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13)


    大殿裏靜靜的, 九爺幾次想動, 都被十爺給壓著不能動彈。他從來不知道老十的手勁這麽大。


    老四跟老八眼神一碰, 那就是劈裏啪啦。


    不過在坐的兄弟誰是蠢人?這老四有多不厚道, 大家心裏也都有一杆秤。罵了老四,可又不得不說老四這一手玩的漂亮。老八是誰?誰都說老八是八賢王!


    賢王就該有賢王的樣子。


    你以為賢王是那麽好當的?


    不是收攬著人心就能做賢王的, 你得叫天下人都稱你為賢王, 那你才是真的賢王。


    怎麽像天下人證明是你賢呢?


    老四就這麽把機會給送了過來。你不是愛收攬人心嗎?好吧, 每年每月每天, 在大清國的版圖上都發生著大大小小的不同的災難。大批的災民那不是人心?你收攬一個我看看!


    這是難嗎?


    說真的, 這些兄弟捫心自問, 老四其實說的真是一句實話。現在老八手裏握著的資源, 確實是隻有他能玩的轉這些事。


    老四沒將老八的底子往出刨,卻換了一種玩法,將老八手裏的資源就這麽整合了。要不了兩三年,老八攢起來的老底子非得填到這個大窟窿裏。


    可他們又不得不佩服老四的勇氣和度量。災情一個控製不好是要出民變的,可這樣的事老四卻放在了老八手裏。老八要是借著機會利用災民, 這種可能性有沒有?絕對有!老四就沒想過後果嗎?


    他們都能想到,老四怎麽會想不到?


    明知道有這個風險,他為什麽還會這麽選擇。


    大家想不明白, 但老八心裏明白,擺在自己麵前的有兩條道, 一條就是老老實實的當牛做馬, 好好的幹活。一條就是膽敢生出旁的心思, 老四根本就不用擔心弑殺兄弟的名聲, 名正言順的殺了自己朝廷上下保準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這是謀略嗎?


    是!這就是陽謀。所有的東西就這麽擺在麵前,隻看你自己怎麽去選了。


    老九看的心裏急,成不成的趕緊說句話,這麽跟老四強著算怎麽回事。跪都跪了,非得這樣又意思嗎?


    蘇培盛這會子都急著,八爺要是今兒就這麽強下去,不言語怎麽辦?萬歲爺的臉麵怎麽收回來。


    頭上都冒汗了,正要看十三爺看他是個什麽表情,為什麽到現在都沒言語,就見小太監在一邊晃了晃,蘇培盛看過去,小太監就朝後麵一指。


    後麵?


    皇後?


    蘇培盛趕緊看過去,就見皇後提著食盒就這麽走了進來,好似不知道書房還有旁人一樣在門口愣了一下。


    十三之所以沒說話,就是早就發現門外的皇後了。皇後身邊伺候的人打聽消息兩進兩出他都看的真真的。


    這會子見皇後現身了,他馬上就站起來,叫了一聲:“四嫂。”


    十四馬上扭頭也跟著站起身來,“四嫂。”躬身行了禮。


    林雨桐側了身子,隻受了半禮。


    這動靜一出,書房裏原本的氣氛瞬間就被打破了。雖然驚詫於皇後未經通傳就闖了進來,但不得不說這進來的時機真妙。


    林雨桐一臉的抱歉,“萬歲爺千叮嚀萬囑咐的,說晚上請自家兄弟吃飯,打發我做好了趕緊給送來。可是來的不巧?”


    不是不巧,是太巧了。


    這聰明人都跑老四家裏來了。一樣的福晉,自家福晉絕對沒這眼力見。


    四爺臉上的神情看似馬上溫和起來,“怎麽親自送來了?打發奴才就是了。”


    蘇培盛馬上過去接食盒,林雨桐往前送了兩步,剛好到了八爺的跟前,她腳步一頓,笑道:“瞧我,這一來打攪了正事,倒是委屈八爺了。”說著就看過來接食盒的蘇培盛,“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先扶你們八爺起來。”


    好像老八跪了半天隻是打斷了老四要‘叫起’的話。


    八爺能怎麽辦?


    繼續跪著?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客觀上他自己先就鼓不起剛才那股子氣了。再者,那是話趕話趕到那裏了,如今再強著這就純屬找抽。


    扶他起來的又是蘇培盛,代表的可是皇上。皇後說了,皇上沒反對,這個梯子遞過來,他順勢也就下了。


    等他站起來,蘇培盛又一手扶了九爺一手扶了十爺。


    林雨桐這才將食盒給蘇培盛,笑眯眯的再次致歉,“……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哪有叫人餓著肚子幹活的道理。”


    說著就對四爺福了福身,要退下去。


    “你別等我了,早點睡吧。”四爺說著,又看蘇培盛,“送你主子娘娘回去。”


    前後殿的距離,還得打發貼身太監親自送,再聽皇上跟皇後說話,你啊我啊的,就跟普通的夫妻一樣。幾個兄弟忍不住相互對視一眼,這情況有點不對。


    他們沒功夫關心老四寵誰,早過了關注男女那點事的年紀了。他們在意的是這背後是否有深意。這裏麵牽扯到一個敏感的問題,那就是儲君。


    可皇後如今沒兒子。


    八爺坐回去,臉上帶著笑意。自己雖然認輸了,好似過的憋屈。今兒老四呢?他要愁的日子還在後頭呢。想到這裏,心裏竟是莫名的平衡了一些。


    誰都沒說話,蘇培盛正在給萬歲爺擺飯。


    一溜一串的太監宮娥,也都搬了小幾放在每位阿哥爺麵前,然後飯菜就這麽擺了上來。


    飯菜簡單的很,每個人都是四菜一湯,而且分量都不大。菜色也都各有差異。


    九爺用筷子扒拉著苦瓜,羨慕的看著老十那邊散發著誘人香味的椒炸排骨。老十吃的噴香,到底是宮裏,就是會選材。排骨就是好,肉裏麵裹著的骨頭全都是脆骨,肉放在嘴裏,連骨頭都不用吐,直接嚼吧嚼吧就咽下去了。不過就是量有點少,就這幾塊,三兩口就吃完了,一點都不過癮。


    邊上的十三朝九爺看了一眼,心道九哥你就知足吧。然後用筷子挑著飯菜吃的特別斯文。


    十四麵漏鄙夷,老十三上不了馬拉不開工,如今連吃飯都娘氣了。他看著麵前最愛的菜色,扒拉的倍香。還不忘低聲擠兌十三,“您那是吃藥呢?”


    把皇上賞了,皇後親手做的飯菜吃撐那德行,也就十三有那膽量。沒看老九對著那一桌子素材,盡管苦大仇深但都咽下去了嗎?


    十三筷子一頓,但還是‘嗯’了一聲。這不真實吃藥呢。自己身體是不好,但自我感覺不是那水晶娃娃。可皇上和皇後顯然是不這麽想,瞧瞧,呈上來的飯菜都是藥膳。那味道偶爾吃一頓,還覺得新鮮,要是天天這麽吃,誰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飯吃完了,還以為會夜談呢,誰知道老四大手一揮就叫他們出宮了。剛才叫皇後不要等他就是當著他們的麵說的一句客氣話?


    好吧!出宮就出宮吧。


    出了宮,老九朝老八看了一眼,老八沒言語,直接上了馬車毫不謙讓的自己先走了,看來心情並不怎麽美妙。


    九爺歎了一聲,他那是何必呢?回頭又朝身後的皇宮看了一眼,嘀咕了一聲,“爺不就是想說句公道話嗎?就給爺吃苦瓜。”


    老十心說,皇後做飯那會子壓根就不知道你又抽著想撲騰著往老八身上貼,幹嘛隻針對你,他撇撇嘴,還是提醒了一句,“哥呀,咱不能好賴不分吧。”


    嘛意思?


    嘛意思?


    九福晉翻了個身,好不容易睡著再被叫醒,心裏有些不爽氣。尤其是為了琢磨皇後為什麽給他吃素還有一大盤的苦瓜。她將頭往被子裏一藏,遮擋住光線,含混的道:“太醫不是說了嗎?叫多吃素。最近你又有點上火,今兒早上不是還喊牙疼嗎?”人家給你吃苦瓜怎麽了?多敗火啊!“就愛瞎捉摸,真是啥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啥咬呂洞賓?


    這娘們!


    九爺氣的直咬牙,伸手拽了九福晉的被子轉身就跑。


    九福晉抬頭朝後看了看,抬腳將被子往身上一挑蓋上該睡還睡。半點都不想搭理這不長進的貨。有本事就跟他八哥過一輩子去得了。


    九爺出了門就收了臉上的所有表情,要論起收買人心,隻怕老八比之老四還差了一籌。老四隻是不想做,真要做起來,老八就顯得少了幾分誠意。


    就拿這回來說吧,能叫皇後親自下廚……難得的很。別說老四現在是皇上了,人家老婆是皇後,就是這些兄弟到自己的府上,自問真能叫福晉下廚嗎?


    他搖搖頭,就是老八來府裏,他也從來沒動過這樣的心思。


    可老四偏偏就做了,不光做了,還做的極為用心。隻怕這些兄弟沒心裏多少是受用的。


    自己不能躲吃葷,那邊就給做了素菜。有點上火也記在心上。這說明什麽,說明兄弟們的脈案老四是會過目的。前幾天老十才說要弄什麽壯骨粉,再想想今兒給老十的菜色。


    老三誇飯菜做的軟爛,是考慮到老三的牙不好。


    五哥說那盤烤肉叫他想起了當年在老太後如今算是太皇太後宮裏常吃的味道,如今已經好幾年沒有吃到過了。


    一個人站在院子裏,越是想越是覺得後怕。


    今兒要不是老十攔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跑過去給老八鳴不平去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真是要了命了。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於是第二天,四爺就又見到了老九,耐心的聽他說完,就不由的挑眉,這老九要是真心想幹事,這眼光的確是有的。


    九爺小心的觀察四爺的神色,“……出海固然是一條出路,但如今再快,也得等到明年。這段時間,臣弟想著,既然是跟別人做生意,其他國家都行,跟咱們緊挨著的老毛子為什麽就不行?所以,臣弟想親自去一趟漠北……”這一去沒有大半年回不來,正好出去避一避。


    四爺哪裏不知道他的小九九,不過隻要出去幹的是正事,這點私心實在是不算什麽。他十分大方,“這折子朕準了。另外朕單獨會給你一份旨意……”


    旨意?


    九爺從宮裏出來,摸了摸放在胸口的聖旨,突然間就覺得豪情萬丈。


    結果不等天黑,京城叫傳遍了,說是九爺出京了。


    這是怎麽話說的?


    出京了?出京去哪兒了?


    “我哪裏知道。”九福晉白眼一翻,打發八爺和十爺陸續打發來的人。好像那挨千刀的出門跟自己說了一樣。


    但這九爺早上進宮這事又不是秘密,想知道的一打聽就知道。甚至不用打聽,自打九爺輕裝簡行的出了京城,京城裏各種的消息就都滿天飛了。這種事自然也就不用打聽就能知道。先開始傳著宮裏打發貴人小阿哥出門查貪官,正在準備著呢。如今九爺一走,都猜測說是九爺這是替那些小阿哥打前站去了。


    八爺聽著下麵的人打聽出來的消息,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八福晉那和薄披風出來搭在八爺的肩膀上,伸手摸了摸邊上桌子上的湯藥遞過去,“我早就說了,誰都信不得。這牆倒眾人推的。”說著就冷哼一聲,“老九多機靈,一昨兒來了那麽一出,今兒老九就單獨進宮,然後誰也不知道去幹什麽了?保不齊就是拿著在爺身邊這些年的資本重新找了主子……”


    “你行了!”八爺嗬斥了一聲,緊跟著就是一聲緊似一聲的咳嗽。


    八福晉伸手給撫了八爺的脊背,到底不敢再說什麽。昨兒進宮了一趟,回來這人就吐了血。一口子黑血出來,幾乎沒把自己嚇死,“行了!我的錯我的錯還不行,先喝藥吧。”


    八爺歎了一口氣,福晉這性子啊,從來都是這樣。明知道自己心裏難受,還一句一句的話茬子刀子似得往心上捅,“你先出去吧,我跟何先生有話說。”


    八福晉白了他一眼,“這樣了還說什麽說,歇著吧。照我說,咱現在就告病又能如何?既然他知道有些事非你玩不轉,那該拿捏的拿捏一下又何妨?”


    事情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


    老四等著自己撂挑子不幹呢。


    “你去吧。”八爺又催她,“抽空多教一教大格格。”十五歲的大姑娘了,過了孝期該指婚了。整天在府裏也見不到麵,總說跟著嬤嬤呢,但有些東西嬤嬤能教,有些東西嬤嬤壓根就教不了。不喜歡弘旺,這是要調|理庶子,自己這當阿瑪的說不成什麽。但這大格格不過是個姑娘,帶在身邊多調|教調|教又如何?


    “這是怨我呢?”八福晉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怪我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偏管?”她的眼圈一紅,這要是自己有孩子,那自己的心思可不全在孩子身上。叫自己聽這些事她都不稀罕聽。可自己沒孩子,一個沒孩子的女人整天在府裏待著,不找點事出來能活活把自己給悶死,“再說了,我這是為了誰?聽說那皇後還去禦書房呢?”


    這都搭得上的事嗎?


    再說了,以前對皇後沒什麽印象,但這次八爺可是親眼見了。什麽是賢內助,皇後那樣的知進退才是賢內助。


    可抬頭看著福晉眼角的皺紋和通紅的眼睛,心裏驀地就一軟,抬手拉了福晉的手,“都是我的不是,你這輩子跟著我受委屈了。”不能給你尊榮,連個孩子也沒有,“以後我常回來陪你……”


    “胤禩!”八福晉的聲音突然就高亢起來,“你不用這麽委屈自己!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不要有什麽顧慮。與其看著你這麽憋屈的活著,我更願意陪你轟轟烈烈的死……”


    弘旺的腳要邁進書房了,福晉的聲音就清晰的從裏麵傳來。


    憋屈的活著?轟轟烈烈的死!


    你們倒是轟轟烈烈了,可我和姐姐呢?


    也陪著一起轟轟烈烈?


    他悄悄的退了出來,福晉和阿瑪中,加不進去任何人。包括自己跟姐姐。他們才是一家人。


    等這邊八爺把八福晉打發回去了,伺候的才來回稟:“……阿哥來過了……聽見福晉跟您在裏麵說話,才有走了……”


    弘旺來過了,這是來看自己的。可沒進來轉身就走了,隻怕是聽到福晉說的話了。


    這孩子啊!


    弘旺沒地去,直接進了宮。跟弘曆商量的章程還沒出來呢。


    他如今進宮比他阿瑪還方便,直接給了牌子,說進來就進來了。就是到了皇上這裏,一般皇上就是見人,他也能在一邊守著,反正就是沒有瞞著他的時候。


    今兒皇上好似跟張廷玉在商量什麽,他聽了兩句覺得沒勁就悄悄的退出來了。轉而跟後麵住著的皇後去請安。


    皇後這裏正熱鬧,弘曆帶著弘晝來請安,弘晝就賴在這裏不走了,死活耍賴要跟弘曆他們一塊幹活。滿世界的溜達這多好了,還能查貪官,“皇額娘,您跟皇阿瑪說說唄,兒子真不怕得罪人。別人都能去兒子怎麽就不能去了?再說了,兒子再差兩月就十三了。”


    “那就等兩月再說。”林雨桐笑著跟弘晝說話,卻招手叫弘旺近前來,然後將烘焙的點心遞過去,“嚐嚐看。”


    弘旺坐下客氣的接了,弘晝又竄過來從弘旺邊上的碟子裏拿了一小塊,“我嚐嚐。”這個中間夾了藍色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顏色怪怪的。


    不過這味道吃到嘴裏還不錯,酸酸的配上這甜味吃在嘴裏一點也不甜膩。


    “那是藍莓醬。”林雨桐用帕子擦了擦弘晝的嘴角,“慢點吃,這東西多的是,回頭給你拿兩罐……”


    “我蘸著吃餑餑。”弘晝馬上響應,“要大罐的。”


    這個吃法真是……


    好吧!你高興就好。


    弘曆在一邊矜持的吃著,看著弘晝的眼神滿是寵溺,“你別鬧皇額娘了,自己都說了快十三了,還跟孩子似得賴著額娘。”說著就對林雨桐道,“皇額娘,兒子覺得,五弟就是該狠狠的吃點苦頭。”


    這是要拉弘晝過去陪綁吧。


    林雨桐拿帕子擦了擦手,笑了笑去沒言語。說時候,自己不煩弘晝。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孩子,還是個小學生的年紀,處處小心敬慎裝傻充愣撒潑打滾的自黑,為的是什麽?自保而已。


    知道皇家的慘烈,所以壓根他就沒想往裏麵摻和。他看似被弘曆說動了,過來討差事,可這一舉一動莫不是故意表明他隻是個貪吃的孩子。真叫這個孩子去查貪官,會叫天下人笑掉大牙的。


    弘旺同情的看了弘晝一眼,弘曆的心黑著呢。被這麽惦記著還不定怎麽著呢。


    這麽想著,他就朝皇後看去。


    就見皇後細心的在將她說的藍莓醬抹在糕點上,然後又遞給弘晝。


    弘晝嘻嘻笑著接過去,三兩口又塞到肚子裏去了。


    林雨桐笑著叫人端山楂茶來,然後笑看弘晝,“真想去?”


    弘晝心說傻子才想去。可自己說不想去不行啊,熹額娘都說了,叫自己去長長見識,哥倆也有個照應,弘曆又再三的保證帶自己玩,那自己要是不去,在他們眼裏自己成什麽人了?長大了所以不傻了?那自己的麻煩才更大。


    心裏苦的跟黃連似得,臉上還不得不笑著,然後點頭跟小雞啄米似得,“等兒子回來給您帶好吃的好玩的。”


    林雨桐心裏難免升起了兩分聯係,微不可見的歎了一聲,“想去玩就去玩吧。跟堂兄弟們熟悉梳洗也不是壞事。既然想去就去吧……”


    弘晝心裏咯噔一下,真叫自己去啊?!他垂下眼瞼,想著接下來自己該怎麽脫身?裝病還是意外的傷一次?


    正想著呢,就聽皇後道:“不過,你哥哥們的事情你現在還幹不了,真叫你去幹,世人就該笑話你皇阿瑪了。這麽辦吧……這大軍出征還有專門管糧草軍備的呢。這麽多的皇家阿哥,不能叫誰受了委屈。你呢,是吃喝上從不委屈自己,這後勤的事就交給你。不管熱走多遠,你都得安排的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這個不難吧?”


    弘晝心裏一喜,這是最完美的辦法了。不由的臉上就露出幾分笑意,抬起頭朝皇後看去,眼神跟皇後一對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後這是看出了他的難處,在幫他呢。


    他噗通一聲跪下,麵上嬉皮笑臉,但心裏卻是真誠了。頭磕下去的那一瞬,鼻子一酸眼圈都紅了,“皇額娘……”這一句叫的誠心誠意,“多謝皇額娘。”


    弘旺眼睛閃了閃,不得不說,這嫡母跟嫡母之間還是不一樣的。


    而弘曆則是怎麽也沒想到,皇後會這麽安排。這跟自己想的可不一樣。


    三人從皇後這裏出來,就直奔阿哥所。


    剛才臨走的時候皇後說了,叫人給弘旺在阿哥所也收拾了院子,就是當年八爺和八福晉在宮裏住的院子。


    一路走,弘晝一路嘚瑟,手裏提著從皇後那裏得來的點心,很是歡快的樣子,“……管後勤好啊,後勤油水最多。不過你們放心,小爺絕對能將哥哥們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弘旺看了弘晝一眼,嗬嗬了兩聲。這位小爺這是忘了自家這些人是幹嘛的。跟反貪的說他的差事油水多,“……我覺得咱們還得有個自查自咎組……”別下去了看見錢就邁不動步。萬一出兩個不爭氣的,一個忍不住收了人家的銀子,到時候那臉可丟大了。


    弘曆歎了一聲,可不就是這樣。別看是宗室子弟,這裏麵也是良莠不齊的。不是誰都手麵寬,見過大陣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商量了起來,這不管什麽事,都得有個章程吧。


    弘晝聽了一會子,猛的就站住了,“我覺得……”他大聲說了一句,嚇了那兩人一跳,“我覺得,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這還用你說,我們這不是兩人商量著呢。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弘晝再一次提醒,“叫大家來一起說多好,你一點我一點,湊吧湊吧也就想全乎了。還省的你倆商量出來的東西吩咐下去,他們不聽呢。”誰還每點自己的想法。有時候那錯了的人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這就跟先生過來考核一樣,別的還罷了,算學那東西,每次做完他都覺得他全對著呢。錯也有錯的道理是不是?


    兩人一愣,弘旺堅決不承認他沒想到這一點,“……這想叫大家……也得有個說事的地方吧。”話說到這裏,他就理直氣壯多了,“這麽多人,聚在哪去?找家茶館還是找個宅子?不像樣!”不是誰都能跟我一樣隨時能進宮的。


    弘晝眼珠子一轉,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他嘿嘿一笑,“所以皇額娘對我算是委以重任了。”他將胸脯拍的啪啪響,“明兒保準叫大家有個辦差的地方。”


    說的牛氣哄哄的。


    弘曆沒有言語,眉頭卻皺了起來。這些東西難道自己會想不到,不過是不需要那麽著急罷了。拖一天算一天,誰知道明兒又會有什麽變故。皇阿瑪如今的手段,他看的有點眼花繚亂,總舉得好像哪裏不對,卻又怎麽也說不上來。


    他看了弘晝一眼,本想找個幫手,誰知道皇後會來了這麽一手。


    皇後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麽安排又是幾個意思,他現在還真鬧不明白。


    隨後弘晝就找四爺,要給他們批地盤。


    四爺嗬嗬笑著,直接將吏部邊上一處不算大的三進院子批了。


    然後這一天,凡是從吏部進進出出的官員,發現以往備用的院子另外有主了。吏部管著官員的考核監察任命,所以可以說是六部中尤其顯赫的部門。這院子放著原本是給那些回京述職的官員們暫用的。在這裏辦事等候的地方。沒人說給他們,但霸占了也沒人敢言語。


    所以突然有一天發現這地方不是自己的了,還真有些不太適應。別看著點地方,叫吏部的小官們可是能撈不少好處。外放的官員來了,要拜見上官吧。可這夏天來了一身汗,得!十兩銀子過去洗把臉整理整理儀容。冬天過來,冷的人尿多,想解手,或者過來取暖,銀子開路一樣能叫人在裏麵舒舒服服的。該見上官的時候,自有人早早的過來說一聲,此時養精蓄銳好了,見了上官,不管是衣著還是儀態,給人的觀感好了,那自然就不一樣了。反之,在上官麵前失儀,一個不好就是罪過。這叫藐視上官。


    由此可見,這地方有多要緊。


    可就是這麽個要緊的地方,一大早就被通知,將你們的東西都搬走,這裏有主了。


    有主了?


    誰啊?


    半早上了,派過來的小太監跟這邊是扯不完的皮,等弘晝帶著小路子溜達過來了,這邊連個門都沒進去了。


    哎呦!反了天了!


    弘晝八字步邁著,一手背後,一手捏著辮子捎一甩一甩的,金黃色的帶子綁在發梢上,格外的醒目,“嘛呢?嘛呢?”


    這一出聲,周圍就都靜下來了。敢在吏部的門口,用這麽大的嗓音,這麽一種腔調嚷嚷,絕對不是一般人。


    抬頭一瞧,喲!是這位小爺啊!


    請安的,問好的,一個個的瞧著比誰都恭敬。


    弘晝臉上笑嗬嗬的,誰見了都覺得像是散財童子。


    “五阿哥,您怎麽來了?”有那機靈的趕緊找了上官來。尚書不在,萬歲爺宣召人已經走了。勉強來了個侍郎過來支應。


    弘晝看著人家一把胡子,這種天折騰的一身汗,先有幾分不好意思,“那什麽,對不住了您呐,這個地方,爺這知道,你們好多人都靠這個掙點錢逛花胡同養小老婆呢……”


    哎呦!這個話怎麽說的?可是要了老命了。


    老侍郎朝下麵辦事的狠狠的瞪了一眼,一個個的要錢不要命的。沒聽見皇上叫這些阿哥查貪汙嗎?這是查貪汙嗎?從根子上說著查的就是吏部,看你吏部這些人都是怎麽審核官員的。這查出來的貪贓枉法的越多,越是證明你吏部的失職。


    別說人家那阿哥爺的身份,就是個莊稼漢拿了這樣的聖旨,咱也得敬著三分。


    誰讓以後打交道的時候多了呢。如今吏部還坐著一位大爺,正是八爺府那位阿哥,要等尚書大人回來歇上調閱所有官員檔案的事情。自己支應了半早上還沒處理明白呢,結果這邊就又給鬧上了。


    聽聽!什麽叫靠這個掙錢逛花胡同養小老婆?


    這一句話裏就摁上了三個罪名。


    要麽說是阿哥爺呢。


    這些小人家家的,最是難對付的。


    老侍郎馬上哭喪著臉,“我的阿哥爺呐,老臣哪裏就至於這麽沒出息。”


    弘晝嘿嘿笑,這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隻說他不至於那麽沒出息,卻不說別人。也是,這種小錢他這個級別的自然是看不上。於是馬上懟過去,“你這話我信!”十分誠懇的樣子,“小爺跟皇阿瑪體察過民情,自是知道百姓最恨什麽,比起那些巨鱷大貪,老百姓還真就夠不上。反倒最恨的就是那些小官小吏……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官小吏怎麽就那麽大的膽子?”


    自然是上官放任的結果。反正不妨礙大事正事,一點小事得過且過……


    老侍郎深吸一口氣,這才朝五阿哥看去。人都說四阿哥小小年紀已經頗有先帝風範,這怎麽看這位五阿哥正經起來,跟萬歲爺倒有幾分神似。要是不講情麵起來,還真是一脈相承。不過一個是冷麵王,一個是笑麵虎的分別罷了。


    他連連作揖,“老臣的罪過!老臣的罪過!下麵人不會辦事,該打該罰。”


    算是低了頭了。


    “嗬嗬……”弘晝馬上就又笑開了,跑過去跟換了個人似得把老侍郎扶起來,還攙著胳膊往裏送了兩步,“您是老大人了,不要這麽多禮,叫皇阿瑪知道我難為他看中的棟梁肱股,這頓板子怕是跑不了了。該是我請老大人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才對。大人不記小人過嘛!您說是不是?”


    嗬!


    整個一屬狗臉的!


    到底是老眼昏花了,怎麽會覺得這位跟萬歲爺像呢。


    不管心裏怎麽想,但多少對皇阿哥這種生物還是有了些敬畏。自家的小孫子也就這樣,整天也就是瘋吃瘋玩,哪裏有這麽多個心眼子?自己在官場上混了三十年了,一個大意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忙不迭的道不敢,又再三承諾馬上將地方騰出來。


    弘晝這才撒手,“……要是能順便將陳設換了就更好了……”


    老侍郎都走了五步遠了,還隱約聽見了這麽一句。這不是叫自己把裏麵的舊陳設給搬了,而是叫自己動用吏部的庫房給全換成新的。


    這不是索賄嗎?


    好像不是!


    這可不是人家求來的,人家當著自己的麵畢竟是提都沒提,誰叫自己給聽見了呢。


    給換了人家不承情,不給換吧?他還真就不敢。假裝聽不見是吧,人明兒就敢說自己老眼昏花不當大用。畢竟這大清國沒有他們不能查的人啊!


    小小年紀,心眼多也就罷了,就連這‘索賄’都索出水平來了。


    叫這樣的人查貪汙,那還不得一查一個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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