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紅塵(12)


    天雷降下來了, 小鯉在池塘裏撲騰著尾巴,給林雨桐示警:“主人,快躲開!主人!快點躲開!”


    可是沒等林雨桐躲開,天雷就下來了。那閃電閃著刺目的光直直的劈下來。白娘子都不敢看, 一邊驚呼著,一邊抬手捂住眼睛。


    可是意外卻發生了。在感覺要劈下來的那一瞬,地麵上像是升起一層層細密的‘網’!對!就是一種網一樣的東西一般, 也閃著奪目的光芒。當雷擊打在‘網’上,發出驚天動地一般的響聲。林雨桐感覺除了刺目以外, 便是振聾發聵。


    這響聲叫林雨桐不由的揉了揉耳朵, 而白娘子則睜大了眼睛, 看著眼前的場景,她整個人怔住了。


    那個‘網’是什麽?


    它是網, 也不是網。那是什麽呢?


    它不是來自天上,它來自於腳下的這片大地。像是萬千的生靈匯集起來的靈氣、清氣、正氣。


    她不由的想,或許法海想要偌大的名望,想做人世間的英雄的這條道並沒有錯。


    這天地之間,最有威力的力量, 不是天威, 不是龍威,而是天下雲雲眾生的願力。


    這對夫妻, 造福一方百姓, 那這一方百姓愛戴他們的願力, 便足以對抗天道。


    一道天雷, 兩道天雷,林雨桐默默的數著,看著那密集的網子越集結越密集,而那天雷,也一道比一道更粗壯更凶猛。她緊緊的攥著四爺的手,抿著嘴就這麽看著。


    天雷擊打在地網上,它越是猛烈,地網越是密集。相互碰撞出來的光亮,照亮了整個天空。


    整整九道天雷之後,滾滾的悶雷慢慢的退去了,烏雲一點點的消散在天邊。然後七彩的霞光慢慢的升起來,此時,地網才在霞光的照射下,化為薄霧慢慢的升騰,然後一瞬之間,化為雨絲,細細的飄落了下來。


    雨滴掉在林雨桐臉上,她伸手摸了摸,感覺是溫熱的。


    小鯉從池塘裏冒出來,歡快的甩著尾巴蹦出水麵三尺高。


    林雨桐能聽見她說:“是靈雨!是靈雨!”那種激動與歡欣,如同久旱逢甘霖!


    靈雨?


    什麽是靈雨?


    小鯉又蹦了一下:“對!是靈雨。靈雨是來自帝王的恩澤!我修煉了三百年,可從來沒碰見過靈雨。隻在很久很久以前,從一個道士的嘴裏聽過一個傳說一個古老的記載,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真的有靈雨!主人,不會錯的……隻要站在雨裏,哪怕隻是呼吸,也能很明顯的感知得到,這裏麵蘊含的靈氣與力量告訴我,這就是來自帝王恩澤的靈雨。”


    小鯉說的話,四爺都聽得見。林雨桐感受的到,四爺聽了這話之後,不光是雙手在顫抖,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的聲音像是在呢喃:“……我一直都不覺得我是個做的足夠好的皇帝……”


    可你用心了,你用力的去做好你能做的一切。所以,不管天道認不認,人心認就可以了。


    這場雨下的時間不長,溫溫潤潤的,在本來已經入冬的濕冷天氣裏,多了幾分輕柔的溫暖。所見之處,樹木舒展了枝條,磚縫裏露出來的枯草,感覺也多了幾分韌勁。


    白娘子不可思夜的看著:“竟然是靈雨。”


    九道天雷之下,毫發無損。百姓護佑,天道已經不能損其本身了。


    白娘子的神色有些複雜,這都不是一地百姓之功,而是不知道蘊藏了多少願力之力,才能如此的。所以,才叫她覺得,這對夫妻的來曆,特別神秘。


    有道行的,自然看了一場盛宴。不說小小的鯉魚精,就是白蛇活了這麽多年,這樣的場景她都沒見過。


    而對於普通的百姓,頂多就是奇怪天氣異常。都已經是冬天了,結果打雷了。雷打了起來,卻隻下了一場小雨。雖然這雨叫人覺得不光不陰冷,反倒很舒服很溫暖。但這到底是奇怪的自然現象。


    但是緊跟著,好些人就覺得不對了。


    李公甫摸了摸腰:“你說我這腰,剛才還疼的要死要活的,這麽會子工夫,怎麽不疼了?”


    是嗎?


    那是老傷了。


    許大娘子本來擔心弟弟,結果這會子抬起腳,再伸出手看看手:“還別說,是怪了。懷個孩子手腳麻木,腳腫的……這麽會工夫,也不覺得腫了,真是奇了怪了。”


    不少人都說著同樣的話。


    連在杭州府的林二娘,都覺得身上輕鬆了。懷著兩個孩子,身體難受,這兩天肚子正有些隱隱的不舒服,才說要請大夫呢,結果雷把人給阻住了。等雷聲過了,雨落下來了,她又不疼不難受了。


    而此刻的法海,看著還沒退去的彩霞兀自出神:“沒錯!真的沒錯。願力之力,果然是可以抗衡天道的力量。”


    一邊的許宣猛地就不覺得冷了,他坐在角落裏。這裏是熟悉又陌生的仇王府,廊下的一處架子上,還掛著一個幹枯的花環。


    這東西,他記得。


    那是成婚的第二日,他一早起來從園子裏采了鮮花為娘子編的。當時,他把它戴在娘子的頭上。突然回過頭來,他看到一塊像是骨頭的東西,不由的驚叫了一聲。


    娘子順手把花環掛在架子上,然後拉他回房,告訴他,家裏原本是養著幾條看家狗的。這些狗別的壞處沒有,就是喜歡把啃過的肉骨頭叼的到處都是。然後就喊白福收拾。


    如今,故地重遊。


    他敢確信,這裏,就是當日跟娘子成親的地方。


    就是再傻,也反應過來了。這樣大的地方,凡人一日是造不出府邸的。如那府邸是真的,也不會馬上就成了如今這破敗的模樣。


    他一下一下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我怎麽這麽蠢!”


    法海沒有搭理他,隻盤腿坐在牆角的稻草堆上,開始修煉了。


    這份帝王的恩澤,不管是對凡人,還是對修道之人,都是有莫大的好處的。當然了,這個道,應該是正道。至於現在的他,到底有沒有用,還不知道。如今,也隻能說,先試試了。


    小青早就溜到池塘裏,默默的修煉了。可白娘子,心裏對這金家夫妻多了一份畏懼。


    連天道都不能奈何之人,誰能奈何。


    誰也傷不了他們,倒是不怕他們的武力傷人。可要是以為隻有武力可以傷人,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世上,有個東西叫智慧。梁相國厲害吧,可結果呢?滿門抄斬了。


    如果說梁相國是凡人,好對付的話。那麽法海呢?這法海可不是凡人。他如今呢?成了妖僧了。


    之前夫人說,等著法海觸犯人間律法。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這就是說她心裏已經有了成算。若是法海當真敢如此,那麽,法海的末路就不遠了。


    於是,她的心神搖擺了起來。


    怎麽辦呢?


    一方麵,知道林雨桐說的對。法海的野心不小,他不會做出有損道行的事。他一定不會對官人如何。而另一方麵,她又擔心。官人一個文弱書生,根本就受不下來這個苦。


    是的!


    白娘子的眼淚下來了。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家官人的性子。夫人之前的猜測,其實是對的。法海他很可能就不是將人擄走的,而是抓住了官人的弱點,將他心裏的恐懼給無限的放大了。所以,官人一定是跟著法海走了。


    主動跟著人家,那這就不是法海的責任了。


    法海隻要看著他不死,保證手裏的籌碼在就行了。


    至於對他這個主動跟著的人,是渴了,還是餓了?是冷了,還是暖了?會去問一聲嗎?


    不會!


    道理都明白,可要做到無動於衷,真的能做到嗎?


    法海能耗下去,一年兩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難道自己要那麽看著官人受那麽些年的苦嗎?


    她幾乎是跪在林雨桐麵前說的這一番話。


    林雨桐心說,要是許宣真能這麽一年兩年三年五年的堅持下去,也算是有些優點。況且,寧肯受這麽些年的苦都不回來,懼怕你到這種程度。你覺得,這夫妻還有必要做下去嗎?


    她這麽問白娘子。白娘子搖頭:“我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夫妻。我就是覺得我想對他好,不想叫他有一點煩憂的事情。”


    所以,你到底還隻是一個妖啊!


    林雨桐歎了一聲:“還是那句話,那是你的私事,怎麽處置都行。但就是一點,收斂你的妖性,控製你的言行,隻要不傷害無辜,牽連他人。怎麽做是你的權利,我無權幹涉。”


    白娘子大喜:“多謝夫人。”她道:“我保證,絕對不造殺孽,不傷無辜之人。我隻是去救官人回來……”


    林雨桐跟四爺往裏麵走,朝白蛇擺擺手:“自去吧。”至於能換來什麽,親眼看看,親身經曆經曆就什麽都知道了。


    她陪著還兀自有些激動的四爺,回屋去了。


    進去了四爺才仿若悟了,“推誠行善。民心悅而天意得矣!民心是排在天道之前的……順民心者天道臣……”


    林雨桐就笑了:“所以,順民心者自有民心庇護,其實不論他是不是帝王……”


    沒錯!


    得民心庇護的四爺又感性上來了:“還是做的太少啊!”


    於是,什麽神道鬼道,全給爺一邊讓道。他現在滿血複活,心裏謀劃著,在這一任上在現在的生產條件下,到底還能幹些什麽。


    連天道雷劫都能扛住的人,出門真沒什麽可害怕的了。於是,他得閑了,換身衣裳,帶上林雨桐,最多再帶上兩個差役,換一身短葛,開始體察民情去了。


    李公甫得跟著的吧,徐大娘子說:“你這人,漢文都不知道被人拐到哪裏去了,你還跟著亂跑。就不能跟太爺說一聲,找人代你當差。你好跟著弟妹,去找找漢文呐!”


    “胡鬧!”李公甫瞪眼:“漢文二十多歲的人了,不是小娃娃。他走,他不走,那的由著他吧。他娘子跟他說,在縣衙呆著,不要出門。我又給他叮囑了一遍兩遍三五遍了,他為什麽一天都熬不下來,就要回家啊!吃的是後衙的飯菜,跟太爺和夫人是一個待遇。住的屋子裏,炭盆燒的暖意融融的。怕他們嗆著,竟然還用的是竹炭。要茶有人伺候,要熱水有人服侍。他是男人呐!他是去幹正事的。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結果呢?他想回來也行啊,跟主人家打聲招呼,回來就回來了。有這麽半夜三更,偷偷往出溜的嗎?從縣衙出來了,跑的不見蹤影了。弟妹說是被和尚給擄走了,你就信被和尚給擄走了?我就問你,和尚擄他幹什麽?他那麽大個人了,不想跟著去辦法多的是,我就不信一個和尚敢搶人。那要是他自己樂意走的,你說,你也好歹留個記號捎個口信,咱們也好找去。但是你說他怎麽就一點信兒都沒傳回來呢?他是不知道他媳婦懷了身子,還是不知道你這個姐姐懷了身子?兩個大著肚子的女人掛心他,他會不知道?他怎麽就那麽心安理得呢?不說他媳婦怎麽樣,就說你這個姐姐……拉拔他長大,為他是操碎了心,他至少得看在你的懷著身子的份上,安分點,別幹叫人擔心的事吧……”


    聽到這裏,門外的白娘子抿著嘴,悄悄的轉身出去了。


    小青還在縣衙的池塘裏,靈雨叫她入定了。什麽時候能醒來還不定呢。本來有些事,想麻煩姐夫的,如今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了。


    鋪子裏有夥計支應,她暫時不用操心。


    然後一個人出了城,該去哪裏找,她心裏也沒數。她現在恨不能法海還在金山寺,好歹這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再說,金山寺的環境,好歹官人不用跟著受苦。


    這麽想著,心裏又不由的一動。


    法海如果還是金山寺的和尚,自然自己就找去了金山寺。可他現在不是金山寺的和尚,又偏偏的,其實還是在逼迫自己向他討要官人。既然要見麵,那其實自己不找去,他也會想辦法找自己。而自己要找去的話,他必然在一個很容易找到的地方。


    自己能找過去的地方,會是哪裏?


    驀地,她想到了什麽:“仇王府!”


    對的!一定是仇王府。


    想到了這一點,她再不敢耽擱。半天不見船來,便一伸手采了一片樹葉,伸手一揚,這樹葉便變成了一葉輕舟。她輕輕的一跳,站在船頭。船兒逆風而行,朝著清波門的風向迅速的駛去。


    那正在打坐的法海,猛的睜開眼睛,眼睛微微眯了眯,就朝一邊的許宣看去。


    許宣之前是罵,後是沉默。中間法海去化緣過,結果許宣哪裏也沒去。走的時候是什麽樣,回來還是什麽樣。就像是現在一樣,他靠在牆上,抱著膝蓋沉思。一會子是笑,一會兒是哭。笑上來像個傻子,哭起來像個瘋子。清醒的時候,倒是滿臉驚恐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帶回來的齋飯,他也吃。正吃著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轉臉就問:“這些東西,能不能變出來?”


    法海便用牆角的一隻臭蟲幻化出一隻香噴噴的烤雞。


    看見這烤雞,許宣一下子就吐了出來。他想到了小青做的飯菜。那會不會是娘子她們用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變來的。


    想到那條巨大的白蛇,想到被窩裏的一直是它,就好像那蛇信子吐出來隨時都能噴到他的臉上一般。


    於是,間或的,他就出現像是打擺子抽搐等現象。這不是病症,純屬是嚇的!


    法海不動聲色的看著,看著這會子不瘋不傻就是那麽安安靜靜的坐著的許宣:“施主,你也休要如此。做人,還是要活的明白一點。你從來就沒想過,以你之前的情況,說親連莊戶人家的姑娘都未必說的上一門,怎麽會這麽巧,有一個完美無缺的姑娘偏偏就樂意嫁給你?你貪圖她的美色……”


    “不!”許宣搖頭:“不是美色,是娘子賢淑善良……”


    “賢淑?善良?”法海搖頭:“這都不過是為你的好色找到了一個借口。這麽多的破綻……”他指著仇王府,“這麽大的一個破綻你都看不出來,隻想著在這裏跟她成親。你怎麽會看不出這個破綻呢?七八歲的孩童都不至於……”


    “是啊!”許宣也納悶呢:“我怎麽就看不出來呢?”


    法海歎了一口氣,卻不言語。


    許宣卻明白他的意思了:“我被妖術迷惑了嗎?”


    法海念了一聲佛號,心道:你究竟是被妖術迷惑了,還是一廂情願的被女色迷惑了,隻有你自己知道。


    但許宣眼裏卻逐漸清明起來:“我是被妖術迷惑了。”他說的如此肯定,幾乎連法海都要信了。


    果然,人性就是如此的醜惡。


    法海歎氣:“哪怕是你知道,你也逃不開的。”


    “怎麽會逃不開?”許宣看向法海:“請大師指點。”


    “女人的美麗、漂亮、溫柔、賢淑,夫妻的相濡以沫,朝夕相伴,這都是她手裏的砝碼。”法海搖頭:“她隱瞞你真相,騙你與她成親。然後編織了一個溫柔的陷阱,將你牢牢的束縛在其中。今兒你掙紮,明兒她來了,你又將不由自主的掉進去……”


    “不會!”許宣麵色變的蒼白:“不會的!她隱瞞我,是因為她擔心我害怕。她的溫柔,也不是陷阱,她是真的對我好……”


    “阿彌陀佛!”法海點點頭:“既然如此,那貧僧便告辭了。”


    啊?


    “大師要走?”


    “法海當真要放了我官人?”


    兩人同時說話,一個在內,一個在外。


    話音落下,許宣朝門口看去。而破舊的門被推開,白娘子挺著肚子走了進來。她上下打量許宣,伸出手喊著一聲:“官人!”


    許宣蹭的一下朝後退去,躲到法海的身後:“娘……娘……娘子……你回去吧……”


    看著如此的許宣,白娘子哪怕是有心裏準備,也被這一舉動刺的胸口發疼,她的眼淚就這麽掉下來:“官人!你叫我回哪裏?你在的地方才是家。你走了,你叫我懷著你的孩子去哪裏……”


    許宣抓著法海的僧袍抓的更緊了:“不…………不要…………不要孩子……”


    “什麽?”白娘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官人你說什麽?”


    “不要孩子……不能要孩子……”許宣大聲吼了一聲:“我說了,這個孩子不能要……”


    白娘子連著朝後退了好幾步:“官人,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這孩子是許家的根……”


    “我許家不能要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許宣閉著眼睛伸出頭來,眼淚也下來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人還是蛇。你要是人,那這孩子便是人。你要是妖,這人和妖生下的是什麽?我窮,我沒本事,我一事無成,可我不能叫許家……”


    白娘子隻覺得心疼如絞,肚子裏的孩子許是能聽懂這些話,劇烈的動了起來,白娘子扶著柱子,艱難的站著:“官人,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既然能與你結成夫妻,那我自然是人。”她伸出手:“你不想要一個半人半妖的孩子,你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人……那還不簡單……等我生下孩子,你看看這孩子是人是妖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許宣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茫然,然後一臉無措的看向白娘子:“娘子……你真的是人?”


    白娘子點頭:“我跟青兒,隻是學了一些法術而已。”她這麽解釋,然後就看向法海:“官人好糊塗,法海是妖僧。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堂堂天子所言。你不信我沒關係,難道連天子的話也不信?天子說他是妖僧,專做傷天害理的事。可官人你,卻把這樣一個妖僧的話當成是金科玉律……官人呐,這事情要是叫人知道了,姐姐姐夫都是要受牽連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蠱惑你的,但叫你不顧咱們的夫妻情分,不顧姐姐的養育之恩,不顧肚子裏的孩子血脈之情……想來,他的手段也是著實厲害。我跟青兒不過是學了幾手防身的法術……哪裏是他的對手?若是官人真信了他的話……那我無言以對。官人隻當是我從來沒來過……”說著,流著淚轉身就走。


    “娘子!”許宣從法海的身後走出來,伸著手要拉白娘子。


    法海一聲‘阿彌陀佛’叫許宣又停住手。他站在兩人之間,視線再兩人的臉上來回的徘徊,然後問道:“我不知道你們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我求求你們,告訴我一句實話!”


    白娘子看著許宣,咬緊了牙關:官人啊官人!說真話的未必就是為了你好,說假話的未必就是要害你。你是人啊,是真真正正的人,為什麽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呢?


    許宣是真不明白,隻吼了一聲:“我分不出來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我分不出來——”


    叫嚷著,然後猛的衝了出去。


    “官人——”白娘子要追出去,那邊法海的禪杖就打了過來:“孽畜!花言巧語,騙的了誰?”


    白蛇趕緊應對,她邊打邊退,肚子裏的孩子動的厲害,她知道,是動了胎氣了。這孩子靈性非常,他感覺到了惡念了。本就懷著身子,法力不比之前,又加之動了胎氣,如何是法海的對手。


    法海又是半點也不曾留手,招招都避開肚子,朝著雙腿,胳膊肩膀抽打過來。


    很快的,身上幾處都受了傷了,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呻|吟’聲,許宣正沒頭沒腦的跑呢,聽到這樣的聲音,到底是停下了腳步,細聽了幾聲,麵色大變:“娘子——”


    這一聲喊,叫白娘子瞬間就分了心神,還以為許宣遭遇了不測。她這一分神,肩膀就被法海的禪杖刺中,鮮血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法海舉起金缽:“孽畜,哪裏逃!”


    金缽的金光打了過來,白娘子瞬間化為一條巨大的白蛇,蛇身上幾處鮮血淋漓。因為身懷有孕,腹中胎兒又頗有來曆,金缽收不了白蛇。但因為白娘子動了胎氣,法力不如之前,又受了重傷。再被這金缽一照,顯出了原形。


    許宣跑回來,親眼看見自己的娘子化為他夢裏見到的那條白蛇,然後他直挺挺的朝後倒去。倒下的那一刻,他沒看到,這條白蛇的眼睛,留下了兩行清淚。


    那眼淚掉下來的那一刻,法海手裏的金缽猶如受到了重擊,力道之大,是法海平生僅見。他被這力道震得朝後退了幾十米,那本就破敗的屋子,化為了粉芥。法海隻覺得胳膊抬不起來,才要張嘴說話,連著噴出數口的鮮血。好容易壓下心口的那口氣血,就見天邊一縷青光朝這邊飄來,他皺眉,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已經化為人形的白蛇,轉身遁走了。


    這青蛇不知道得了什麽機緣,竟是功力大漲。他如今受了傷,跟著青蛇對陣起來,還真說不準會如何,這次就先如此了。


    他臨走看了倒在一邊的許宣一眼,眼裏閃過一絲愕然,隨即來不及多想,就轉身化為一道金中泛黑的光,消失了。


    小青想追,但低頭看看白娘子,又看看許宣,就直線飄了下來:“姐姐……”


    白素貞的手指向許宣:“青兒,看看官人!”


    小青看著一身是傷的白娘子,跺腳道:“你遲早會被他害死的。”


    白娘子搖頭,隻催促小青。


    小青隻得過去,快要走近的時候,心裏不由的咯噔一聲,這明顯是生機以絕嘛。


    為了確定是不是,她小心的蹲下,摸了許宣的鼻息,又摸了脈搏,然後迅速的拿開手,“該死的法海!竟然敢枉造殺孽!”


    枉造殺孽?


    白娘子掙紮著站起來:“……什麽意思?官人他……”


    “姐姐……”小青急忙過來扶住白娘子:“法海他殺了官人……”


    “死了?”白娘子不可置信的撲過去,伸手摸了摸許宣的脈搏,頓時哭喊一聲:“官人——”


    “姐姐,我找法海報仇去!”小青說著,就扶白娘子:“你別這樣,還懷著孩子呢。”


    “不是!”白娘子搖頭:“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聽了夫人的話,不來就好了!如果不來,官人頂多受些苦楚……不必親眼看見我化為原形,直至於——活活嚇死!”


    啊?


    嚇死的!


    小青正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見白娘子一手抱著許宣,一手捶打著地麵:“我這報的是什麽恩……沒有我……他平平安安能過一輩子……”


    “這……”小青歎氣:“那怎麽辦呢?如今隻能先辦官人的喪事……完了之後,我隨姐姐去峨眉山……”


    “青兒!”白娘子看向小青:“峨眉山!峨眉山!你總是峨眉山!官人他死了!他死了!”


    “是!他會死啊!從一開始姐姐就該知道,官人他最多百年壽數,他總是要死的。姐姐,你能陪的也就是一段而已。這個幾年和幾十年,於我們而言,有什麽差別呢?”小青看向白娘子的肚子:“不過姐姐給他留下了骨肉……這個恩情……”


    白娘子搖頭:“不是這麽算的!”她把許宣輕輕的放下:“這樣,找一間還能住人的房子,把官人安頓起來。你給官人的邊上點上七盞燈,千萬記著,燈不能滅了。我得想辦法找一顆還魂丹來……”


    “姐姐!”小青搖頭:“你這是逆天而為!”


    “逆天又如何?”白娘子搖頭:“隻要能救官人的性命,什麽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小青看著渾身是傷的白娘子:“我知道姐姐不好帶官人回家,邊上住著姑老爺他們,隻怕是瞞不住。姐姐,要不然,帶官人去找官老爺和夫人吧。您也知道,夫人說的其實都是對的。有時候我們的決定就是欠考慮的。許是夫人有什麽辦法呢?再說,就算是要如何,你這身體……求夫人賜幾顆療傷的丹藥也好啊!”


    “這?”白娘子咬牙,“也好……”


    夜裏,白娘子帶了許宣來了縣衙。此時,林雨桐和四爺都還沒睡呢。


    兩人正在說這個三季稻的事,白娘子就在外麵叫了:“夫人,白素貞求見。”


    小鯉給下人住的房間下了禁,不會有人貿然的闖出來看見不該看見的,也不會有人聽見不該聽見的東西。


    外麵一有稟報聲,四爺就皺眉。


    林雨桐知道,他最是受不了這種情情愛愛的女子。女子多情本不是過錯,可這多情不意味著隻剩下這點男女之情。


    對這些他十分不耐煩。


    林雨桐就自己出去了,於是便看到一身是傷的白素貞和她身邊,瞧著已經僵硬的許宣。


    “求夫人救命。”她一下子就跪下了。


    這麽一個受傷的孕婦,林雨桐哪裏能這麽看著。她走過去號脈,然後假裝進屋拿藥,出來的時候給了安胎藥和療傷藥:“這傷藥放心吃,不會對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傷害。”


    白娘子大喜,忙塞進了嘴裏。她扭臉看向一邊的許宣:“夫人,可否借個地方……”


    林雨桐眼裏閃過一絲了然,她這還是要於天爭命啊!


    兜兜轉轉的,本以為避開了那麽多,也能叫他們也避開一些禍事,沒想到,真跟注定的一樣,就是逃不掉。


    林雨桐看向白娘子:“你要知道,要是我將許宣留下來,那許宣就跟我結下了因果。一命之恩,當用一命來還的。這不是你我願意不願意的事……”


    也就是說,他會因為她給的機緣而生,也會因為她給的機緣而死。


    “這……”白蛇猶豫了起來。


    林雨桐就說:“以你和小青的本事,想找個安靜不受幹擾的地方很容易。不必非要跟我結這個因果。而你要做什麽……那是你的事……我能幫你的就是治好你這一身的傷和幫你安胎,保孩子平安……”


    白蛇咬牙:“夫人,我不忍官人因我而橫死,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也要救回官人……”


    小鯉就說也在池塘裏的小青:“你姐姐這人太癡情……”


    小青歎氣:“這不光是癡情的事……這件事牽扯太大了!姐姐本是要報恩的,卻意外害死了恩人。這救命之恩沒還,又害了恩人一條性命……這個因果又該怎麽還呢?姐姐要修成正果……塵世的這段恩怨便不能不了結……之前,我跟你想的一樣,覺得姐姐如此未免太癡了一些……可如今,姐姐要是不這麽做,隻怕……”


    小鯉便明白了,她似懂非懂的問:“那你姐姐到底是因為舍不得她家官人才要去救人的,還是單純害怕這份因果……”


    小青突然愣住了,隨即又搖搖頭:“……姐姐她……我不知道……”她也突然迷茫起來了。


    兩人的話,林雨桐聽的清清楚楚的。她看著白娘子,輕輕一歎,就問:“你若是救不回他,要如何?”


    白蛇的眼淚一瞬間就又下來了:“那我願意放棄我這一千七百年的修為,與官人他共赴黃泉……若蒼天垂憐,能叫我來生為人……我願意再嫁於官人……生生世世……永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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