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麥蘭捕房出來,陳樂道開著鐵林的車前往總監法布爾家中。


    這事要想完美處理下去,單靠他這個假洋人還有點懸,正好法布爾這尊靠山放著不用也是浪費。以前法布爾的作用沒怎麽能體現出來,現在,他突然發現大樹底下確實好乘涼。


    夜色越來越沉,因為那幾具屍體的折騰,陳樂道從麥蘭捕房出來時時間已經差不多快要十點,這個時間點去找法布爾,不知道人睡了沒。


    不管睡沒睡,這個時間點去找人好像都不太合適。


    路上沒人,陳樂道車子開得很快,剛才差點撞人的事沒能給他留下什麽陰影。兩盞車燈在街道上出現,很快又消失再黑暗中。


    車子很快到了法布爾的別墅大門前,還是上次那棟。別墅窗戶在黑夜中散出淡淡的燈光,是溫馨的橘黃色。


    秋冬深夜的寒冷都被這燈光驅散。坐在車上看著,陳樂道感覺身體似乎都溫暖了幾分。


    “咚咚咚,”敲門聲在黑夜中響起,看這別墅燈火通明的樣子,裏麵的人應該都還沒有入睡。


    事實上這個沒有多少娛樂活動的年代,這個時間點已經很晚。現在走進那些裏弄小巷中去,沒幾家人的燈會是亮著的。


    陳樂道雙手握在腹下,用力搓動著,嘴裏呼出的熱氣接觸冷口氣瞬間變成氤氳白霧。上海灘的氣溫在不知不覺間似乎下降了很多,尤其是在夜間。


    他好像也有段時間沒在這個時間點在街上晃悠過了,沒想到上海灘的夜晚,已經變得冷意逼人起來。


    他站在門前,敲門聲響過幾秒後,門裏麵很快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很快,轉動門把手的聲音響了起來。門從裏麵打開,露出一張女人的臉。


    “陳先生!”陳樂道還沒說話,開門的人已經認出了他,搶先熱情招呼道。


    陳樂道有點意外。


    開門的人正是他第一次來這裏時給他和阿昆開門的那個女傭,叫什麽名字來著,他記不太清,反正長得挺漂亮。


    陳樂道沒想到這女傭竟然還認識自己,不過這不重要,既然還認識,那就方便多了,他直接說道:


    “法布爾先生睡了嗎?我有事情要找他。”


    陳樂道開門見山。


    “先生在書房,還沒睡下。陳先生,您先進來吧,我去告訴先生您來了。”女傭讓開門,示意陳樂道先進來。


    進了屋,屋內的溫暖讓陳樂道身上的寒氣快速散去。


    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女傭周玲玉給他端來一杯熱茶後上了樓。


    陳樂道坐在沙發上安靜等待著,心裏琢磨著一會兒見到法布爾後應該怎麽說。


    沒讓他等太久,很快,腳步聲再次從樓梯處傳下來,周玲玉出現在樓梯口。


    “陳先生,先生請您上去。”她聲音顯得很清脆。


    這是陳樂道第二次來這裏,兩次都隻有她一個女傭。不知道法布爾這生活到底是簡樸,還是樂逍遙。


    周玲玉在前麵帶路,領著陳樂道前往書房。


    輕輕敲了下門,周玲玉為陳樂道推開門,法布爾正坐在書房的書桌後麵看著什麽,陳樂道一眼便看見了他。


    “陳,你來了,請進。”法布爾抬頭看著陳樂道,笑著說道。


    陳樂道進去後,周玲玉再次將門關上。


    “法布爾總監先生,真是抱歉,這麽晚了還來打攪你。”進了屋,陳樂道欠身說道。


    “這沒有關係,陳,我還沒有休息,”法布爾擺了擺手,毫不自乎,伸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吧,陳,你來找我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上次陳樂道來家裏找他,就給他了一個驚喜,他似乎有些食髓知味了,心裏含著點期待。


    法布爾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臉上不算太多的皺紋全都彎成和藹可親的弧度,這跟他平時在警務處的嚴肅表情完全不同。


    陳樂道在心中整理了下要說的話,頓了幾秒才說道。


    “法布爾總監先生,今晚我在街上遭遇了槍擊。”陳樂道擺正臉色,看著法布爾,神情認真。


    “噢,上帝!陳,你沒受傷吧!”端坐的法布爾一下站了起來,走出書桌後,上前在陳樂道身上上下打量,神情著急中帶著關心。


    “我沒事,謝謝您的關心,法布爾總監先生。”法布爾不似作偽的模樣讓陳樂道心裏流過一道暖流,似乎他連續結交的兩個捕房高層,都還挺不錯的樣子。


    “上帝保佑!”見陳樂道沒有受傷,法布爾鬆了口氣,再次坐了回去。


    他的表情也變得認真嚴肅起來。


    “陳,這是怎麽回事?槍擊你的人抓住了嗎?是不是被你辭退的那些人在報複你。”法布爾問道,他對這事上了心。


    這些捕房的人實在太無法無天了,他心裏想著該怎麽嚴肅處理這事。


    “不不不,”見法布爾誤會了,陳樂道趕緊搖頭。


    “法布爾總監先生,槍擊我的那些人全都被我擊斃了,他們並不是那些被我辭退的巡捕,”陳樂道解釋。


    “但那些人的身份很特殊,他們都不是普通人。”


    陳樂道沒有隱瞞法布爾,將事情全都說了出來,包括他差點撞到人的事情。這事他什麽都沒幹,真要隱瞞了什麽,反倒顯得他做賊心虛。


    那些密查組的人雖然不知道是幹什麽的,但如果那女人真是紅黨,那攪合了到了這事中的他說不定會被認為是那女人的同夥。


    那時候才是真的弄巧成拙,那些密查組的人說不定就會盯上他。這要被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你是說,這其實是一場誤會,那些人並不是襲擊你,而是在追捕其他人,隻是碰巧和你撞上,把你當成了被追捕之人的同黨?”法布爾聽完陳樂道的話,若有所思,緊接著說出他自己的理解。


    “就是這樣的,法布爾總監先生。”陳樂道重重點頭。


    “現在麻煩的是那些人的身份應該不簡單,他們應該是國黨一個秘密組織的人。”陳樂道拿出他帶來的那幾份證件給法布爾看。


    法布爾接過證件看了看,看著這幾份文件,他大概知道陳樂道來找他是要做什麽了。不等陳樂道說話,他便嚴肅道:


    “陳,這事你不需要擔心,我一定會讓他們給你一個交代的。不管是什麽原因,這個密查組的人都槍擊了我們的捕房巡長。


    他們不經過租界的允許,擅自帶槍進入租界抓人,這眼中違背了我們雙方的約定。”


    法布爾板著臉,意正言辭道:


    “他們的人擅自襲擊我們法國公民,這事他們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法布爾拍著陳樂道肩膀,臉上滿是鄭重之色。陳樂道聽到他這話,原本還帶懸著的心,徹底放下。有了法布爾這話,這事就完全不是問題了。


    完全放鬆的陳樂道再次在座位上坐下,法布爾從頭到尾的反應給他提了個醒。


    他現在可不是曾經的他,這具身體長著的是混血臉,這張臉在這年代,是一個巨大的優勢。


    前身給他留下的最珍貴的東西不是那些銀行賬戶裏的數字,而是這具被這些個外國人當成自己人的身體。


    原本還想著該怎麽忽悠法布爾,結果沒想到,這事竟然出乎意料的順利。


    陳樂道坐在座位上,法布爾直接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手柄......


    翌日,陳樂道不著不急地起床,開著鐵林的車先去了霞飛路捕房。


    陳翰林在訓練場上弄著招聘考試的事情,他去看了看,跟陳翰林打了聲招呼。一切都在有條不絮的進行著。


    招聘考試說是考試,但跟理解中的考試有所不同,對於基層巡捕,是不會文化知識的。


    第一關考試,與其說是考試,不如說是簡陋的體檢,先看看有沒有什麽病,有沒有缺胳膊少腿。然後圍繞著捕房的訓練場跑圈,能跑到要求圈數的,算是過了身體素質這一關。


    找巡捕是來幹活,不是來享受的,要是招來一個病懨懨的人,那明顯不符合底層的要求。


    第一關已經結束,今天進行份是第二關,也就是第二場考試,可以說是格鬥。陳翰林高高坐在台子上,看著下麵。


    捕房對巡捕的拳腳是有要求的,不過因為近兩年捕房上下糜爛,隻要有錢有關係,什麽人能都能當上巡捕,以至於現在巡捕房被搞得烏煙瘴氣。


    這些人的格鬥基本上沒什麽好看的,沒經過訓練,基本上抱在一起就變成了摔跤比賽。好在這年代上海灘民風彪悍,還是會有幾個會耍幾下把式的人。


    甚至報名的人手還有些從武館來的,會那麽些拳腳功夫,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是陳真的。


    陳樂道大概看了看,見陳幹得不錯就沒去關注了。夜未央派來的人都經過阿傑訓練過一陣,就算不是這些人中最能打的,也不會是最差的,要過這兩關,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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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試最後一關是麵試,也是他之前說的殿試。殿試當然是他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他這麵試甚至還比不上那些大公司的麵試。


    這一關主要看看這些人的思想怎麽樣,適不適合當一個巡捕。以往,每次警務處搞巡捕招聘的時候,這一關的負責人位置都是香饃饃,誰都想撈到自己手裏。


    不過這一次,這自然是陳樂道自己親手把關。


    在捕房交代了一些事情,將來找他商量歌舞廳之事的赫克托打發走,陳樂道才開著車,再次前往麥蘭捕房。


    昨天法布爾已經將壓力都丟給那邊了,今天那邊的人會來麥蘭捕房的領人,陳樂道作為當事人,自然得去看看。


    車子停在麥蘭捕房門前,陳樂道直接進了大門。


    鐵林還在捕房,沒有回家,但陳樂道找了一圈都沒找著人。


    “你們巡長呢?”在辦公室掃了一圈沒見著人,陳樂道拉住一個巡捕問。


    被拉住的人不認識陳樂道,陳樂道身上沒穿巡捕房的號服,他不知道陳樂道是幹啥的。正要不客氣地拍開陳樂道拉著他的手,旁邊突然趕緊走來一人。


    “陳巡,您來啦,咱們巡長在關押室呢。他說您要是來了讓我去叫他,要不您先在巡長辦公室坐會兒,我這就去叫咱們巡長。”


    那人湊著笑臉,客氣中帶著點討好。無形中拉了這巡捕一把。


    “陳巡?”被拉住的巡捕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變,原本皺著的眉頭立馬鬆了開來。


    他之前就一直聽說,他們巡長認了個姓陳的大哥,在霞飛路捕房當巡長,是很厲害的一人。


    陳樂道沒注意這人的變化,對說話的巡捕說道。


    “你帶路,我去看看,他是在那個日本浪人那裏?”


    陳樂道想起了昨夜鐵林說得抓了一個耍流氓的日本浪人的事。


    “對對對,昨晚那個日本浪人在關押室裏鬧騰了一晚上,巡長正在琢磨著怎麽收拾那個日本浪人呢!”巡捕一邊帶路一邊說道,語氣帶著點自豪。


    試問數遍巡捕房,有誰能像他們巡長這麽霸氣,連日本人都是說扣押就扣押,甚至還想琢磨著收拾收拾對方。


    兩人到了關押室。


    現在的鐵林似乎還沒有進化成未來那個早晨起來扇巴掌鬆鬆骨的人,陳樂道到時,他正薅著自己的頭發,似乎是讓這日本人弄得有點焦頭爛額。


    “大哥,你來啦!”見到陳樂道,鐵林似乎找到了解脫的地方,從關押室裏跑了出來。


    陳樂道來時,隔著老遠就聽見了日語叫罵聲,此刻到了這,那人看見他,叫得更加囂張。


    鐵林幾人聽不懂日語,也不知道他在叭叭些啥,權當沒聽見,陳樂道不同,他學了日語。


    聽著這人叭叭地罵得難聽,他忍不住擠起了眉頭。


    “你怎麽沒揍這人?”陳樂道轉頭看著鐵林,詫異問道。他記憶中鐵林不是脾氣這麽好的人啊。


    “啊?”鐵林沒反應過來。


    “這日本人,你跟他客氣啥,在這叭叭地,跟個蒼蠅似的。”


    陳樂道擺了擺手,大步走進關押室,那浪人穿著一身那種日本的典型服裝,袒胸露乳。尤其讓陳樂道忍受不了的是這人鼻子下留著一撮胡子,怎麽看怎麽礙眼。


    “你特麽在這瞎叫喚啥呢!這是捕房,你以為你那王八窩呢!”


    陳樂道走上前去,這浪人雙手被捆著栓在了一根柱子上。捕房本來沒有這一茬的,顯然這是鐵林給他格外的關照。


    “啪啪!”陳樂道沒有說太多廢話,上去就是呱呱兩大耳巴子招呼了上去。


    以前光是在電視上看鐵林抽日本人看得心潮澎湃,今天他也來體驗下。


    看著陳樂道粗暴的動作,鐵林還好,因為他剛才也有一種想扇這家夥巴掌的衝動。另外兩個小巡捕卻是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剛才給陳樂道帶路的巡捕。


    巡長的大哥,這麽猛的嗎?


    他瞪大了雙眼,喉嚨裏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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