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慶縣城,帝豪包間。


    火鍋從來都是越吃越入味的,菜不夠了就加菜,酒沒了就添酒,幾輪走下來,飯桌上的氣氛愈發熱鬧,男生這一桌已經看不出什麽小圈子了。


    大家越喝氣氛越高漲,中間還又加入進來幾個人,不是一個班級的,但都是一個高中的,硬生生把班級聚會變成了校友會。


    就是李秀峰比較鬱悶了,別人是喝得醉醺醺的,還大呼小叫地扯著嗓子說我沒醉我沒醉,誰說我醉我跟誰急。


    李秀峰是醉不了,不管是啤的還是白的,進了他的嘴裏寡淡的白開水差不多,一點感覺都沒有,真沒醉的他還得跟著大夥一起“醉”。


    到了最後,有人撐不住了,就靠著包廂旁邊的沙發休戰,還有人剛剛去衛生間吐完,這會兒抽著煙思考人生。


    嗯,喝酒傷身,下次一定不能喝了。


    一片喧鬧之中,李秀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準備去下衛生間。


    “峰哥,我敬你一杯。”


    男生這桌有個大高個忽然拿了個大杯子走了過來,酒氣衝天地說道,“別的不多說,就敬你打贏韓國那幫孫子,為國爭光,給咱們這群老同學漲臉。”


    “峰哥我也敬你一杯,我平時可沒少和同事吹你。”旁邊有人跟著舉杯。


    “敬峰哥哪裏能少了我。”又有人跟著舉杯。


    李秀峰看了眼大家,知道這幫孫子想加把勁灌醉自己,於是故意撞出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擺了擺手含糊道,


    “都坐下都坐下,這樣,這紮酒我幹了,你們隨意。”


    說完,他就端起酒仰頭一陣噸噸噸。


    “好!峰哥好樣的!”


    “痛快!”


    “豪氣!”


    眾人一陣叫好,心裏尋思著終於灌醉你個男人公敵了,跟著也幹了一杯。


    李秀峰放下紮壺,口齒不清地說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去下衛生間,咱們回來再繼續。”


    說完,李秀峰就在眾人的掌聲中凱旋離席。


    女生那桌,角落裏,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姚珊珊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紅暈,像是有什麽心事。


    剛剛調侃“峰哥手速快”的那個少婦,就坐在她旁邊,笑著說道,“這些男人真沒勁,就知道逮住一個人灌。”


    “喂喂喂,峰哥去衛生間了哦。”少婦翹起了腿,端著個紅酒杯搖晃了幾下,似笑非笑地說道,“現在過去,說不定還有機會。”


    “啊?”姚珊珊一怔,臉上騰一下子紅撲撲一片。


    少婦低頭看了眼高腳杯中的紅酒,輕笑著說道,“真羨慕你們這些到了這個年紀還能追逐愛情的人,哪像我,高中畢業就結了婚,現在稀裏糊塗地帶娃過日子,你不一樣,男人說酒後吐真言,我們女人也可以。”


    “那個...那個...我不是。”姚珊珊的心亂了。


    少婦見狀饒有趣味地說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害羞啊,雖然說當年在班裏向峰哥表白失敗的女生很多,我也失敗過,但最起碼青春不會留下遺憾,可你一直這樣,將來不會後悔嗎?”


    “你你...你怎麽知道?”


    “嗬嗬,我們班誰看不出來。”


    說到這,少婦目光飄向了門外,笑眯眯地繼續道,“真的不去嗎?峰哥現在喝的那麽醉,表白失敗了也沒關係,說不定醒酒了就忘了,可要是成功了...”


    呼啦——!


    姚珊珊一下子站了起來,低著頭道,“我...我...我也去下衛生間。”


    說完,她也不管周圍的人有沒有聽清,拿起手邊的小包包起身就腳步飛快地朝著大門的方向追了過去。


    姚珊珊走後,剛剛還很熱鬧的女生這一桌忽然安靜了一秒,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朝著門口姚珊珊離開的背影望了一眼。


    轉眼間,大家就又都恢複如常,似乎對此毫不關心。


    隻有剛剛坐在姚珊珊身邊那個少婦,這會兒端著手中的紅酒杯,對著門口姚珊珊離開的方向虛敬了一下,然後小口小口地呡了起來。


    ......


    出了包廂,門關上的瞬間,高漲熱鬧的氣氛瞬間被一扇門隔絕,使得姚珊珊有種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的感覺。


    她抬手揉了揉腦門,剛剛坐在那喝酒還不覺得什麽,這會兒起來走幾步,頓時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走路似乎都有些不穩了。


    酒店二樓沒有衛生間,姚珊珊沿著扶梯下了樓,剛要去拐角的衛生間,一轉頭卻發現有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大堂的自動販賣機前在投幣。


    他站的很穩,隻能看到側臉,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喝醉了的樣子。


    酒店大堂的音樂剛放完一首英文歌《andthenyou》,短暫的靜默後,下一首歌的前奏響起。


    扶梯口,姚珊珊遲疑了一下,邁開了腳步。


    “永遠感激你狂奔過操場來到我眼前”


    “陽光燦爛燙紅了你雙頰溫暖你笑靨”


    “......”


    姚珊珊走到李秀峰身旁時,大堂裏的歌曲剛好唱到了那句“下課鍾聲蕩過悠悠歲月”


    李秀峰拿出從自動售賣機取貨口拿出和一瓶可樂,拉開拉環,滋滋的氣泡敲擊著耳膜。


    他轉頭看到姚珊珊,微微錯愕後很快一笑,睫毛下的雙眼像是天空和大海的延伸,蔚藍澄澈,一如當年高中時那般。


    “你也下來了?要喝什麽?我請你。”


    姚珊珊臉蛋紅撲撲地,鼓起勇氣,“我...給我一瓶蘇打水。”


    李秀峰轉身掏出兜裏的零錢,一邊喝著可樂,一邊又投了進去。


    很快,取貨口“咣當”一聲。


    “我...我喜歡你。”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初夏,午後的陽光照進大堂,讓人像是浸泡在溫熱的水中,全身都暖洋洋的,耳邊的廣播裏歌聲還在回蕩。


    “長大後世界像一張網網住我們的翅膀


    回憶沉甸甸在心上


    偶爾輕聲獨唱


    是否能找回消失的力量”


    李秀峰微微彎腰,從取貨口拿出蘇打水,轉身遞給姚珊珊,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啊。”


    “然後呢?”


    然後呢?


    姚珊珊被問住了。


    是啊,然後呢?


    他們都不是學生了,不是那個午後一封情書就能告白成功的年紀了,不是那個可以逃課一起出去壓馬路的年紀了。


    “然後呢?”


    姚珊珊低頭愣愣地對自己說了一句。


    哪怕就算李秀峰答應了,可對方現在已經不在渝慶了。


    自己可以放棄家裏好不容易托關係找到的穩定工作嗎?可以放棄這個地方的父母親朋遠走他鄉嗎?


    原來自己...


    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麽都沒有想好。


    低著頭的姚珊珊使勁地搖了搖頭,像是小狗一樣吸了下鼻子,抬起頭紅撲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接過李秀峰遞來的蘇打水。


    “謝謝你。”


    “客氣,回去吧,大家應該等急了。”


    “嗯,但還是謝謝你。”


    “真不用那麽客氣,下次記得請我喝就行。”


    聽到這話,姚珊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忽然上下打量了眼李秀峰,俏皮地眨了眨眼,“對了,你剛不是醉了嗎?”


    “啊?我現在沒醉嗎?”李秀峰笑眯眯地反問道。


    “不行,我要去揭穿你的真麵目。”


    “行啊,那我就得考慮要不要留活口了。”


    兩人說笑著,一前一後地沿著扶梯走上了二樓,後麵的姚珊珊走到拐角處停下一下,耳邊傳來大堂裏音樂。


    “告別了初愛告別了製服上的名牌


    告別天真學著去撥開雨天的陰霾


    沮喪失落反複地重來不能放棄勇敢去愛


    是你讓我還相信未來...”


    ......


    江海,ede俱樂部基地。


    昨晚發完微博後,廠長就沒在碰手機。


    ede老板朱才德雖然無商不奸,最起碼有句話沒說錯,廠長是個有主見的人,他說過的話做過的決定很少更改,就像是當年離開宇宙隊ew。


    但人總是會變老的,現在距離當初已經過去了五年。


    你五年前是個毛頭小夥子,意氣風發,一口唾沫一個釘,好馬不吃回頭草,五年後未必還會那樣幹脆利落。


    人年紀越大,


    越是容易傷春悲秋。


    廠長雖然發完微博就沒在看手機,但他打了那麽多年職業,被噴過罵過吹捧過,閉上眼睛都能猜到現在評論區裏是什麽情況。


    他沒去看,因為他怕。


    怕看到那些真正希望他回來的粉絲,怕看到他們說的話,怕自己其實也舍不得離開這個托付了全部青春的舞台...


    “申請表已經寫好了嗎?”阿布走過來問。


    “嗯。”廠長點了點頭,“中午吃什麽?”


    阿布沒回答中午吃什麽,依舊看著廠長。


    “你考慮好就行,自從峰哥後現在聯盟有規定,退役一年內不能複出,你的表遞上去審批完了,以後就是另一條路了。”


    職業選手是很吃狀態的,退役一年不打職業,沒有訓練賽,沒有教練和分析師針對性指導,對於大部分職業選手來說還不如永遠退出。


    沉默了片刻,廠長沒有回答,隻是說道,“你們中午能不能別吃茄子了,我從小到大最討厭吃起茄子,可你們三天兩頭吃茄子。”


    “這關茄子什麽事?”阿布無語。


    “那退役一年不能複出,關我什麽事?”廠長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聽到廠長的話,阿布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


    “老板今天不在,好像有個應酬,下午你把資料整理好提交給老板吧,他在聯盟那邊有點關係,可以給你手續走快一點。”


    廠長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事實上,朱老板回來的要比想象中快。


    中午ede一行人還在吃飯,或許是知道昨晚廠長微博宣布退役的消息,這一頓飯吃的比較壓抑,大家打飯吃菜舀湯,哪怕咀嚼都盡量壓低了聲音。


    “誒?都吃著呐?”


    朱才德回來的時候紅光滿麵,腆著肚子晃晃悠悠就走了過來。


    看到朱才德臉上明媚的笑容,在座的大夥都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心中暗罵資本家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廠長吃完來一下我辦公室,有件事和你商量下。”


    “好的。”廠長點頭。


    說完,他就放下了碗筷,擦擦嘴,“我吃完了,你們吃。”


    眾人知道那意味著什麽,看著廠長走向辦公室的背影,一步一步,宛如看到了一個傳奇時代的落幕。


    一個小時後。


    廠長從辦公室裏出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他們想要從廠長臉上找到的遲暮,落寞,悲桑...


    通通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神色。


    廠長前腳剛出來,朱才德也笑吟吟地走出了辦公室,在二樓敲了敲樓梯扶手,對著一樓客廳吃飯的眾人說道,“諸位,叨擾哈,我有消息要宣布。”


    “廠長,即將離開我們ede。”


    眾人聞言臉上都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悲桑。


    “嗯,經過友好協商,下個賽季廠長將以首發打野的身份,加入kg戰隊。”


    沃特發?!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樓下大廳所有人都愣住了,第一反應是回憶了一下今天是不是愚人節,然後才想起來四月早tm過了。


    可是,你媽的,為什麽?


    廠長似乎察覺到了眾人臉上的疑惑,張了張嘴,最後憋出了一句,“我服從俱樂部的安排。”


    這是...被安排了?


    可怎麽就安排kg去了?


    雖然說kg缺個打野沒錯,可廠長這...不能夠啊!


    阿布當年是和廠長一起離開ew,加入新隊伍ede的,兩人可以說是一起風雨同舟攜手與共過來的。


    短暫的錯愕後,他很快意識到了這次加入kg,對於廠長來說意味著什麽。


    名聲,地位,合約,體麵...


    賭上一切,


    去拚一個冠軍。


    啪啪啪——!


    很快,阿布鼓起了掌。


    眾人也逐漸從懵逼中反應過來,似懂非懂地跟著鼓掌。


    ......


    當天晚上,廠長繼昨天發的那條“舞台下也許更能看清前方的道路”後,微博一年一更新的他,罕見地更新了第二條微博。


    “這世上本沒有路,但我想再走一次@kg俱樂部。”


    很快,kg俱樂部的官方也發布了微博。


    “經過俱樂部和ede俱樂部以及廠長選手三方的友好協商,充分溝通,在尊重選手本人意願的基礎上,我們非常榮幸的宣布,lpl001號選手掉線重連。


    登陸地:kg俱樂部!”


    轉眼,微博的評論區瞬間再次炸裂了,事態竟很快有些脫離了原本的軌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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