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11)


    在金陵滯留了大半個月, 這才從黑市上買到票。三等座的價格翻了一番,二等座的翻了兩番。而四爺想辦法弄到的票, 也不過是個小包間罷了。整整花了八十個大洋。


    酒店經理將票送了過來,“咱們可沒從裏麵抽份子。買這票也是動用了關係的。車站那幫王八蛋,除了關係戶的票給留出來了,剩下就不再車站賣了, 全都是靠著這些票販子將票價給炒起來了。您說的那種包廂, 那是真沒有。這些政府要員去陸陸續續去洛陽,但是好些個家眷都覺得南京不慎安穩, 去哪裏的都有。這樣的票輪不到咱們手上。”


    四爺遞給對方幾塊錢:“就這已經不錯了。辛苦了!”


    最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早晚都有點涼,這樣的日子即便沒有大的包廂, 也沒關係。事實上小的包廂沒有那麽糟糕,兩三平米大的地方, 兩側固定這長沙發, 雖然不寬, 但長短寬窄躺個人還是足夠的。兩張沙發中間, 是個不大的桌子。桌子固定在車窗下麵, 長短不過沙發廠的三分之一。


    四爺將手裏的箱子往桌子下麵一放,裏外看了看,打開包廂門,外麵就是走廊,走廊不寬,隻能容兩個人側著身子過去。可即便是這樣, 走廊裏還是站了不少人。這些人隻怕是沒買到坐票,隻得在包廂的走廊外麵站著湊活。路過的人往小包廂裏一看,都不免有些羨慕。這一個包廂要是擠一擠,能坐□□個人。


    見不少人往裏麵看,四爺一把就將車廂門給拉上了。不是不想與人方便,可是這兵荒馬亂的,誰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麽根底。林雨桐將車窗給開了一條縫隙,好歹有一麵是通風的。等車開始動了,這種小包廂的弊端才出來。它根本就不隔音。外麵和隔壁有一點動靜,這邊都聽的清清楚楚的。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和四爺說話,別人也一樣能聽的一清二楚。


    林雨桐將摸出兩本書來,遞給四爺一本,兩人就靠在沙發上,各自看自己的書。


    上車的時候是十二點多,到了下去五六點,人就餓的不行了。


    四爺將書放下:“我去餐廳買吃的。你在車廂別出去。”在外麵,兩人一貫謹慎。


    林雨桐又塞了錢給他,車上的飯菜可不便宜。


    包廂的門打開,四爺從裏麵出來,就直接又把門帶上了。外麵貼著對麵的車廂坐著的人排成一排,想從這裏過去,那真是挺費勁的。人家那麽坐著也不舒服,本來腿就伸不直,如今更是得往回縮著了。


    不過這些人裏,倒是有一個跟其他人不一樣。這走廊是在小包廂和一邊的車廂壁之間的,大家都是靠著對麵的車廂壁,可隻有一個帶著草帽穿著白粗布褂子的人是靠在自家的包廂外麵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家出門帶著的夥計。


    四爺看著這人兩眼,也沒見他抬頭,草帽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清楚人臉。他挑挑眉,不動聲色的走了過去。這個車廂跟餐廳是緊挨著的,沒怎麽費事,就幾個饅頭和一份鹵肉回來。這香味叫聞見的人都不由的吸吸鼻子。該到吃飯的時候了,都餓了。


    吃的買回來,林雨桐就直接給換了,還是自家準備的吃著更舒服。


    兩人也不說話,林雨桐遞了濕帕子過去叫四爺插手準備吃飯,猛地火車就轟鳴一聲,然後就慢了下來。接著越走越慢,兩分鍾後徹底的停了下來。


    “到哪了?”林雨桐朝車窗外看去。她還真不知道這是什麽站,其實這時候的火車是相當坑人的,服務質量就不能提。比如這沿途的小站吧,到了地方他不報站。有些人害怕坐過了,就給給列車員一點小意思,然後叫人家到站的時候,千萬叫他一聲。所以,這車一停,她就習慣的先朝外麵看去,結果黃昏時分,晚霞滿天,外麵荒嶺野草,這不是什麽小站,這根本就是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靠店,停在這裏做什麽?


    “哪也沒到。”四爺將包廂的門拉開,外麵過道上的人都站起來了,人都有些焦躁不安。也沒人來解釋為什麽。


    許多議論之聲這時候傳了過來。


    “我怎麽這麽倒黴,又碰上這事了?”


    “什麽事啊?土匪打劫?不會是把鐵路給挖斷了吧?”


    “不是!虧的你們還從金陵過來,連這個都不知道。”


    “這個我知道。咱們這是給貴人讓道呢。”


    “讓道?讓什麽道?還淨道呢?早沒皇上了,誰這麽大的譜?”


    “哎呦!你們是不知道。如今咱們的都城不是遷到洛城了嗎?可是洛城哪裏能容得下那麽多的政府機構。而且,那洛城一個小縣城,匆忙之間哪裏能給各位要員提供奢華的官邸?那專列可比洛陽那簡陋的好了太多了。所以,人家現在都在他們各自的專列上辦公了。”


    “這個我知道,這事是真的。專列上的設施比洛城更完備、更舒適,行動也更自由。聽說,如今很少有人能見到薑、王、宋等人,他們都住在自己的專列上,就在這隴海線上來來去去,今天洛城,明天正州,後天可能到了開奉、徐周,或者突然又到滬上、金陵……咱們也不知道人家這些大人物在忙什麽。不過,看這架勢,恐怕咱們還真是再給大人物讓道呢。等著吧,等專列過去了,咱們這車才能走。”


    “現在有些報紙上都已經說了,咱們這政|府該改名叫“火車上的政|府”。


    “我聽說,政|府主席林老,卻一直呆在洛城。”


    “那不是成了國府看印的?”


    “你懂什麽?林老那是不爭權攬利,不作威作福,不結黨營私。這也是林老的‘三不’原則。不懂就別瞎說。”


    林雨桐和四爺一邊吃飯,一邊聽著,正覺得津津有味,就有人將自家包廂的門給敲響了。


    四爺起身,將門整個都拉開,見門口站著一個三四十歲,穿著長袍馬褂的人。見四爺出來,他馬上拱手:“多有叨擾,多有叨擾。實在是車中煩悶,想找人湊在一起打打牌。看兄弟有沒又興趣。我們是夫妻兩人……”


    “打牌?”四爺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見她點點頭,也就笑道:“好啊!停在這裏,不找點事做,是悶的很。”


    這人馬上就笑哈哈的去了隔壁,一轉眼就帶著一個穿著白底藍花的披著大紅披肩的女人進來。這女人年紀不小,長的一團和氣的樣子。


    林雨桐和四爺將人給讓進來,將四爺剛才坐過的沙發讓給他們夫妻,這才將門關上。


    “你們家那夥計不錯,那一雙眼睛可真利。”這位自稱是董藩的人對四爺豎起大拇指,連連稱讚。


    夥計?


    林雨桐不知道說的是誰。但四爺卻想起蹲在門邊的那個帶著草帽,穿著裝扮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那個男人。聽董藩這話,好似這人注意過他。這就有意思了。


    四爺沒否認,隻是笑了笑。那邊的董藩已經將牌拿出來了。


    林雨桐以為他們要摸葉子牌,結果一看才知道,這是撲克牌。不僅是撲克牌,還是一副印著廣告的撲克牌。


    隻是這牌一露出來,董太太的麵色一下子就變了。林雨桐再細看那撲克牌的盒子,上麵畫著美人,寫著翠縷閣。她這才了然,原來這撲克是從叫翠縷閣的妓|院裏出來的。不用問都知道,這位董先生應該是光顧過這裏。如今這妓|院十分大膽,廣告類的紀念品花樣多著呢。比如火柴,自己定做和火柴盒叫人糊好,然後將火柴換個盒子,去他們那裏的男人們哪裏有不抽煙的?就這點小東西,隻要男人們用到,就忘不了她們那地界。


    林雨桐的視線在撲克牌上停的時間比較長,董藩這才反應過來,尷尬的笑了笑。然後一邊洗牌,一邊指著外麵,“尹老弟,剛才那些人說的話,你都聽不見了吧?”


    四爺隨口應付了一句:“道聽途說,誰知道真假!”


    “真的!基本都是真的。”董藩努努嘴,壓低聲音,“不瞞老弟,我是做古董生意的。手裏有見好玩意,剛好知道金陵的一位貴人喜歡,這才帶著東西給人家送上門了。”


    “那這次肯定賺了不少。”四爺笑道,“如今這古董買賣怕是也不好做。”


    盛事的古董,亂世的黃金。


    董藩點點頭:“可不是嗎?以前要是有好東西,那咱就是坐在家裏八風不動,自有人找上門來……如今呢?拿著好玩意投其所好……貴人們的錢是那麽好賺的?圖的不就是能登人家的門,好點留兩分交情在。”說著,就有些來勁,“這結交的人不一樣了,這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一樣了。比如他們嘴裏說的那個……那個林老。我就聽貴人府邸的人提過。”


    “哦?”四爺隨口接了一句,知道這人有幾分顯擺他能耐的心思,就將話遞了過去,“願聞其詳。”


    董藩也不急著打撲克了,將手裏的牌放下,遞給四爺一根煙,見四爺擺手,他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說起這個林老啊,佩服的人還真是不好。聽說她生活極為簡樸、為人也十分低調,都說是位難得的‘平民元首’。”他說著,就伸出三根手指頭,然後指了指外麵:“還真就跟他們說的一樣,這位林老一直奉行什麽“三不”原則:不爭權攬利、不作威作福、不結黨營私……人家那真是隻做自己該做的事。我聽說,洛陽那邊如今有個傳言,說是林老說了‘武官直接去見薑,文官直接去見王,別到我這裏來。’人家說著叫什麽……什麽‘無為而治’。”


    四爺點點頭,好似認同董藩的言辭,“……平和淡泊。”


    董藩連連應是,“可不就是這個話。不過,那再平和的人,那也有自己的脾氣。較真起來那也是真較真。”他說著,聲音就低下來,“聽說前段時間,就是林老到了洛城以後,那時候的王還在金陵。王有事向這位林老報告,就命行政院那個什麽秘書長褚……褚……”


    “褚民一。”四爺提醒道。


    “啊……對!就是這個名字。”董藩吸了一口煙,又吐出眼圈,上下打量四爺,“尹老弟,你這可是秀才不出門,能隻天下事。這些當官的,這個長……那個長的……我是記不住。”


    “看報紙,就記住這點閑事。”四爺往後一靠,也深覺這個人看似粗疏,但交際還真是廣,他嘴裏這些事,可不是誰想知道都能知道的。於是就催促道:“我這正聽的起勁呢,老兄倒是趕緊的。”


    有人如此捧場,董藩眼睛都亮了:“咱們說到……”


    “褚民一。”林雨桐朝董夫人笑笑,就接話提示道。


    “對!”董藩朝林雨桐豎起大拇指,“弟妹的記性可真好。這些政|治的事,難得弟妹能聽懂,我家這位隻怕心裏早就不耐煩了。”說著,隻覺得大腿一疼,知道被婆娘擰了,他嘴角咧了咧,就趕緊道:“這褚民一……說是汪叫褚民一給林老擬發電報。可這褚民一不學無術,直接在電文開頭就稱林老為“子朝兄”,林老字子朝,這什麽人能稱呼對方的字,咱們都知道那是有講究的。結果這位就敢這麽稱呼?這就不說了,在末尾也不寫王的官名,隻署“弟經緯叩”。林老看了肯定是不高興,但也沒說不尊重的話。隻在見到汪以後,嚴肅地說,‘吾儕若論同誌,本可兄弟相稱,但行之公牘,則於國家體製未合,以後宜加注意。’就這麽懟了王一下。王最後看了那電文以後,這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回去一腳把褚民一踢倒在地,斥責道,‘我為汝臉丟盡矣!’估計啊,這王以後再不敢叫褚民一給他寫東西了。丟不起那個人啊!”


    能將這些軼事講的頭頭是道,這個人還真是有點意思。


    林雨桐笑了笑:“沒想到您國府內的事情知道的這麽清楚。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董藩臉上的神色僵了一下,就嗬嗬一笑:“弟妹有所不知,我這做古董的,想要生意好,最要緊的就是投其所好。你們大概不知道,林老也十分喜歡古玩,我這也都是為了生意。這我真不是吹出來的,林老到了洛城,就經常在洛陽街頭的古玩攤上轉悠,出門常穿黑布長袍、胸前長髯飄拂的就是。”


    林雨桐看了四爺一眼,這個人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到一定的境界了。但是這樣的事他自己知道就罷了,還敢當著自己和四爺的麵說出來。說他是無心的吧,顯然不是。可要說是別有用心吧,可他這到底圖什麽呢?


    四個人打著牌,沒有再繼續剛才的那個話題。林雨桐出了一張牌,手一伸出去,就覺得對麵坐著的兩口子眼神跟黏在自己的手上一樣。她低頭往手腕上一看,就有幾分明白了。自己手腕上這個鐲子,是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石不錯,手藝也是大內才有的。確實是一件貨真價實的古董。自己是見它樸素,這才隨手套上的,沒想到被這兩人盯上了。難不成過來就是為了這鐲子?


    那剛才說的那些話呢?是為了顯擺他的能量?怕自己不賣,所以暗示自己他的背景嗎?


    林雨桐覺察出來了,四爺自然也覺察出來了。他將手裏的牌全都往桌子上一扔,笑道:“董老板不是為了打牌而來的吧?”


    董藩尷尬的笑了笑:“尹老弟是看出來了?讓老弟見笑了。弟妹手上那件……我不瞞老弟,我真是找了大半年都沒找到一個滿足人家要求的。你不知道啊,我這做的生意,就是給貴人們尋找合適的玩意。有個官職不低的將軍,想給上麵那位夫人送禮,這得看那位夫人的喜好吧?要簡樸,要大氣,但更要貴重。弟妹手上這個,我遠遠看見就覺得是我要找的。您看,能不能割愛?”


    四爺當然不願意,金銀能賣,但什麽時候也不能動動桐桐的首飾。尤其是戴過的首飾。他直接擺手:“董老板,你看我們像是缺錢的人嗎?”


    董藩有些尷尬,“這……”自然是不缺錢的。要不然能把簡直連城的寶貝這麽隨意的戴在手上做火車。可是這東西,對於自己真是太重要了。有這東西,才能敲開貴人的門呐。


    天黑了,包廂裏的燈亮了。可盡管是亮了,那效果也跟七瓦的燈泡效果是一樣的。暗的很。


    林雨桐笑了笑:“看不清了。費眼睛,明天再玩吧。”


    董藩這才起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神從林雨桐的手腕上劃過,就拱手行禮,兩口子這才出去了。


    四爺要關門的時候,又朝靠著門邊的那個戴草帽的人看了一眼,見他好似移動都沒動過,就挑挑眉,進來叫林雨桐將之前買的饅頭和鹵肉分出一半,然後拿出去遞給那人:“兄弟,拿著。”


    這人一抬頭,四爺就看見一張有棱有角的臉,眼睛清亮帶著幾分銳利,見四爺的手一直舉著,眼裏並不是鄙夷之色,這才接過來,“多謝了。”


    四爺點點頭,將包廂的門有合住了。


    林雨桐低聲問道:“什麽來曆?”


    “現在還看不出來。”四爺朝外指了指,“這包廂不隔音,今兒那個姓董的將你手上的鐲子貴重這事嚷開了。隻怕有心人都聽去了。這火車上,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隻怕不得消停了。”


    林雨桐將手上的鐲子收了,想找個不貴重的,還真找不出來。沒戴過的,也都價值不菲。


    四爺踢了箱子一腳,“將裏麵的東西收了。不見你戴在手上,可能就得瞄準箱子了。”


    也是!賊的門道可多著呢。如今都穿著單衣,鐲子有沒有藏在身上一目了然。


    箱子裏本來也就是幾件掩人耳目的衣服,林雨桐全都收了,將空箱子就那麽隨意的往桌子下麵一放。兩人就都躺在沙發上歇著了。


    快迷糊的時候,才聽見有火車的聲音傳來,然後過了不久,就有火車呼嘯著過去了。這個速度……肯定是專列了。


    果然,這列車剛過去,火車就開始動了。躺在這沙發上,火車的震動叫人微微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此時隔壁包廂,董藩坐在沙發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


    “行了!”董太太低聲道,“人家不賣就不賣吧。你還能搶啊!”


    “你懂個屁!”董藩咬牙道:“你想當官太太,想叫我脫了這身商人的皮,沒有人提攜怎麽成?人家開口了,咱們連這點事都辦不成,還想投在人家門下?憑什麽?這東西,不管怎麽著,都得弄到手。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有些東西有錢也買不到。”


    董太太朝外看看:“那東西真那麽好?羊脂白玉要是真想踅摸也踅摸的到,我瞧那玉好似不是羊脂玉,咱們再找找?”


    董藩瞪了老婆一眼:“那不是凡品。是中宮的主子娘娘才能佩戴的。我這一雙招子,什麽時候看走眼過。那鳳紋,那細微處的標記,我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樣的東西遞上去……我就真心想事成了!”


    “那咋辦呢?”董太太的心跟著火熱了起來,“要不明天咱們再去磨一磨。”


    可人家不缺錢。


    董藩猛地起身:“你在裏麵呆著,我去去就回來。”


    “幹嘛?”董太太一把拉住他,“這大晚上的,車上這麽亂,我一個人害怕。”


    “怕個屁!”董藩甩開老婆的手,“老實呆著。”


    包廂的門是推拉式的,開門關門這種摩擦聲可不小。這邊他的門一開,隔壁的四爺和林雨桐就睜開了眼睛。


    同時警醒的還有一直靠在門邊的男人。


    董藩朝這邊看了一眼,尤其是草帽男,他一直以為這人是四爺帶出來的下人。見對方沒動,這才朝另一邊走去。草帽男在他走了以後,就朝他的背影看去,然後又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本來以為一路上會不安穩呢,可誰知道從這天晚上起,半點異樣都沒有過。


    眼看就要到北平了,林雨桐看向四爺:“我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呢?”


    四爺指了指外麵:“安靜!特別的安靜。走廊裏站著的人基本就不見了,就連兩邊的隔壁,都聽不見說話聲了。”


    對!就是這樣。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安靜。原來她以為這是半路上下車了,可如今瞧著又不像。


    四爺將推拉門拉開,朝外一看,走廊裏隻剩下這位草帽兄了,“朋友,進來說話吧。”火車上的麻煩,肯定是被這位給擋回去了。


    這人抬頭看了四爺一眼,朝兩邊的隔壁看了一眼,好似因為兩邊還有人,說話不方便一樣,他沒往裏麵走,隻抱拳道:“感謝兄台的飯食,咱們後會有期。”說著,轉身就從車窗上躍了出去。


    四爺眯了眯眼睛,回過頭來看向林雨桐:“有意思吧?”


    “哪路的神仙?”林雨桐低聲問道。


    誰知道呢?反正是莫名其妙的被人保護了一路。這人很有些江湖手段,將麻煩都給擋了,可自己兩人卻完全沒有察覺到。


    等火車到站的時候,四爺一手提著箱子,一手拉著林雨桐從包廂裏出來,卻跟隔壁的董藩走了個麵對麵。


    董藩兩口子麵上帶著驚慌之色,看著四爺和林雨桐的眼神都有些畏懼。


    “您先請……您先請……您二位先請。”董藩彎著身子,往後退了兩步。


    而另一邊隔壁的人正準備出來,一看見林雨桐和四爺,蹭一下子就給縮回去了。


    怕成了這樣?


    四爺挑眉,朝董藩點點頭:“承讓了!”說著,就拉著林雨桐往出走。


    林雨桐的心思翻騰,她之前還以為這人是宋凱文匯報之後,派來跟著自家的。可如今看這手段,好似又不是那麽回事。他們做事,端不會將人嚇成這幅樣子。


    從車站出來,攔著黃包車正要走,就聽見身後有人喊:“老弟!老弟!等等。”隻聽聲音,就知道追上來的人是董藩。


    四爺回過頭,笑了笑:“董老板還有事?”


    董藩馬上道:“老弟啊,你是初到上京,還沒有落腳的地方吧?”說著,就猛地打嘴,“瞧我這不會說話的勁,您肯定是要去酒店吧。可這酒店再好,終究不是自己的家。是這麽回事,我在琉璃廠附近有個小四合院,正打算出手。您要是願意要……”他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千……”話還沒說實在,就又趕緊搖頭,一個巴掌都伸出來,“不……不用一千,我急著出手,給我五百就行。”


    四爺真是對那個草帽俠好奇了。這人對自家的事知道的還挺多。這就證明對方不光認識自己和林雨桐,而且知道自己的現狀。這董藩如今這作態,肯定也是因為這個人的緣故。


    他看向董藩:“你不用為難,我確實是需要買房子,但是……”


    “別但是,兄弟!”董藩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樣,“您要是覺得貴,三百……不……兩百都行。隨便給點錢都算數。”


    四爺也是服了,就這慫樣,被人威脅一番就嚇成這德行了,還敢動歪心眼子?他扭頭看向林雨桐,“要不先去瞧瞧?”反正你也隻愛住四合院。


    “那就瞧瞧。”林雨桐點頭應了。


    “噯!先瞧瞧,瞧瞧再說。”董藩似乎鬆了一口氣,“要是弟妹不喜歡,你說出個樣子來,滿京城我找去。”


    林雨桐心說,那倒是真不用麻煩,自己最滿意的也就紫禁城和雍王府了,那地方倒是好找,可就是買不了。


    事實上這四合院林雨桐看一眼就喜歡上了。不說別的,就說這院子當中那個兩人合圍才能抱住的棗樹,她的呼吸就跟著亂了。


    兩人牽著手,愣在了當場。好似早已經分辨不出今夕何夕了。


    林雨桐拉著四爺,將手放在這斑駁的樹皮上,順著這個紋路朝下摸,樹上那個像是人的眼睛一樣的疤痕結節,好似都是一樣的。樹上的棗紅了不少,地上也有落下來的,林雨桐撿了一個,將衣服上蹭了蹭,就咬了一口,那味道衝擊著味蕾,讓她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將剩下的半個棗塞到四爺的嘴裏,“你嚐嚐,是不是那個味道。”


    四爺拍了拍林雨桐,輕聲呢喃道:“咱們這是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董藩有一種懵住的感覺,這是啥意思?他尷尬的搓著手,“原來這房子跟老弟有些淵源。這還真是巧了。”


    “冥冥中或許真有天意。”四爺回過頭來,臉上其他的神色都收了起來,隻道:“說吧,這房子打算多少錢賣?”


    “這個……那個……”董藩站在院子裏指著這些屋子,“您該看的出來,這院子幾年前我剛翻修過。都是嶄新的。說實在的,家具齊全,可這屋子真是一天都沒住過別人。連帶著家具,賣一千都不算多。可是……罷了,如今您隻看著給吧。”


    “一千二,別說我占了你的便宜。”四爺直接就給了一個價,這點錢實在算不得什麽。


    “啊?”董藩愣了愣,“啊!兄弟,你真是個講究的人。啥也不說了,現在咱們就能去過戶了。”


    有錢好辦事,這房子的手續,趕在半下午的時候就辦利索了。林雨桐和四爺晚上也不去酒店了,直接回了院子。還是這裏住著叫人覺得踏實。


    家具確實是嶄新的。就是家裏的炕,都是新盤好的。別的地方先不去管,隻把正屋收拾了出來,被褥往上一鋪,窗簾一拉,就齊活了。


    兩人洗了澡,吃了飯,躺在炕上渾身放鬆下來,林雨桐才問四爺:“那幫了咱們的人到底是誰啊?”


    四爺搖搖頭:“我是真想不起來。算了!這人知道咱們在哪落腳,人家要是真想見咱們,總會找上門來的。”


    火車上顛簸將人累的不輕,幾句話沒說話,人就開始迷糊起來了。第二天一早,人還沒起呢,就聽見外麵喧嘩了起來。


    “怎麽了這是?”林雨桐起身,披著衣服下床,摁住四爺,“你別急著起來,我先去聽聽怎麽回事?”


    隔著大門,林雨桐在裏麵聽的倒也清楚。


    一個女人的嗓門特別大:“你們把孩子他爹放了,他就是著涼了,有點發燒,沒別的毛病。你們怎麽就把人給關起來了。我們一家大小,還指望誰?”


    “別吵吵!吵吵什麽?”一個男人的聲音道:“霍亂了,你知道不知道。這萬一要真是……這可就是傳染病,被說你們一家子,就是這周圍的人還不定得被傳染多少呢。這不是關起來,是隔離!隔離懂不懂?沒病自然就放回來了。”


    原來是這麽一碼事。


    林雨桐回屋,就見四爺靠在炕頭上,她將事情說了,四爺才道:“西北的霍亂實在六七月的時候是□□,如今都八月了。”


    將發燒的都隔離起來,倒也是小心沒大錯。


    正說著話,外麵響起敲門聲。在京城一個熟人都沒有,誰能上門?


    四爺見林雨桐還沒梳洗,就自己下地了,“你在屋裏吧,我去瞧瞧。”


    結果來的人是董藩。


    他怎麽來了?


    四爺將人請進來,指著棗樹下的石凳叫坐了:“董老板這麽早過來,可是有事?”


    董藩嗬嗬一笑:“是我的不是,打擾老弟休息了。”說著,就低聲道,“是好事!我一個朋友在琉璃廠,有間鋪子,這鋪子不錯,隻是之前打眼了,賠了不少進去。如今這鋪子也經營不下去了。我就來問問,看老弟你對著鋪子有沒有興趣。這鋪子隻吃租金,都用不清。絕對不會叫老弟吃虧。”


    如此熱心!


    “還是為了那鐲子?”四爺看向董藩。


    董藩有些尷尬:“老弟,不瞞你說,這關係到哥哥的前程。要是隻是錢的事,我這又是何必這麽糾纏呢。”還招惹上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煞神。


    “不知道董老板要謀哪裏的差事,對方這要求和真是有點苛刻了。”四爺試探著問了一句。


    董藩左右看看,這才道:“要東西的老板姓陳,他也是要往上送的。如果這是辦成了,老弟,哥哥我可就一飛衝天了。”


    “什麽部門能一飛衝天?”四爺皺眉,“董老板這實在是叫人看不透。”


    “放在古代,那該叫吏部。”董藩有幾分自得。


    吏部?組|織部門!老板姓陳?


    難道是黨務調查科?也就是以後的中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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