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鄭年詫異道,“不是武道?”


    “不是武道,也不是仙道,而是武道和仙道的柔和。”鬼離道,“這是洛神決的本篇,也是全篇,是柔和了武道和仙道的總綱。叁垣帝脈是旁人的, 二十八星宿脈是你的修煉。”


    “什麽意思?”鄭年道。


    “你的修為在源源不斷的傳送給旁人,而且是在你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鬼離道,“我問你,在修行這法門的時候,你是不是有一段時間突然氣息暴漲,且實力進步神速?”


    鄭年點頭, “是。”


    “那就對了。之後是否是實力突然潰散,成為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人, 若非是有其他的法門幫助,你甚至根本無法聚氣?”鬼離又問道。


    “是。”鄭年點頭。


    “你被人當氣奴了。”鬼離歎息道。


    “什麽是氣奴?”鄭年一愣。


    鬼離一把上千抓住了鄭年的肩膀,氣息緩緩探入鄭年的身軀之後,這才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的丹田被人封印,且身體被人做成了鬼軀,所以你根本無法察覺,一旦練炁或是修道,體內的氣息就會被人抽走,若是你的實力不濟,會爆體而亡。”


    “什麽?”鄭年怔住了。


    “氣奴就是你的修煉並非是你自己的,而是旁人的,也就是將叁垣帝脈種入你身體的人所得,你就是為他在修煉。”鬼離道,“明白了麽?”


    “有解?”鄭年問道。


    “無解。”鬼離道,“開始修煉的時候,就已經無解了,不過按理來說, 你的氣主是可以控製你的, 可是……你的體內被一層蠱包裹著,他的指令無法輕易傳送過來,而且……你修行的也根本不是什麽大星官圖。”


    鄭年再次一愣,“那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鬼離道,“這功法我從未見過,但是它卻是和大星官圖甚至洛神決都有一些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它的強大之處是在於封印你體內的叁垣帝脈,隻要你不使用,你的叁垣帝脈便不會繼續吸取你的實力,也不會讓你被人控製。”


    “那人不是薑行天?”鄭年大驚。


    “不是!”忽然一聲響起,魁骨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身旁。


    “前輩你回來了!”鄭年道。


    “在武家地下教授你功法的人不是薑行天,而是白玉。”


    魁骨立刻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鄭年等人,隻不過他並不認識玉堂春,就省略沒有說。


    鬼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鄭年則是震驚。


    薑行天……出山了?


    那這個中州不就麵臨著巨大的浩劫!


    而且自己……鄭年的心已經跌倒了穀底。


    “你已沒有生路,修煉是奴……散功是死……隔絕隻是暫時的,師父……隨時可以破開你的封印,解開你的鎖鏈,讓你徹頭徹尾成為他的奴隸,一個隻能修煉, 被他控製心神的奴隸。”魁骨道。


    鄭年什麽都沒說, 轉身向後走去。


    “老大……”張不二要追上去,卻被魁骨攔了下來,“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寒風蕭瑟,江南的晚上很溫暖,像是一個沉睡的小姑娘,散發著清香和純潔的味道。


    溪流潺潺從城內緩緩流出,直奔那城外而去,四通八達的水渠通向各個地方,似乎沒有什麽是河流去不了的地方。


    鄭年半躺在屋裏,晃悠著手裏的酒壺。


    酒卻已經喝完了。


    憤怒的將酒壺摔在地上,雙手撐著膝蓋。


    他從未如此痛苦過。


    也從未如此無奈。


    似乎一切都因為善惡寺而起,一切又都已經早已結束。


    注定好的?


    注定好的。


    鄭年彎下腰撿起了酒壺,趁著月色走出了房間。


    他不知道該去哪裏,似乎這諾大的大慶已然沒有他的立足之所。


    走到了一個客棧裏。


    “小二,上酒。”鄭年道。


    小二立刻端上來了好酒,鋪滿了鄭年的桌子。


    鄭年喝了一口,也隻喝了一口,立刻將酒吐了出去,“這是什麽酒!我要好酒!”


    “這……”小二看著鄭年穿著十分氣派,當然不敢怠慢,立刻為鄭年換酒。


    端著托盤送了過來,放在鄭年麵前,躬身道,“這位爺,這是我們家店裏最好的酒了,叁十年的杏花春。”


    叁十年的杏花春不要說是這家店裏,就算是整個蘇州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好酒。


    可是鄭年仍然隻喝了一口氣,便將酒碗推到了一旁,“我說好酒。”


    “這都不算是好酒?”小二怔住了。


    鄭年留下了十兩銀子,揚長而去。


    這蘇州城沒有好酒。


    大慶也沒有好酒。


    隻有一個地方才有好酒。鄭年並沒有意識到,他的胃口已經被一個女人養刁了,非那青花月影不飲。


    人在脆弱的時候,感情就會豐富。


    鄭年看向東方,那裏的天漆黑一片。


    出了蘇州城,直奔城東而去。


    別院坐落在鎮子外麵,很容易就能夠找到。


    名劍山莊的金衛站在門口,輪班值守。


    鄭年沒有躲藏,也沒有翻牆過院,而是直接走到了大門口。


    金衛攔住了鄭年。


    鄭年平靜的看著麵前的金衛,“我找人。”


    “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金衛道,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


    “我不想殺人,走開。”鄭年低聲道。


    金衛直奔鄭年而來,卻聽道身後傳出了一陣沉重的聲音,“讓他進來。”


    金衛停手,推去一旁。


    鄭年緩緩走入了別院。


    一片肅殺。


    一點不像是春日的暖意,反而是異常蕭瑟。


    鄭年一點不關係是誰說了話,說話的人在哪裏。


    他隻關心他的酒,也隻關心那個人有沒有帶酒來。


    推開房門。


    月光斜斜灑在地上。


    滿屋都是酒壇,酒香四溢。


    鄭年笑了,像是一個得到糖葫蘆的小孩一般,笑的很澹然。


    舉起酒壇的同時,房屋不知何時關上,也不知是誰關上。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酒。


    鄭年揭開了封泥,久違的醉香充斥著鼻腔,灌入了他每一寸的神經之中,仰麵抬起,大口大口的喝下去。


    忽然身旁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幫你灌酒。”很溫柔,很清脆,很婉約。


    鄭年卻根本沒去看到底是誰,也根本沒想管是誰。


    愛是誰就是誰。


    他將酒壺從腰間取下,丟了過去,自始至終都是仰頭喝酒,生怕灑出一滴,少喝一滴。


    人在悲傷的時候,最容易醉。


    鄭年靠在牆上,大口大口的喝著酒。


    他早在喝下第一口酒的時候,就已經醉了。


    薛靈已經將酒壺灌滿了,在月光照射下的屋子裏,孤零零的坐在鄭年的身旁,膝蓋微微彎曲,雙手抱著腿,“你不是來看我的對不對,你隻是沒有酒喝了。”


    鄭年沒有說話,抱著酒壇,一邊喝,一邊擦嘴。


    “你並沒有想我對不對,你隻是想喝酒了。”


    他的眼睛已經迷離,卻從未想要說什麽,隻是抱著酒壇,似乎現在他唯一擁有的,就是這壇酒,甚至不知道下一刻,還能不能喝到酒。


    就像是在長安縣府衙門裏即將問斬的犯人,抓著一壇酒,死死不願鬆手。


    薛靈就這樣看著他,看著自己這個朝思暮想了一個月的人,臉上是安慰的笑容,眼裏卻含著大滴大滴的淚,眼也紅了,鼻也沁了,卻看不出有多少淒楚。


    她的臉上有不甘和辛酸,還有期待和落寞,甚至有絕望和無奈,都在這雙眼睛裏,這雙欲說還休,淚水盈眶的眼睛盡是悲哀,可是笑容裏確實希望。


    是掙紮和不舍。


    “多喝點,以後……沒了。”薛靈道。


    鄭年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手臂開始顫抖,嘴唇也開始顫抖,最後全身都開始顫抖。


    忽然,他瘋狂的將手裏的酒壇砸在了地上,酒散落了一地。


    流淌在鞋上,流淌在薛靈的腿上。


    那把黑色的長鐧從腰間抽了出來,他沒有炁,隻是用盡了全力,奮力揮下,將那酒壇砸得稀巴爛,砸成粉末。


    房間裏盡是破碎的聲音。


    不光有酒壇破碎的聲音,還有曾經破碎的聲音。


    碎片飛濺在身上,鄭年的手臂上已經刺入了許多的瓷片,他打碎了所有的酒壇,突然就失去了力氣,躺在了地上。


    任憑那些散落的碎片刺入自己的身體。


    鮮血流了一地。


    薛靈立刻跑到了他的身邊,將那些碎片從他的身體取出,但是鄭年仍舊一動不動,滿背的碎片,根本無法取得出。


    “為什麽?”薛靈問道。


    鄭年拿起了手,看著半空之中自己的手,“我是一個氣奴,一個本就是別人手中的玩物,你知道麽?我是一個氣奴。”


    薛靈的嘴巴在顫抖,那雙清澈的眸子裏已然升起了霧,淚水滑落臉頰,滴在鄭年的身上。


    散功是死,修煉是奴,他已是一個傀儡,一個永遠無法翻身的傀儡。


    鄭年笑了。


    放聲大笑。


    笑聲裏卻都是淚。


    滿眼的淚。


    徹頭徹尾的奴隸。


    笑過之後,鄭年麵如死灰。


    他的眼神無神,茫然看向四周,再次拿起了酒壺,往自己的喉嚨裏灌入那清香的青花月影。


    大醉。


    這是他第一次大醉。


    笑著,哭著,鬧著。


    “我……我小心翼翼的活著,為的就是……就是能夠保護好身邊的人!”鄭年大喝道,“可是……母親被人挾持,弟弟妹妹都在山中,我……如今最引以為傲的實力……竟然是別人手裏的奴!”


    薛靈靜靜地坐在一旁,明媚的眸子閃動著,看著麵前的少年。


    “我……還能做什麽呢?”鄭年憨憨笑著,放聲笑著。


    “置之死地而後生。”薛靈道。


    她的眼裏閃著希望。


    “如何……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鄭年笑著,“如何……如何!”


    “天下第一算是翁白魁。”薛靈道,“我了解他,他不會算錯任何一步,任何一個人。”


    “哪又怎麽樣?他是他,我是我!”鄭年怒道。


    “他說你是炁甲。”薛靈道,“而我認為,你是這天下最好的人,也是最厲害的人,隻有你才能保護我。”


    鄭年蹲了下來,猙獰道,“他錯了,這一次他錯了!而你也錯了!我不僅保護不了你,現在……連我自己都保護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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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靈撲在了鄭年的懷中,死死地抱住了他,“不……不會的……一定還有辦法。”


    “早就沒有辦法了!這世界上早就沒有任何辦法了!”鄭年大吼著,“我見過白玉!他也沒有辦法,誰都沒有辦法……無論是誰都已經沒有了辦法……”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迷離的雙眼澹然地望著。


    “那我就和你一起死。”薛靈道,“下輩子,我一定第一個到你的身邊,好不好?”


    鄭年歎息道,“不,江南的事情還沒有做完,我要等做完江南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完江南的事情……”


    “我陪你,好不好?”薛靈道。


    “好。”


    鄭年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溫柔的唇,一股比青花月影還要香甜的味道進入了他的口中。


    雀舌甘甜柔軟。


    薛靈後知後覺地閉上了眼睛。


    一碗春水,溢出了水。


    ……


    空中的影子冷冷笑道,“原來已然心死之人,看來無用了。”


    “他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你不怕他騙你?”玉堂春抱著薑行天道。


    “他不可能察覺到我在這裏,這天下也絕無人能騙得過我,此人已然頹廢不堪,且無計可施,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麵前,隻能甘心為奴了。”薑行天不屑道,“你喜歡他?”


    “我隻喜歡你。”玉堂春將身子貼在了薑行天的身上,“既然他已無用,殺了便是。”


    “嗬嗬,還不急。”薑行天平靜道,“他要平定江南,到時候便可為我所用,待江南平定之後,我便會取他封印,讓他徹底淪為我的奴隸。”


    “那樣可太好了,我喜歡他做我的看門狗。”玉堂春道。


    “你恨他?”薑行天又問道。


    “非常恨!恨不得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玉堂春道。


    “那他必然是你的看門狗,要他不穿衣裳,每日跪在你的門口,好不好?”薑行天問道。


    “好!當然好。”玉堂春道。


    “走吧,我要去取回本該是我的東西。”薑行天摟著玉堂春的纖細蠻腰,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的抱著薛靈的鄭年,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薑行天自然察覺不到,可是玉堂春……鄭年再熟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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