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和奧古斯教士雖然不知道那位泰勒先生是怎麽登上舞台的,但顯然他也沒能說服樓下的所有人。在台下觀眾的起哄和大笑聲中,舞台側麵衝上來了三個男人——國王和兩個矮人,連拖帶拽的試圖將獵人學徒拉下去。


    四個人幾乎算是扭打在了一起,而年輕的文森特·泰勒居然能夠在以一敵三的情況下,還在大聲的說道:


    “我們不希望戰爭,我們唯一的願望是和平,但該死的南國佬們不值得我們的憐憫。卡森裏克人的醜惡本性,正讓他們試圖通過武力統一世界,而我哦,不要抓我的**”


    痛呼聲、粗俗的起哄聲和觀眾們的大笑聲混合在了一起,再加上扭打著的四人身上的戲服,讓這一幕變得無比的滑稽。人們看起來並沒有太在意那份還未被朗誦完的演講稿,大多數人顯然都認為,隻是這出有趣的鬧劇,就已經值回這次的票價了。


    畢竟歌劇天天有,但國王和矮人暴揍獵人隨從的戲目,大概也隻有這一次了。


    文森特·泰勒最終還是從舞台上被拖了下來,隨後匆忙下樓的瑪麗安夫人又親自登上舞台道歉,為剛才的鬧劇表達歉意。


    但來這裏看劇的大都是熟人,因此大家也都紛紛表示剛才的表演相當有趣,如果以後隔三差五還能來上一兩次那就更好了。


    於是劇目正常上演,由替補演員來代替文森特·泰勒飾演那個其實並不重要的角色。


    至於文森特·泰勒本人,為了防止他再跳上舞台,劇團的人們把他拉進了後台的二層小房子裏,夏德和奧古斯教士自願看守他,也就是與他交談。


    三人見麵的地點依然是二樓的窗邊,等到劇團的人離開之後,看上去和外鄉人這具身體年齡差不多大的文森特·泰勒才有些傲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然後微微抬著頭打量夏德和奧古斯教士。


    文森特·泰勒的個頭不算很高,至少沒有夏德和自稱因為年齡大了而變矮了一些的奧古斯教士那麽高。他有著一頭褐色偏黑的亂糟糟頭發,化了妝的臉上依然能夠看到一些雀斑。當然,在剛才的扭打中他的妝已經全部花了,因此看著那張傲慢的麵孔,夏德必須努力的忍住不要笑出來。


    “我很好奇,我們在你眼中是什麽形象。”


    奧古斯教士微笑著問道,聲音非常的和藹,大概茉莉歌劇團中最出色的演員,也表演不出這種專業的“老爺爺”形象。


    年輕人於是說道:


    “你看上去像是窮酸的圖書館管理員或者教堂的神職人員。家庭美滿,兒孫俱全,平時的工作很清閑,於是自認為因為年齡很大而懂得比年輕人更多的道理,因此很喜歡說教別人,並以此獲得滿足感和愉悅感,這是你人生僅剩不多日子裏的最大樂趣,你以此對抗對自己衰老而產生的不安與恐懼。”


    夏德斜著眼看了一下奧古斯教士,發現奧古斯教士依然是一副樂嗬嗬的表情。


    “至於你。”


    文森特·泰勒又看向了夏德,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便繼續毫不客氣的說道:


    “仗著自己的臉很好看,混跡在一大群姑娘們中間,卻不肯給任何人答案,這樣你才能同時占所有人的便宜。你的人生一定是順風順水,人們會因為你的長相而更願意幫助你,而你內心也認為自己是被選中的人,並自傲的認為,周圍的大部分同齡人都比不過你,比你小的人都比你幼稚,比你大的人則是因為多活了幾年而且利用了社會的壞規矩才比你厲害。”


    夏德以為他這就說完了,但他隻是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你也許真的有些能力,但你的能力完全到達不了你自己想象的程度。偶爾你也會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思索自己人生的意義,但很快就會再次沉溺在聲色犬馬之中。你大概率腎虧.”


    夏德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然後在“她”的笑聲中移到了腎髒的位置。


    “而且因為生活不規律而失眠多夢,夜間盜汗,起夜次數很多。”


    夏德又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而且我敢打賭,你還有隱藏很深的心理疾病,這涉及到了孤獨和自我懷疑,還有”


    “好了好了。”


    奧古斯教士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沒讓夏德又平白增加更多的疾病:


    “我是拉特·奧古斯,你說對了,我是教堂的教士。”


    “我是偵探。還有,我不腎虧。”


    夏德簡單的說道,和對方握了一下手,確定的確有低語要素糾纏在對方的靈魂與身體中。


    “哦,我忘記問了,你們兩個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文森特·泰勒好奇的問道:


    “難道說,你們是來聽我講國際局勢的嗎?但這裏可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我們到其他地方說話吧。三隻貓旅店怎麽樣?一起喝一杯。”


    教士依然麵帶笑意:


    “的確要去其他地方,但不能是三隻貓旅店。我是說,介意和我們向北出城嗎?城裏到處都有軍情六處的探子,你知道的,王室總是認為人們要造反,所以到處安插探子去竊聽人們所說的話。城裏可一點也不安全,就算是在廁所裏抱怨幾句,都有可能被國王知道。我看三隻貓旅店說不定就是軍情六處在城裏的據點,我們到城外去,我知道個好去處。”


    年輕人非常讚同教士說的話:


    “就是這樣!”


    夏德則看著教士沒說話,教士又將手伸進了口袋:


    “當然,我們也不會讓你平白浪費時間,這裏有報酬。事實上,我們還有不少誌同道合的人,想要聽你的演講呢。”


    他掏出了幾張1鎊的紙幣塞到了文森特·泰勒的口袋裏,後者腦袋一揚:


    “當然,我就知道,肯定會有人支持我的。這麽大的王國,和我誌同道合,和我一樣能夠看清楚時事的人肯定不少。我以前找不到他們,隻是因為他們擔心被王國迫害而躲起來了。”


    說著,便示意夏德和奧古斯教士與他一起下樓離開。


    教士於是走在了前麵,夏德走在最後,讓文森特·泰勒走在中間。


    【你似乎有些不高興。】


    下樓梯的時候,“她”溫柔的問道,夏德輕輕“嗯”了一聲,等到他們告別了瑪麗安夫人來到大街上找馬車的時候才在心中繼續說道:


    “施耐德醫生的心理治療,似乎還是沒能完全根治教士的問題。”


    因為安全原因,城裏的出租馬車除了去城南貴族莊園的路線以外,是不會向城外行駛的,城北貧民區的馬車更是這樣。因此三人在城市邊緣下了馬車,隨後進入依附著城市存在的城外小村,沿著歪歪扭扭的道路,穿過城郊成片成片的密密麻麻的低矮棚屋和雙層簡易房屋,踩著爛泥嗅著各種古怪的味道繼續向前。


    村人養著的鄉下土狗遠遠的朝著他們吠叫,發出咯咯~聲音的母雞們成群結隊的在路邊的院子裏找尋著地麵上的食物,瘋跑的孩子們會下意識的避開這些陌生人,在院子裏洗衣服的鄉下婦人則警覺的看著他們。


    與月灣的壞天氣不同,周六上午的托貝斯克天氣還不錯,文森特·泰勒原本以為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這片小村莊,那些等待自己演講的人大概正在鄉下酒館中。


    但在前麵引路的奧古斯教士卻腳步不停的繼續向前,直至三人穿過了村子來到了村外的樹林才停了下來。


    夏德很熟悉這裏,沿著林中小徑繼續向北走,不多時便能夠看到考普斯先生所在的墓園了。


    但文森特·泰勒可不認識這裏,而且就算他再怎麽傻和自信心膨脹,此刻也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


    “老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也停下了腳步,微微側身看向身後,看到夏德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奧古斯教士在林中轉身,臉上的笑意逐漸變淡,眼睛看著他:


    “偏見的詛咒實在是太深了。”


    “什麽偏見?”


    年輕人的臉上露出很勉強的笑意,如果隻有麵前這個一看就是年老體衰的老人在,他還有信心轉頭就跑,但那個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的高大偵探,顯然不是他能對付的,特別是對方並非想象中的腎虧:


    “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觀點,我們其實可以談一談,沒必要做這種事情。”


    他後退了幾步,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有些事情我自認為看的很明白,如果你不這樣認為,可以將你的想法告訴我。暴力是不可取的,而且我是個窮人,你們謀害我也得不到什麽。”


    奧古斯教士正色道: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大多來自於人心的偏見。一個人永遠也無法理解另一個人,兩個人之間一旦相處久了,也必定會產生矛盾和衝突,這是人性的弱點和活著的生物們的缺陷。而矛盾和衝突來自於誤解,誤解產生自偏見,我很抱歉,泰勒先生,偏見已經根植於你的心中,我無法拯救你了。”


    ps:祝大家元旦快樂!新的一年又開始了,發書於2021年的《呢喃詩章》進入第四個年份,今年作者也會保質保量的完成更新,繼續書寫夏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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