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顛立指蒼天。


    終年白雪,寒風邪。


    宛如明月勾弦,畫美人跡絕。


    寒風淩厲在昆侖山巔之上,這裏不知道出過多少個可以涵蓋整個江湖的豪情俠士,也不知道出過多少個紅塵逍遙客。


    鄭年或許不是紅塵俗人,但他逍遙。


    鄭年或許不是豪情俠士,但他足足可以蓋住一個江湖。


    他的披風很暖和,是薛靈給他親手縫製的,即便在這昆侖山巔之上,沒有炁護體,也很暖和。


    他的身體很暖,手也很暖,手裏的那雙玉掌,也很暖。


    陳萱兒依偎鄭年的身上,貪婪地吮吸著周圍一切的氣息,那幅笑容,足以和天下最靚麗的景色媲美。


    “我想了千百個結局,卻也沒有想到,最後會如此。”陳萱兒的聲音很輕,像是雪落在肩頭,悄無聲息,卻又溫柔不已。


    鄭年輕柔的撫摸著陳萱兒的香肩,笑了笑,“該走了。”


    “好。”


    他們站起身來,鄭年輕輕一擺手,掠出山巔,帶著她飄然墜下,直奔昆侖山底而去。


    山崖之下,站著一個女子。


    白膚勝雪,香眉流蘇,光是那個眸子,就足以勝過千山絕色。


    她拿著一把傘,站在大雪之下。


    鄭年走過去,淡然一笑,“姑娘在等什麽?”


    薛靈轉過頭來,那副嫣然的麵容輕輕嗤笑,“我在等雨。”


    “大雪之上,怎會下雨?”鄭年問道。


    “等雨,就是等你。”薛靈歪著頭,輕輕笑著。


    她的笑和陳萱兒並不相同,她會從眼角開始笑,然後眸子頓時亮起來,袖珍的鼻子輕輕一皺,隨後是嘴角翹起。


    如山巔的雪蓮開了,如天下的花兒一同綻放。


    上了馬車。


    鄭年駕著馬車,陳萱兒和薛靈坐在馬車裏,四目相對,一言不發。


    從四方城往京都的路並不久,似乎沒有一條路對於他們而言是很長的。


    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地方,似乎有他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沒有很長的路。


    當鄭年拿著兩個糖葫蘆走進馬車裏的時候,她們互相笑著,講述著一些有趣的事。


    “你不吃麽?”


    她們異口同聲的問道。


    鄭年想了想,“那我能吃兩個。”


    隨後陳萱兒和薛靈臉上的表情都呆住了,一把將鄭年拉到馬車裏麵。


    歡笑聲和鄭年求饒的聲音傳來。


    “三十不才如狼似虎麽?”


    ……


    平安公主殿下追封為長公主,呂尚定為駙馬。


    以大周國事為祭,舉國歡慶這場婚禮。


    長安街宣武門直通皇宮太禾殿。


    七把金花紅羅傘上裝點著的婚嬌從宣武門進入,天蒙蒙亮的時候,以俠義盟三千俠士和玄策軍四千重甲保護,禮部尚書、工部尚書開道,駙馬爺呂尚端坐高頭大馬,一路直奔長安縣城。


    路過長安縣府衙門口的時候,駙馬爺下馬落腳,躬身前行,眾將士退兵刃,側目不觀。


    老百姓則是歡騰雀躍。


    連黃狗都在哈哈大笑。


    行至正門,呂尚單槍匹馬站在善惡寺大門口,鄉裏鄉親,老少縣民全部歡聚一堂,同呂尚一起站在門外。


    壯聲勢什麽的都已經足夠了,現在要的是闖親們。


    本來呂尚是有結拜兄弟姐妹們的,但是現如今老大是自己,老二是皇後,老三是皇帝,老四跑去給老五梳洗打扮,混來混去,就剩自己一個。


    孤苦伶仃。


    他揉了揉臉,有些尷尬的走上前去,扣了扣那緊閉著的善惡寺大門。


    “來……接親的咯……”


    自己給自己熱熱場子。


    門裏麵傳來了一個俏皮的聲音。


    “誰來接親啦?”


    “當朝駙馬,俠義盟副盟主呂尚,前來接親,還望通行。”


    呂尚大叫著。


    門緩緩開了,露出了兩個小腦袋瓜。


    鄭雲開,鄭月明。


    一個是薛靈的兒子,一個是陳萱兒的閨女。


    別看他們年紀小,呂尚看到這兩張臉的時候,還是驚了驚。


    鄭雲開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喂,駙馬爺,我爹說了,進門要過七道坎,我們倆是第一道。”


    呂尚心裏咯噔了一聲,“啊?”


    “啊什麽啊?”鄭月明噗嗤一笑,歪著頭說道,“娶我姐姐可以,但是得和小姨子打聲招呼吧?”


    兩個麻花辮,老虎頭帽子,鄭月明和鄭小蝶差不太多。


    鄭家的都是怪物麽?


    “你們……要怎麽……辦?”呂尚頓了頓。


    “我們也不欺負你,這樣,我如今是三品,我妹妹也是三品,我們也不欺負你這個大千境,就給你個麵子,接住我一掌,便讓你進門。”鄭雲開笑了笑,“怎麽樣?”


    呂尚深吸了一口氣,“好。”


    善惡寺大門大開,鄭雲開當即退到了院子裏。


    院子裏早已張燈結彩,圍了足足一大群看熱鬧的觀眾。


    忽然從屋裏傳出來了一個聲音,“雲開,用辛大人教你的掌法。”


    “好咧!”


    鄭雲開當即運炁。


    當那赤色的炁隨著氣息流出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變了,變得像極了當年那個年輕人,無論是樣貌,還是那個眼神,都足以讓人不寒而栗。


    呂尚運氣準備抵擋。


    突然一個趔趄,向前走了幾步,跪在了地上。


    他猛然轉頭。


    鄭雲開不知道何事竟然已經到了他的身後!哈哈大笑道,“怎麽辦,姐夫,你沒接住。”


    呂尚哭喪著臉,“好舅子,好舅子,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我三天都沒睡著覺,實力自然是不濟……”


    “得嘞,老爹說還有一條路。”鄭雲開從懷中拿出了一壺酒,“這是我家靈娘親自釀的酒,轉為姐姐婚宴所備,第一種大宴賓客,名為清風徐來,第二種則是專為你準備,名為舞蝶弄影,隻要你三步一杯,五步一壺,便可進入。”


    “好!喝酒我還怕個屁!”呂尚當即走到了鄭雲開麵前,拿起酒壺幹了個底朝天,“現在……我能進了麽?”


    “當然可以!”鄭雲開跑去拉起鄭月明的手,讓開了一個縫隙。


    呂尚這才走入庭院。


    “小子!”


    突然一聲叫喊。


    呂尚抬頭看去。


    突然,七道金劍盒砸入地上,葉軒站在不遠處,身旁則是夫人王鋼蛋,二人都是微笑著看來,“小子,別說叔叔不疼你,這第二關……你先喝酒。”


    鄭長安作為姑姑,當然是舉杯的,立馬將酒盤送了過來。


    呂尚心裏舒暢了一些,“盟主,咱倆一家人,你肯定……”


    鄭長安把酒差點兒倒得溢出來。


    呂尚麵如死灰,連忙喝了一小杯,這才看向葉軒,“莊主,有何指教?”


    “七個劍匣之中,乃是七把天下名劍,均是為了這次婚宴準備。”


    葉軒輕手一抖,將七個劍匣全部打開,裏麵的劍鋒利無比,好看至極,有些雕琢金刻,光彩奪目,有些琉璃通體,寒意十足。


    “我贈與一把劍給了小蝶,而這七把劍之中,有一把乃是和她天作之合,陰陽之行。你挑中了,便是你們天作之合,若是挑錯了,那……”


    葉軒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上哪兒猜啊?”呂尚大驚。


    王鋼蛋突然翹步而來,靠在呂尚的身側低聲道,“這些難題都是鄭年出的,他肯定不會幫你,但是你還有娘啊,娘一般心疼兒婿的。”


    呂尚眉目一愣,連忙大喊,“娘!娘!救命啊!阿娘!”


    屋子裏飄來了兩個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


    “你叫哪個娘?”


    “我……”呂尚尬住了,思索了片刻,“我叫最愛我嶽丈的娘!”


    “小家夥不學好,小心為娘打你!”一個聲音噗嗤一笑,隨後一張字條投了出來。


    呂尚快步前去,撿起字條,展開一看。


    上麵隻有一行字。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呂尚大喜,連忙回來再看那七把劍,果然找到了一把上麵畫著彩鳳的長劍,立刻將劍取下,又喝了一大碗酒這才跑去葉軒的麵前,“多謝葉莊主。”


    “去吧。”


    葉軒帶著微笑對呂尚說道。


    隨後鄭雲開和鄭月明跑了過來,“剩下的都是我們的了?”


    葉軒摸了摸兩個小家夥的頭,“是啊。”


    呂尚打了個寒顫。


    再往裏走,便是大堂了。


    此時鄭年坐在當中,左右各一把椅子,陳萱兒在左手,薛靈在右手,二人都是笑吟吟地看著呂尚。


    而在他們的麵前,坐著十個新娘子。


    火紅的蓋頭蒙在頭頂,根本看不清楚麵容,紅色的嫁衣,紅色的鞋,沒有一寸肌膚露出。


    門口有一條線,葉軒就站在線後麵。


    “小子,聘禮帶來了沒有?”鄭年問道。


    “帶來了!”呂尚底氣並不足,“但是……肯定沒有嫁妝多。”


    鄭年淡然一笑,擺了擺手,“我呢,家境貧寒,閨女的嫁妝都是東拚西湊的。”


    薑明走了出來,拿著紙宣讀,“嫁妝共白銀三百七十四萬兩,黃金八千萬兩,四方城百畝宅院一間,良田百畝,江南蘇州城百畝宅院一間,水渠船隻三十,碼頭三座,其他十七省宅院各一間。”


    “你拿一半出來,有沒有?”鄭年問道。


    “我……”呂尚低著頭,“我沒有……”


    “那你有什麽?”鄭年又問道。


    “我……”呂尚終於抬起了頭,“我可以愛她一人,一生一世。”


    陳萱兒和薛靈同時看向了鄭年。


    鄭年咳嗽了一聲,“咳咳咳,你這個小子給我玩這一出是吧?”


    突然,那十個新娘子裏有一個人動了。


    似乎很著急一樣的動了。


    鄭年立刻散開氣息,那新娘才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這一幕呂尚也看在眼裏。


    鄭年淡然一笑,“沒銀子也行,那就要憑本事,從這十個姑娘裏挑出一個,是誰,你就娶誰。”


    呂尚一驚,可還沒等他說話,鄭年又說道。


    “不許超過線,其他的隨你。”鄭年躺在了椅子上,笑著道。


    呂尚眉目一皺,看向了那個之前動了一下的女子,心中一陣溫情。


    那一定是小蝶……


    可是……


    選錯了呢?


    呂尚沉聲,思索了片刻,渾然氣息散開。


    熱浪直奔新娘子們撲去,幾乎一瞬間將頭紗全部吹開。


    可是鄭年反手一擋,硬是把頭紗全部拉下,隨後將呂尚鎮出了三步。


    “喝酒喝酒。”眾人起哄。


    小姨媽鄭長安連忙上酒,遞給了呂尚,呂尚再喝一大壺。


    往前來到線前。


    “喝酒喝酒!”又有人起哄道。


    啥時哄堂大笑。


    呂尚再喝一壺。


    此時已經喝了七八戶,呂尚搖頭晃腦,眯著眼睛再看去,十個似乎每個人都有重影,變成了二十個,三十個。


    “啊!”呂尚發瘋般地吼叫著,躍起空中,雙拳運氣,直接轟出。


    十個新娘身形全部向後倒去。


    他連忙仔細觀瞧。


    鄭年再次一推,將十個新娘推回原位,不僅如此,又給了呂尚一拳。


    呂尚吃癟,退出十步!


    “喝酒喝酒!”


    “這次得喝三壺!”張不二大叫著。


    “不行。”傅餘歡冷冷道,“他不得再走回來麽?”


    “那就是六壺!”張不二哈哈大笑。


    “怎麽六壺?退十步,進十一步,乃是二十一,七壺。”傅餘歡道。


    “不可能,退十步,進十步,才是將將二十步。”張不二道。


    傅餘歡抽劍站在了黃線處,“我看看他走幾步!”


    呂尚哪兒敢啊,硬生生走了三十步……


    足足喝了三十三壺。


    張不二大笑著,“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幸好老子成婚早。”


    “哼!”突然一聲嬌喝,張不二感覺自己的胳膊上一塊肉被揪了起來,擰了一個圈兒。


    洛七七嫣然一笑,向後退去,繼續起哄,“再來再來。”


    呂尚幾乎已經站不住了,憑借著最後一股耐力,大叫著,“我選好了!”


    “那便去你選的人麵前,揭開頭紗即可。”鄭年笑著道。


    呂尚最終還是走到了之前動過一次的女子旁邊,直接將其他的新娘推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放在了身上。


    “小蝶……我……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呂尚自己將自己感動的涕淚盈框,取下了那姑娘的蓋頭。


    頓時,房間裏大笑歡騰。


    “你是誰?”呂尚問道。


    那滿臉橫肉的姑娘提著氣,隨後身體開始越變越大,越變越大,最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肉球,將呂尚坐在了身子下麵,她一身紅袍隔隔隔笑著,“我叫廖小小,我的如意郎君!”


    然後,兩塊肥碩的肉片就撅了起來,廖小小閉上了雙眼,對著下方的呂尚就親了過去。


    呂尚大叫著,“那你他媽的動什麽!”


    “人家尿急嘛!”廖小小的唇眼看就要親在呂尚的臉上。


    呂尚生無可戀,“娘!我錯了!”


    就在此刻,一人叫道。


    “老夫人道。”


    呂尚轉頭看去,門外走入了兩個人。


    鄭老夫人的手中牽著一個女子,女子霞披落光百尺,牽披之人,左右各為當朝太子和桃兒。


    鄭小蝶!


    嫣然的笑容,婷婷玉立的身姿,正午的陽光在這一刻,都不如她的眸子更加明亮。


    玉手伸出。


    鄭老夫人緩緩道,“呂尚,你要娶廖小小,還是要我家孫兒啊?”


    呂尚直接哭了出來,大叫著,“奶奶在上,受孫兒一拜!”


    鄭小蝶的眸子裏起了霧。


    她抓著鄭老夫人的手,顫抖不已。


    整個京城都蓋上了一層紅色的花,旭日像是一個剛出爐的饅頭,探著腦袋瞅著下麵那個今日大周最幸福的女人。


    鄭年站在宣武門城樓之上,看著呂尚背著鄭小蝶走過城樓,走向太和殿之上。


    能夠將皇帝正宮做婚禮的人,屈指可數,連他自己都不是。


    深吸了一口氣,歎聲道,“這一輩子最意難平的事,便是沒有給你們一個像樣的婚禮。”


    “是麽?”陳萱兒走過來,眸子一展,笑著問道。


    “婚事無所謂。”薛靈仰起頭,“什麽時候帶我們去大理玩呢?”


    “現在就去?”鄭年忽然一笑,“怎麽樣?”


    “當然好啊。”薛靈點點頭,看向陳萱兒。


    陳萱兒嘟了嘟嘴,“要走也可以,不過他們怎麽辦?”


    鄭年看過去。


    城樓之上,張不二正抱著自己的第四個孩子,咧著嘴看著鄭年,“我也要去。”


    “我也去。”


    傅餘歡在城樓之後,抱著長劍,輕聲道。


    “去就去!”鄭年哈哈大笑,“但走之前,還有一個禮物,要送給我閨女和女婿。”


    說著,回頭一轉。


    赫然!


    整個太和殿前,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鄭小蝶從呂尚的身上下來,回頭帶著晶瑩的淚珠望去。


    兩把金鐧,落在太和殿前。


    兩行詩句,刻在上麵。


    【願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潔】


    鄭小蝶在這一瞬間,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


    鄭年恍然,微微一笑。


    淚流了下來。


    抬起酒壺正要喝酒。


    兩個溫柔的玉掌出現在了酒壺旁邊。


    薛靈和陳萱兒同時說道。


    “以後不許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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