫克托解開西裝紐扣,讓外套敞開釋放釋放自己的怒氣,又扭了扭勒得自己脖子不舒服的絲綢領帶。晃了晃腦袋,目光在捕房內左右來回掃視,像一個巡視自己的領地的呆蠢獅子。


    在眾人注視下,赫克托.麥奎因繃著臉用撇腳的漢語大聲道:“陳樂道呢,那個新巡長呢,叫他立刻來見我!!”


    赫克托此刻感覺自己像極了一頭發怒的獅子王,隻是怒聲一嘯,四周的動物便是匍匐害怕自己。


    周圍的人的確有些害怕,雖然他們中一些新人甚至沒見過赫克托,但光是看赫克托立體的五官,那寬廣的額頭,那藍色的深邃眸子,那挺拔的高聳鼻梁,那薄薄的紅潤嘴唇以及那一頭棕黃的頭發,便知道這人不能惹。


    能長出這副麵孔的人,少說也得用三代基因來堆才行。


    “巡長在訓練場上!”有人自以為很小聲地說道。


    周圍的人朝他看了一眼,立刻將他的麵容緊緊記住。萬一事後巡長問起來,他們還有個立功的機會,不至於被牽連。


    赫克托聽到這話,頓時轉身朝訓練場大步走去。


    方山還在台上念著名字,手裏的解聘書終於快要到底。他加快了念的速度。在這兒站著被萬眾矚目的感覺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好。


    陳樂道站在一旁安靜看著,心中已經想好一會兒要是有人敢跳出來叫囂,他就要向這些人展示一下作為巡捕必須得具有的幾個技能。


    “你們誰是陳樂道!”方山正念著,一道聽著很別扭的漢語突然從右下方傳來。


    這漢語雖然說得很撇腳,但撇腳的漢語絲毫不影響說話之人語氣的囂張。


    台上台下,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見方山被打斷,陳樂道皺起眉頭,轉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一眼瞧見穿著解扣西裝,戴著歪嘴領帶的赫克托.麥奎因。上下打量幾眼,陳樂道不由深深皺起眉頭。


    這人長得倒是不錯,就是太邋遢,好好一套西裝,看看被穿成什麽樣子。


    整個訓練場,隻有陳樂道和赫克托兩人沒穿巡捕號服。陳樂道一眼看到赫克托。赫克托目光在訓練場上掃視一圈,同樣很快鎖定了衣著獨樹一幟的陳樂道。


    能在捕房隨意穿衣服的都不是普通人,這個他從未見過的人,應當就是新巡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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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一看,赫克托忽然發現陳樂道長得很像自己同類,五官立體,臉部輪廓深邃......他心中怒氣沒來由的忽然散了些許,陰沉的臉色稍稍好轉了些。


    “你是誰!”陳樂道走下台,皺眉看著這個不知從哪裏跑來的外國人,心頭帶著不悅。


    捕房真得需要好好整治了,這是巡捕房不是菜市場,不是什麽人都能隨隨便便進出的。即使是個穿得像模像樣,隻是沒注意一些細節的外國人!


    “你就是陳樂道!”赫克托語調怪異,不是有心,而是說不來中國話。


    他雙眼盯著陳樂道,眼中帶著不善。舅舅說不要招惹法布爾,他現在招惹的是法布爾的手下,也不算完全違背了舅舅的話。


    陳樂道上下看了看赫克托,眉頭依舊皺著。這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這麽說還是專門來找他的了?


    他這段時間沒得罪過外國人,這人難道是薛良英說得那些人?想到這裏,陳樂道臉色沉了下去。


    “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陳樂道語氣生硬。對這種來者不善的人,沒必要客氣。


    他現在是霞飛路捕房巡長,而不是之前那個小小的翻譯和顧問。


    赫克托讓陳樂道這話說得怒氣一滯。陳樂道的語氣讓他愣了下。他還從來沒遇見一個敢對他如此說話的中國人。


    雖然麵前這人的長相看上去和中國人有些不像。


    “我是赫克托.麥克因,霞飛路捕房的一名巡警!你是誰!”赫克托語氣再次變得強硬起來,他下巴微微揚起,藍色的眸子挑釁似地看著陳樂道——這個長相和他同類的人。


    赫克托.麥克因?


    陳樂道皺眉頓了頓,沒有立刻說話,他知道這個名字。


    這人是捕房的一名西捕,在捕房不管事,長時間都見不著人,幾乎隻是掛了一個名字。上任已經兩周,他從未見到過這個叫做赫克托的巡捕,沒想到今天倒是在這裏看到了。


    看這模樣還是衝自己來的!


    他繃著臉,目光不變,盯著對方的臉,用法語高聲道:


    “你就是赫克托.麥克因?你還知道你是捕房的一名巡捕?這些天你都幹什麽去了,為什麽我在捕房沒有一次都沒有看見你!”


    陳樂道聲音高昂洪亮,氣勢十足,氣勢上直接壓倒了赫克托.麥克因。他雖然隻是巡長,但他手裏可是還握著法布爾給他的“尚方寶劍”。


    周圍的人全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這個巡長,他...他竟然敢衝法國人大吼大叫!!??


    不過,他都說了些什麽?


    他們聽不懂法語,但看陳樂道的模樣就知道肯定不是在問“吃了沒”。


    所有人都感到荒唐以及不可置信。陳樂道雖然是巡長,但要知道,就算是總探長,麵對這些西捕也得客客氣氣的!!


    赫克托也讓陳樂道這氣勢十足的聲音吼得一懵,眼神呆滯了一瞬間。這種情況他以前也沒遇見過,他根本沒有應付這種意外突發事件的經驗。


    陳樂道的話他聽懂了,這是說得比他還地道的法語。


    沒等他反應過來,陳樂道繼續道:


    “你知不知道法布爾總監先生三令五申,警務處上下所有人,必須嚴格履行自己身為巡捕的責任。尤其是西捕,更要以身作則!你作為西捕,卻足有十多天沒來捕房報道,你這是對法布爾總監先生感到不滿,對他的命令視若無睹嗎!!”


    陳樂道得勢不饒人,聲音越來越大,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怒氣,似乎...似乎還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赫克托愣愣得看著陳樂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陳樂道雙眼瞪著赫克托,在氣勢上碾壓著他。周圍的人都已經看呆了,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已經超出他們的認知。


    好幾個反應快的,此刻背後都滲出了一身冷汗。


    天爺啊!我剛才居然還想著事後去找他(巡長)理論,看看吧,看看他把麥奎因先生都吼成啥樣了,都被吼傻了!


    陳樂道知道靠他自己的名字鎮不住赫克托.麥奎英,直接便搬出了法布爾的名字。雖然不知道赫克托到底想做什麽,但看他這來勢洶洶的樣子,就知道絕對不可能是什麽好事。


    赫克托愣愣看著陳樂道,腦子被陳樂道吼得轉不過來。此刻的陳樂道,像極了他在法國的老爸和那幾位哥哥。對他都是那麽的凶,那麽的不客氣。


    小時候被哥哥們支配的恐懼感沒來由地襲上心頭,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聽過的那個唐皇帝刀砍兄弟的故事。心裏不由一個寒顫。


    “看什麽看!方山,你繼續念!”


    發現所有人都盯著這邊,陳樂道轉頭沉著臉一聲大喝。方山讓陳樂道吼得身體打了個機靈,雖然清醒了,但還是有點暈乎乎的。


    “啊,哦哦哦,”他手裏還拿著所剩不多的解聘書,語無論次的敷衍應道。


    其他人都趕緊收回了目光,反應過來的他們心裏都翻騰起了驚濤駭浪。


    我的天爺啊,我的媽祖娘娘娘啊!我們捕房這到底是來了一位什麽樣的巡長啊!


    他們之前對陳樂道的敬畏,來自陳樂道的神秘。


    陳樂道親自帶走了朱萬,送走了劉海。有人說他是總監根前紅人,有人說他還是顧問時掌摑過當時的副總探長九叔,有人說他可能會成為馮先生女婿......


    但現在,他們發現這些似乎都還不夠直觀。


    洋人就是爺,好好供著就行。這是巡捕房上下所有人的共識。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敢朝洋人大吼大叫的巡捕,而且洋人還被吼得愣是沒敢有反應。


    這哪是巡長,這比總監還厲害啊!!


    所有人都收回目光,悄悄用餘光打量著兩人那邊,不敢直接轉頭去看。


    他們徹底明白了,他們的巡長不簡單,很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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