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沒有選擇去乘坐馬車,而是步行和瑪格麗特一起,在夜色深沉的街道上漫步:


    “目的地不遠,距離這裏隻有兩個街區。”


    夏德說道,公主殿下則不在乎這些,她背著手和夏德並肩走著,偶爾轉頭看看夏德,聽他聊起他在這座城市中遭遇的那些故事。


    “你似乎總是遇到意外?”


    深冬夜晚的大街上沒有其他人,隻有兩個孤單的身影並肩漫步。瑪格麗特的步伐很慢,即使知道今夜最後的相處時光總會結束,但她依然想讓這時光慢下來。


    “也並不總是,我認識的其他朋友,才是總是遇到各種意外。比如你見過的那位施耐德醫生。”


    想到醫生,夏德嘴角露出了笑意:


    “還有我在教會的那位朋友,是的,你在歌劇院見過的。”


    兩人正說著話,前方路口處出現了喧鬧聲。夏德首先停住了腳步,然後伸手示意瑪格麗特暫停一下。


    不多時,一隊穿著警察製服的人便快步跑了過來,似乎是在追著什麽看不到的東西。他們也看到了街邊的兩人,其中一位女士和為首的中年人說了一句,便單獨向著夏德他們走過來:


    “夏德,晚上好!”


    是伊露娜,她穿著警察製服的模樣,倒是稍顯成熟一些:


    “你瞧,剛說到就出現了。晚上好,伊露娜。”


    夏德笑著說道,伊露娜這才注意到跟在夏德身邊的是誰,她有些驚訝,但旋即又露出了笑意:


    “真是的,不要在附近亂走了,我們在追一個隱形的家夥,和新的守密人有關。”


    十七歲的姑娘對夏德眨眨眼。


    “那是一個藍色的、像是海馬一樣,通過彈跳運動的生物。”


    夏德將自己看到的東西告知了伊露娜,然後指了指眼睛:


    “你的眼睛應該也看的到。”


    “哦,是的。”


    伊露娜點點頭,又看了瑪格麗特公主一眼:


    “那麽祝你們玩的愉快。”


    她鼓起勇氣吻了一下夏德的側臉,見夏德沒有反對,便一邊倒退一邊揮手告別,然後小跑著去追趕自己的同伴了。


    “她在教會裏,似乎有很特殊的身份......你和本地的漂亮姑娘們的關係,還真是不錯。”


    兩人繼續向著前方行走,瑪格麗特笑著揶揄著。


    “這可不能亂說,瑪格麗特,剛才的那位姑娘隻有十七歲。”


    夏德反駁道,公主笑著搖了搖頭,輕聲感歎:


    “十七歲啊......真是最好的年齡......如果你敢現在詢問我的年齡,那麽我會用我的靴子踩你的腳。”


    她對夏德警告道,眼睛悄悄盯著夏德的側臉剛才被吻的位置:


    “你和那位蕾茜雅·卡文迪許公主的故事,能夠說給我聽嗎?”


    “這個......有些不方便。”


    主要是不方便解釋夏德看似是與一個人約會,但其實是和兩個人。而且如果到了故事的後半段,涉及到了格蕾斯和海倫,那就更不方便了:


    “但我有一個故事,我和蕾茜雅殿下確定關係前,我曾把這個故事講給她聽。”


    瑪格麗特稍稍向著夏德靠近了一些,嘴角帶著笑意望著他:


    “愛情故事?”


    “嗯......船難故事。”


    大部分姑娘們都喜歡愛情故事,這一點不論是外鄉人的故鄉又或者是這裏,不論是現在又或者是過去,都是同樣的。


    漫步深冬夜晚的街頭,兩人的身影穿過一盞盞煤氣燈下的光亮,自黑暗走向光亮,又自光亮中走向了黑暗。男士皮鞋和女士長靴敲擊地麵,在深沉的夜晚卻沒有聲音。相互依偎著的影子,在櫥窗、牆壁和街角生鏽的郵箱表麵經過,但實際上,有著淡金色長發的姑娘,隻是溫柔的看著講述著故鄉故事的外鄉人。


    雪,不知何時從夜空下飄落,細微的如同絨毛的雪花覆蓋在地麵,讓聯排的腳印並攏在一起,顯得並不孤單。


    異鄉的公主歪著頭看著講述故事的年輕騎士,年輕的外鄉人也微微轉頭看向南國的公主:


    “怎麽了嗎?”


    “請繼續講。”


    姑娘微微搖頭,像是想要將雪下騎士的笑意,永遠留在自己的眼眸中。


    那雪越下越大,但誰也沒有提出要返回出發時的地方。夏德的聲音,在雪夜中並不是很清晰,但對於瑪格麗特·安茹來說,這足夠成為她人生最珍貴的回憶。


    故事中的航船,終於遭遇了那命中注定的冰川;而在雪中邁步著的兩人,也終於等到了故事的結尾。


    “很讓人憂傷的故事,那位蕾茜雅公主喜歡這個故事,我可以理解。”


    當夏德講到了故事的最後,瑪格麗特簡單的評價道。她很擔心夏德此時會詢問她對這個故事的感受,但夏德並沒有這樣做。


    “但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夏德說出了和上次一樣的話:


    “我從來不喜歡悲劇,任何形式的悲劇。”


    他歎了口氣,白色的煙氣從口中呼出,這是隻有冬天才有的景象:


    “悲劇往往鑄造美好的故事,但我並不是偉大的藝術家或者評論家。”


    瑪格麗特·安茹嘴角露出了笑意,摘下自己的手套,伸手在煤氣路燈的燈光下,去接那些飄落的雪花。但她並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正的接住了那些雪,因為他們再次走入了煤氣路燈之間的黑暗間隙。


    這對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因為她沒有勇氣,在光亮處去看到那剛剛成型的晶瑩的雪,是否因為自己熾熱的溫度而融化。


    “我不評價悲劇和喜劇,但剛才那個悲傷的故事,大概就是現實吧。”


    她微微低頭,有些發紅的鼻子同樣向外呼出熱氣:


    “想要在一起,但最終卻無法在一起。在年老之後,才能用那唯一的珍寶,去回憶一生中最重要的回憶......”


    下意識的想要摸一下頭發上的發飾,但又擔憂被夏德認為她是意有所指,因此抬手的動作,最終變成了輕撫自己的發梢:


    “托貝斯克的雪真是漂亮。”


    她又微微抬頭讚歎道,夏德點了點頭,兩人繼續向前走著。公主殿下係著圍巾,夏德則沒有,他望著麵前的落雪:


    “威綸戴爾市的雪怎麽樣?”


    “也很漂亮,但到底,是與這裏有些不同的。”


    說起這句話,不知為何,心中的悸動已經到達了頂點。但她知道自己什麽也不能做,她是卡森裏克聯合王國的公主,她是大魔女西爾維婭小姐未來的學徒。不論,不論以何種身份,她都不能與身邊在雪夜中同行的年輕騎士,再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三輪月亮,在雲層和霧層後麵,散發著朦朧而曖昧的光芒。月光有些微弱,卻又足夠被凡人們看到。


    “我......”


    她此時想要說些什麽,趁著最後的機會說些什麽,但最終也沒能開口,因為夏德忽的停住了腳步,伸手攔住了瑪格麗特。


    夏德眯著眼睛看向前方,二十步以外的煤氣路燈下,打著傘的年輕女士,正笑著注視著他們。


    帕沃小姐,穿著上黑下紅的長裙,左臂夾著那本銀質的大書,略微有些讚歎的看著雪夜中邁步的兩人:


    “我真是不忍心打擾了你們,如此的美麗,如此的糾結,如此的眷戀,如此的青澀......”


    此時的她並非是偽裝出來的“維特小姐”的模樣,而是貨真價實的真理會副會長,帕沃小姐的模樣。


    她舉著傘離開了煤氣路燈下向著兩人走來,短靴踩在雪麵發出瑟瑟的聲響。她的鼻頭也有些微紅,顯然在雪中也站了一段時間了:


    “年輕人的感情,永遠是如此的迷人。殿下,如果我是你,我會更主動一些。那些故事和戲劇裏不是經常有類似的橋段嗎?如果你不及時抓住他的手,他很快就會永遠離你而去。”


    “女士,你是誰?”


    即使對帕沃小姐非常了解,但夏德依然也裝作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他摸向了腰間的手槍。


    女術士笑著搖了搖頭,對公主說道:


    “殿下,我無意去告發你們之間的故事,所以是否可以和我單獨談幾句話?哦,需要我自我介紹嗎?在亨廷頓市的最後一晚,在宴會廳的頂層,你應該見過我的。”


    瑪格麗特公主立刻記起了這是誰,她有些驚慌,但卻因為信任夏德,因此依然保持鎮定。


    “這位先生,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取出那把槍。因為我無意傷害你們,我隻是想要詢問公主一個簡單的問題。”


    她將傘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轉著傘,一手夾著書,停在了距離兩人最近的那盞煤氣路燈下。雪中,這副樣子詭異而美麗:


    “殿下,自亨廷頓市開始,我就一直想要和您單獨談一談。但您身邊的那位老師......”


    她笑意不減的看著年輕的男女:


    “實在是太厲害了,我承認,我打不過她。大多數時候她都在您的身邊,少部分時候我也找不到你的行蹤,更少的時候,你身邊的教會成員實在是太多了。哦,您大概是誤會我了,我真的隻是想要詢問您一個簡單的問題,是的,隻是詢問。而現在,您是否可以回答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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