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樂道看著站在最前排的那個瘦小個子,剛才他看得很清楚,最先喊話的人,就是這家夥,後麵也一直是他在帶節奏。


    陳樂道深深看了這人兩眼。


    瘦小個子見陳樂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咧著嘴對陳樂道燦爛一笑,兩排大白牙很是顯眼。


    陳樂道在心中仔細搜索了下這瘦小個子的麵容,卻是沒有發現什麽熟悉感,他確定自己之前不認識這人。


    仔細看了看,將其麵容記在心中,陳樂道便不再管他。


    當務之急,是先把這些工人的事給解決了。


    讓巡捕把槍全都給收起來後,陳樂道倒是沒有讓他們離開。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巡捕的身份在工人階層當中可不是什麽護身符。


    雖然麵前的局麵看似好像他很容易就能掌控下來,但...魯迅老師說過——安全第一。


    “各位,你們要是相信我,我們就聊一聊。”


    陳樂道朝工人那邊走了兩步,站到一眾工人麵前。


    或許是因為他身上沒穿巡捕號服,或許是因為他剛才的所做作為,也或許是因為剛才那些偽工人的話起到了作用。


    總之,工人們見陳樂道站出來,他們都沒慌著說話。


    幾個明顯是帶頭的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但最後還是鬆了口。


    “好,你陳巡長的名字我也聽說過,不少人都說你是個好人,我們就聽聽要說什麽!”站在最前麵的一個精壯漢子高聲說道。


    工人罷工,這雖然是馮敬堯讓人挑起來的,但這些工人也是有自己的訴求的。


    不然他們也不會讓馮敬堯輕輕一安排,就這麽乖地照著馮敬堯的心意去做。


    畢竟馮敬堯就是一老流氓頭子,他算個鳥啊他!


    當然,這話隻能在心裏悄悄說說,痛快痛快。


    見有得談,陳樂道嘴角頓時露出一抹放鬆的笑容,有得談就好。


    雖然這事是馮敬堯安排,為了用來搞定法布爾的手段。


    但陳樂道也不能任由這些人鬧,得將這事控製在一個合適的度內。


    其實陳樂道心中也有幾分意外,工人和巡捕之間那些事他可聽過不少。


    以往一旦有工人罷工鬧事,巡捕們都是衝在最前麵,去和工人對抗的。


    在陳樂道之前的那些巡長,為了盡快將事情平息,以討好上麵的法國人,他們會用什麽手段是可想而知的。


    暴力,在這年代的上海灘是最不缺少的東西。


    在明知陳樂道是巡捕房巡長,這些工人還願意聽陳樂道說上那麽一說,中間沒點子信任可是做不到的。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一提陳樂道在上海灘的名聲了。


    陳樂道在上海灘,早就已經是個名人。


    如果單論出名的程度,陳樂道甚至不輸給馮敬堯和方豔雲。


    陳樂道在這一年,和這兩人可都是“捆綁銷售”的,知道這兩人,就不會不知道陳樂道。


    而與馮敬堯不同的則是,天下惡名馮敬堯一人占光,而好名則獨歸陳樂道。


    唯一沒那麽好的,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在陳樂道頭上套了個花花公子名號。


    原因是多次拍到陳樂道和不同的女人一起出現。


    當然,上海灘市民對此隻當是娛樂來看。


    如果是其他男人這樣,那他自然是玩弄女性情感的花心大蘿卜,是要被眾多文人噴到遺臭萬年的。


    但陳樂道長得英俊,且年少有為,他這樣的就不能這樣說了,隻能說是風流瀟灑,行事率真。


    陳樂道對此膚淺的行為向來都是嗤之以鼻,不屑於反對的。


    自上任巡捕房巡長後,陳樂道在名聲方麵就開始格外注意起來。


    流傳到外麵的,都是各種好事。


    至於壞事......哼,陳巡長是從來不做壞事的。


    如果有,那就是別人弄錯了。


    陳樂道在巡捕房也幹過不少正事。


    當然,最大的就是將捕房上下整頓一新,好好收拾了一下他管理轄區的風紀。


    其他區的人對陳樂道是好是壞或許感觸不深,但霞飛區,隻要不是個瞎子,都能感受到一些明顯的變化。


    巡捕不敢故意找事了,那些街麵上的混混也不敢鬧事了,甚至就連馮氏商會的人,在霞飛區做事都很受規矩,不會亂來。


    這麽明顯的變化,可都是陳樂道上任捕房巡長後才有的。


    這些工人整天待在工廠裏,對此不像那些街麵上的人認識更深刻,但或多或少也都聽過幾分。


    對陳樂道這個疑似好人的巡長,這些工人雖不說真相信,但也願意聽陳樂道說上那麽一說。


    陳樂道也是熟讀三國,知道曹操或許隻有一個,但曹賊卻是千千萬......


    呃,跑題了......言歸正傳。


    陳樂道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麽可以站高的地方,索性便直接跳到了車頂上。


    他用力拍了拍手掌,將所有工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電廠的大鐵門是大大開著的,站在門外的工人隻是一部分,門內也有很多工人擠在那。


    陳樂道一站上車頂,頓時讓絕大多數人都能看得見他。


    “各位,大家聽我說。”陳樂道鼓大嗓門高聲道。


    “我知道大家罷工肯定是有理由的。但你們現在一罷工,讓電廠停止了運轉,我們整個租界很都多地方就都成了睜眼瞎。


    你們想想,電廠一停,可能醫院就沒電了,可能學校就沒電了。


    萬一現在你們的親人就在醫院等待著治療,萬一你們的孩子正在學校等著上課。


    那你們這一停電,這不就是害了自己人嗎!!”


    陳樂道站在車頂頭頭是道地說著,不過工人們這次卻不是那麽好忽悠的了。


    “那些我們管不著,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人都要餓死了,去不去醫院,讀不讀書都不重要了。


    要想讓我們複工,就把欠我們的工錢發給我們,而且我們要求漲工錢。


    現在什麽都漲,米價漲了,肉價漲了,憑什麽我們的工資就是死活不漲。”


    有人在人群裏大聲吼著,聽那聲音中的氣憤程度,倒不像是之前那種“托兒”。


    這聲音一出,瞬間響應者芸芸,群情激奮。


    拖欠工資?!!


    陳樂道聞言皺起了眉頭。


    難怪這些人這麽容易就讓馮老頭的人給哄著鬧事了,說不定這都沒有人起哄。


    在被欠著工資的情況下,要是馮敬堯派人說一聲讓他們鬧起來罷工,在有上海灘第一大流氓做支撐的情況下,這些人又豈會不鬧事呢!


    陳樂道本來還以為這個電廠隻是遭受了無妄之災,恰好碰上了這事,是被馮敬堯利用可,心裏對其還有點同情。


    但現在知道吉米.安德森竟然拖欠工人工資,陳樂道對其的同情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咱雖然拿著法國國籍,麵上跟你才是一夥的,但咱也熟讀三國,可是拿徐庶當偶像的。


    見工人們喊的聲音越來越大,陳樂道趕緊兩手下壓,把聲音壓了下來。


    “大家聽我說,關於你們的訴求我知道了。


    一是把拖欠你們的工資發給你們,而是要求漲工資,對吧!


    好的,你們的要求我明白了。


    現在,我需要進去和你們的老板談一談。看如何才能妥善處理這事。


    所以,我希望大家都別在這擠著,大家都先散一散。


    雖然這天是比較冷,大家擠在一起溫暖些,但你們一幫子大老爺們擠在一起也不嫌硌得慌。


    等我去和你們老板把這事談妥,大家拿著工錢,高高興興的回家去,這不更好嗎!!”


    “陳巡長,你能談好嗎?和那人可是談什麽都好,就是不好談錢啊!”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帶著質疑的話。


    陳樂道聽了頓時笑了,他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們什麽都可以懷疑,就是不能懷疑我找錢的本事!他就是隻鐵公雞,我也給他薅下一撮毛來!”


    本來還有點嚴肅緊張的氣氛,在陳樂道和這些工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中,頓時緩和了不少,雖然還有不少人臉上依舊是將信將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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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總算是願意讓陳樂道去試一試了。


    這幫工人也不是好忽悠的,一味地和他們講空洞大道理可沒用,他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大洋。


    好在陳樂道也從沒想著忽悠他們。


    一見氣氛緩和了些,陳樂道趕緊趁機和這些工人碎嘴了兩句。


    還好,這些工人們雖然行事作風有點粗暴,但還算講道理。


    他們可能喜歡貪點小便宜,也可能會有些小心思,但總的來說,和上海灘那些商人、貪官、老流氓相比,他們還是單純樸素的。


    在陳樂道成功和他們打鬧成一片後,這些人對陳樂道是個好人的事又更加深信了幾分。


    在陳樂道招呼下,工人們讓開一條通道,讓陳樂道進去和他們那個狗老板談談。


    陳樂道見狀臉上稍稍有了點笑容。


    果然,他陳巡長在法租界這一畝三分地,還是有那麽幾分薄麵的。


    傲嬌臉!


    “我說,大家夥把你們手裏的家夥什都放回去吧,這裏這麽多人,可別誤傷著人啊。”


    陳樂道一邊在人群裏走著,一邊笑著對旁邊的工人說道。


    這些人手裏大都拎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其中一些玩意甚至看得陳樂道都是眼角一跳。


    這裏這麽多人,難免發生點磕磕碰碰,現在他們不同仇敵愾了,萬一自己人和自己人鬧起來了,那可不好。


    畢竟工人與工人之間也難免會有點矛盾,萬一趁機激化了呢。


    今天這裏的事肯定是會上報紙的,處理好了,對他有好處。但要是真出了點事,他這個在現場的巡長也肯定是摘不出去的。


    不過工人們都沒有動作,工資沒拿到手,他們可不會傻乎乎的別人說什麽,他們就做什麽。


    陳樂道見此無奈,隻能徑直走到廠裏一棟像模像樣的小樓前。


    此刻這裏有一排人攔著,穿著和那些工人有著明顯的不同,要體麵些。


    不過此刻這些人的衣服也有點淩亂,甚至有些人臉上有著明顯的傷痕。


    還很新鮮。


    剛才那些工人衝擊這裏時,就是這些人在這裏死攔著,直到巡捕來了他們才解放。


    見到陳樂道和王六,這些人沒有阻攔,直接放行。


    陳樂道徑自朝樓上走去,很快就見到了這個電廠的老板吉米.安德森。


    要說安德森,這也是走了背字。


    安德森的產業可不止這個電廠,他手裏還有電車、餐飲等一些行業的產業。


    今天他隻是恰巧來這裏看一看,結果不知道是他真倒黴還是工人故意等著他。


    他一來,工人們立馬就罷工鬧起事來了,把他給堵了個正著。


    此刻,安德森在辦公室裏焦急地走來走去,臉上滿是化不開的愁容。


    工人又罷工了,這事可不好搞啊!


    對於工人為何罷工,安德森感覺自己應該能猜到幾分,但就是因為猜到了,他才頭疼。


    那些打工的人,要什麽不好,偏偏要錢。


    難道大家就不能坐下來心平氣坐下來和地談一談理想,談一談感情嘛!!


    談錢多俗啊!


    就在安德森一邊著急一邊抱怨時,陳樂道敲響辦公室的門,然後推開們走了進來。


    “你......你是??”看著麵前這個陌生人,安德森暫時停住了腳步。


    “安德森先生,你好,我是霞飛路捕房的巡長,你可以叫我亨利。”陳樂道取下頭上的帽子,對安德森笑了笑。


    聽著陳樂道嘴裏吐出的純正的法語,安德森頓時一喜。


    陳樂道的法語讓六神無主的安德森感到很是親切。


    “亨利,你就是亨利!我知道你,亨利!!亨利,你終於來了,這太好了。”


    安德森滿臉激動,一連幾個亨利,讓陳樂道都聽得愣了愣。


    不過陳樂道快便再次露出笑容。


    “安德森先生,先冷靜。


    是的,我來了,我是來幫你解決現在的問題的。


    不過你得先冷靜。”


    陳臉嘴角帶著微微的笑容,他冷靜的模樣,讓六神無主的安德森也冷靜了一些。


    自信是會傳染的,不然為什麽許多人在聽了那些心裏雞湯後,就感覺自己行了呢!


    “亨利,現在外麵怎麽樣,那些工人到底想幹什麽!”


    稍稍冷靜下來一些的安德森趕緊對陳樂道問。


    “安德森先生,他們暫時停下來了,我說我要和你談談,所以他們暫時停下來了。”陳樂道毫不猶豫地強調自己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


    安德森聞言大鬆了一口氣。


    “太感謝你了,亨利。”


    陳樂道聞言隻是笑笑。


    大恩請不要用言謝。


    “安德森先生,我需要先問問你,你是不是拖欠了那些工人的工資。”


    陳樂道和安德森在沙發上坐下。


    剛冷靜下來幾分的安德森聽到陳樂道這話,頓時就又安靜不下來了。


    “什麽!我就知道,他們就知道找我要錢。


    我上上個月才把他們去年上半年的工資發給他們了,他們現在又想要錢。


    他們太貪得無厭了!!他們都是沒有良心的工人!!”


    安德森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臉色漲紅。


    他的錢不是也大風刮來的,不是海浪衝來的,而是他一分一分攢起來的,好不容易才攢起這些錢,他容易嗎!


    那些工人竟然又想找自己要錢!


    安德森心中又氣又急,甚至看他這臉色漲紅的模樣,陳樂道感覺他內心可能還有幾分委屈。


    陳樂道頓時臉色一正,嚴肅地說道。


    “安德森先生,你應該知道,拖欠工人工資,無論是租界,還是在國內,這都是不被允許的。”


    這裏的國內,陳樂道指的當然就是法國了。


    現在對麵既然是個法國人,陳樂道也就代入自己法國國籍的身份了。


    “可是,現在全球都在鬧經濟危機,國內的許多工人連工作都已經沒了,甚至我聽說米國佬都已經開始靠救助活命,那些銀行家們都跳樓了。


    而我才給他們工資,這已經很不錯了,他們甚至過得比那些米國佬還幸福。”


    安德森不願承認自己的過錯,他仍舊據理力爭。


    “但我們不同,安德森先生。


    我們法蘭西人都是天生浪漫的,高貴的。我們不能不能和那些米國佬比。


    你認為拖欠工資是我們法蘭西人該幹的嗎?難道你覺得這是浪漫的事?


    如果你覺得這事是浪漫的,那我就要懷疑你血脈裏流淌的是不是法蘭西的人的血液了。”


    陳樂道一番意正言辭的話,頓時說得安德森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這都啥啥啥啊!


    怎麽就和浪漫不浪漫,和是不是法蘭西人扯上關係了!!


    安德森感覺哪裏不對,但他一時不知道他該怎麽反駁。


    他可一直都以浪漫的法蘭西血統為驕傲,他怎麽可能給法蘭西抹黑呢。


    見他沉默,陳樂道便繼續說道。


    “安德森先生,你到底想搞定那些工人嗎?


    你難道是忘了杜邦的結果嗎?把外麵的人惹急了,他們可不會怕我們。


    杜邦慘淡的下場是我們應該引以為戒的事。”


    “...杜邦...”


    一提到杜邦,安德森臉上頓時猶豫了。


    杜邦之死,他可還記得呢。


    跑路當天被人當街打死,而且被人把所有財產都給搶走了,這可是他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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