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月(4)


    坐在馬車上,才幾句話功夫,這趕車的小夥子就被四爺把老底子都套出來了。


    他叫吳春來,他爹是大隊支書。今年二十了,還沒成親。平時管著隊裏的馬車,也還是民兵連的連長。


    林雨桐心道,侍弄馬車肯定是輕鬆的活計。到哪裏都得講關係不是。要不是支書的兒子且輪不到他呢。


    等到了屯子的時候,連這個正產大隊的隊長叫李忠,年齡不到三十,有三個孩子還都是閨女的事都打探出來了。


    “俺先帶你們去知青院,你們拾掇拾掇,明兒到大隊部報到就行。”吳春來趕著馬車,“大隊部就在知青院的對麵。”


    林雨桐以為所謂的知青院,就是給知青們找了一個隨意的空院子罷了。沒想到這小院不錯,院牆雖然是土坯的,但裏麵的幾間房舍,卻是青磚的。顯然是特意蓋的,比大隊部的屋子都好。


    “紅兵!紅兵!”馬車停在知青院門口,吳春來就朝裏麵喊。


    原木的門從裏麵打開,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從裏麵出來,“春來,你這是……”等看到四爺跟林雨桐,就馬上就熱情的笑,“看來你們自己找來了。我們提前接到通知了,知道你們都是北京的,咱們老鄉。我叫葛紅兵。知青隊隊長。你們跟我進來吧。”


    說著,就朝吳春來擺擺手,“你先回吧。下這麽大的雨,我不留你了。”


    吳春來憨憨的笑,“成!你跟楊柳說,她要的東西,我改天去縣城的時候給她捎回來。”


    “知道了。”葛紅兵伸手接了林雨桐手裏的東西,帶著兩人往裏麵去。“都濕透了吧。有熱水,洗洗就好。”


    進了院子,往前十多米,就是正屋。剛一進門,裏麵的熱氣就鋪麵而來。堂屋裏是灶台等物,當廚房用。左右兩邊開著門,就聽葛紅兵道:“一邊男宿舍,一邊女宿舍。”


    四爺和林雨桐對視一眼,才反應過來,原來是不能一起住的。


    東邊的屋子出來個高挑的姑娘,“哎呦!都到了。”說著,就拉了林雨桐,“我給你打熱水,先換了濕衣服。”


    林雨桐看了四爺一眼,四爺朝她點點頭,她這才放心的進去。


    裏麵還有三個姑娘,都在炕上坐著。


    一個高壯的姑娘趕緊跳下來,幫林雨桐卸了身上的行李,“這大雨天的,可是遭了老罪了。”


    後來才知道,剛才那高挑的姑娘叫陳萍,這個高壯的姑娘叫周軍紅。都是哈爾濱人。


    當著這麽別人的麵梳洗,林雨桐有些不自在。簡單了擦了擦,倒是把頭發好好的洗了洗。換上包裏已經潮濕的衣服,才覺得好了一點。


    剛整理好,陳萍就端了薑湯進來,“快喝,驅寒。”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那邊有嗎?”


    “有!你喝吧。”陳萍說著,就又幫著林雨桐鋪被褥。


    炕上兩個姑娘好像不大樂意,“擠死人了好伐?”


    “楊柳,克服克服,擠在一起暖和。”陳萍笑著低聲道。


    林雨桐抿了抿嘴,抱著髒衣服出去了。


    “胤禛,髒衣服拿出來。”林雨桐在堂屋裏對著西屋喊了一聲。


    四爺一愣,嘴角就漏出了笑意。他知道,她叫的是‘胤禛’而不是‘印臻’。


    屋裏幾個小夥子都對著四爺擠眉弄眼的。四爺也不理他們,拿著衣服就出去了。


    林雨桐見四爺身上的衣服換了,才低聲道:“一會子把你的水壺拿出來,我給你灌點水。”可別真病了。薑湯有時候未必就管用。


    四爺還沒說話,就聽見東屋那個楊柳大聲喊道:“新來的,你要洗衣服,明天就自己去挑水知道伐?”


    林雨桐應了一聲,住集體宿舍就是這樣的。


    四爺臉色就冷了下來,朝東屋看了一眼,才低聲道:“委屈兩晚上,我再想想辦法。”


    “沒事。”林雨桐低聲問,“你還習慣嗎?”


    四爺笑笑,幫著林雨桐往盆裏倒水。兩人的衣服就是占了泥了,其他的都不髒。


    用了半缸水,才算是淘洗幹淨了。堂屋裏的灶台下火燒的很旺。林雨桐將衣服晾在灶膛口,烘烤一晚上也就幹了。


    陳萍從裏屋出來,對兩人笑笑,揭開鍋蓋,裏麵放著熱著幾個窩窩頭,又從壇子裏掏出來了一碟子鹹菜,“你們趕緊吃。肯定餓了。”


    餓是餓了。但是這玩意太難下咽。


    剛才還覺得沒必要另找住處的林雨桐,突然覺得還真是有這個必要性。這吃的,一頓兩頓可以,時間長了,肯定不行。


    但不管如何,今天總算能睡個安生覺了。炕暖呼呼的,被子的潮氣也不那麽明顯了。一晚上連夢都沒做。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聽到外麵有倒水的聲音的時候就趕緊起來。披著衣服出去,果然見四爺已經把水缸挑滿了。


    “這個身子習慣了。”四爺指了指自己。他不會,但這個身體的潛意識會,而且確實年輕力壯,挑兩擔水,根本不費勁。


    林雨桐趕緊趁著沒人給他嘴裏塞了鹵蛋,“咱們先去大隊部。”糧食得從大隊部先借著吃。


    大隊部這會子還沒有人在。隔著不高的花牆,可以看見裏麵的棚子裏放著一台手扶拖拉機。很舊,上麵落滿塵土。


    見四爺盯著它看,林雨桐就問他怎麽了。


    “這個印臻,從十一二歲起就在機械廠混著。這東西他熟。”四爺淡淡的說了一句,像是又在謀劃什麽。


    這個時代,會開車的不多,會修車的就更少。這玩意放在這裏,顯然是不能用了,要不然不能這麽落灰。


    吳支書來的時候,兩人已經等了大半個小時了。


    “俺還想著你們昨兒累了,今兒肯定要多睡會。沒想到這麽早就起來了。”他笑眯眯的,很和善,開了門,將兩人往裏麵請。


    四爺虛應了幾句,就把話題轉到了手扶拖拉機上,“……修一修就能使,放著落灰怪可惜的。”


    吳支書就笑道:“找人看過了,零件壞了,有啥辦法呢?”


    如今物資供應,都是限量。沒有批條手續,什麽也買不到。


    “要是再能找一輛報廢的就好了。就算報廢了,這零件總不能都壞了吧。”四爺貌似隨意的說了一句,就不再提了。


    跟著吳支書往裏麵去。


    卻見吳支書腳步一頓,“你這話倒是提醒我的,兵團裏有好幾輛報廢的。俺咋沒想起來呢。”說著又問,“你這小夥子倒是懂得不少。”


    “我家裏就是機械廠的,打小拿著這些零件玩。熟的很。”說著,就指了林雨桐,“她家是藥廠的,還不是對藥最熟。不管是人還是牲畜,普通的毛病都能瞧。耳融目染的,又不是什麽大本事。”說的都是謙虛的話,帶著幾分隨意的漫不經心。


    林雨桐心裏一動,他這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懂機械和懂醫術的人在現在到哪裏都是稀缺人才。


    有了這兩樣,他們估計舍不得將這樣的人當牲口使喚。


    吳支書就抬頭打量林雨桐和四爺。


    這兩人是什麽人啊?怎麽會不知道什麽時候該怎麽表現。於是兩人越發的漫不經心。


    他笑道:“看不出來,你們小小年紀還有這本事?”


    林雨桐就撅了嘴,不高興一般的道:“看來支書不信啊。我瞧著支書你,左胳膊不靈便,是不是不小心抻到筋了。”說著,就從衣服兜裏拿出個針灸包,其實是剛從空間裏拿出來。抽了一根銀針快速的紮在他的手背上。


    “哎呦!”吳支書不是疼的,而是嚇的。


    林雨桐笑道:“別怕,一會就好了。”她後半輩子的閑時間都在看醫書,到了老了的時候,醫術還是得到四爺肯定的。所以,四爺並不吃驚。也正因為知道林雨桐的水平,才敢拿出來打包票。


    不到五分鍾時候,林雨桐就拔了針,“您試試,還疼嗎?”


    吳支書動了動胳膊,“噯?還真是……”


    “現在信了吧。”林雨桐笑嗬嗬的,一副沒心眼的樣子。


    “信了信了!”吳支書指了凳子叫兩人坐。


    四爺卻打發林雨桐,“你先回,手續我處理就行。你回去給人家搭把手吧。昨晚麻煩人家了,怪不好意思的。”


    林雨桐不知道四爺要幹什麽,隻習慣性的點點頭,從裏麵出來了。


    到知青院的時候,大家都起了。幾個姑娘在做飯,小夥子都在整理農具,看來雨一停,就要下地了。


    除了昨晚見到的葛紅兵以外,還有四個男的。各自自我介紹了,也都是客氣的打了招呼。


    昨晚一直沒說話的北京姑娘,身材嬌小,叫唐糖的,拿著一根蔥蹲在葛紅兵身邊剝,也不知道在說什麽。見林雨桐看過去,她笑了一下就住了嘴。


    她覺得,男的還罷了,這四個姑娘裏,就有兩個比較不歡迎自己。


    當然了,這也不怨人家,這知青院的屋子真的不大。炕上隻有那麽大的點的地方,確實擠得慌。


    早飯做好了,大家都客氣的讓林雨桐上桌,但是自己的糧食還沒到位,哪裏好意思吃別人的。自己吃了,人家就吃不飽了。這不是誰小氣不小氣的問題,而是真的吃的東西不富裕。


    正為難,四爺就回來了,他客氣的笑:“不了,我們就不吃了。養殖場有個空屋子,我們搬過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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