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瑟維特小姐,終於沒再穿那件女仆長裙。夏德在樓下打開門看到門外的姑娘時,先是一愣,然後才敢確認眼前的就是女仆小姐。


    黑色長發用紫色的寬發帶紮成複雜的樣式,束起來垂在身後,頭發上隻別了一枚銀白色的四葉草發針作為裝飾。濃密的黑色頭發在右額前分開,右側下垂將碎發別在耳朵後麵,左側則是向著左斜梳,發尾幾乎要遮住眉毛。


    身上是很有質感的藍色女士布料長裙,除了袖子上點綴著一些銀白色的細長紋路,整體沒有別的顏色。腰部紮著不顯眼的黑色腰帶,腳上則是一雙黑色的平底小皮鞋。


    見夏德有些驚奇,瑟維特小姐低頭打量自己的裝束,然後抬頭用那雙漂亮的褐色眼睛看向夏德:


    “抱歉,我的穿著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問題,隻是以前沒見你這樣穿過......很漂亮。”


    夏德點點頭,讓開門口的位置讓她進門,一整天的偵探工作正式開始了。


    在家中整理了一下目前得到的信息,隨後留米婭看家,夏德帶著瑟維特小姐乘坐馬車前往下城區的聖歌廣場,然後進入了位於廣場周圍的三隻貓旅店。


    上次夏德調查兜售香料的商人時,曾和醫生以及醫生的朋友在這裏閑談過。今天的三隻貓旅店,和那天也沒什麽區別,遠道而來的客人在這裏住店,閑人們則在一樓和二樓的坐著喝酒聊天。


    彈奏著魯特琴的女詩人,坐在旅店東側小舞台的高腳凳上輕聲演唱,這曲子有些憂傷,似乎是在歌頌古代傳奇英雄的愛情故事。


    如果不是因為她頭頂的煤氣燈非常明亮,夏德大概會認為自己一下來到了久遠的中古冒險時代。


    白天的三隻貓旅店不會出現娼妓、酒鬼、賭徒,現在這裏是經營著正經的營生。


    夏德和瑟維特小姐走進旅店以後,先各自要了些酒水,在一樓靠近櫃台的桌麵旁坐下,夏德向很少來這附近的女仆小姐介紹了一下這裏的特色。過了一會兒,兩人才站起身來到櫃台前,夏德叫住了氣勢洶洶,準備去後麵廚房訓斥大聲吵鬧的廚師們的女店主。


    這是一個大概四十多歲,包著紅棕色布頭巾,皮膚黯淡,臉上滿是小點的女人。她的個頭比夏德稍微矮一些,但看起來骨架很大,身材很寬。能夠在熱鬧的聖歌廣場開設如此規模的旅店,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抱歉打擾一下,請問你還記得弗蘭克·邦迪先生先生嗎?”


    夏德一邊問著一邊在櫃台上放下一枚一先令的硬幣,女店主很自然的將硬幣收下:


    “住在附近的那個瞎子?”


    她說話很不客氣,觀察了一下夏德的表情,然後很沒有誠意的說道:


    “抱歉,這個措辭可能有些不對,畢竟現在他的眼睛已經好了。”


    夏德示意自己的助手開始記錄,自己則接著問道:


    “你認識那位樂師很多年了嗎?”


    “是的,他以前經常到我們這裏喝酒,而且每次隻點甘蔗渣釀的冷水港淡朗姆酒。明明是個瞎子,但還是每周都會在這裏找些便宜的姑娘。不過單身漢也沒有什麽花銷,所以他出手還算闊綽。幾個月前,眼睛不知怎麽的被治好了以後,又在我這裏喜歡上和客人們玩羅德牌,但賭注很小,所以也沒有欠......哦!”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明白了什麽:


    “邦迪是不是在你那裏賭羅德牌,欠賬然後逃走了?我說呢,怎麽這麽久沒有看到他了。”


    女店主自認為找到了真相,但夏德卻搖搖頭:


    “我不是開賭場的,邦迪先生也沒跑。他在上個月中旬的時候自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剛才還說話很不客氣的女店主嘴角抽搐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一瞬間想要表現出哀傷,但最終隻是簡單的說道:


    “真是不走運,又少了一個幾十年的老熟客。”


    聲音驟然低沉了下來,她低下頭擺弄櫃台上的杯子,好一會兒見夏德不說話,才又問道:


    “那麽你又是誰?你要做什麽?我想你應該不是來我這裏找姑娘的,你身後這一位,可比我認識的所有姑娘都漂亮。”


    夏德看向身邊的姑娘,瑟維特小姐笑了一下,但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記錄,保持著做女仆時的習慣。


    夏德於是把準備好的名片遞了出去:


    “我是偵探。目前受諾山歌劇團的委托,調查盲人樂師弗蘭克·邦迪先生的自殺原因。”


    女店主顯然是識字的,看到名片上的地址挑起了眉毛:


    “聖德蘭廣場?嘖嘖,他的朋友們還真是有錢。那好吧,你想問什麽?”


    “弗蘭克·邦迪先生在最後幾次出現的時候,精神狀態怎麽樣?”


    女店主又拿起了桌麵上的抹布:


    “這個我記得,眼睛剛治好的那段時間,他很熱衷於和我這裏的客人攀談和打牌。但最後幾次出現的時候,又像是眼瞎的時候一樣,獨自坐在角落裏喝悶酒。”


    她指向一樓牆角的那張桌子,因為上午的客人不是很多,所以角落現在沒人。


    “那麽邦迪先生,是否有過狂躁之類的表現?”


    夏德又問道。


    “這個倒是沒有。”


    女店主一邊擦杯子一邊搖頭:


    “他不和別人說話,別人當然也不會打擾一個喝悶酒的人。”


    這倒是很有道理,但這也就意味著,三隻貓旅店這裏的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不過......”


    女店主遲疑的看向夏德:


    “邦迪在我們這裏,有一位很要好的姑娘,大多數時候花錢消遣都會找她。因為經常在她那裏留宿,所以我想,我們的姑娘不僅知道邦迪近期的精神狀態,甚至有可能還留有他的遺物。”


    “我需要那位女士的地址。”


    “這個可不能直接告訴你,畢竟我們做的是敏感生意。”


    夏德知道這是借口,對方不過是想讓他再出一筆信息費而已。於是他又取出一枚一先令的硬幣,但女店主搖搖頭:


    “不夠,要這個數。”


    伸出有些粗大,還帶著舊傷疤的右手食指搖了搖。


    “10先令?”


    “不,1鎊。”


    “哦,女士,我這單生意都賺不到這麽多呢。”


    夏德立刻搖起了頭,女店主笑道:


    “我聽邦迪說過,諾山歌劇團非常有錢,你這筆生意肯定賺得多。”


    但問題是,夏德根本沒接到歌劇團的委托。


    身後的瑟維特小姐想要說話,但被夏德搖搖頭攔住了。一鎊他不是出不起,隻是不想被平白占了便宜:


    “不如這樣。”


    在女店主驚訝的目光中,他從口袋裏取出自己的羅德牌組,抽出被兩個鬼魂祝福過的【卡森裏克南方民俗·月舞節】展示出來:


    “賭一局,我贏了你告訴我那位女士的地址,我輸了,我給你兩鎊,你告訴我那位女士的地址。我聽說你也是羅德牌高手,喜歡和有特殊牌的玩家玩牌,怎麽樣,有興趣和我玩一局嗎?”


    女店主是羅德牌高手的事情,是醫生的朋友,那位兜售特殊香料的麥迪遜先生說的。(362章)


    櫃台後的女人在驚訝之餘露出笑意:


    “不,既然要賭牌,自然要賭大一些,我很喜歡和有特殊牌的玩家一起玩牌。不如這樣,你以你的這張牌為賭注,我以我的這張牌為賭注,輸掉的人交出自己的特殊牌。不管你是否輸贏,我都免費給你情報。”


    她向前微微伸頭:


    “偵探,你有這個膽量嗎?”


    夏德低頭看向女店主拿出的賭注——


    【國王密令·替身】,花色花朵2:抽到這張牌時,可以將這張牌與對手未展示的暗牌互換,但無法在本局停牌。若對手沒有未展示暗牌,則這張牌沒有任何作用。(注)


    卡麵上,身著華麗長袍戴著王冠的男人坐在王座上,影子裏則像是藏了一個人。


    看到這張牌,夏德挑了下眉毛。【國王密令】係列羅德牌,發行於約120年前卡森裏克與德拉瑞昂簽定第一版《大陸和平條約》時,這套卡牌是為了紀念來之不易的和平。


    整個係列共有15張特殊牌,數字1至13各一張,國王王後各一張。其中五張被送給了德拉瑞昂王室,五張被送給了卡森裏克王室,五張正常發行。距離最初版的【國王密令】發行,已經過去了一個多世紀,這十五張特殊牌大多珍藏於兩國的貴族手中,除了本身價值,更有著曆史紀念價值。


    係列僅有三張牌下落不明,夏德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


    “真品?”


    “當然,鑒定證書就在我手中。”


    “這張牌,可比我的月舞節要值錢。”


    夏德指出,但女店主笑了一下:


    “沒關係,我喜歡和別人賭特殊牌,這張牌本身也是贏來的,在我眼中,所有特殊牌價值相等。”


    “不,我可不會占你便宜。我用這個和你賭。”


    夏德將月亮九的【惡魔·靈魂竊者畢肖普】抽出來(注),這次輪到女店主驚訝了:


    “傳說中的惡魔係列?真品。”


    “當然,但鑒定證書在我家裏,我想你應該不會懷疑,聖德蘭廣場的偵探會在這種時候說話,我可是要名聲的。”


    “你這張牌,可比替身要值錢。”


    “對我來說,特殊牌的價值也是一樣的。”


    夏德笑著回答道,將兩張牌重新洗入牌組。


    其實是因為他認為自己輸的可能性很小。


    “真是有趣的對手......偵探,下個月的大城玩家,已經進入正式報名階段了,你報名了嗎?”


    櫃台後的女人像是被挑起了興致。


    “當然,而且是預言家協會給的我邀請函,我是特殊參賽的玩家。”


    夏德說道。


    “那好,那麽我們就當做這是大城玩家開賽之前的熱身賽,這可真是有趣,沒想到一大早就有這麽有趣的事情。偵探,稍等一下,既然是和你這種資深羅德牌玩家玩牌,當然要正式一些。另外,你可以稱呼我為桑美夫人。”


    說著離開櫃台,招呼旅店裏的侍者們幫忙清空旅店一樓中央的桌子,並用另外兩張大桌子拚成羅德牌賭桌。


    夏德與瑟維特小姐站在一旁等待,大清早在三隻貓旅店中喝酒的閑人們聽說了有人要挑戰店主,而且還是用各自的特殊牌作為賭注,也都興奮的湊了上來。


    女仆小姐拿著筆記本,在夏德身邊輕聲問道:


    “漢密爾頓先生,剛才的對話真是精彩,和偵探中的描寫簡直一模一樣。不過,您經常用打牌的方式獲取情報嗎?”


    “並不經常,因為並非所有人都玩羅德牌。而且,一般的偵探,也不會用打牌獲得線索。”


    夏德說道,然後轉頭看向身邊的黑發姑娘。她的眼睛雖然是很普通的像是黑色的褐色,但依然非常漂亮。這不僅是因為眼型讓她的眼睛稍顯嫵媚,夏德認為更重要的是,瑟維特小姐眼神中有一種很少見到的光,清澈而純粹。


    “而且我其實並不經常打牌的,至少我從未主動找人去打牌。”


    夏德解釋著自己的習慣,黑發姑娘在一旁輕笑著說道:


    “我還認為您是那種到處打牌,搜集特殊牌的賭鬼。”


    可能是因為沒有穿那身女仆裙,她也能和夏德開玩笑。


    “不不,我雖然喜歡特殊牌,但還不至於到處打牌。就比如前段時間去冷水港,那兩周的時間,我也隻是和一個人玩過牌。這張惡魔係列,就是在那裏贏到的。”


    “原來是這樣,這似乎也是很有傳奇性的故事。”


    瑟維特小姐說道,此時桌麵擺放完畢,夏德便走過去坐在了西側的那張椅子上,脫下外套搭在身後的椅背上。瑟維特小姐如同以前那樣,站在他的身後,將手也搭在椅背上。


    女店主桑美夫人坐在東側的椅子上,人們則圍了上來,但按照禮貌,不能接觸牌桌,也不能直接站在牌手們的身後。


    “這是【國王密令·替身】和【惡魔·靈魂竊者畢肖普】之間的公平賭局。”


    她大聲宣布到,這聲音甚至將不少在旅店三樓以上住店的客人,也吸引了下來。


    天光從二樓天井,通過東側的窗戶照在一樓中央的桌麵上。夏德摸了下鼻子,嘴角勾起笑意,他還是很喜歡這種對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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