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不暗微感尷尬,改口道:“在下拜見歐陽將軍。”


    歐陽自遠心中暗自好笑,也不再難為西門不暗,問道:“西門知州,有什麽事嗎?”


    西門不暗沒有回答歐陽自遠的問題,而是向歐陽自遠左右看去。


    歐陽自遠心中暗驚,這西門不暗的意思很明顯:我想和你單獨說。難道他有什麽重要的軍情?


    歐陽自遠揮退左右,說道:“西門知州,請說吧。”


    西門不暗嘿嘿一笑,自懷裏掏出幾錠銀子來,看樣子有五十兩,對歐陽自遠說道:“鄙州貧苦,一點小小禮物,還請歐陽將軍笑納。”


    歐陽自遠愣住。


    這算幹嘛?行賄?問題是行賄自己又有什麽好處?


    他不接銀兩,問道:“請問西門知州,你這是何意?這銀兩還請收起來,有話請說,正當之事,歐陽自當相助,不正當之事,縱有金山銀山,歐陽也無法苟同。”


    西門不暗見歐陽自遠不收,有些慌了手腳,連連打拱道:“在下也知這點銀兩實在太少,但鄙州實在貧苦,拿不出許多,絕非有意侮辱將軍,還望將軍見諒。”


    歐陽自遠歎息了一聲。


    看來,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你收了錢算是抬舉了他,你如不收錢,倒是賺少了。


    他搖頭道:“在下不是賺少,隻是在下從未收過一文的賄賂,西門知州不必懷疑,有什麽事,就請西門知州直說。”


    西門不暗見歐陽自遠真的不收,隻好紅著臉又將銀子放回懷裏,說道:“在下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鄙州城池狹小,不適合大軍居留,在下想請歐陽將軍下令將大軍駐紮在城外。至於歐陽將軍與一幹將軍們,倒是不妨隨意進出。”


    歐陽自遠大怒。


    他冷冷的看著西門不暗,問道:“西門知州,這話你可曾對西域軍說過?他們可是駐紮在城外?”


    西門不暗聽出了歐陽自遠話裏的意思,急忙又施一禮,答道:“那西域軍乃是強盜,咱們怎能和他們一樣,現下城內已無一個西域士卒,在下可以保證。”


    歐陽自遠越聽越怒。


    因為西域軍是強盜,所以他們駐紮在城內是合理的,因為漢軍不是強盜,所以不能入城,這算是幫著哪一邊兒的?他怒哼一聲,說道:“此城既然容得下二十萬西域軍,如何會容不下十萬漢軍?西門知州究竟是哪一國人?難不成打算幫著西域人守一守張掖城?”


    西門不暗聽得歐陽自遠的話居然將他扣上了叛國的大帽,額頭冒汗,猶豫了一下,終於答道:“在下實說了吧。這張掖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已有數百年之久,胡人來了胡人燒殺,漢軍來了漢軍騷擾,我們張掖人的糧食財物,要麽被胡人給搶去當軍資,要麽被漢軍征去當軍資,胡人是明搶,咱們還能罵一聲他們是強盜,漢軍可是暗奪,如果有人抱怨,還要抓起來治其叛國之罪。此番歐陽將軍大軍擊敗西域軍,我們自然高興,但我們實在是供應不起大軍了,隻求歐陽將軍給我們留下一口充饑的糧食,一點保命的錢財,還望歐陽將軍大人大量,可憐一下我們。”


    歐陽自遠呆住。


    任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到西門不暗居然是這個想法。


    他看了一下那有些殘破的城池,又看了看西門不暗身上打著補丁的官服,突然自內心深處感覺著羞愧。


    他是漢軍的統帥,是帶領著士兵們保衛漢人家國,保衛漢人百姓的,但是,百姓們卻已經對漢軍怕成了這個樣子!的確,這可以說不怪他,因為強征百姓糧草的不是他,他還沒來得及入城,但如果他率軍入城,難道真的不會強征百姓糧草?


    歐陽自遠長歎了一聲,對西門不暗說道:“西門知州放心,本帥自會約束部隊,全軍都駐紮城外,隻是要派一些士卒入城搜查一下,查得城內確無西域士卒探子才行。”


    西門不暗本以為自己這一回是勸阻無望了,沒想到歐陽將軍居然答應了下來,連連答應,又補充道:“本州既是漢人城池,斷無阻礙漢人入城之理。歐陽將軍如要入城,絕無他人攔阻。”


    歐陽自遠見西門不暗反複提及不阻攔自己入城,心知他是怕得罪了將領,所以一再表示將領們可以入城,他答道:“無論將領士卒,如果入城,都請西門知州不要阻擋,本帥隻答應了西門知州不在城內駐紮,卻沒有答應將士們都不可入城。”


    西門不暗心知強行攔阻將士入城也是不可能的,隻能連連點頭應聲。


    歐陽自遠別了西門不暗,立刻下令大軍在城外駐紮,嚴禁任何人到城內征集糧草,相反,要立刻準備一批物資,待大軍紮了營,就派士卒們送入城內,周濟百姓。


    這個命令一下,幾個將領齊齊反對。要知道漢軍一路急行,累贅的軍資都已經扔了,連續幾天的行軍,糧草也有些不濟,現在不但不能入城征糧,還要從本就不足的糧草中再擠出一些來周濟百姓,那士卒們怎麽辦?


    “在野外補充。”歐陽自遠答道:“我已經發出特急文書,請求運送糧草,咱們在此休息一天,然後繼續前行,既然西域人放棄了張掖,那麽他們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在酒泉防守,二是直退玉門,這裏到酒泉有四百裏,到玉門有七百裏,這一路上,還是可以征集些軍資應急的。”


    幾個將領都暗暗撇嘴。


    如果現在漢軍是向東走,這話還是合理的,因為越往東越近中原,人煙稠密,這裏找不到軍資那裏能找到,但現在他們是往西,越往西越貧瘠,哪裏那麽容易的征集到軍資?但既然歐陽將軍已經決定,也沒有辦法,隻得執行命令。


    其實歐陽自遠又何嚐不知這些,但他的腦海中時時響著西門不暗的那句話:“胡人來了胡人燒殺,漢軍來了漢軍騷擾,我們張掖人的糧食財物,要麽被胡人給搶去當軍資,要麽被漢軍征去當軍資,胡人是明搶,咱們還能罵一聲他們是強盜,漢軍可是暗奪,如果有人抱怨,還要抓起來治其叛國之罪。”


    這話讓他心痛,痛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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