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說著話,微微轉頭看向車窗外托貝斯克的初春夜色,看著街道一側的煤氣燈的昏黃光芒在馬車側麵掠過:


    「嘉琳娜,如果那位伯爵在本地出了小小的事故,會影響談判嗎?」


    「當然,會引起外交上的問題,但如果不是在本地就沒事了。」


    夏德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嘉琳娜小姐瞧著他這幅思索的樣子,又說道: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在主動打壞主意。在我看來,你是那種…………不怎麽在意法律,但對於道德十分看重的人。」


    夏德繼續看著窗外: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所以這讓我可以有更靈活的道德底線。壞事我可是做過不少,闖空門我更是在行。況且,我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因為一些事情生氣而憎恨或者討厭某個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在蘭德爾河穀看過一段有趣的愛情故事,然後明白了要珍惜自己愛著的人。別擔心,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殺人。但既然那位伯爵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人,而且我最近又很閑,不如給自己找些事情來做。」


    那貌美的魔女於是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


    「這算是為了我而爭風吃醋嗎?」


    夏德轉頭眨了眨眼睛:


    「既然我和你已經有了關係的進一步突破,我當然會因為你而爭風吃醋。就像那些宮廷***裏寫的一樣,如果你想讓我為了你和別人決鬥,我也不會拒絕的。」


    「沒想到,你還看那種,我以為隻有阿傑莉娜會喜歡……你知道嗎?現在,你從未有過的讓我感覺,你像是一個鮮活的人。「


    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畢竟夏德一直以來都是個活人。但他沒機會去表達自己的疑惑了,因為嘉琳娜小姐主動拉過了他的手,然後吻住了他。


    馬車在夜色下駛向了聖德蘭廣場,時間是晚上的十點。想必,今晚又將是一個安寧的夜晚。


    接下來的周五,就是「1854年環托貝斯克市騎術大賽」的報名時間了。報名截止日期是這周日,雖然時間還有很長,但夏德還是決定今天就去完成報名的流程,他不是會將事情拖延到最後一天的人。


    這天早晨,他並沒有被米婭吵醒,這倒不是因為夏德醒的比那隻貓早,而是和女仆小姐們一起睡在客房的貓咪沒時間鑽進房間,它正在廚房等著女仆們將早飯做好。


    雖然沒有「米婭鬧鍾」,但夏德還是在六點半準時醒來。他打著哈欠想要起床,但環抱著他脖子的紅發女士,卻慵懶的將他又拉回到了被子裏:


    「醒這麽早做什麽?再睡一會兒嘛。」


    她閉著眼睛說話時的尾音,倒是與蕾茜雅向夏德撒嬌時的語氣很像。夏德有心想要起床,畢竟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又被魔女抓住了把柄拉回到了被子裏:


    「真是的,大清早就這麽有精神,這會讓我懷疑昨晚我的魅力還是不夠。」


    說若便抱住了夏德,這使得兩人直到七點半才離開臥室。


    雖然外鄉人已經熟悉了獨自生活,但不必自己親手做早餐還是很不錯的。而習慣了莊園和城堡生活的嘉琳娜小姐,也沒有因為夏德家的簡陋而有什麽別的看法,和夏德一起在飯桌邊吃了早餐。


    說起來,還多虧夏德家裏的客房眾多,否則跟隨著公爵的女仆小姐們昨晚就沒地方住了。


    早飯的餐桌旁,夏德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摸著米婭的時候,桌子對麵的魔女忽的問道:


    「說起來,你的徽章是不是有些不一樣了?」


    「是的。」


    探測魔女的徽章,最初就是嘉琳娜小姐給夏德製作的,


    所以她當然看的出來。不過,此時夏德可沒有戴著那徽章,昨晚休息前,徽章就摘掉放到床頭上了:


    「古神遺留的空間—地心熔爐。」


    他簡單敘述了那處空間,魔女將其當做新鮮事仔細的聽著,但飯後並沒有去看看的打算。倒是夏德將她和女仆們送到樓下時,女公爵站在門廳中打量了一下房子,又提議道:


    「趁著春天到來天氣還不錯,要不要裝修一下房子,你可以在裝修期間暫時住在我那裏。」,


    「裝修?為什麽要裝修,去年不是裝修過了嗎?」


    夏德好奇的問道。


    「哦,去年那不是裝修,隻是讓房子從破敗變得可以住人。你自己考慮一下吧,我想蕾茜雅、露薏莎和安娜特也不會反對的。」


    她輕巧的說著,然後湊近夏德吻了一下他的側臉:


    「說起來,你是不是忘記給我一件東西?」


    她又笑著問道,夏德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於是耳邊的「她」的聲音幾乎和一旁女仆小姐的動作一起出現。


    【鑰匙。】


    蒂法做出了擰鑰匙開門的動作。


    「哦,是的。」


    夏德恍然大悟,將鞋櫃餅幹盒裏的鑰匙取出來,從鐵環上摘下來一把遞給麵前的女士:


    「嘉琳娜,這是我家的備用鑰匙。」


    魔女笑著收下來,而且不是遞給一旁的蒂法保管,而是塞進自己裙子的口袋裏:


    「最近如果遇到什麽麻煩,記得隨時去找我。雖然這段時間我可能會有些忙,但至少不像小蕾茜雅那樣,一周才能見到你一次。」


    她心情不錯的和夏德道別,隨後在夏德家門口登上了馬車。夏德拉著房門,在門前台階上看著馬車走


    遠,隨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她說的「麻煩事」大概是指夏德想要去找南國的伯爵麻煩。


    【你有什麽計劃嗎?】


    「她」溫柔的問道。


    「當然有,不過到時候再說,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


    夏德並沒有立刻關上房門,而是看著霧蒙蒙的廣場上的風景,然後很不文明的在家門口伸了個懶腰。


    準備回家的時候,恰好隔壁鄰居的房門打開,史密斯老先生和史密斯太太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既然遇到了,自然要寒暄幾句最近的天氣。而曾經是王國財政部首席秘書的老先生,也很感興趣的問向夏德:


    「漢密爾頓,今年的環城騎術大賽你要報名嗎?」


    「當然。」


    夏德笑著說道,然後得到了鄰居們的祝福。而關上門的時候,他由騎術大賽想到了去年的「1853年大城玩家」,由「大城玩家」又想到了比賽前,通過醫生那裏押下的賭注和賺到的那筆錢。


    「嗯~」


    夏德輕輕點了一下頭,決定明天開小組學習會的時候,和施耐德醫生再談談這件事。


    這個周五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去報名參賽,這一次可沒人給夏德發特殊邀請函。


    小米婭照例在家中不願意動彈,夏德隻能自己出門。報名地點就設在銀十字大道,在市政廳一樓左手邊的房間裏。


    夏德原本以為流程會很簡單,沒想到到了以後才知道要拿號排隊。大概是因為每年都是類似的情況,因此走廊的牆邊放著一排椅子,讓前來報名的先生們能夠坐下來等待。


    清晨的市政廳很是冷清,公務員們雖然已經到崗,但大多在看報紙或者相互交談著了解情況。一樓走廊裏隻有等待報名的人們,掛在牆壁上的那些「優秀公務員」的肖像的眼睛,像是在緊緊盯著他們。


    雖然在規則上,任何人都能報


    名這項比賽,但實際上「托貝斯克春季環城騎術大賽」的入門門檻要比「大城玩家」高得多。


    大城玩家的參賽者,隻需要擁有一副屬於自己的正版牌組並且交上報名費用就能參賽,但騎術大賽需要自己準備馬匹和甲冑。至於單手騎士劍和弓箭,倒是由組織方來提供。


    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就算是一般的貴族都不一定能夠備齊全套可以使用的盔甲和馬具,更不必說是普通的市民。因此,這其實是屬於貴族的遊戲。


    夏德如今在托貝斯克市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他坐下來等待的時候,身邊便有人認出了他。等待叫號的先生們相互寒暄並且互相吹捧了一下,然後隨意的攀談了起來,或者說相互交流著關於今年比賽的情況。


    自稱「溫莎堡的萊比錫男爵」的男人就透露,今年的賽程可能與往年都不同,國王陛下又有了新點子,因此可能會有全新的項目增加。而托貝斯克本地的經營馬匹生意的奧利弗男爵則告訴眾人,今年給比賽的死亡指標隻有一個:


    「我妻子的表兄在裏德維奇場做文書工作,他告訴我,因為去年賽程中死掉了兩位選手讓陛下大為惱火,所以今年下令讓裏德維奇場做好賽前準備,如果超出了死亡指標,我們的警察局長費曼先生可就要倒黴了。」


    男爵笑嗬嗬的說道,一旁穿著紅色外套和白色燈籠褲,戴著插著羽毛帽子的契科夫子爵則說道:


    「我記得去年的兩位死者,一位是賽後因為破傷風死掉,一位是因為在比賽時感染風寒去世的。往年,可不會出現這麽重大的傷亡。」


    這位契科夫子爵也是夏德的熟人,去年冬初第二次去湖景莊園參加那場盛大的結婚宴會時,夏德和他打過牌。這位子爵家產豐厚,自己還是小有名氣的詩人。


    「如果在賽程中失手傷人甚至殺人會怎麽樣?雖然大家都不願意這樣做,但難免會有意外的。」


    一旁的夏德問道,大家都知道他是第一年參賽,因此也願意向他解釋情況:


    「如果隻是小傷,不會有人追究。如果是重大傷亡,裏德維奇場會介入調查,但隻要不是故意傷人,基本上也隻是賠錢而已。」


    契科夫子爵說道,然後笑著問向夏德:


    「今年有雷傑德的漢密爾頓參賽,一定會很有趣的。騎士,你待會要以誰的名義,來宣誓你的忠誠呢?」


    周圍的紳士們都默契的笑了起來,夏德也露出了笑意:


    「明天的報紙上你們會知道的。」


    這種重要的賽事,包含《托貝斯克晨報》《泰拉瑞爾河晚報》在內的城內主要報紙,都會連續幾天刊登報名參賽的選手們的消息,包含家庭出身以及個人隱私,供市民們消遣談論。而參賽者們非但不介意,反而以自己受到了更多的關注而驕傲。


    一般來說,每年的參賽選手不會超過五十人,因此用一整版來報道剛好合適。


    等到了這天上午的十點半,才終於輪到夏德進入掛著「1854騎術大賽報名處」臨時掛牌的辦公室。


    這裏是市政廳一樓麵積最大的辦公室,窗外是市政廳的院子,再外麵就是人流如織的銀十字大道。從這裏向外,甚至可以看到遠處聖德蘭廣場的建築一角。


    房間此時被布置成左右兩部分,左側放置著辦公桌和一張放滿了牛皮紙文件袋的書架,書桌上則堆放著表格以及還有油墨味的報名須知。房間右側則被布置成類似裁縫鋪的地方,一個脖子上掛著皮尺的老先生,正彎腰在桌麵上放著布匹的桌子上寫著什麽。


    「漢密爾頓先生,上午好。」


    報名處穿著黑色正裝製服的中年人莫裏斯先生顯然也認得夏德,從桌後椅子上起身與夏德握手,然後介紹


    起了情況。而坐在板凳上的兩位記者也開始記錄,他們的談話說不定明天會刊登在報紙上。


    「我首先確認一下,您準備好馬匹和盔甲了嗎?」


    「是的,嘉琳娜已經、我是說嘉琳娜小姐已經幫我準備好了。」


    莫裏斯先生點點頭:


    「那麽對您來說報名流程就很簡單了,報名表不必您勞煩,昨天公爵已經讓仆人送來了您的基本信息。您需要注意的是這份‘比賽用品清單,,請填好以後周日晚六點下班之前寄送到這裏。」


    那張清單上需要填寫的內容是馬匹的血統、年齡、顏色以及甲冑的款式及大小。


    「環城騎術大賽的危險性您也知道,這裏有一份知情書,簽字後代表您知曉參加比賽的危險。」


    又一份文件被遞給了夏德,這是被裝訂起來的五頁紙,上麵列舉出了比賽期間可能出現的事故。而一旦真的遇到了這些危險,參賽選手是不能找舉辦方討要賠償的。


    夏德稍微翻了一下,然後挑了下眉毛:


    「稍等一下,真的有人在比賽期間腎髒衰竭而死?這是什麽死法?」


    熟知大賽情況的莫裏斯先生扶著桌麵站在桌子旁,笑著解釋道:


    「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從萊昂郡特地趕來的盧修斯伯爵贏下了第一場馬術比賽的第一名,當晚為了慶祝,找了很多本地的漂亮女士…………然後當晚不幸暴斃。伯爵那時也隻有31歲,真是讓人惋惜。不過這件事也告訴了我們,不要輕易去挑戰人類的生理極限。「


    夏德點點頭,繼續向後翻,又發現了更多很離奇的意外,就比如「射箭時不幸擊中自己」,他完全想不到一個人要怎麽做到這種事情。


    「哦,十七年前的萊曼騎士,在射擊固定靶的時候率先完成了所有目標。見還有一支箭,出於我們也不知道的理由,他將那隻箭射向了天空,然後轉身向著他的妻子揮手的時候,才剛走了兩步就被那支箭擊中了。」


    莫裏斯先生又是惋惜的搖了搖頭:


    「萊曼騎士的射術相當不錯,人們都以為他是那年的奪冠熱門呢。」


    夏德繼續向後翻,當作趣事看完了文件並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後,莫裏斯先生咳嗽了一聲,用很正式的聲音問向了夏德:


    「雷傑德的漢密爾頓,現在請你宣誓,將會在比賽期間發揮騎士精神。捍衛榮譽、英勇無畏、憐憫弱者,為了德拉瑞昂的榮耀,去奪取比賽的冠軍。請問,你要以什麽來宣誓?」


    夏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


    「我是否可以知道,前幾位報名者都是怎麽說的?」


    記者依然在記錄,因為這些內容明天都要見報,因此莫裏斯先生也不隱瞞:


    「來自格林湖市的萊昂侯爵的長子,以家族的榮譽宣誓;住在托貝斯克東區的克裏斯·倫道爾子爵,以自己新婚妻子的名義發誓;至於您前麵的那位從卡森裏克前來的格魯姆爵士,他以卡森裏克的國寶、棲息在威綸戴爾地區的青翼白鷺起誓。哦,差點忘記了今天一大早,第一個來報名的萊納德·巴金斯伯爵,他以我們尊貴的戴安娜王後的襪帶起誓..我不建議你學習巴金斯伯爵,他是戴安娜王後的表弟才敢這麽說。」


    夏德了然的點點頭,他現在可以以「雷傑德的漢密爾頓」的騎士身份起誓,或者以身邊某位姑娘來起誓。甚至如果不介意自己的名聲,以小米婭的名義來起誓也是可以的。


    但蕾茜雅已經告訴了他要怎麽做:


    「以蕾茜雅·卡文迪許公主殿下的名義起誓,我會遵守騎士五德,捍衛榮譽,用英勇來獲取勝利。」


    「蕾茜雅殿下?」


    莫裏斯先生有些遲疑,而一旁記


    錄著的記者們則一下來了興趣。


    「不可以嗎?」


    夏德問道,莫裏斯先生急忙搖頭:


    「當然可以,隻不過……您這樣做,哦,這種話我其實不該說,但您這樣做,嘉琳娜小姐....「沒關係的,我已經告訴她了。」


    莫裏斯先生露出了敬畏的表情,他仔細打量著夏德:


    「沒問題,雷傑德的漢密爾頓,以茜茜雅殿下來起誓。您如果取得了勝利,我想國王陛下肯定會讓殿下親自為您頒獎的。」


    「酒館的吟遊詩人們,肯定會興奮的要死的。」


    夏德也笑著說道。


    處理完了報名的事情並交上了足足20鎊的報名費用後,他又去了房間另一邊的裁縫那裏,讓他為自己量取衣服尺寸。雖然盔甲由報名者各自準備,但主辦方會為參賽的「騎士」們定製出席宴會的禮服正裝。


    這套衣服並不強製要求一定要穿,隻是沿襲傳統而來的流程。比起實際意義,量體裁衣所代表著的象征意義才是最主要的。


    量體裁衣後,夏德又在舉行比賽的「愛德華三世競技場」外的營地中,分到了屬於自己的營區。那是由帳篷、馬廄組成的營地,在比賽期間完全歸屬夏德和他的仆人們使用。夏德拿到了營地所在位置的地圖,走出市政廳的時候,對周日開幕、下周一開始的比賽已經產生了相當濃重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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