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39)


    這次撲賣, 九福晉給林雨桐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本來想找機會跟九福晉商量點事, 但還真就一時騰不出時間來。先是九福晉自己那邊的事情沒完,再一個恩科今兒就結束了,完了是閱卷, 緊跟著就是午門獻俘。


    閱卷的事情不歸林雨桐管, 她隻是交代下去, 將白卷都給剔除了,隻要答案中哪怕有一道題目答的跟答案先關,就把卷子留下來, 看看再說。如今實在是太缺人了。哪哪都缺人。自己和四爺接下來要辦的事, 真不是會寫點文章就能辦的。


    這事不歸自己管, 但這午門獻俘的事, 自己還是得跟著去的。


    而且還是全幅的依仗。


    禮服穿在身上,頭上一層一層的足有九層朝冠,層層都有碩大的東珠,光是這個朝冠就好幾斤重。這還不算脖子上的朝珠……


    林雨桐跟四爺念叨:“咱們這禮儀服侍,有時候該簡的時候還是得簡一些的……”太奢侈這樣的理由不敢說,但最起碼是太累人了吧。


    四爺笑林雨桐懶, “臭美都不會了。”不知道多少人都羨慕你這身衣裳了。可以哪怕藏在家裏看著都是殺頭的罪過。


    別的意思林雨桐直接忽略,隻對著鏡子想著四爺說臭美, “美嗎?”


    一把年紀了都!美哪去了?


    四爺麵上沒有半點敷衍, 特別認真毫不猶豫, “美!最美了。”


    林雨桐心裏就很起了那句歌詞:你在我心中是最美~每一個微笑都讓人沉醉——


    然後她就抿著嘴衝著四爺笑。


    四爺被她笑的發毛,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髒了?”這又是哪不對?


    林雨桐虎著臉瞪他,“默契!默契呢?”


    就別默契了。


    “皇額娘還等著呢。”四爺拉林雨桐,最近還是壓力太大了,她這小脾氣蹭蹭蹭的。他知道,她從來就沒有大女人的心,小日子過著就是她覺得最理想的生活狀態了。而且,她也總是力所能及的幹她所擅長的事情。別的時候還罷了,從再次回來之後,她其實心裏的那根弦比自己繃的還緊。


    她熱愛這片土地,恨不能將這個國家一口氣吹成個胖子。她愛自己,她怕自己離開的時候依舊是帶著遺憾的。


    所以,她著急,尤其是圈在後宮,想做很多事情偏偏又顧慮重重左支右拙的情況下的時候,她更著急。甚至是隱隱帶著一些焦慮。


    可是,這種事非時間不可,急也急不來。


    他在路上跟她說這道理,然後才道:“……盡人事聽天命!咱們的任務其實就兩個,一個是撒種子,發芽長大開花結果咱們鐵定是看不到的。另一個就是培養繼承人,培養一個給種子施肥澆水看護的繼承人。”說著就看林雨桐的肚子,“生一個孩子出來,將她培養成優秀的繼承人,這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弘暉弘昀那些孩子,被她教的很好。


    兩人說私房話的時候,蘇培盛這些伺候的跟的稍微遠點,就聽見萬歲爺說什麽‘撒種子’‘繼承人’之類的話。


    見太後的座駕已經在前麵了,他趕緊咳嗽提醒了一聲。


    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個……咳咳……好像有點不大好吧。


    完全不知道被想歪了的兩個人過去跟太後打了招呼,這才帶著兒子們一起出發,前往午門。


    今兒京城熱鬧的很,大戶人家早就將路兩邊的酒樓包下來了。小買賣人在沿街一路上坐生意,賣瓜子花生蜜餞糖果帕子頭花,反正不管賣什麽的,生意都不錯。小老百姓難得見一會這樣的盛事,也都攜家帶口的出門。十四這九門提督今兒都能忙死。


    治安問題可是大問題。


    這個稟報說西街口的燒餅攤子蹦出火星子差點引出火災,那個稟報說柳條胡同口發生了鬥毆,起因是一個姓丁的癩子臊皮了王姓的小媳婦。再不就是哪哪哪又逮住個小偷,哪哪哪的孩子差點叫拍花子的拍走。哪哪哪人要多,差點發生踩踏。


    這他娘的都叫什麽事。


    就是這些事愣是把他忙的腳不沾地,他氣的跳腳,“叫就叫五城兵馬司的敲鑼打鼓的走街串巷宣傳了,防火防盜看好媳婦孩子別往人堆裏擠。一個個的都不把這些話往心裏放,這會子出事了吧。該!”說完又補充,“盯緊了!看看都是誰的責任。過後給老子罰,狠狠的罰,不罰就不知道利害。”知道現在這些當差的跑腿的幹活都是要拿加班費的嗎?這銀子從哪來啊?提督衙門沒有額外的銀子的情況下,自己想給底下的這些幹的好的獎賞一二,這銀子打哪來啊?自己掏腰包?美死他們算了。要不然怎麽辦?找十六借錢去!


    這邊瑣碎的他都快煩死了,氣正不順呢。然後嶽鍾琪帶著人進城了。


    那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嗬嗬!帶兵帶著這麽些年,大將軍王大將軍王的被人喊著,然後轉眼叫嶽鍾琪撿了這麽大一便宜。


    氣死了啊!


    瞧瞧!不知道還以為是狀元郎跨馬遊街呢。


    四爺站在最前麵,後麵緊跟著的是幾個皇子,然後才是勳貴大臣。


    林雨桐陪著太後在一邊觀禮,指了下麵的人叫太後認誰是誰。幾個太妃也都來湊熱鬧,後麵跟著這些福晉們。女人們不敢高聲說話,隻對著下麵那些將士指指點點。


    嶽鍾琪也是個秒人,這次獻俘,跟他們一起進城們的還有幾門大炮,另外就是一隊手持火木倉的火木倉隊。當然了,這些是經過四爺批準的。武器裏也沒有炮彈和子彈。


    他進城們,擺出這陣仗,就是叫人知道,這次的勝利,不是他嶽鍾琪的能耐有多大,功勳有多重,全都是因為萬歲爺英明,天授神兵利器的緣故。


    一句話沒說,可這馬屁拍的事梆梆響。四爺不是愛聽馬屁話的人,允許嶽鍾琪這麽做,目的跟閱兵差不多,就那麽個意思。


    林雨桐低聲跟皇太後說這些武器:“……□□比起冷兵器,殺傷力更大,而且可以遠程攻擊……”


    皇太後聽的心驚膽顫,“皇上的安全……”要是有誰遠遠的開一木倉,那這後果簡直都不敢想。


    林雨桐就笑:“這有矛就有盾,您別擔心。”


    她這邊說著,後麵那些聽著的就不時的傳來讚歎之聲。十福晉垂下眼瞼,她覺得她得給娘家送封信,照這麽下去,朝廷對蒙古的態度隻怕會變的。要是不捋虎須還好些,要是敢……隻怕除掉某一部,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而八福晉眼睛閃了閃,繼而又垂下了。心裏起伏的厲害,覺得自己的想法瘋狂而又荒誕,好容易才壓下去。這一抬眼,就見眾人都舉杯,原來是敬將士們的慶功酒。


    她隨著大溜,也舉起來。看著眾人被這現場的氣氛感染,竟是都放在唇邊一口幹了,她不好例外,揚起脖子皺眉一口就喝進去了。


    這一口下去,火燒火燎的。用帕子沾了沾唇邊的酒,不知怎麽的,一股子惡心的感覺就湧了上來,不由的用帕子捂住嘴,“呃……”幹嘔了起來。


    女眷這邊都愣住了。


    什麽情況?


    惠太妃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就聽大福晉張佳氏道:“八弟妹這是有了?”


    這次因為太妃們都來了,福晉們都守著各自的婆婆,沒按著順序走。


    離林雨桐最近的是十三福晉十四福晉十五福晉。


    十四就不說了,十三和十五又都是德妃撫養的。兩人的媳婦伺候太後原本也是應當的。


    八福晉跟大福晉一起,跟在惠太妃身後。


    如今大福晉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住了。連林雨桐都愣住了。畢竟如今跟過去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早前一輩子林雨桐給八福晉把過脈,那是天生不孕。要想要孩子,放在後世倒是不難,手術一做就好。可是現在跟之前畢竟是有些差別的,她是不是還是這麽一種狀況就不好說了。這輸卵管手術,需要腹腔鏡宮腔鏡或者是兩者聯合完成。如今就算發展西醫,離這個份上還遠。況且這輸卵管的問題多了,是堵塞呢,還是積水呢?或者說幹脆就是先天性的輸卵管狹窄。沒把脈之前,她還真不好說。至於是不是懷孕了?這個……八福晉的妝容實在是太濃了,瞧不見臉色,她不好判斷。


    但八福晉那樣子,瞧著還真像是懷孕了。捂著嘴不停的幹嘔,一聽大福晉說懷孕,她幾乎是驚喜的捂住肚子。


    照這個反應,大家覺得八成真的可能是懷孕了。


    按說明年二月才算是出孝了。這還有一年的時間,作為先帝的兒媳婦,這是不是不合禮數。


    其實不是這麽算的。


    孝期分熱孝和守孝。熱孝一般就是七七四十九天,規矩再重一些的,就是百天。在這百天裏,要了做了這樣那樣的事,導致有孕了,這絕對是要被禦史彈劾死,被天下人唾罵的。這一階段就是披麻戴孝的服喪。等過了熱孝,就是守孝。


    喪製規定是:人死後,守孝期為三年,實際是二十七個月。凡祖父母、父母死後,嫡長子或承重孫都要守孝三年。在守孝三年期間,對守孝者有以下要求:第一,不得任官;如果皇上奪情不準,這又另當別論。第二 ,不得應考。這個是硬指標,那個舉子在孝期應考,其結果不光是要被削了功名,隻怕終身也沒資格再科舉。第三,就是不得嫁娶,要在家守孝三年,閉門讀書,謝絕世務;


    民間還規定:守孝期間不能貼春聯,後代對死者還要逢七日時上墳燒紙,五七後結束,後要守孝三年。守孝年份中,逢年不能貼紅對聯。第一年不貼對聯,第二年貼黃色紙或藍色紙,第三年貼粉紅色紙。守孝三年結束時,上墳給死者送紙紮房和金童玉女,燒紙後即全部結束。


    如今先帝駕崩已經一年多了,熱孝期怎麽著也都過了。好些人家為了麵上好看,一般都不會在周年沒過之前懷孩子的。更講究的人家,真的守三年也不是沒有。但這不可強迫人家對不對。


    八福晉這已經算是過了周年了,說起來也沒什麽大礙。更沒有於理不合。再說了,守孝著重提到了嫡長子或承重孫,四爺不是嫡子也不是長子,但卻繼承了老爺子的家業。所以嚴格說起來,他這個身份跟嫡長子也沒什麽不一樣,所以守孝期間才是最長的。而且得執行的更徹底。正是出於這麽原因,林雨桐才一直沒急著要孩子。二十七個月就二十七個月,守下來就是了。如今也隻剩一年而已,這根本就不是問題。犯不上為這個叫人詬病。


    而之前鈕鈷祿氏急著給弘曆找福晉,賜婚。但賜婚之後她為什麽不急著叫弘曆成親,還是因為這個‘承重孫’的緣故。要說起來,弘曆從哪頭算,都不算是承重孫。要是非要急著成親,四爺絕對不攔著。可為什麽誰都不提呢?承重承重,放在皇子身上,就是承江山之重。不管弘曆暗地裏怎麽折騰胡鬧,都不會叫後院的女人生孩子,更不會在二十七個月內急著成親。原因就是這個。


    這裏麵的東西多著呢。比如說喝酒聽戲吃肉,熱孝期絕對不行,守孝期就能酌情了。特殊的日子鬧一鬧也不算失禮。沒有什麽硬性的標準,全看自己的心意。宗室這些都悠著呢。有時候這不算錯的錯逮住了,放在皇上不高興的時候這也都是事。還有這衣服著裝,熱孝就是披麻戴孝,半點不能含糊。過後穿戴的素一些就行。但要是在偶爾喜慶的日子,穿的稍微亮眼一些,隻要不是大紅大紫,這個也不算是失禮。


    皇家這一年,除了先帝駕崩之前懷上的孩子在去年都生了,還真沒聽見誰說誰家又有喜了。不是說就沒有懷孕的,有肯定有。不過嫡妻都年紀不小了,要是懷了也是小妾。小妾懷孕沒人聲張,胎能不能養住,養住了能不能順利的生下來,生下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誰宣揚這個做什麽。再說了,大部分都是不缺孩子的。這些老阿哥的年紀可都不小了,都抱上孫子了。兒孫滿堂帶來的不一定就是福氣多,那煩惱也多。對孩子的期待自然也就低了。看先帝對那些小阿哥就知道了。


    在這樣的境況之下,又在這麽一個特殊的日子裏,八福晉疑似有孕,哎呦!


    可了不得了。


    惠太妃皺眉,老八家這兒太莽撞了。她低聲問:“小日子上個月可來了?”


    沒有!


    八福晉搖搖頭,一直都沒來。


    “可還有其他不一樣的?”惠太妃又追問了一句。


    “睡不好,不知道哪裏難受。有些吃不進去飯,睡下還腰疼,感覺肚子……”有什麽東西在動似得,“不舒服……”


    張佳氏嘴角動了動,這症狀可不就是有喜的症狀?


    女人嘛,差不多的都生過孩子。即便沒生過的,也都見過聽過。八福晉這樣,真就是懷孕了。


    於是一個個的都恭喜了起來。


    誰不知道八福晉這些年想生孩子都想瘋了。


    這邊一喧鬧,四爺就打發人來問了,是出什麽事了。


    林雨桐還沒說話,她不知道怎麽說。大夫沒確診,她實在說不出這就是懷孕的話。


    但太後不知道啊。見問了,太後就跟蘇培盛說了,還打趣道:“轉告老八,就說我們都等著喝他的喜酒了。”


    這對八爺絕對算是大喜。


    站在人群中間,走路八爺都覺得同手同腳起來。這個驚喜來的太快!


    四爺扭臉看了身後跟著的弘旺,拍了拍他的胳膊,算是給予安慰。


    八爺現在顧不得快要娶媳婦的大兒子,隻想著盼了三十年的福晉的肚子了。沒有弘旺之前,他們夫妻多難啊!就想要個孩子,那真是求神拜佛什麽著都想了,誰能想到這個孩子來的這麽遲。福晉之前說抽到上上簽的時候,他還沒覺得怎麽著。有時候想想還覺得福晉實在是有些執拗了。可這個孩子真的來了時候,這種感覺真的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兩個妾室相繼懷孕,那時候他的感覺是如釋重負。還好!不是他的問題。然後就是懸心,到底會不會生下兒子?要是兩個裏沒一個是兒子,他都有些怕了。怎麽麵對福晉,那種糾結他一輩子都不想嚐試第二次。還好,弘旺出生了。可即便是這樣,副作用一直遺留到現在,福晉跟兩個孩子鬧的很不好。


    現在好了,老天有眼,福晉有孩子了。他有嫡出的孩子了。不管是男是女,對他們夫妻這三十年的煎熬,總算是有個交代了。


    儀式結束回到宮裏,洗了澡換了衣服,四爺還撇嘴,“真還叫他們鐵樹開花了?”八福晉那樣的女人也配有孩子?


    林雨桐搖搖頭,等太醫院的結果吧。今兒她沒接觸到八福晉。其實八福晉告退的時候過來見禮,林雨桐想伸手扶人家趁勢摸脈的,但人家八福晉警惕的很,好像她就是要謀害人家母子的人一般,避之如洪水猛獸。林雨桐覺得莫名其妙,幹脆就不管那閑事了。能生就生去,跟自己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


    一生氣就加倍的對弘旺和萱寶好。送吃的送用的,跟幾個皇阿哥那邊是一模一樣的份例。


    弘旺去安慰萱寶,萱寶拿了皇後的賞賜給弘旺看,“……其實進宮也挺好的。福晉的事我聽說了……”她帶著幾分如釋重負,“她有了孩子,咱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不在府裏,阿瑪也不會強求了。多好。


    這叫弘旺心酸又不平!憑什麽?!


    他賭氣,“三月三咱們就搬家,宅子我都收拾好了。”


    然後真等到三月三,恩科放皇榜了,弘旺要搬家了,也沒聽太醫院稟報八福晉有孕的事。


    不過林雨桐心裏也就是閃了那麽一下念頭,根本就沒往心裏去。她且忙著呢。


    忙著幹嘛呢?忙著看被四爺稱之為‘格物科’的選考題考卷。


    這考卷,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她隻能想到四個字——慘不忍睹!


    幾千人的考試,剔除掉白卷,剩下的隻有三百張上麵是有字跡的。再剔除掉答了一些狗屁不懂的內容之後,隻剩下不足兩百份。而這兩百份裏,能完整的答對一道題的隻有十八人。這十八個裏麵,隻有一個叫康平的舉子,勉強算是及格了。


    林雨桐撓頭,這可咋整。


    進士科已經在貼榜單了,這邊的榜單還沒出來。


    她看四爺,“這有些人錄取了也沒大的用處。”


    但他們都是舉人。低級官吏還是能做的。算是千金買馬骨了。


    於是繼進士科的榜單之後,又相繼貼出了格物科的榜單。


    狀元康平。


    然後有榜眼探花。


    這是一甲。


    二甲十五人,就是那些完整的答對一道題的舉子。


    又勉強從哪些答的沾一點邊的答案中選了二十個,算是三甲進士,就拉倒了。


    另有旨意,格物科與進士科待遇相同,不分高下彼此。


    啊?


    啊!


    憑什麽?


    怎麽會這樣?


    我怎麽那麽傻幹嘛不好好答選答題。


    京城裏瞬間都炸開了。格物科,從古至今沒誰將這玩意當正經的東西。


    偏僻胡同裏的小客棧柴房裏,康平都已經收拾好包袱了,原本早上就該走了,但想了想,還是再等等吧。又給了老板八文錢多留一天。要是沒有最後的幾道選做題,說實話,他根本不會等到今兒,考完就直接回家了。真的!他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這回肯定是沒戲。倒不是說考砸了。其實他的水平也就是那樣了。連當年中舉也是走了狗屎運了,做了一回孫山兄。吊榜尾的那一個就是他。


    他出身寒門,父親就是個賬房先生,年幼的時候父親還是個學徒,那時候哪有什麽工錢啊!師傅不打不罵不糟踐,就算是好的了。一家人就靠家裏的兩畝薄田,靠母親的勤苦勞作才能勉強混個肚子飽。沒錢上學,跟著父親學點賬房先生的本事。直到十二歲之後,家裏的境況才好點。父親的師傅死了,父親出頭了,成了大先生。一個月有二兩銀子,若是運氣好,還能碰到客人打賞或是主家賞賜,家裏有了餘錢,那時候才去上的學。人家五歲啟蒙拜名師上學,他都十二歲了,對於一個資質一般的人來說,真的算是晚了。又沒有機會拜名師,就是好一點的先生聽他進學晚,都不怎麽樂意收他。後來還是娶親娶了個老秀才的女兒,父親又慷慨,花了二十兩銀子做聘禮,其實就是為了給老秀才家的兒子瞧病用的。承了這麽大的人情,老秀才成了老丈人。老丈人考了一輩子,還是個秀才。唯一的兒子身子骨不好,科舉的事不用想了。因此倒是十二分的真心教導這唯一的女婿,老天不負苦心人,學了三年,吊著末尾的名次中了秀才。老丈人心喜啊,覺得這後繼有人了。厚著臉皮求了當年的同窗,一個五十歲才中了舉人的舉人老爺,跟著他念書。每年的束脩不少,二十兩銀子,這還不算四時八節的禮物。又是五年,這才靠著運氣中了舉。中舉之後,還沒來得及找先生呢。父親就沒了!這就開始守孝。剛結束守孝,就趕上恩科。靠著這兩年在鄉間收學生賺的那點銀子進京了打算碰運氣的。沒想到還真叫趕上了。選做題他還真會一些。那都是十二歲之前的事了。賬房先生嘛,寫寫算算的。那些算經他差不多都囫圇個的自己看過,有些懂有些不懂。後來聽說在書院裏開了算學一科,可是因為科舉不考,仕子們也都不重視,沒人當正經東西去學。本來還想著去那些書院拜訪算學先生求教一二,一聽這個說法,他就打消了這念頭,根本沒去。當時他坐在考場上,看著那些選做題,後悔的腸子都青了。靠著幼年的基礎,答了幾道。他覺得都對著呢。這就是他喜歡算學的地方之一。考完了是好是壞自己清楚,判斷標準是唯一的嘛。


    存著一線希望,或者說是僥幸心裏,他留了下來。不敢去看榜,就在這小小的柴房裏等著。


    等聽到外麵鞭炮陣陣,鑼鼓喧天,感覺到自己被人攙扶著出去,耳邊似乎聽著有人喊:“格物科狀元公康平——”


    他頓時一激靈,拉著人反複確認之後,隻想對著老家的方向跪在地上磕三個響頭。


    爹啊!肯定是您老在天保佑兒子。


    父親生前總說對不住自己這個做兒子的,因為做老子的沒本事,耽擱了文曲星。


    其實不是的!要不是父親幼年的教導,哪裏有如今的自己。


    格物科狀元,因為新鮮,所以沒兩天就被把這些過往給扒拉出來了。


    說什麽的都有。


    你想啊,幼年能學多少,都得狀元了。這不是忒好考了。


    “好考?”林雨桐撇嘴,這不是第一次麽。放在後世就是初中生也覺得這題不算難。要想難還不容易。格物這東西,哪怕是同一個考點,那淺的可以很膚淺。但那深的,可就太深了。林雨桐自己都沒學到極致呢。


    覺得好考那就都試試吧。反正需要的人多。


    忙完了這一茬事,林雨桐還沒喘過氣呢。


    這又是春耕禮蠶桑禮了。


    春耕禮是四爺的事,但蠶桑禮非林雨桐不行。


    林雨桐去了太後那裏,“……您看該怎麽個章程。”太後也是應該參加的。


    太後這脾氣還有點小別扭,想去是肯定想去的。做了一輩子妃嬪了,老來母以子貴母儀天下,誰還沒點虛榮心啊。但一叫就去好像又顯得有點迫不及待,很是推辭了幾句。


    林雨桐就笑:“您也真是的!這可是皇上登基以來的第一個蠶桑禮。昨晚上萬歲爺就說親自過來請您的。是媳婦,這不是覺得跟您親主動請纓來請您嘛。您真撅了我的麵子,回去多不好意思見萬歲爺啊。”


    說的好可憐樣。


    平嬤嬤在邊上又勸:“您也別嫌棄麻煩,到時候老奴替您去聽禮部的那些老倌兒們念叨去……”


    蠶桑禮之前,禮部派人教禮儀,幾拜幾叩首,朝那邊拜,走幾步等等,都是有規矩的。


    平嬤嬤這麽一說,好似太後隻是嫌棄麻煩或者就是覺得年紀大了,折騰不起。


    誰也不說破,好一頓奉承,太後才高高興興的應了。很有幾分老小孩的意思。


    說完了正事,太後又說林雨桐,“……老八家的現在幾個月了?三四個月了吧?沒說懷相好不好?她年歲額不小了,我當年生老四的時候十九歲,生十四的時候都二十九了。快三十歲的人了,生起來就覺得比生老四的時候艱難多了。懷相也不好,怎麽著都是累……”說起來也是傷感。生老四的時候她是個伺候人的宮女,生十四的時候已經是一宮主位了。待遇天差地別。懷老四的時候什麽活都幹,熬夜做針線的時候多了去了。可偏不覺得什麽就生了。懷十四的時候被伺候的多好,可還是累,還是困,跟死過一次似得,“如今老八的年紀比我當時候還大,可得當心些。”


    誰說不是呢。


    現在生孩子,不光是高齡產婦生孩子風險大,那些早婚早孕的年輕媽媽,生孩子的風險其實一點也不小。


    她嘴上應著太後的話,心裏卻尋思著,該為婦女和孩子尤其是女嬰做點什麽。


    至於八福晉,她沒那閑工夫。


    八福晉是內命婦,還是皇家內命婦。這麽大的年紀生孩子,太醫院要是瞧了,病曆是要拿過來給自己瞧的。等皇後的打印蓋上去,他們才能存檔。


    但是太醫院沒送來八福晉的病曆,這就證明人家沒請太醫院。


    為什麽沒請呢?


    想到那天八福晉刻意避開自己的手,她估摸著人家不光不信任自己,恐怕連聽命於四爺和自己的太醫院也不信任了。那自己何必自討沒趣呢。愛怎麽著怎麽著去吧。


    結果等蠶桑禮結束了,忙完喘口氣歇了好幾天。


    一眨眼厚衣裳都能脫下來穿輕薄的春衫了,禦花園也花紅柳綠熱鬧了起來。林雨桐這才騰出時間找九福晉來。商量點正事。


    九福晉詫異極了,“您說叫我辦什麽?”


    “紡織廠。”林雨桐又說了一遍,“老九那邊不是要打發船隊去南洋,靠著江南幾處織造局,那點貨根本就供不上。咱們也不搶朝廷的生意,畢竟咱們紡織出來的跟製造局那種隻出精品的還不一樣。咱們就是速度快,布料結實,一般的百姓穿著不磕磣,但跟貢品是兩個概念。”


    “速度快!”九福晉抓住了重點詞,“有多快?”


    “咱們的織布機是效率高。”林雨桐覺得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得見了實務驗證了之後就她自然就明白了。“你覺得這聲音能做嗎?”


    “太能了。”九福晉就笑,“有錢能穿的起好的畢竟是少數。”


    倆人又說了一些細節,九福晉的顧慮就是這會不會跟政事扯上關係?會不會叫禦史給盯上了。


    “這些我來處理。”林雨桐負責清理路障,“你隻把該做的做好就行。”


    九福晉滿口子應了,又謹慎的問:“這算是差事嗎?”


    “算!”林雨桐回答的斬釘截鐵,這裏麵的利潤會有七八成投入婦嬰和醫療中,這都不算差事,什麽才算是差事?


    四爺心說,她這是打算弄婦聯和衛生司還是怎麽的?


    林雨桐沒急著一蹴而蹴,太急躁了這事就幹不成了。她先期叫九福晉打出一個旗號,叫皇家慈善堂。


    “慈善堂好!”九福晉撫掌,“行善積德,這可比燒香拜菩薩要好的多。”後麵這句話愣了說出了幾分諷刺的意思。


    說完九福晉就覺得不妥當,趕緊解釋,“八嫂如今把京城附近的寺廟庵堂都拜完了,說是還願。這鬧的,頂叫人瞧不上。”


    原來如此!看來是懷上了?


    林雨桐沒多問,九福晉就不多說了,又說起慈善堂的事,“既然叫皇家慈善堂,我看不如把太後、太妃、咱們這些妯娌都叫上,我一個人當差也不是個事……”賬務出了問題一個人說不清楚,“要不叫十三弟妹還是十四弟妹一起?”這倆家的男人一個是親信一個是親弟,關係不一樣。放著彼此都方便。


    要麽說九福晉是聰明人呢。林雨桐之前就想好了叫十四福晉完顏氏的。隻是這話卻不能自己主動提。見她明白,就笑道:“十三弟妹那邊孩子還小,照看不過來,就叫十四弟妹吧。”她閑的逮住空就跟十四在家裏掐架,掐的太後都頭疼。找點事做吧。


    一忙起來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就是端午了。


    節慶嘛,一大早的都來朝賀,林雨桐坐在上麵隻盯著穿著禮服的八福晉。從二月到五月初,這都三個月了。哪怕當時發現懷孕的時候隻有一個月,那如今也該四個月了吧。


    四個月該顯懷了。


    可她瞧著八福晉的肚子怎麽不見變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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