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貴子(38)


    老爺子被帶回家,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一個勁對著殷老二和錢氏瞪眼睛。


    殷老二嘴角動了動,但還是道,“老爺子,以後您這吃喝都有人伺候。安心的住著。”


    可老爺子就是不說話。


    林濟仁上前看了看,就道:“許是嚇著了,暫時說不了話了。”


    殷老二點點頭,“那這樣正好。沒事,跟啞巴媳婦過了半輩子了,早就習慣了。不就是多了啞巴爹嗎?有時候,人不說話反而更好相處。”至少不會口出惡言。


    見屋裏都是自己人,殷老二才看著老爺子問道:“我……老太太可還好?”


    老爺子嘴角一抿,眼睛就垂了下來。


    這意思就再明顯沒有了。


    殷老二點點頭,“看來之前買的紙錢寒衣香燭,到底還是用上了。”


    他的神情有些複雜,靜靜的陪著老爺子坐了一會,就拉著錢氏的手,“他娘,扶我回屋子。我歇一歇。”


    錢氏一手扶著他,一手給他輕撫脊背。


    林濟仁也跟著往出走,都到門邊了,才轉身對四爺道:“……對你爹要更好點。他不容易。尤其是當著你們的麵這麽對老爺子……”


    四爺馬上明白了,點頭道:“多謝嶽父提醒。”


    林濟仁這才擺擺手,走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四爺林雨桐,麵對著老爺子。


    老爺子看著坐在他麵前,神色坦然的一對男女,很難將他們跟四郎和四郎的媳婦聯係起來。


    四郎是自己自小看著長大的孫子,但此刻人人都叫四爺的人真是那個牽著牛的孩子?


    對於四郎的媳婦,因為是新嫁過來了,老爺子甚至都沒聽到過這媳婦說話。看如今這樣,恍若富貴人家的少奶奶,要不是看見林家的人也在,他還以為換人了呢。


    “老爺子,您真以為三郎有神通啊?”林雨桐說著,將水遞過去,“喝點水,許是就能說話了。”


    水裏放了藥,暫時能開口。


    老爺子不能說話也憋屈,端著水一口喝了,頓時就咳嗽了一聲。“你們……孽障啊,都是孽障。”


    林雨桐和四爺半點不為所動,就看著老爺子暴跳如雷。


    “你要不願意在這裏安靜的呆著,我就送你出城。何將軍正不想放人呢。”四爺轉著手裏的杯子,問道:“要去嗎?”


    老爺子立馬就閉上了嘴,臉漲的通紅。


    林雨桐就笑道:“這兵荒馬亂的,你老的膽子可真大,身後跟著幾百人,但你也不看他們手裏拿的都是什麽,扛著扁擔的,能幹的過真刀真槍的嗎?這不是叫您老送死了嗎?”


    老爺子哼了一聲,“三郎是有大神通的。”他說著,就自豪的道:“佛祖派來救苦救難的,這還有假。三郎身後,佛光普照……”


    林雨桐恥笑一聲,“那就是燒了鬆香。要是您老願意,您在家裏可以天天玩這把戲。”


    老爺子先是一愣,繼而麵色一變。當時確實有一股子味道,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鬆香。“那縣衙的旁邊,還長出來一尊佛像呢。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一天長一點,從土裏長出來了。那也是假的?”


    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一眼,這情節怎麽那麽像是電視劇上的情節啊。


    連糊弄人的手段,都是借鑒人家的情節。


    林雨桐嗬嗬一笑,“你還真信啊?那就是下麵鋪了一層豆子,飯後天天澆水,豆子發芽……”


    老爺子臉上頓時就僵住了。莊稼把式,都知道種子的勁有多大,但從來不往那方麵想就是了。


    但林雨桐和四爺也終於知道三郎是靠著什麽籠絡人心的。


    對於未知的東西,人總是充滿了敬畏的。


    利用了人心裏對鬼神的敬畏,又無限的擴大了人心裏的惡念。嚐到了搶奪的滋味,很多人就不會放棄。


    這一支人馬就是這麽來的。


    林雨桐看著老爺子的麵色不停的變換,就道:“其實不用問,我也知道。三郎這是想叫老爺子當內應,來個裏應外合啊。隻不知道這信物到底是什麽?”


    老爺子瞬間就握緊了他手裏的煙袋鍋子。


    林雨桐眼神一閃,“我給您換一個新的。這煙袋鍋子舊了,用了好幾十年了吧。”


    老爺子將手裏的煙杆子往身後一藏,“是啊!幾十年了,用習慣了。不用……不用換……”


    林雨桐一笑,“您可想好了,要是三郎落到那位何將軍的手裏,可就是一個死。不光是三郎一個人,還有跟著三郎的親人。您老是摘出來了,誰都知道您是三郎找來的冒牌祖父,跟殷家,沒關係。那麽其他人呢?其他人怎麽辦?隻有我們能給殷家人留一條活路啊。”


    老爺子就看向四爺,“四郎,你媳婦的話可作數?”


    四爺點點頭,“自然作數。”


    老爺子捏著煙杆,猶豫了半天,“四郎啊,都是一個藤上接出來的瓜,可別手足相殘啊。”


    林雨桐伸手,一把從老爺子的手拿過來。“您老歇著吧。”


    說著,就拽了四爺起身,往出走。


    “其實,要這個東西沒什麽大用。”四爺擺弄著煙杆,搖搖頭。


    林雨桐一笑:“我倒是覺得這玩意還能利用一把。”


    四爺就看向林雨桐,“你想幹什麽?”


    “你說,三郎想進京城,可是名不正言不順呐。”林雨桐挑眉一笑,“可要怎麽才算是名正言順呢?”


    四爺一愣,“你要攛掇他稱帝。”


    林雨桐麵色一整,“有何不可。”這可是一個好靶子。這個靶子一旦立起來,可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不光將朝廷的目光轉移了過去,更是將駐紮在京城外的西山大營給引開了。門前老是停著一隻惡狗,做什麽都不方便。


    四爺擰眉,手敲在桌麵上,“你有沒有想過,攛掇三郎稱帝,也同樣將咱們放在了尷尬的位子上。咱們跟三郎的關係,並不難查證。”


    林雨桐一愣,如此一來,不管是跟趙王,還是跟皇帝,說什麽都是白搭。在這世道上,血緣關係就是天然的紐帶。即便兩方的關係再怎麽惡劣,用的時候,也難免顧慮重重。可如今,自家還真沒有跟朝廷扳手腕的力量。所以,不能冒頭。


    還有之前所有的安排的全都做了無用功。這就得不償失了。


    四爺卻轉臉看向林雨桐,“但你說的這個辦法,確實也能打破如今格局。隻是……”


    “隻是什麽?”林雨桐急忙道:“跟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四爺看向林雨桐,“一方麵,叫三郎稱帝。另一方麵,我看姓何的不用留了,咱們就地整編西山大營,然後……平叛!”


    “爺要離開京城。”林雨桐一下子就懂了。駐紮在京城的兵馬肯定不能動。這兵馬從哪來?與其跟姓何的合作,不如將這力量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有了兵馬,緊接著,自是平叛。如此,北地才能正真的整合起來。


    林雨桐想明白了,就看向四爺,“你是不放心我?”說著,她就一笑,“沒事,這京城有我在呢。”


    四爺就伸手抱了抱林雨桐,“如今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回來。”


    不習慣分離的兩人膩歪了半天。林雨桐才主動轉移話題,“咱們得看看,這姓何的怎麽除掉才合適。怎麽除掉,才叫人不會懷疑到咱們身上。”


    殺了人家的主將,過後還得用人家。所以,這個安排,不許得縝密。


    四爺就看向林雨桐,“這事,還真得你來做。”換個人都不能叫他放心。


    “我?”林雨桐驚訝的看向四爺。他很少有叫她動手的時候。


    四爺點頭,附在林雨桐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句。


    第二天,城門處又熱鬧了起來。這是從京城裏麵給西山大營調運出來的糧食。一輛馬車接著一輛馬車。


    林雨桐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隨著押送糧食的馬車,一起出了城。


    馬車卸了糧食,就掉頭回京城了。而林雨桐找了個沒人注意的地方,閃身進了空間。


    她將弓箭拿在手裏,手心都在冒汗。今兒這事,可是容不得一點閃失。


    此刻,四爺正跟何將軍一起,在營地裏並排走著。四爺的身後跟著鐵頭,何將軍的後麵跟著這大營裏的大小將領。


    “何將軍,征討逆賊的事,不要有顧慮。這糧草已經運到,足夠將軍出兵所用。”四爺指了指另一頭堆放的糧食,“兄弟承諾之事,什麽時候不算數過?”


    何將軍還真有點尷尬,昨天出了那樣的事,今兒人家就將三個月的糧食一次性的運來的。那麽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四爺……這真是不知道叫我說什麽才好了。”何將軍尷尬的直搓手,“要不,今兒咱們兄弟倆喝一口,不醉不歸,隻當是給四爺賠罪了。”


    四爺哈哈一笑,“賠罪就不用了,不過,能跟將軍喝一場,也是人生快事。”


    林雨桐聽到聲音近了,這才閃身出了空間。隱蔽好,找好角度,慢慢的拉起了弓,她深吸一口氣,瞄準目標,箭就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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