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巡捕稍稍帶著點怪異之色的目光中。


    丁力懷裏抱著湯普森衝鋒槍,和宋傑一起大步走到陳樂道汽車旁邊。在他們身後跟著兩列黑西裝隊伍。看那整齊的模樣,不像歌舞廳服務員,更不像上海灘的商會成員,倒是像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


    不看他們的衣服,不看那些手中隻有一把手槍的黑西裝,隻看那些懷裏抱著湯普森衝鋒槍的人,這些人確實和那些當兵的有幾分神似。


    方山看著這些人,心中翻湧著不小的波浪。昨天晚上雖然也見過夜未央的大隊人馬,但那烏漆嘛黑的環境,著實不如現在這些人給他的感官更來的強烈。這些表情肅穆,隊列整齊的人,換上他們的巡捕號服,隻怕會比他們這些人更像巡捕!


    心中閃過這想法,方山忍不住把目光朝正和丁力說話的陳樂道看去。他越來越覺得自家這位巡長神秘且強大。這些黑西裝還是他以前見過的夜未央歌舞廳的那些服務員嗎?哪家歌舞廳的服務員會跟那些當兵的如此神似?


    “大哥,黑山在公共租界已經被派去的兄弟抓到了,正回歌舞廳呢。咱們這兒可以動手了吧?”丁力對陳樂道說,他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跑了誰都是不能跑了黑山的,黑山那邊現在用不著丁力操心,他現在得抓點緊把這裏的事給解決了好去下一個賭場。


    陳樂道聽完稍稍頷首,手輕輕揮了揮:


    “去吧,主動放下武器的就盡量別殺了,至於那些拿槍反抗的,也不用留。”陳樂道對丁力交代一句。他以前太過低調,以至於某些人不了解他的實力,心裏老是想打他的歪主意。今天就讓那些人好好看看,他陳樂道雖然年輕,但生起氣來也是會殺人的。


    “放心吧,大哥,這種事我熟!”丁力語氣中有點小興奮。宋傑在旁邊看了他一眼,心中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他一句“記得不要亂殺人”。


    丁力之前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的,但宋傑現在反倒感覺丁力這狀態有些不靠譜了。


    陳樂道以前約束的緊,嚴禁夜未央的人無故去其他商會手下的地方鬧事。這對丁力那一心想做大做強,開創輝煌的性子來說實在是不小的折磨。今天難得有了這種可以主動去找別人茬的機會,丁力到了現在,實在有點難掩興奮。他從來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瘦竹竿在旁邊看著丁力眾人,心中殘存的僥幸徹底沒了,他現在哪還能不明白即將要發生什麽。


    對付他們一個小賭場,夜未央來了至少八九十號人,而且還有巡捕房的巡捕配合。麻子心中的驚慌和擔憂毫不掩飾的展現在臉上。這麽大的陣勢,看著不像是有緩的樣子,倒像是要把他們賭場給連鍋端了。


    他顧不得剛才方山坑他的事情,挪步就要上前,卻被方山伸手給攔住,不讓他靠近陳樂道前方。兩個巡捕迅速上前將他控製起來,搜出他身上的槍來。


    麻子這家夥雖滿臉麻子,跟個瘦竹竿一般,但此刻卻是鼓起勇氣朝陳樂道大聲說起了話。


    “陳先生,昨晚的是事我們搞錯了,我們不知道那些是您的人啊。這是誤會,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求您給我們個機會。”麻子被兩人壓著動彈不了,索性直接給陳樂道跪了下去。嘴裏哭喪著求饒。


    他這人也沒太大的本事,僅有的兩個優點就是在他們那些人中腦子還算好使,同時也會講點不值錢的義氣。以前跟著黑山時替黑山擋過一刀,因此成了這個賭場的負責人。


    眼見事情不妙,麻子趕緊跪下求饒,也不管什麽麵子不麵子的,他又不是沒給人跪過,給陳樂道跪他也不覺得丟人。


    黑山老大平時雖然有些暴躁,但對他有恩,當初他老娘沒錢救命時,就是黑山拿錢給他的。那也是他為什麽願意替黑山擋刀的原因。其他都不重要,老大將賭場交給他,他就得對得起老大的信任,現在保住賭場和手下那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麻子對昨晚的事直接承認,隻是稍稍改了下說法。


    陳樂道轉頭看了他一眼,這人在賭場內還是賭場外對他影響其實都不大。隻是為了展現展現他手中力量,才多此一舉讓方山去把這人弄出來,卻是沒想到這家夥現在居然還求起情來了。勇氣可嘉,隻是他好像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你叫什麽名字?”陳樂道看著他。


    “麻子,其他人都叫我麻子。”他快速道。


    丁力見陳樂道沒發話也沒著急動手,看著被按著跪在地上的麻子。他想學學大哥會怎麽處理這人,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大哥處理這種事,他總覺得賊他媽帥。


    “麻子,”陳樂道點了點頭,沒發表什麽意見,對他話裏的不實之處也沒說什麽。


    “你是這個賭場的負責人?”


    “是,”麻子點點頭。


    “既然你剛才也說了你們錯了,那錯了就要認,認了就得受罰,罰了才是改錯的時候。這和在法庭接受審判一樣,犯了罪你得認,認了你得坐牢接受懲罰,然後才是改過自新的時候。”陳樂道慢條斯理地說著,倒是一點不像個在生氣的人,甚至還有興致跟一個小嘍囉在這裏聊兩句。


    “昨晚的事是不是誤會我不感興趣。我隻知道我手下死了個人,這種債,需要有人償。”陳樂道看著這個毫無氣節跪在地上的人。


    “你不是想要個機會嗎?你自殺吧,你自殺給我手下兄弟抵命,我可以考慮放裏麵的人一條生路。”陳樂道說完,讓丁力給麻子一把刀。他突然有些想看看這些嘴裏義字當先的人到底是真忠義還是假忠義。


    陳樂道覺得自己應該是做不到義字當先的,未來的人想必多數也是做不到的,隻是不知道這些勉強可以沾點“古人”尾巴的人還有沒有哪些書上所說的氣節忠義。


    丁力和宋傑都不知道自己大哥/老板這是要幹什麽,幹巴巴看著。方山和一眾巡捕也看著。


    方山此刻心裏有點說不出的感覺,雖然早就知道巡長的一些事情,甚至決定抱巡長大腿後他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現在看著他還是感覺不太得勁。這種事怎麽看也不像是巡捕該幹的事。


    說白了他這就是又想當婊子,又想立貞潔牌坊。......湊不要臉。


    王六坐在駕駛位上發著呆,他對這些事不敢興趣,也不知道老板這是在做好事還是壞事,反正老板對他和娘都好,他就對老板好。王六說不上傻,隻是發達的肌肉確實擠占了點腦子的空間,讓他不愛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鄧程文坐在副駕駛,看著這一幕,心中和方山一般有點說不出的感覺。他不是個壞人,巡長這逼人自殺的事在他看來有點讓人難受,這不像是好人該做的事。


    陳樂道之前在他心中形象一直都是挺偉岸的,因為巡長從不允許手下巡捕幹那些欺壓良民的事。而且巡長不慫那些日本人,是真正敢為那些普通人做主的一個好巡長。隻是現在突然幹這種逼人自殺,而且還公然讓捕房和夜未央合作辦事情,這在他的認知當中又有些不妥。


    周圍其他巡捕也都是心中紛紛升起各種各樣的小心思,陳樂道光偉正的形象在他們心中稍稍弱化了些,但心中卻又好似更加敬佩這個巡長了。


    陳樂道剛才那句“你自殺給我手下兄弟抵命”的話,他們可都是聽在耳中的。跟著這樣一個巡長,好像比跟著一個光偉正的巡長還是要更靠譜一些的。


    麻子撿起丁力丟在地上的那把頗有分量的狗腿刀,心中沒想到陳樂到會給出這麽一個選擇來。


    用自己的命去換裏麵的人的命,emmm......好像有點不劃算。


    瘦竹竿有點想不通怎麽自己求個情突然就變成現在這情形了。他拿著刀,總感覺傻子才會那麽幹。


    “怎麽,不敢嗎?”陳樂道搖了搖頭,果然義氣那都是小說才會存在的東西,“那給你降低些要求,我是個講道理的人,這事是黑山讓人幹出來的,確實不該讓你來償命。你不是想救裏麵的人嗎,你自己砍一隻手吧,砍一隻手,我同樣可以不殺裏麵的人。”


    陳樂道突然變得像個在跟人討價還價的商人,讓這麻臉用手交換裏麵那些人的命,隻是不知道這對他來說究竟有什麽好處。


    變態的**?


    陳樂道當然不變態,他就是突然想看看那些古人的義氣都跑哪去了。


    “好,我幹!”麻子突然大吼一聲,好像是在給自己鼓氣一般,直接左手撐在地上,右手高高舉起狗腿刀,閉著眼咬著牙,就要一刀落下。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周圍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麻子突然就一下答應了。丁力還正在鄙視麻子是個不講義氣的家夥,當然他也沒考慮換成他自己會怎樣做。


    麻子隻是腦子一轉,就答應了,而且好像是賺了一般,生怕陳樂道反悔,拿起刀就是手起刀落。


    沒人反應過來,除了陳樂道。就在刀與手快要接觸的瞬間,陳樂道突然拿出一把槍,一槍打在了麻子揮刀的手臂上。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突然的槍響聲甚至嚇得陳樂道周圍的人心髒都是突然一跳。


    麻子舉起的刀沒能落在手上,不過依然在手背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至於另一隻手,鮮血已經從中彈的地方流了出來。


    他慘叫了幾聲,不過很快又忍住了疼痛,不解地看向陳樂道,心中當然還有點憤怒,隻是沒敢表露出來。


    “你還不錯,你的手不值錢,我就不要了。現在給你三分鍾時間,去讓賭場裏麵的人放下去武器,舉著手走出來。照做的,或許可以留他一命,不照做的,那就隻有死了。”陳樂道收起槍對麻子說道。


    周圍的人都愕然地看著陳樂道,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又改變了主意。不過方山和鄧程文以及其他心中有點善惡是非觀念的巡捕都稍稍鬆了口氣。他們好像誤會巡長了。


    陳樂道又不是變態,對這種沒有深仇大恨的人,自然沒有去折磨對方的想法。他隻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義氣這種東西存在。


    麻子運氣不太好,如果他第一次就選擇用命來換裏麵那些人的安全,他或許就不用挨這一槍,陳樂道也沒真想逼他自殺。


    人可以殺,但沒必要用那種方式去殺。


    麻子好像明白了什麽,臉上突然露出大喜之色,忍著疼痛站起身來,雖然臉色蒼白,但還是激動得朝陳樂道說著感激的話。然後快步朝賭場跑去,隻有三分鍾,他需要抓緊時間。


    用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麻子確實不願意,那些人對他又沒有什麽非報不可的恩情。豁出自己的命不劃算。但如果能用一隻手換來這些的人命,他覺得還是比較劃算的。雖然自己得損失一隻手,但以後或許也能有幾個真正能為他賣命的小弟,而且說不定他麻子也能拚來一個義氣的名聲。


    真正的忠義之士,在上海灘可是很受歡迎的。沒有哪個老大會不喜歡一個忠義的小弟。


    “方山,”陳樂道叫道。


    “巡長,”方山上前。


    “一會隻要是活著的人,全都帶回捕房,給我查查他們的老底,找出哪些是該死的,哪些是罪不至死的。”陳樂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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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山點了點,嘴角露出點點笑容。相比巡長讓夜未央的人對那些人動手,他還是更喜歡巡長現在的方式。


    沒有意外,沒誰是真正的傻子,賭場內所有人都乖乖放下武器高舉著手走出了賭場。反抗就是找死,這是不需要置疑的事情,沒誰真想死,誰家還沒個老小需要照顧呢。


    仗義每多屠狗輩,這些人也不定就全是畜生不如。


    陳樂道讓方山帶著巡捕上去搜身,確認這些人身上沒有任何武器。然後讓這些人老實的原地蹲下,等待處理。


    “阿力,阿傑,”陳樂道對兩人叫道,“這裏用不著你們了,留下二十個人看著這個賭場,其他人你們帶去另一個賭場。麥蘭捕房的人會配合你們的。”


    兩人也知道這裏用不著他們大展身手了,心中都有些失望,但還是立即應了下來。好歹還有一個賭場可以玩玩。


    丁力讓常貴和阿彪帶著二十人留下後,很快帶著人消失在這條街道。看著夜未央的黑西裝消失,黑山商會的人都鬆了口氣,那些人走了,他們多半是能活下去了。相比那些黑西裝,還是這些巡捕房的人看著親切些。


    “鄧程文,你趕緊去聯係幾個報社,讓他們派記者過來,就說這裏有大新聞等著他們。”陳樂道對鄧程文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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