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十點,雖然城內依然霧氣朦朧,但秋意漸深的聖德蘭廣場上依然過路行人熙熙攘攘。


    昨夜的暴雨洗刷了城市,即使到了清晨,這秋雨依然還在下落,隻不過淅淅瀝瀝的樣子,並不是那麽影響出行。


    陰沉的天空下,無數黑色的雨傘相互接觸然後分開,但這並不影響穿著體麵的紳士們相互交談,也不影響打扮體麵的年輕人抱著公文在行走。被雨水衝刷成深褐色的馬車從遠處駛來,馬蹄踩踏水坑,在落雨中平穩的停在了聖德蘭廣場六號的門外。


    身穿黑色大衣的施耐德醫生從馬車上走下來,立刻跳上台階來到了雨簷下。付清車費後,望著雨中的聖德蘭廣場,緊了緊自己的衣領:


    “又下雨了,看來天氣會越來越冷。”


    馬車徐徐駛離,但很快就被夏德的鄰居,剛剛出門的史密斯先生叫住。


    老先生穿著得體的正裝,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也注意到了施耐德醫生,相互點頭後,史密斯先生乘坐馬車離開了。


    “我好像在報紙上見過那個人,這不是王國的前任財政部首席秘書嗎?果然,能住在這種街區的肯定不是普通市民。”


    醫生詫異的想著,抬頭看了看從雨簷上如同珍珠串一樣下墜的雨滴,然後轉身拉響了門鈴:


    不一會兒,便聽到了樓梯上的腳步聲。房門被打開,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夏德笑著看向外麵的醫生:


    “您還真是準時,剛好十點,一分鍾都不差。哦,這雨還在下,快請進。”


    “當然準時,我可是按照時間給病人收費的,時間觀念很強的。”


    藍色眼睛的中年人自誇著,站在門口卻忽然抽動一下鼻子:


    “你什麽時候還有了點熏香的習慣?”


    說著話走進門,隨後注意到了腳下的不對勁:


    “你什麽時候,在門廳鋪上了地毯?這地毯不便宜吧?我的診所都不舍得鋪這樣的昂貴貨色。”


    順著地毯向上看,看到了地毯一路延伸到樓梯上:


    “你什麽時候......迎接我,不用大費周章的用花瓣鋪滿了樓梯吧?難道你想找我借錢?”


    醫生笑著說道,還彎腰撿起一片花瓣:


    “還算新鮮,這是昨晚的花?”


    他立刻明白了過來,微微點頭,看向正在關門的年輕人調侃道:


    “這肯定是為姑娘準備的,昨晚有人在這裏留宿?為了氛圍,你可真是下了本錢。”


    夏德抱著生了一晚悶氣的貓,遲疑一下點了下頭:


    “是的。”


    “放心,我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醫生拍了拍夏德的肩膀:


    “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我可是很懂。我就不打聽對方是什麽人了,但你要注意自己的私生活,我不保證安娜特聽說了會怎麽樣。哦,這些花可是不便宜。”


    他們一起走上樓梯,醫生注意到從一樓到二樓,居然真的鋪滿了花朵,而不是僅僅門口的那片區域。


    “不是我花的金鎊。”


    夏德揉著自己的脖子走在前麵,昨晚的記憶混亂而火熱。回憶起來,他仍然有些懷疑昨晚的一切是自己的想象。隻是,這想象未免有些太大膽了。


    【那可不是夢,而且,你還是抱著一個人喊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你居然讓女士花錢?”


    醫生有些吃驚,完全猜不到夏德在想些什麽。


    “的確是女士花錢,但......是一位女士,給另一位女士準備的。”


    中年心理醫生皺著眉頭,好在比爾·施耐德社會閱曆豐富,見多識廣,想了好幾秒就明白過來:


    “等等,昨晚在這裏過夜的,不止是一位女士?哦,偵探,是我將你從盲目癡愚中帶領出來,我有義務給你一些人生建議。我向來知道你品性良善,但為什麽在這種問題上......”


    “醫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不討論這個!但我要澄清,我可不是那種浪蕩的人。”


    夏德打著哈欠說道,他其實已經起床一個小時了,洗漱、喂貓、打掃衛生,為昏昏沉沉抱在一起的姑娘們準備早餐。初火的力量雖然不及神性,但卻能讓這具身體更具活力,他根本不困,此時打哈欠,不過是為了掩飾尷尬。


    腳步匆忙向上走,一下轉移了話題:


    “我們去三樓,我有了尋找靈魂的方法,所以想要試一試,是否能夠找到謝爾夫·蒂姆先生和夏娜·阿雅小姐的靈魂。”


    聽到夏德提起這兩個名字,醫生一怔,然後果然不再談論夏德的私生活。


    他慢慢歎了一口氣:


    “多謝你還幫忙惦記著這件事,不過,我不認為隨便就能找到。”


    兩人一起來到了二樓,然後繼續向著高層走。醫生望見二樓一號房的房門緊閉著,就知道那兩位女士應該還沒有離開。而抱著米婭的夏德也看向了那扇門,眉毛一挑,想到了今早醒來以後,自己望見左右兩側都有人靠著自己的肩膀時,自己那驚訝的心情。


    而醒來後,他除了被睡眼朦朧的姑娘們各自吻了一下以外,最擔心的其實是露維婭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會發生什麽。


    而當他表達了這種擔憂以後,多蘿茜什麽也沒說,蕾茜雅則眯著眼睛意識昏沉的回答:


    “她以前,到底是怎麽單獨留宿的......她真是厲害。”


    夏德和醫生一起進入三樓走廊,夏德喚出命環,用【真實的死亡】散發靈光照射走廊中央,與走廊格格不入的兩扇古舊黑色鐵柵欄立刻顯現了出來。


    施耐德醫生遲疑的站在夏德身後,聽到夏德說道:


    “永恒的終結庇佑終點之前的我。”


    隨著嘩啦啦的聲響,拴住兩扇柵欄門的鐵鏈自動解開,像是黑色的鐵蛇一樣纏繞上了柵欄。


    “夏德,你家裏怎麽總是有這種奇怪的地方?上次我吞噬了炎魔以後,你也讓我去地下室的一扇門裏,平息失控的風險......我怎麽記得,原本這裏是生死邊界?”


    “我報廢了【旅行者的旅行門】,給這裏想辦法安上了門,以後再也不必擔心邊界失控的問題。”


    夏德說道,隨後一推麵前的柵欄門。隨著門無聲無息的向內推開,後方卻不是三樓走廊的後半截,而是蠕動著白霧的霧門:


    “醫生,抓住我的手。”


    夏德抱著小米婭,和醫生一起走入了那片白霧中。


    “這地方,和你讓我去過的【黑暗地牢】可真是像。”


    白霧中林立著無數的墓碑,腳下斜插著的方形石質墓碑最為清晰,但上麵沒有任何的字母。


    夏德將【靈魂墓園】的大致情況告知了施耐德醫生,聽說“任何走向終亡的靈魂都能在這裏被找到”,醫生立刻明白了夏德的想法:


    “如果他們的靈魂已經獲得了自由,哪怕是以完全的碎裂為代價,我也能夠見到他們。如果靈魂依然被囚禁著......”


    他接過夏德遞來的小刀,在腳下的墓碑上小心的刻上了謝爾夫·蒂姆先生的名字、生卒日期和死因,但等待許久後什麽也沒有發生。


    “試一試另一個。”


    夏德鼓勵道。


    兩人又挪步到了另一塊墓碑前,刻下了夏娜·阿雅小姐的名字,但望向四周濃稠的白霧,依然沒有任何靈魂出現。


    這代表那兩個靈魂隻是被擄走,並未走向終點,就如同駐留在物質世界的靈魂,這裏也無法呼喚一樣。醫生雖然本就不抱希望,但見到仍然失敗了,還是不免有些沮喪。


    “醫生,別擔心,我也沒有使用過這裏,說不定,是我們的做法錯誤了。我來試一試,你瞧。”


    夏德鼓勵道,然後拿過小刀來到了另一塊十字架墓碑前蹲下,一隻手抱著貓,一隻手小心的鐫刻:


    【斯派洛·斯派·漢密爾頓(第六紀·1812-1853)】


    【灰頭鷹】


    【永遠的忠誠——卡森裏克灰手套王牌特工】


    【死於可怕的死亡倒計時詛咒】


    剝落的石屑落下但很快就消失了,刻完後夏德站起身,和醫生一起觀察左右,隨後注意到墓碑後麵的白霧深處,居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在白霧遠處,但正在走來。隨著他越來越近,身影也逐漸變得清晰。


    戴著黑色獵鹿帽、拄著手杖的中年人,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視著夏德,斯派洛·漢密爾頓的靈魂,真的出現了。


    “這裏果然能夠呼喚靈魂,看來蒂姆先生和阿雅小姐的靈魂,至少沒有粉碎。”


    醫生安慰著自己,卻看到夏德躊躇的看著那個他不認識的靈魂。


    施耐德醫生不知道夏德和斯派洛·漢密爾頓之間有什麽故事,但還是鼓勵道:


    “既然已經將他叫出來了,和他說說話吧,你繼承了他的遺產,還是他名義上的侄子呢。”


    他知道夏德以前隻是流浪漢,和斯派洛·漢密爾頓沒有親戚關係,但不知道灰手套的事情。


    “正常人很難有機會和逝去之人對話,說些什麽吧。”


    醫生又說道,然後小心的退後一步。


    夏德點點頭,看向站在墓碑後的前任偵探,卻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上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對視,還是盛夏的清晨,那是一個人來到、另一個人離去的,銀月閃耀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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