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四年九、十月間。


    漢魏之間發生在隴右的這一場戰事,顯現出了魏進漢退的新趨勢,兩軍的對峙地點漸漸從南安一線向武都靠攏。


    魏將戴淩率各部將校輪番上陣,對劉封偏師進行追擊。


    讓他們驚喜的是,當他們漸感失望時,就能在隴山之間,發現劉封的將旗出現,隻可惜的是,這一帶山嶺起伏,地形複雜,看見並不代表能堵截到。


    勝利就在眼前。


    隻要再加一把勁。


    抱著這樣的一份期盼,曹真率領主力尾追劉封不斷向東,魏軍的補給線一點點的拉長,而漢軍則縮短了與漢中陽平關、蜀郡白水關的距離,這種變化放大到整個戰役中一目了然,但縮減到具體的每一天,則很難被人察覺。


    就這麽一僵持停頓,時間短的話,魏軍這邊還不在乎,但時間一長,魏軍上下就禁受不住了。


    諸葛亮幾次北伐,靠著木牛流馬等運輸工具,才算勉強將戰線前推到了祁山一線,而現在曹真沒有這些機械,全靠輔兵肩扛手提後勤壓力巨大。


    更讓魏軍煩擾的是,在劉封的授意下,馬雲祿、成公英兩部帶著諸羌騎兵,從西海一帶迂回至黃河上遊至抱罕一帶。


    魏軍的戰線拉得越長,馬雲祿的騎兵就有奔襲更大的空間。


    背襲敵後,一擊而走。


    不拖泥帶水打呆仗死仗,才是氐羌部落擅長的作戰方式。


    馬超當年在潼關與曹操對峙,就是犯了舍己之長的錯誤,要是他發揮騎兵運動戰的優勢,曹操要想徹底打敗關中十部聯軍,占領關中平原和西涼,沒有十年功夫不能竟成。


    劉封不是馬超,他就像一個耐心的釣手,一點點的放下誘餌,隻等著提竿的那一刻。


    ——


    曹真失了六千精兵,氣怒之下發兵猛攻,戴淩報來奪取陽溪、奪取羌中的好消息,讓他高興了好一陣。


    同是義子,能夠蓋過劉封的風頭,是曹真心裏最渴望的訴求。


    不過,打著打著,曹真心中的不安猛然強烈起來,等他又一次見到憔悴滿麵的郭淮時,終於明白過來,他又上了劉封一個大當。


    “伯濟,軍中糧秣可是已供應不上,你何不早說?”曹真長歎一聲,向郭淮表示歉意道。


    郭淮苦著臉,抹了一把塵土,道:“大將軍有心為後將軍報仇,末將自當盡力而為,不過,劉封這賊子狡詐,若是再這樣打下去,後方真是撐不住了。”


    郭淮是曹魏中期的大將,其能力甚是厲害,諸葛亮、薑維幾番北伐,主要的對手就是郭淮,劉封的誘敵之計戴淩等人還未察覺出來,郭淮則已經回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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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這仗打的,攻又不是,退又不是,當如何是好?”曹真拍著大腿,搖頭歎息。


    要是沒有費曜被俘這件事,他倒是可以停歇下來,與劉封劃隴右而治,反正各守東西一邊,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費曜陷於劉封之手,曹真這個隴右大都督難辭其咎,就算他再怎麽掩飾,朝中的那些看不慣他的人,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落井下石。


    “大將軍,其實隴右的武都、陰平等郡對我大魏來說,也並不是那麽重要,隻要南安、金城在我手中,守住街亭、隴水這一條,就能保證河西和關中之間的聯絡。街亭有張儁乂守著,劉封要是興兵去打,多半不會討到什麽便宜,要是兩敗俱傷的話,那大將軍正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郭淮說到此處,有意停頓了一下,見曹真若有所思,才繼續道:“屬下聽說,司馬撫軍進攻東三郡的戰事進展順利,已經連續占領了穀城、房陵,當下正在進攻上庸和西城,與之相比,我隴右的情況不妙,萬一陛下要是知道了,那豈不惹來雷霆大怒。”


    曹真聽到郭淮這後麵一句話,心中不由得警覺起來。


    皇帝曹丕病重,朝中之事,宮內由皇後郭女王執掌,宮外則交給了鎮軍大將軍陳群、中軍大將軍曹真、征東大將軍曹休、撫軍大將軍司馬懿四人。


    這四人中,陳群是曹操時期的老臣,態度不偏不倚,皇帝是誰他又擁護誰。


    曹休、曹真代表著曹家、夏侯家的宗族力量,掌握著曹魏大部分的軍隊,這也是曹魏立國之根本。


    司馬懿是外臣,其人能力極強,又善於隱忍,雖經幾上幾下沉浮,依舊在曹魏朝堂上占據一席之地,司馬懿也是魏國第一位掌握了實際軍權,又在朝堂上頗有影響力的重臣。


    在司馬懿之前,文臣就是文臣,賈詡、荀彧、郭嘉等人盡管智謀卓絕,也不曾握有兵權,武將之中,徐晃、張遼等將,雖然勇猛善戰,也不能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


    司馬懿文韜已經頂尖,要是這一次在東三郡戰事中再顯露出能力,那對於曹魏宗室來說,就是極大的威脅。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漢魏之間打生打死不要緊,可別最後便宜了外人。


    察覺到這一危險之後,曹真繼續進攻隴右的想法動搖了起來。


    ——


    洛陽。


    大魏宮中。


    魏國皇帝曹丕臉上顯露出不正常的潮紅,在郭女王的服侍下,艱難的喝了一口湯藥,然後,閉上眼睛皺起了眉頭。


    按曆史的時間線,曹丕在六月中旬的時候,就已經駕崩,這一次,卻不知為何,多活了二個月的時間。


    隴右戰事不利的消息已經傳回洛陽,郭照本來還想瞞著,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曹丕從司馬懿的勝報中,感覺出了不尋常。


    同樣是出兵攻蜀,東三郡這邊連連得勝,而隴右那裏卻是動靜全無。


    這個情況很不正常。


    就算隴右距離洛陽路途遠一些,但有快馬驛站傳信,如果有大勝的消息,三天時間也該到洛陽了,怎麽也不可能一直沒有消息。


    郭照被曹丕所逼無奈,隻能把費曜六千人馬全軍覆沒的消息透露給了曹丕。


    曹丕聽罷這一敗報,半響沒說出一句話來,等了好久,終於長歎一聲:“子丹雖有才幹,卻仍不是劉封的對手,這大魏江山基業,吾又交給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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