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雷傑德的漢密爾頓騎士。”


    夏德並不認識年輕的納賽爾·卡文迪許王子,這是一位穿著黑色燕尾服,彬彬有禮的年輕王室紳士。而有著卡文迪許家族標誌性火紅頭發的納賽爾王子,顯然是認識夏德的,沙龍主人蕾茜雅在門口和夏德隨意攀談幾句後,他便主動和夏德搭上了話。


    當然,這位年輕的王子殿下很快便被阿傑莉娜搶過了話語權,作為最受國王寵愛的公主,阿傑莉娜的地位顯然高於不參與政務,也沒有什麽勢力的納賽爾。但阿傑莉娜其實也沒有和夏德說幾句話,畢竟他不能堵在門口,這會影響後麵的客人。


    和夏德想的一樣,瑪格麗特公主因為在亨廷頓和湖景莊園的公開場合,都遇到了一些意外,因此今晚的沙龍中,教會直接安排了環術士進行保護。在隻有三十多人的沙龍中安排幾個明顯和氣氛不搭配的陌生人當然不容易,所以教會便將他們偽裝成了預言家協會的工作人員。


    根據人數來判斷,那應該是正神【創造女士】,也即是【創造與毀滅之神】的滿編7人小隊。這些人並未直接出現在舉辦沙龍的房間內,而是在隔壁的房間等待。因為他們都聚集在一起,而且頻繁使用奇術像是在偵查,所以夏德才能確認他們的位置。


    露維婭此時應該在三樓的房間裏等待夏德的消息,而沙龍中的仆人都是蕾茜雅安排的。見暫時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夏德進入房間後,便裝作自己真的是來參加讀書沙龍的。


    這裏原本是預言家協會的占卜房間,現在與占卜有關的器具都被挪移到了房間兩側,房間內的壁爐被點燃,一張張柔軟的沙發被並不整齊的擺放在壁爐前。


    牆邊有放著酒水和甜點的桌子,供客人們隨意取用。除了沙發以外,還有幾張周圍放著圓凳的方桌被擺在壁爐兩側。


    已經落座的人們相互攀談著,比起宴會和舞會,讀書沙龍上倒是少了幾分喧囂,至少大家都知道這裏是“文化人”的聚會。


    夏德暫時沒看到自己認識的人,隨意挑選了一張沙發坐下後,將手中的《漢密爾頓偵探故事集》放到一旁的小幾上,隨手從桌麵拿了一本叫做《黃昏的落日》的散文集翻看。他落座後不久,瑪格麗特公主便帶著自己的隨從和女仆出現了。


    她在門口和蕾茜雅打過招呼以後,便進入了房間內。和同行的人們寒暄的同時,一眼就看到了端著高腳杯低頭看書的夏德。


    想到了上周那個大霧的下午,在三隻貓旅店遇到夏德的事情,瑪格麗特公主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同隨行的女士輕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又和普利夏爵士比了個手勢,於是一行人便在夏德旁邊落座。雖然沙發的擺放並不整齊,但還是有一些沙發被並到了一起。附近的座位不夠,普利夏爵士在征得了夏德的同意後,便坐到了夏德的身旁。


    因為湖景莊園宴會時,夏德在宴會中的出色表現,特別是“一便士偵探”的名頭,他成為了本市的社交名人。來自卡森裏克的客人們當然都認識夏德,於是在沙龍還未開始之前,便也將他邀請進了談話中。


    瑪格麗特公主坐在夏德前排的沙發上,她主動挑起了話題,談到了自己最近讀過的書。在公主和人們說話的時候,普利夏爵士熱情的對夏德說道:


    “晚上好,漢密爾頓先生,在看什麽書?”


    “晚上好,爵士。”


    夏德合上書本和對方握手,隨後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書籍:


    “這是三百多年前,德拉瑞昂一位不知名的作家撰寫的散文集,在他死後很多年,手稿才被人們發現並結集出版。從散文的內容來看,這位作家生前相當落魄,如果他生前能夠拿到稿費就好了。”


    “《黃昏的落日》?是的,我看過這本書。但如果作家生前就能拿到稿費,他恐怕無法撰寫出現在我們能夠看到的文章。”


    這位卡森裏克的詩人搖著頭,寒暄過後,他遞給夏德一張紙條:


    “殿下讓我給你的。”


    夏德就知道普利夏爵士坐在他身邊絕對不是巧合。


    他避開普利夏爵士的視線看向紙條的內容:


    【漢密爾頓先生,六點五十五分,二樓東側轉角無人的樓梯。請一定要來,我要答謝上周大霧時的幫助。】


    夏德挑了下眉毛,看了正在和女詩人劉易斯女士說話的公主一眼,然後將紙條折起來。給出這張字條可不僅僅是約他幾分鍾後見麵,這還意味著,瑪格麗特·安茹承認了,那天下午和阿蘭·麥迪遜先生一起收容遺物的人就是她。


    “殿下給了我一個數學問題,沒有應用場景,隻是單純的數列求解的問題。”


    他笑著對普利夏爵士說道。


    “殿下還因為上次在湖景莊園的‘一便士’問題耿耿於懷。”


    普利夏爵士微微抬頭也看向前麵的公主,夏德看不出來他是否知道紙條的內容。


    爵士壓低聲音提醒道:


    “殿下的數學老師,艾瑪·西爾維婭小姐對她要求很嚴格,所以殿下對自己的數學能力相當重視。”


    “我知道西爾維婭小姐,那可是很有名的學者。”


    夏德低聲回答道,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筆記本,將紙條夾進筆記本中:


    “上次的數學問題,其實隻是思維陷阱,殿下完全沒必要和我較勁。智慧從來不是用來比較的工具,也許我應該主動承認自己無法解答這個問題。”


    他在思索著用什麽理由起身離開。


    “不不不。”


    普利夏爵士立刻搖頭:


    “紳士們可是不會因為這種原因主動認輸的,這對殿下來說反而是侮辱。況且,智慧本就要通過載體才能表現出來,您在湖景莊園提出的那個問題相當精彩,隻要陷入您預設的邏輯陷阱,想要爬出來可是相當不容易。”


    這個時代的文學家和作家們,通常也都精通數學,這其中的原因夏德並不了解,但麵前的普利夏爵士顯然就是那種人。在此之前,夏德對這位先生的了解僅僅隻是“詩人”“貴族”“環術士”,丹妮斯特小姐提供的資料中,也並未詳細說明這位先生的性格。


    而這次有機會近距離交談幾句,夏德發現“指引之月”普利夏爵士是一位相當健談,而且智慧聰穎的先生。他能夠在任何話題上與夏德相談,知識麵包括但不限於文學、政治、地理、曆史以及數學。


    即使以環術士的身份來評判,這位先生也絕對稱得上是博學多才。在數學的話題上,他的造詣並不比瑪格麗特公主低,而在政治的話題上,他也能夠理解夏德在湖景莊園宴會時,與鄰居史密斯先生說過的那些話。


    夏德被普利夏爵士勾起了談興,於是打算等到瑪格麗特公主動身再起身離開。


    普利夏爵士同樣對夏德很感興趣,兩人交談中,夏德也從普利夏爵士口中得知了他的經曆。這位先生出身安茹王室的近親家族,雖然家族相當富裕,但他很早就離開了普利夏家族所在的城市,到威綸戴爾市求學。


    雖然有豐厚的生活費用,但在求學期間,他為了了解下層人民的生活,並體驗勞動的辛苦,在教會做過抄寫員來補貼自己的生活費用。


    過早的獨立,讓他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生活和學業。和“文盲”級別學曆的夏德不同,這位剛剛年過三十的紳士,可是有著文學、數學、法律和神學四種學位。在詩人的身份以外,他同樣是一位學者。當然,這些身份因為他的貴族身份而被遮掩,人們更關注的是他的出身而非自身的努力。


    談到這一點,普利夏爵士還相當遺憾的搖了搖頭:


    “智者從來不會被蒙蔽雙眼,可惜我們都知道從來沒有什麽智者,隻有一個個充滿缺陷的凡人。”


    “說出這句話,倒很像是智者。”


    夏德笑著說道,餘光掃見瑪格麗特公主起身帶著女仆走向門口,於是在普利夏爵士搖著頭表示謙虛的時候,手中杯子微微傾斜,一不小心便將果汁灑在了皮鞋上:


    “哦!”


    他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杯子:


    “真是不走運,還好沒有灑在地毯上,我想我要去盥洗室處理一下,這應該很容易就能擦掉。爵士,一會兒回來接著聊,您真的是博學廣知。”


    “是的,今晚有很多時間繼續聊。”


    南國的中年詩人起身為夏德讓出離開的路,夏德麵色很正常的走向了門口。先是和門口的仆人要了一塊可以擦鞋的手絹,隨後和門口的公主王子們客套的說了一聲,重新回到走廊。


    距離沙龍開始還有七分鍾左右,該來的客人幾乎已經全都來了。預言家協會二樓很安靜,協會並未安排額外的工作人員打擾貴族們的聚會。


    穿過煤氣燈很亮的走廊,夏德按照字條上說的來到東側無人的樓梯時,一環的女仆正在小心的放哨。見到夏德走來,女仆稍微走遠了一些防止聽到不該聽的句子。而有著淡金色頭發的公主,此時正站在樓梯口的煤氣燈下,等著夏德。


    那煤氣燈的玻璃燈罩是球形的造型,側麵還有一張預言家用水晶球占卜的油畫,不知道這預示著什麽。


    “晚上好,漢密爾頓先生。”


    瑪格麗特·安茹向夏德伸出了帶著白色蕾絲手套的手。


    夏德笑了一下:


    “晚上好,瑪格麗特......不,瑪麗小姐。”


    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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