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3)


    上書房的先生年邁, 說句話都大喘氣。不過人老成精,一見蘇培盛進來, 就趕緊要起身。四爺伸手壓了壓, “安心坐著吧。”然後才扭臉去看蘇培盛, 示意他有事就說。


    弘晝將身上的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 耳朵都豎起來了。


    蘇培盛縮了縮肩膀, 還是走了過去, 附在四爺耳邊輕聲說了。


    弘晝就聽見這奴才說什麽:“……福晉進宮……太貴妃嬪娘娘出宮……皇後娘娘已經吩咐下去了……”


    他一邊聽著,一邊裝作不精心的樣子朝皇阿瑪的臉上看去。心裏還是有些納悶,這怎麽話說的, 要是皇阿瑪吩咐皇後這麽做, 這奴才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專門跑進來跟皇阿瑪說一聲?正想著呢, 就見皇阿瑪隻是淡淡的點點頭,別的表示一點也沒有。而蘇培盛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就跟見了鬼似得, 好半天才調整過來。然後低著頭慢慢的退下去了。


    這情況不對啊!


    蘇培盛那奴才都精成鬼了。什麽事能叫他當著外人的麵變了臉色。


    想起他專門來跟皇阿瑪說的事,他心裏頓時有了十分荒誕的想法,難道皇後沒通過皇阿瑪擅自就做了決定?


    這可能嗎?


    他搖搖頭。皇後又不蠢,一輩子都戰戰兢兢的, 到了這份上了這麽做對她有什麽好處?


    想不明白, 但剛才那種荒謬的想法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看來這段時間還是躲一躲吧。這裏麵的事是越發的看不明白了。


    四爺瞟了弘晝一眼, 手搭在小幾上輕輕的敲了敲,弘晝一個激靈趕緊收斂心神, 迅速立正, 低著頭等著挨訓。


    “先生說你逃課?”四爺手裏拿著先生帶過來的弘晝做的文章, 問了一聲,從聲音裏並聽不出什麽別的情緒來。他的頭又低下去,眼睛從手裏的這孩子做的文章上掃過,說實話,文章做的……以這個年齡段來說,算是不錯。在上書房念書,瞧著是不如弘曆,但論起資質,這小子才是資質最好的一個,說是有過目不忘之能也不為過。可這光資質好、光聰明還不行,他首先得有那份上進心或者說得有那種叫做野心的東西。不過從他現在的表現來看,這孩子的性子不知道是隨了誰,那是遇事就縮,見事就躲,所有的聰明勁全都用在自保上了。


    這麽想著,眼睛就抬起從這小子的臉上掃過。


    不知怎的,弘晝今兒感覺眼前的皇阿瑪有點不一樣,具體是哪裏不一樣這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有點不對勁。他的心都提起來了,但還是縮著脖子把話說出來了,“那個……皇阿瑪,您就禁兒子幾天足吧。”


    四爺這下真笑了“求著禁足?”


    這一笑可把弘晝嚇的不輕,皇阿瑪向來可不是這畫風啊。哪次見了兒子們不是疾言厲色的,哪天能給了好臉就夠慶幸一百天的了。今兒這展顏一笑,他是後脊背的汗毛都炸起來了,但話都說出口了,中途改口隻能更慘吧,“兒子知道兒子錯的大了,因此想要禁足反省。”對!就是反省!“不禁足,不嚴懲,兒子就不長記性。因此,兒子自請禁足,請皇阿瑪恩準。”說著就跪了下去,頭磕在鋪著地毯的大理石地麵上……也不怎麽疼的。


    邊上的先生氣的胡子一翹一翹的,這一禁足豈不是這課又上不成了?


    “從本朝開始,就沒見過這麽憊懶的皇子阿哥。”當著弘晝的麵,老先生就控訴上了,“萬歲爺當年……”


    萬歲爺當年他沒教過,但是也是聽說過的。別說是萬歲爺了,那時候所有的皇子阿哥,哪個不是你追我趕,就怕不如人。現在這位資質是最好的,可這態度卻是最差的。這麽教下去,“老臣如何對得起萬歲爺的托付,如何對得起大清的列祖列宗……”


    弘晝這下不光是脊背的汗毛炸了,那頭上的辮子差點都要炸起來了。我的先生,我叫你祖宗都行。怎麽就對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了?爺我又不是要當太子,大清這萬裏江山也傳不到爺身上,爺長成什麽樣,跟大清的江山,跟列祖列宗都沒關係。隻要不幹傷天害理的事,不叫百姓罵祖宗,就是爺最大的出息了。求您別說了行嗎?你這是害我呢還是害我呢?


    可老先生沒有這樣的自覺,這會子已經從凳子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就要跪下磕頭謝罪。


    哎呦喂!我的老先生,爺真是怕了你了。啥也不知道你跟著瞎摻和什麽啊?


    弘晝竄起來一把扶住老先生,扯著人就走,“皇阿瑪,兒子告退。兒子禁足帶著先生一起。先生沒教好兒子,對不起列祖列宗,正好跟著兒子一起反省……”


    張廷玉馬齊連同八爺十三爺等人就看著弘晝裹挾著老先生風一樣從眼前刮過去了。老先生那喘息聲跟破風箱似得,那雙老腿也不知道是怎麽趕上的?


    幾人目瞪口呆,繼而搖搖頭。十二歲的年紀,不小了。在大臣的麵前沒有半點穩重氣,這絕對不在儲君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就是萬歲爺,對這樣的兒子寵是有的,但要說重用,那真未必。要不然不能由著他。


    八爺的眼睛閃了閃,隨即就眼觀鼻鼻觀心的端著茶穩坐著去了。


    四爺從裏麵出來,幾人趕緊起身。四爺的手往下壓了壓,“都坐吧。剛才咱們說到哪了?”


    半點沒有說其他的話茬。


    馬齊就忙道:“正說到戶部庫銀……”


    戶部什麽情況四爺比誰都清楚,他點點頭,一開口卻問道,“工部呢?如今工部是個什麽情況?”


    工部?


    幾人麵麵相覷,現在還有比戶部更緊要的事嗎?


    嘴上應付著工部的事,心裏卻尋思著這位的意思。跳過戶部,是現在先擱置呢,是他還沒想好怎麽處置,或者說他心裏有數但卻不想跟他們商量。要麽就是這些人裏有他不想與其商量的人。


    直到從禦書房出來,八爺還在思量這件事。


    今兒,萬歲爺對他的態度很奇怪。


    兩人是怎麽回事彼此都心照不宣。他厭惡自己,恨不能殺了自己的心自己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就喜歡看他被逼的不得不麵對自己的憋屈樣。可今兒這位四哥給自己的感覺……怎麽說呢?那是一種漠視。


    一路回到府裏,八福晉就起身迎了過來,“胤禩……”


    八爺拉了八福晉進屋,“今兒進宮了,可說了什麽事?”


    夫妻倆攜手見了屋子,八福晉一邊給他遞了熱毛巾淨麵,一邊說了進宮以後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著了哪路的黴神了,我這一肚子的氣。接惠額娘本也沒什麽,但這半點都不打招呼的把人往外一扔,咱們就得接著?這位四爺可真是夠小摳的,養幾個庶母都養不起還是怎的……”


    “慎言!”八爺將毛巾往她手裏一扔,“你這張嘴真是?”


    “在家裏呢。”八福晉順手將毛巾給邊上伺候的嬤嬤,又捧了下人遞上來的茶摸了摸溫度才給八爺遞到手裏,“老四老口子,也不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四嫂那人……成了主子娘娘了,今兒才算是有點主子娘娘的譜。不過這麽大的年紀了,兩口子倒是膩味開了……”


    八爺耐心聽著,這壓根就不是自己想聽的事,見她絮叨的越來越遠了,忙打岔道:“惠額娘那邊你還是要精心的安排,越不是親兒子,才越是不能叫人挑出錯來。”


    “我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八福晉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慢慢的嚴肅了起來,“胤禩,你說著老四打的是什麽主意?這些娘娘住在宮裏才能拿捏宮外這些兄弟,這會子呼啦啦的什麽也不說就把人放出來了,你說著平白無故的,能這麽好心。這蜜糖裏不定裹著什麽毒|藥呢。所以啊,這惠額娘來了,我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怎麽安排那都是後宅的事情,好不好的都有福晉看著呢。八爺真正煩的就是看不明白老四這一步棋的用意。


    這才是最讓人著急的。


    “著急?”九福晉對著九爺,“你急什麽?”


    爺的額娘要出宮了,爺能不急嗎?


    “府裏得趕緊收拾了!”九爺說著就起身,“不行,爺得趕緊去工部一趟。這額娘住的地方都是有規格的,這不光得工部趕緊安排,還得禮部的來看著,別又不合適的地方。”人都走到門口了突然停下來,扭臉問九福晉,“要不在城外再修個園子?額娘住著也舒心……”


    “嗬!”九福晉踢了腳上的花盆底,由著丫頭們給換上軟底鞋,這才盤腿在臨窗的炕上坐了,端著涼茶灌了兩杯,“你倒是著急,但你也不想想,額娘可不止你一個兒子。五哥那邊就不比咱們著急?”


    五哥有爺銀子多嗎?


    爺能給額娘修的起園子五哥他能嗎?


    九爺的表情九福晉想不懂也難,她撇撇嘴,“行!咱們跟五哥這都好說,爺要是堅持,五哥退一步也沒什麽。但你怎麽就能肯定宮裏的意思呢?”好像你有多受皇位上那位的待見似得,“宮裏的心要是偏的,爺您能怎麽著?”


    九爺一愣,還別說,真有這種可能。


    如今自己準備,就是準備的再好,隻要上麵露出那麽點意思,下麵這些辦事的就能把爺給拖累死。比如工部這夥子,不能及時趕工完成怎麽辦?即便完成了,禮部那夥子再三挑理怎麽辦?這先帝的嬪妃出宮跟兒子住,在大清朝可是頭一份。要說規矩吧,那不都是一句話的事嗎?說符合就符合,就不符合那也能從三皇五帝給你開始掰扯從而掰扯出個三四五六七來。


    “那怎麽著呢?”九爺回頭眼睛一瞪,“咱們是準備啊,還是不準備?”


    您問我呢?我問誰去!


    準備吧,到時候百忙一場,被人左挑理右挑理的。人家不會說宮裏嚴格,隻會說你準備的不精心。這對親娘都不精心,這是什麽好名聲?


    若是不準備吧,這就更不行了。感情你自己的親娘你都從來沒想過往身邊接啊?這是狼心狗肺呢還是沒心沒肺?一個不孝的標簽直接就給摁身上了。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難著呢。


    九爺小胡子一翹,眨巴了兩下眼睛,“這還真是……”說著一拍大腿,“老四他是成心的吧。”


    就知道他沒憋好屁!


    “禁聲!”九福晉冷笑一聲,“這話要是露出去一句半句,可真就要了命了!”人家肯把你額娘放出來,你還敢說這話,沒良心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但這話不能這麽說,“興許咱們就是想多了。”


    “想多了?”十四福晉這會子坐在林雨桐的麵前,有了發愣。


    “可不就是想多了。”林雨桐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你安心的在家裏,照管好孩子,沒事了進宮給額娘請安,也帶著孩子進來,叫額娘見見,其他的你什麽也別想。一想就準想多了。”


    十四福晉眨巴眨巴眼睛,這話單獨聽著他都明白,可合在一起的意思她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意思好像是說萬歲爺沒打算拿自家爺怎麽著的意思吧?


    這麽想著,她又不確定的去看十三福晉,四嫂是這個意思吧?


    十三福晉可不敢直接說這話,她隻笑了笑,“說起來今兒還沒給皇額娘請安呢。”


    我不能跟你直說,但又敢直說的人呢。今兒進宮之前就聽說四嫂去見太後了,緊跟著就有了宣召的事,那這前前後後的事情,估摸著太後是能說清楚的。


    十四福晉馬上懂了,起身跟林雨桐告辭,“……起給皇額娘請個安。”


    十三福晉緊跟著站起來,她這會子明白過來了,主子娘娘留下自己就是為了不叫十四福晉單獨留下顯得紮眼,另外也是叫自己露個意思給自家爺,這提前一步知道萬歲爺的意思,也好早做下一步的安排。


    兩人從長春宮裏出去,一路去了慈寧宮。十三福晉跟著十四福晉給太後請了安,就自請去偏殿裏方便。太後明白她的意思,示意平嬤嬤將人帶下去休息。


    十四福晉這才有機會單獨跟太後說幾句話。


    婆媳倆說了什麽沒人知道,十三福晉隨著十四福晉一起出宮的時候,隻覺得十四福晉臉上的笑多了,整個人看上去也輕鬆了。


    回家跟十三爺將事情說了一遍,十三爺轉著手裏的念珠,“明兒打發人給老十四送點東西去。天太熱了,他在湯泉莊子上住著,濕氣大,帶點備用的藥材,別的……就罷了。”


    錦上添花比不上雪中送炭,主子娘娘這麽做,就是叫自己賣十四一個人情。交好一個人總比得罪一個人要好的多。


    他補充道:“今年的冰敬,長春宮那裏跟慈寧宮一樣吧。”


    “你可是順手送了十三一個人情。”四爺攪動著碗裏的涼麵,酸辣的味道撲鼻而來,讓人口裏迅速的分泌出口水來,吸溜一口到嘴裏,這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你也趕緊吃。”


    林雨桐一邊伴麵,一邊歎氣,“十三這身體還是得當心。”


    “該賞的你就往下賞。”四爺不知想起什麽,臉色暗淡了一下,“一會子叫太醫院去直郡王府和鄭家莊那邊,要賞什麽你一道賞下去。”


    這是說給這幾個調理身子的東西。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邊上伺候的都跟著揪心了。


    蘇培盛隱晦的視線在這兩人之間徘徊,心裏卻驚濤駭浪。皇上對皇後做的事半點都沒多問,看皇後的樣子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如今兩人之間打著不知道什麽啞謎,而皇上對皇後好像真是能無話不談。


    兩人的關係好成這樣,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正想的出神,屏風後探頭探腦的伸進來一個腦袋。那是他新收的的徒孫小福子。


    他朝麵對麵坐著的皇上皇後看了一眼,見暫時沒有用的到他的地方,就悄悄的退出去,等過了屏風,主子肯定看不見了,這才扭身往裏稍微瞄了一眼,見沒有變化這才放心的出來,抬手輕輕打了小福子的頭,壓低了聲音問道:“越發膽大了,在禦前也敢探頭探腦!”


    “爺爺!”小福子嘴甜的很,“不是孫兒膽肥,是您之前交代過的,那邊有事得第一時間稟報您。”


    那邊?


    哪邊?


    小福子手指了指,“翊坤宮!”


    年貴妃啊!


    蘇培盛如今是拿不準萬歲爺的意思了,但這邊他也不敢大意,“怎麽了?”


    “打發人在外麵轉圈呢。”小福子朝外指了指,“孫兒過去搭話,那邊給了這個……”他說著,就從袖子裏拿出個二兩的小金裸子出來,“說是叫咱們給萬歲爺遞話,他們主子從昨兒到現在可都未進飯食了。”


    不吃飯了?


    這是不高興了。心裏不自在找萬歲爺撒嬌呢?


    蘇培盛皺皺眉,又趕緊朝屏風裏瞅了一眼,見主子爺吃完了麵,皇後就伸手將自己碗裏往裏撥了一半,在他心都要快停止跳的時候,就見萬歲爺毫不猶豫的端起來就吃了,還順手夾菜給皇後,又指了邊上的湯,好似在示意皇後多喝一些。


    給皇上吃碗裏剩下吃不了的?!


    這得多大的膽子!


    可皇上直接吃了!這問題可就更大了。


    反正借年貴妃倆膽子她都不敢這樣。


    如果說主子爺之前對年氏的是寵的話,那麽對皇後呢?用一個‘寵’字絕對是不恰當的。他看著這連人,突然腦子裏就出現了一個詞,叫做相濡以沫。


    對!這才是夫妻!


    頓時,他腦門上的汗都下來了。他想到一種可能,一種從來動不敢想的可能。


    難道皇上和皇後兩人之前是在做戲。騙了天下人也包括自己。誰都知道四爺寵愛年氏,可四爺為什麽寵愛年氏呢?這究竟是寵愛的年氏,還是寵愛的年氏的哥哥年羹堯?


    如果隻是為了用年羹堯,那麽這一切是不是都能解釋的通了呢?


    可解釋的通了,他又更迷糊了。


    四爺是那樣的人嗎?是為了人家哥哥手裏的權力就賣身給人家妹妹的人嗎?


    是主子本身叫人看不透呢還是自己太蠢這麽多年都沒看清主子?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他算是明白了什麽是深不可測。


    收起心裏的那點機巧,他利索的回了裏麵。


    四爺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有事?”


    蘇培盛腦門子上的汗險些下來,心思電轉之下,馬上道:“下麵的人來報,翊坤宮的人在殿外徘徊,想叫人通傳給主子爺,說是年貴妃娘娘從昨兒就沒吃飯了……”


    這是實話,也隻能說實話。


    四爺頭也不抬,林雨桐卻道:“不吃就不吃吧。不吃是不餓,餓了自然就吃了。”


    蘇培盛好懸沒控製住表情,當著皇上的麵這麽說人家的愛寵這合適嗎?他抬眼小心的看主子爺,就見主子爺的嘴角往上微微翹起,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這是高興?


    好吧!後妃是皇後的事,皇後說什麽就是什麽。


    從今兒起,什麽年貴妃月貴妃的,都是個屁。真正該捧著的還得是主子娘娘。


    於是這奴才的腰彎的更低了,臉上眼角都是笑,林雨桐這才覺得眼前的人順眼多了,這才是之前熟悉的蘇培盛嘛。


    吃了飯,移到內室喝茶,林雨桐說了見太後的事,“……十四的事怎麽處理,這總得有個章程。”拖著也不是辦法。


    事情千頭萬緒,但這後院不能起火。記得太後就是元年的五月薨的。如今已經是五月了,今兒瞧太後身體還不到那一步。所以,很可能十四的事是個導火索。


    早一點處理完也好叫太後安心。不說跟太後的感情,就隻太後若是薨了,這國孝之下,很多事又不能辦了,太耽擱事了。


    兩人說著話,蘇培盛默默的退出去了。這一出去才擦頭上的汗,心裏卻後怕不已。


    皇後現在連十四爺這樣的事都敢插話了。


    可見皇上的樣子,竟是覺得理所當然。


    太嚇人了。差一點,隻差一點自己這條小命估計就得在這事上賠上。


    “蘇爺爺……”邊上有個中年太監過來,一臉的褶子叫爺爺叫的很順口,“可算等到您了。”


    蘇培盛心裏呸了一聲,這家夥是翊坤宮的人,平時見了叫大哥,今兒一看風向不對,就喊起了爺爺。可叫爺爺也沒用啊,這宮裏的事就是這樣,主子爺給一分寵,咱們得三分的捧著。主子爺給三分的寵,咱們得八分的捧著。若是沒有那點寵,這就該是腳底下的泥了。


    因此,他隻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句,“是蓮桂啊!你來了……”


    蓮桂忙塞了個東西過來,蘇培盛斜著眼睛一看,是個美人鼻煙壺,難得的精品,“哪裏淘換來的,你這小子路子倒是廣的很……”


    “年將軍叫人稍來的。”他邊說著邊打量對方的神色,見說到‘年將軍’對方也毫無異色,心裏就咯噔一下,這是大事要不好了吧。


    本來一肚子想要顯擺的話怎麽也說不下去了。麻溜的告辭,直接回了翊坤宮。


    方嬤嬤見人回來了,趕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攔住要進內殿的蓮桂,‘噓’了一聲,扯著人就去一邊說話,“怎麽說的?可有準話,萬歲爺什麽時候過來?”


    過來啥啊!


    蓮桂抹了抹頭上的汗,“蘇公公跟變了個人似得,我瞧著這架勢好像不對。你再想想,咱們主子可有什麽做的不妥當的地方,惹了萬歲爺不高興……”


    “沒有啊!”方嬤嬤搖搖頭,“之前還好好的,就是生的小阿哥沒站住,可這能怪娘娘嗎?”給大行皇帝守靈的時候,主子正懷著身孕呢。冰天雪地裏一天一天的跪著,小阿哥胎裏就弱。這沒成怎麽能怪到娘娘的身上呢。這個時候該體恤娘娘才是。她今兒還勸娘娘呢,叫她也別隻顧著一天到晚的傷心,該祈求萬歲爺憐惜才是正經。這怎麽好好的,就出了變故了。要命的是,這是哪裏出了問題竟是半點征兆也沒有,“難道是宮外……”


    可萬歲爺正在重用大將軍呢,怎麽會?


    “是不是永壽宮……”方嬤嬤朝永壽宮的方向指了指,“那位該不是說什麽了吧?”


    這誰說的準呢?


    儲位就在那裏擺著呢,誰不動心。


    三阿哥占著長子,四阿哥占著血統出身,自家娘娘所出的福慧阿哥占著舅家的權勢。各自都有優勢。相比起來,權勢當然是最大的優勢,可也是最容易變的優勢。三阿哥站那股子的身份這個變不了,能生出弟弟來但卻給他生不了哥哥。血統那是改不了的,滿妃所出這一點叫四阿哥占盡優勢,除非鈕鈷祿氏熹妃不是四阿哥的生母,人家這優勢迄今為止誰也替代不了。但這權勢卻不一樣。皇家能賦予他權勢也能收回著權勢,有時候仔細琢磨,就越發覺得這東西虛無縹緲。要真是這方麵除了問題,那這自家娘娘是真有點冤。


    “要不我再打聽打聽?”蓮桂不確定的道。


    “打聽到了?”熹妃急忙問疾步走來的桂嬤嬤,“到底怎麽樣?”


    “皇上直接去後殿跟皇後娘娘用飯,倒是蓮桂去了,見了蘇公公,但兩句話的功夫就被打發回去了。”桂嬤嬤喘了一口氣,“皇上沒打發人去翊坤宮,至今還陪著皇後說話。”


    熹妃皺眉,拿著手裏的剪刀將桌上的盆景剪了又剪,眼看就沒幾個枝條了才罷手,“那依你看呢?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隻怕是皇後娘娘真有些不待見翊坤宮那位。”桂嬤嬤接過熹妃手裏的剪刀,遞了茶過去,“她當年一進府就是側福晉,打從這位進潛邸,這些年除了她後院可曾再有生育的?這男人家有多少個侍妾這嫡妻未必真往心裏去,可這又是分手裏的權力,又是分了男人的心,您要是換在皇後的位子上想想,您心裏就真的能毫無芥蒂?”


    這話雖然叫自己這個做妾室的聽了不舒服,但不得不說這話有些道理。


    弘曆屋裏的丫頭叫自己看那就是個玩意,能討主子歡心,能繁衍子嗣也就行了。自己不會往心上去,將來弘曆的福晉也未必就瞧得上眼。可這要真是哪個要作妖,叫弘曆的心掛在她身上,那這絕對是容不下的。


    這其實是一個道理。


    皇後對年氏跟對自己的態度是不一樣的。


    “那本宮這段時間……”熹妃還真有點後悔,“跟著年氏還真是做錯了。到底是皇後……”她臉上掛上幾分笑意,“明兒早點叫起,該去給皇後請安了。”


    林雨桐沒起呢,就一聽聽說長春宮大殿外麵已經有人等著請安了。


    她依舊慢慢的收拾,紫竹低聲在一邊道:“昨晚翊坤宮打發了好幾趟人來,說是年貴妃身體有恙。那邊連請了三趟太醫,可來的人全叫蘇公公給擋了。今兒萬歲爺起的時候,隱約聽見蘇公公的稟報聲,奴婢聽見萬歲爺的話了,說以後後宮的事,不管什麽隻管報給娘娘知道……”


    “嗯!”這些事底下伺候的聽著驚喜,可這在林雨桐這裏,根本就不叫事。四爺別說是見年氏,就是聽見年氏這個人,心裏都犯膈應。


    收拾好了一邊往出走著,一邊道:“年氏既然病了,叫人問她,還有沒有精力照顧福慧。要是沒有,就先把阿哥遷出來吧。”


    沒真想隔開人家母子。孩子才三歲離了親娘也可憐。可叫年氏這麽作下去,這都成了一景了,傳出去四爺能有什麽好名聲。


    話傳到翊坤宮,年氏幾乎掐斷了手指甲,“她真這麽說的?”


    方嬤嬤不敢說話,隻低著頭沒言語。


    年氏狠狠的咳嗽了兩聲,眼前一陣發暈,“萬歲爺呢?可回給萬歲爺了?”


    哪裏敢不回給萬歲爺?蓮桂直接報給蘇培盛,蘇培盛沒膽子攔下的。可至今沒得萬歲爺半句話,這意思還不明白嗎?


    “娘娘。”方嬤嬤低聲勸道,“如今萬歲爺才剛剛登基,外麵的事情千頭萬緒。這個時候要是再鬧出個帝後不和寵妾滅妻,這後院起火就更亂了。再加上主子您這段時間也確實是有些過了,再如何那都是皇後,萬歲爺封了您貴妃而不是皇貴妃,這意思還不明白嗎?這嫡妻得敬著。到底是結縭三十載的夫妻,情分是不一樣的。聽嬤嬤一句勸,退一步,不為了別人也該為了阿哥和年家。”說著,聲音就低下去,“這時候您不能意氣用事,您該趕緊寫信去問問大將軍,可是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惹了萬歲爺的忌諱……”


    “您是說,……被遷怒了,是哥哥他……”年氏蹭一下坐起來,“是了!是了!本宮侍奉萬歲,一項謹慎小心不敢有半分懈怠。萬歲對本宮……”她蒼白的臉上多了兩朵紅暈,“這不能說變就變了,必是哥哥那裏出了紕漏。咱們兄妹一個宮外一個宮內,往常都是哥哥照顧我這妹妹,如今也該我這妹妹為哥哥周旋了。”說著,就吩咐方嬤嬤,“梳洗,這就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林雨桐覺得特別有趣,大殿裏姹紫嫣紅爭奇鬥豔的,好不熱鬧。


    相比起來,齊妃的裝扮倒是最樸素的。


    也是她年紀漸長的緣故吧。做了祖母的人了,再花枝招展的就不像樣子了。跟年氏這樣的花骨朵一般的人放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兩輩人。


    林雨桐先跟齊妃問起了弘時,“……忙什麽呢?怎麽不見進宮?孩子可都還好?”


    其實這原身之前恐怕想過跟李氏合作,要不然不會將李氏的閨女嫁到娘家去的。可誰知道事情就這不巧,李氏的閨女去的早,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留下。這叫兩人的關係就變的微妙了起來。雖然這是誰都不想的事情,可事情出了,就如同那裂痕,已經存在了,再怎麽修補,都無濟於事。


    李氏最怕的就是問這個。為這個兒子愁的滿嘴的牙都開始活動了。


    這死孩子就是個缺心眼,不知道跟八爺走那麽近做什麽?八爺是那麽好相與的?她跟萬歲爺幾十年了,萬歲爺什麽性子自己摸不準十成,五六成還是能的?你敢跟八爺走的近,你把你皇阿瑪擺在什麽位上?不能同仇敵愾也就罷了,你怎麽能認賊作父呢?


    這會子皇後又問起來了,我能怎麽說?說我的好兒子,咱們的三阿哥,去八爺府當監工,修整給惠太妃住的院子去了?


    這叫萬歲爺知道了,如何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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