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月(47)


    這麽大的孩子最是沒良心的,爹媽就算不在家一整天,人家三個有吃有喝的,也不鬧騰。所以老爺子特別高興,“你們吃了晚飯再回來也沒事。晚上要是照顧不過來,都放在我屋裏。人上了年紀,覺就少了。能帶的過來。”


    竟是十分期盼將孩子放在正屋。


    這絕對不行!本來爺爺奶奶就更容易溺愛孩子,這種手把手帶出來的孩子就更是了。怎麽看都會覺得是好的。


    四爺就笑道:“您這身體養好以後,等孩子斷奶了,就放到您這給看著。”心道,等孩子斷奶了,您也就出山了,忙不過來了。剛好。


    印長天本來還想說,老子身體好著呢。但孩子沒斷奶,還真是不成。


    冬天裏,給孩子洗了尿布,都是晾在暖氣片上的。就算洗的再怎麽幹淨,味道總還是有一些的。


    這屋裏要是來了客人,可真是有些不雅了。


    林雨桐就這麽說。結果印長天還沒說話,印昆就道:“誰家要是有這麽三個大寶貝疙瘩,怎麽稀罕都不為過。孩子的尿味怎麽了?驅百病。”


    這就沒辦法了。


    這十年,人不光是對物質有了強烈的需求,對缺失的那部分情感也需要及時的填補。


    就如同如今的印長天,他迫不及待把子女安排回來,哪怕就是每天的供給有限,但也不想叫孩子離開眼前。


    就如同印薇和印昆,在失去了親人聯係的很多年之後,突然發現,家人沒有忘卻他,他在這世上不是孤單的。還是有依靠的。那種情感上的缺失,瞬間就被填滿。


    就如同林家的人,叫林雨桐接班毫無爭議。在他們看來,對下鄉的子女是有虧欠的。


    過了兩天,雪停了。屋頂上,院子裏一層的積雪。幾個男人都在清理院子,突如其來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一身藍,帶著紅領章的中年人。很和善。


    一看製服就知道,這是派出所的。


    就是來通知一聲,戶口辦好了。戶口本也送來了。叫家裏人趕緊去辦了糧油關係。


    說完事,連口水也不喝,就起身走了。他手裏提著個黑色的公文包,大門外停著自行車。


    要是以為人家是因為老爺子前來巴結的,那可就是真的錯了。


    那時候的民警確實是這個樣子的。不管對誰家,都一樣。


    還有那時候的郵遞員,是騎著自行車將信送到家門口。比快遞還省勁,快遞還要去小區門口的。小區特別大的地方,覺得還是不怎麽方便。


    但不管怎麽說,這辦理的速度比預想的快。


    郭永紅搓著手,“你們去抓緊辦糧油關係,院子這點活,有俺就行。”


    印薇在廚房就跟林雨桐道:“我現在這心裏才算是踏實了。”


    等四爺回來,林雨桐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也是有牛奶供應的,鮮牛奶。


    這個時候的牛奶,不用擔心三聚氰胺。一定是最純粹的牛奶。


    “給孩子和爸爸,還有大姐,都訂上。”林雨桐趕緊道。


    牛奶兩毛六一斤。一個孩子一天一斤,奶粉就可以停了。畢竟這年頭奶粉難尋,老是沒完沒了的往出拿,也挺紮眼的。孩子帶兩個大人,一天五斤就需要一塊三。一個月三十天,需要三十九塊錢。


    兩人咋舌,很多人的一月工資都沒這麽多。


    “成。我一會就去。”四爺應了一聲。


    吃了早飯,印薇拉著林雨桐,“咱們趕緊把這個月的供應買了去。”


    也對!


    長長的隊伍排著,在大冷天裏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這還是出來的比較早的。再加上今兒不是周末,大家都在上班,來的人相對少,有老人,這是退休了沒事幹的。有半大的孩子,上不了學,進不了工廠,所以就出來采購。


    等到了跟前,菜剩下的不多了。


    這次的營業員是個大娘,帶著厚厚的手套。探頭看了林雨桐跟印薇一眼,“人家早早的買了冬儲的大白菜。看來你家還沒買。你們兩個姑娘家可不行。帶兩個男人來。”


    印薇趕緊謝了人家,叫林雨桐在這等著,她喊人去。


    等郭永紅和印昆都來了,林雨桐探頭一看,才知道一家需要的冬儲菜有多少。今年可算是豐盛了,二三百棵白菜。堆的跟山一樣。又買了蘿卜,土豆,芥菜疙瘩。這時候的粉條粉絲都不貴,多是紅薯粉,林雨桐也買了不少。


    白菜蘿卜才五厘一斤。土豆貴些,三分一斤。


    連著豆腐,還有肉,都買了。這天,也放不壞。


    後麵排隊的都有意見了,你們一次性買空了,後麵的人還怎麽買?


    印昆找了好幾輛人力三輪,才把這些東西給拉回去。


    覺得家裏一下子就豐盛了起來。以前一大家子吃老爺子的,現在都各自有了供應,其實日子也沒想象的那般難熬。


    印薇從ha爾濱回來,還帶了半袋子黃豆。本來打算磨豆漿的,林雨桐說是訂了牛奶,於是,這黃豆就幹脆發豆芽。


    菜就那麽幾種,豆芽可是難買到的好菜。


    晚上吃的打鹵麵,雞蛋鹵子,炒了豆腐,醋溜了白菜,用土豆燉了熏雞。


    這才覺出吃‘商品糧’的好處來。


    到了年跟前,京城的氣氛好似有些緊張。經常有人在廣場帖大字報。


    隔幾天,就有民警上門,叫大家提高警惕,不要收留外地人口。或者是盤問有沒有見到過行跡可疑的人。


    敵特肯定是有,但是一般人見到並認出來的幾率不大。


    過了兩天,好似一個小夥子被胡同裏的大媽舉報了,說是行動可疑。


    原來那小夥子好容易弄到一本手抄書,捂在大衣裏怕人看見,可這孩子老實,越是害怕越是緊張,越顯得鬼鬼祟祟。不過是將書抱在懷裏,彎著腰走,就被人舉報了。後來,批評了一頓,禁|書沒收了。才算完事。


    這就是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這時候沒什麽小偷小摸。一旦發現,隻要一聲吼。大家一擁而上。拳腳無眼,法不責眾,打出個好歹來真沒事。這樣的壞分子根本就沒有藏身之地。


    如今印家情況特殊,家裏的人都屬於無業。所以,人家民警同誌,就來的比較勤一些。這一家子,都屬於要特別注意的人員。


    林雨桐有時候出門,買點油鹽醬醋,好似那些大媽們都總是盯著自己看。


    後來她發現,不是自己多心,而是真的有人盯著自己。全都是自發的。


    這種感覺,真是……很特別。


    但即使這種情況下,在進入臘月的時候,四爺還是弄回了三輛自行車來。


    鳳凰,永久,飛鴿。


    三輛車,三個牌子。


    這車子都是二八的大車子,結實耐用。


    印昆就道:“我還想著,找以前的哥們弄幾輛自行車呢,你倒是先弄回來了。咱們家以前的車子,那也是八成新的,現在也不知道便宜哪個孫子了?”


    印臻本身是會騎自行車的,所以四爺試了一圈,就能騎穩了。他騎在車上,一隻腳踩著腳踏,一隻腳支在地上,對林雨桐道,“上來!”


    林雨桐覺得非常有喜感,一屁股就坐在後座上,伸手拉著他身後的衣襟。然後兩人騎著自行車,在小胡同裏穿梭。


    風吹在臉上是冷的,但是心怎麽就跟要飛起來一樣呢。


    郭永紅對印薇說,“走!媳婦,咱們也遛一遛。”


    “拉倒吧。”印薇白了一眼,“怪難為情的。”


    孩子們已經能坐起來了。脾性也一點一點的露出來。


    雨生是比較霸道,玩具得全都扒拉在自己懷裏。震生總是趁著雨生玩的高興,不注意的時候拿一個,夜生可不會這麽客氣,總是伸著胳膊想搶。


    然後就聽那床上,‘咚’一下,‘咚’一下的,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肯定是一個把一個撲到了。坐在那裏都跟個不倒翁似的,來回的晃悠。再加上你拉我扯,腦袋撞在床板上,響亮著呢。


    現在家裏可別想安靜,他們嘴上學會‘哦’了,你一聲我一聲,吵的人頭疼。而且,他們不光自己‘哦’,還對著大人‘哦’,就跟打招呼一樣,你不回應都不行。


    林雨桐把他們放在床裏麵,想睡一會。可哪怕人都迷糊著,嘴上也得跟他們應和著。


    這一天,印昆回來,自行車後座上放著兩隻紙箱子。打開一看,才知道裏麵是一箱子雞蛋,一箱子凍梨。


    孩子們快家輔食了,一天一個雞蛋羹肯定得有。


    “先給孩子們吃著吧。”印昆說的輕描淡寫。


    林雨桐一看自行車上的泥,就知道這是去鄉下淘換的。


    鄉下人弄到票不容易。尤其是那些要嫁閨女的,娶媳婦的。這布票湊起來還不夠一件新衣服怎麽辦?總得弄床新被子吧。被單床單,沒有票都不行。有時候十幾家人湊一塊,才勉強能辦個喜事。


    但城裏很多人家,穿的都是工服,布料這不就省下了。但想要用布票換其他的,比如多買點吃點,副食品什麽的,卻兌換不了。


    印昆大概幹的就是這個營生。子城裏農村之間,來回賺個差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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