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8)


    消息傳來, 林雨桐歎了一聲, 想了想, 還是過去瞧瞧黛玉。


    黛玉果然眼圈已經紅了:“……竟是從來不知道這樣的事。想到長姐與兄長跟我一樣, 這些年孤孤零零的不知道養在哪裏……”說著, 眼圈就又紅了。她是深信父親說的話的。


    賈家好些心思簡單的人就說:“說來也是怪了, 這林姑娘剛來的時候那也是美人燈,風一吹就壞了。如今倒是瞧著康健了。可見高人所言不虛。”


    又有人應和:“林家數代單傳,是不利子嗣。如今瞧著, 好歹有一位公子兩位女公子, 這可是大喜事。”


    賈母拿著信,半晌都沒有說話。這裏麵的陰司她自然是知曉的。但既然女婿把這話給圓回來了,那就這麽著吧。


    王熙鳳小心的看著賈母, 見賈母的神色緩和下來了,這才道:“也是我年輕不知事,這麽大的事竟是一點風聲也沒有。”


    賈母就笑:“你來家裏才幾年,能知道什麽?你姑媽早些年來信, 倒是含混的說了一些。但是壓根就沒往這上麵想。也是你姑媽舍不得黛玉, 舍不得那個哥兒。要是生下來就給咱們送來,何至於……他們也不言語, 我要是知道,不管如何,都是要把孩子接來的。”


    是說黛玉沒一生下來就送來, 說林家夭折的那個哥兒, 是賈敏不舍得送出來, 才一個病懨懨的,一個夭折了。


    王熙鳳跟著紅了眼圈:“這也怪不得姑媽……要是大姐兒從我眼前抱走,那可不得生生的要了我的命。這當娘了,便知道這其中的滋味。”


    賈母抹了眼淚:“誰說不是?”她歎著氣,又道:“既然這麽著,黛玉就更不能叫接回去了。可憐見的,才多大點的年紀,如今才養的好些。就在家裏住著,等再大點了,再叫接回去。這話我跟女婿去說!”


    林雨桐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估摸著林如海找出這個說辭,打的是個什麽主意。


    那姐弟倆,跟黛玉到底是隔著一層的,這裏麵又加上一個活著的姨娘。恩啊怨的,是的非的,多多少少的,都會給孩子灌輸一些。哪怕沒有旁的心思,但這娘三個,經曆了那麽多,可算是相依為命到如今的。如今接回家了,可回來之後對黛玉會如何呢?親近是難了,客氣是最好的結果。可這麽一客氣,就最是壞事。對黛玉而言,回家反倒像是做客,人家那三個人的圈子,她也進不去。孤零零的反倒是更添了傷感。


    再加上,林如海如今坐在那個位子上,並不如何安全。因此,短時間內,並沒有要接回黛玉的打算。


    至於說以後的事,以林雨桐對林如海的了解,他定是不會虧待了長女的情況下,把教育的重點放在兒子身上。楊哥兒讀了聖賢書,不叫長於婦人之手,他的格局並不會小到哪裏去。更不會為了那些過往就跟黛玉如何如何,這便已經足夠了。娘家有兄弟,這本就是一層保障。隻要這個兄弟懂大道理,明白事理。這就是黛玉的後盾。人的感情會變,濃變淡,淡變濃,這是最把穩也最不把穩的事。可禮法和規矩卻是不變了,隻要恪守禮法和規矩,那便出不了大差錯。


    而黛玉呢,哪怕知道那倆孩子回了家,在這裏也不會傷春悲秋。送出來,不是娘死了爹不要了,是因為真的疼她,想叫她康健長命百歲,才把她送出來的。如今,陪著的都是林家自己的人,在這邊不順心了,也有底氣說不在你家呆著了,我要家去。


    這便真不是寄人籬下了。


    人的心境變了,對性子的養成是有幫助的。


    黛玉也就傷心了一下,就又興致昂揚起來:“桐姐姐是知道的,我總是羨慕人家有個親的熱的兄弟姐妹,如今才知道,我是有姐姐和兄長的。比之有些人,我又幸運許多……”


    是說跟寶釵比,幸運多了。


    好歹她自己的父親還在官位,雖無母親,但這外祖母卻是真心實意的疼她。家裏又有長姐照看父親的身體,將來又有哥哥支應門戶。比起寶釵沒了父親依仗,哥哥又是那麽個樣子的人來,強了不知道多少。


    因此,賈府的下人,私下裏誇寶釵如何如何的隨分從時,她也沒太往心裏去。


    而這事念叨了兩三天了,林雨桐才偶然從賈母那裏知道,林家這姐弟倆的名字八成是入族譜的時候被林如海給改了。林家的大小姐叫林彤玉,大少爺叫林瑾玉。


    賈母叫王熙鳳:“給彤姐兒和瑾哥兒的東西可準備好了,打發人送去。”又摩挲著黛玉:“可有要捎帶的東西,隻管去找鳳丫頭。”


    黛玉有專門的教引嬤嬤,再不敢把王熙鳳叫鳳丫頭的,她起身,對著王熙鳳反倒是福了福身:“二嫂子忙著這麽一大家子的事,還得為我操心。”


    “哎呦呦!”王熙鳳立馬扶起來,說賈母:“瞧瞧!瞧瞧!在老祖宗跟前養了幾年到底是不一樣了。”


    見黛玉一切接受良好,至於以後見了麵會如何,那是以後的事了。


    林雨桐現在忙的是嫁接好的那些月季,一到四五月裏,開的如火如荼的。


    將花盆都擺在外麵的空地上,遠遠瞧著,竟像是一片彩虹落在了流雲塢。


    這月季就獨獨缺了一道藍,綠的都尋來了,就是找不到藍的。最後用白色的替代了。又都是一株便有七種顏色,可不正是一道一道的彩虹這麽鋪排開,端是好看。


    引的賈母和府裏的女眷都來了。


    薛姨媽稀罕的什麽似的:“難為這丫頭怎麽想到的,愣是這麽養活了。瞧瞧,比那些名貴花色,可著實好看多了。”


    林雨桐就笑:“我本也是個粗人,不懂人家是怎麽賞花的,就是瞧著熱鬧,開的時間長便覺得是好的。這玩意野的很,便是冬日裏,放在屋裏,也照開不誤。一年四季鮮花不敗,豈不是好?”


    賈母就愛聽常盛不敗的話,更愛這種四季常青四季不落的東西,就跟薛姨媽說:“話是孩子話,卻是真真的真話。賞玩賞玩,不拘貴賤,能賞便是玩了。”


    薛姨媽點頭直說是。


    外麵擺了桌子案幾,一家子女眷在這邊賞花。邵華叫人趕緊設席擺酒。在這邊熱鬧了一日。


    眾人都走了,隻王熙鳳留下來了,跟林雨桐商量,“咱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在這裏繞圈子。”她指了指外麵:“妹妹可舍得割愛?”


    林雨桐就笑:“嫂子喜歡,明兒叫人給搬過去就是了。值當什麽?”


    王熙鳳就拍了林雨桐一下:“也不瞞你,這不是五月節了嘛。給王府的禮,可是要愁死我了。按著往年的成例吧,總覺得少了幾分心思。可要是置辦稀罕的玩意吧,你說人家王府,娘娘們什麽稀罕的沒見過,平白的過去打嘴。倒是我瞧著妹妹弄的這些個,著實是有幾分趣。單放著,是不及梅蘭竹菊可賞。可這一多,十盆二十盆的往那裏一擺,真跟家裏落了一道彩虹似的,叫貴人們瞧著一樂,就是咱們的造化了。”


    林雨桐等的就是這個,隻要貴人追捧了,就沒有賣不出去的東西。


    她大方的很:“原來是為了這個?嫂子隻管叫人拿去便是了。回頭有別的應景的花卉,提前叫人給我送來,我幫著嫂子拾掇拾掇……”


    “那可叫我怎麽謝妹妹?”王熙鳳說著,就笑:“得!趕明給妹妹添妝添些好物件……”


    “才把你當個正經人,這又來了。”林雨桐推著她就走:“您趕緊的安排人去,省的我再叫人搬了,這玩意好侍弄,隔幾天澆點水就行,不妨事。知道你忙,趕緊忙你的去。”


    過了幾日,就傳來消息,說了,北靜王把送他的三十盆,往宮裏送了二十盆。宮裏的貴人瞧著說好,還叫人專門賞了北靜王。北靜王知道是從賈家來的,又送了厚禮給了賈家。


    既然宮裏都說好了,那必然是極好的。


    賈赦賈政賈珍都說要,要開賞花會,叫送幾盆去。


    王熙鳳當日拉走了一百盆,都挑的是品相極好的。如今剩下的得有八十多盆,那三人加賈母各送了二十盆,剩下的幾盆,林雨桐要留著做母株的。留著自己玩的。


    能賣錢的,就這一批。


    花卉的嫁接,早就有了。但是大多是選牡丹,梅花菊花這樣的觀賞性強的。很少有人像是林雨桐這樣不重品種,隻取顏色和花期的。又能把造型擺弄的那麽富有觀賞性的。


    猛一看,是個新鮮。可這個新鮮勁過了,任何一個花匠都能做的比林雨桐做的好。


    家裏就下剩了那麽幾盆,可是餘梁租了別人的院子,裏麵這樣的花多著呢。是他請了花匠做的,地方就在通州。


    這邊宮裏一誇,這玩意就有市無價起來。


    餘梁也不在京城賣,隻聯係了南邊的買家,從運河下去,直奔蘇杭。隻這一樁買賣下來,賺八千兩不止。


    這東西,或是早一點或是晚一點,都賣不上這個價兒。


    “早一點,價兒沒炒起來。晚一點,人家第二茬的也開始開花了。就這個中間點的,賺這一筆快錢……”餘梁的心情大好,有這錢打基礎,幹點什麽都有本錢了。


    又去跟四爺商量,想買兩個莊子。一個是他自家要用的,一個是給林雨桐陪嫁的。


    京城邊上的田地,緊俏的很。能買到的就是山地。


    最後緊挨著四爺買下來的那個小山包很朝裏的山裏,緊挨著的兩個山包加上中間的山穀大概有幾十畝荒地,一塊給買下來了。想買這個,還得叫賈璉或是賈珍給衙門那邊搭話。


    很順利的,幾百兩銀子,就給置辦下來了。


    餘家也跟四爺這邊一樣,種樹,樹下散養些雞鴨鵝的。又想著自家妹妹釀的那個果子露果子酒的味道。知道這要是成了,其實比種莊稼賺的多多了。


    至於宅子,就在寧榮街的東胡同裏,買了一棟兩進的宅子。周圍都是賈家族人,再合適沒有了,而且距離四爺那邊近,出了胡同拐個彎就到了。便於照看。


    餘梁沒有聲張,在外麵給這要陪嫁的宅子,又定了家具物事。那知道的人,個個都道這餘家看著落魄,實則是有家底的。


    除了忙碌著嫁妝的事,餘家也就是準備將來搬家和開鋪子的事。


    這日子一閃就入了夏了,等過了中秋,就得收拾搬家了。


    賈母和王夫人,是死活不願意叫林雨桐往出挪的。就說邵華:“你們隻管搬你們的。桐丫頭可憐見的,跟你們回去了,隻管關在家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老婆子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這麽著,好日子定下了,提前一天你們來接人便是,第二天叫她從餘家的門裏出去便罷了。”


    這是餘梁和邵華都沒有想到的。


    疼自家妹妹疼到這份上?


    餘梁和邵華都不信!


    要真疼,怎麽會不知道住在水上對姑娘家的身子不好?


    這裏麵的緣故叫人琢磨不明白。王熙鳳也不明白這裏麵的緣故,就隻道:“老太太這邊幹淨的屋子還有兩間,你們隻管搬你們的。把妹妹留下,誰還能委屈了她?叫搬過來跟老太太住著,外孫女要出嫁了,也親香不了幾日了。別說老太太舍不得,就是我們也舍不得。”


    這嫁進的還是賈家的門,這一個個的舍不得的,是個什麽意思?


    但聽著叫搬過來住,不必在流雲塢受冷。餘梁便點頭:“就怕她淘氣,吵著老祖宗。”


    “胡說!”賈母拉著林雨桐隻不撒手:“這孩子又體貼又懂事,家裏的姑娘,都不及她。”


    行吧!


    就這麽給留下來了。


    這一留下來,餘梁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的。自家再不好,可在自家,這知道受沒受委屈,過的好不好,吃的香不香,也自在不是?兄妹倆何曾分開過?


    這不放心的結果便是,搬出去之後,邵華半天收拾家裏,半天時間得坐著轎子過來請安。


    秋風說起就起了,請安還得趕早。要是再趕上下雨……林雨桐就說:“隻管安心呆著就是了。少了什麽,我或是打發人出去買,或是叫人給您和我哥哥捎個口信,能多麻煩,隻別折騰了。”


    邵華背著人就問說:“那邊說成親的日子,原本我跟你哥的意思,是想多留你一年半年的,可要是住在這邊,你哥的意思,實在不行就把婚事提前,放在臘月裏年跟前。”


    行行行!越早越好。


    跟賈母一個院子住著,真不是什麽好事。


    老人家年紀大了,很少睡懶覺,這一起來,就得過來請安。所以,這起的一定得比賈母早。就是王夫人和邢夫人也一樣,早早起了過來,先是伺候婆婆梳洗,哪怕不用她們搭手,但人得在的。


    而作為晚輩,得在兩位太太來之前就收拾利索,然後過來再給長輩奉茶。


    黛玉呢,是賈母有話,說身體弱,早上涼氣重,可憐見的,免了請安了。


    寶玉更是寶貝疙瘩,那是想幾點起便幾點起,起的早了嫌棄他早,說睡不好不行。起的晚了,又擔心是不是晚上沒歇好。


    三春住的稍微遠點,趕上不好的天氣了,就叫丫頭稟報一聲,不來就罷了。或是老太太直接打發人去,叫她們都別過來了。


    隻林雨桐不行,差不多自從搬過來之後,淩晨四點半得起床,半個小時收拾利索,吃口點心喝杯熱茶墊墊肚子。然後五點多一點,李紈來了之後,林雨桐就過去跟她作伴。兩人說不上兩句話,邢夫人王夫人前後腳就來了。兩人又給兩位夫人奉茶,等老太太起了,邢夫人王夫人進去了,然後王熙鳳才風風火火的來。順道安排人擺桌子吃早飯。三春總在吃飯的當口來,或是是天氣不好告假不來,比較隨心。然後再就是吃早飯。


    要是有三春還罷了,如果沒有,就隻林雨桐和賈母兩人吃飯。


    不管是邢夫人還是王夫人,或是李紈王熙鳳,作為兒媳婦孫媳婦,是要站在一邊伺候的。林雨桐是客,坐下用飯。


    吃了飯了,王熙鳳和李紈又伺候邢夫人和王夫人吃剩下的,再剩下的,才是李紈和王熙鳳的。這兩人象征的吃兩口,就叫撤了,然後回各自的院子,另外擺飯。估計王夫人和邢夫人也是如此。


    所以賈母一桌飯,二三十個個菜,說起來是那麽多人吃的,但沒人認真的吃剩下的,撤下去都是丫頭婆子分著吃了。


    邵華曾經咂舌:“這其實是主子跟奴才吃的一樣的飯食吧。”


    多少銀子都不夠這麽造的。


    正是看中了這一點,餘梁把毛豆的奶奶毛婆子給接來了。打著毛婆子的名義,用自家的鋪子開了一家飯館。


    食材打哪來的?


    就是過了幾道手之後,找了賈家管後廚的管事,打了折扣買來的。


    比如這要糟鵝掌,那就是要鵝掌。鵝的其他地方,都被下人們吃了賣了。買還得小心著些,就怕叫人知道。如今這是管事的統一處理的,轉手就給處理到固定的飯館去了。


    哪怕是鵝肝鵝心鴨腸子這些東西,在小飯館這也是有用處的。館子不做整隻雞整隻雞的營生,送出來的多了,就做成鹵味,單賣。有些下水十來個錢就能買一小碟,再搭上二兩酒,這過的就是神仙的日子。


    所以,生意正經不錯。餘梁又叫毛婆子從利潤裏抽出兩成給這管事,事情就更順利了。


    食肆鋪子掙不了大錢,但是小錢天天進的。一天一二兩銀子,或是三五兩銀子,一月下來,百十兩銀子是有的。家裏又把姚嫂子抽調出來,弄了個脂粉鋪子。


    貨都是從南邊來的好貨,又有林雨桐做給邵華的藥性脂粉,用上自然不說,對皮膚也有養護的作用。邵華跟前的倆丫頭,不做別的,一概的針線不沾手,隻磨藥材,晚上邵華自己配了。不多賣,沒貨了配上十幾斤,分散裝了,因為賣的貴,能賣好些日子。


    別看脂粉鋪子小,可這在寧榮街的邊上,又有武官家眷距離不遠。賺的比毛婆子的鋪子還多。


    隻這兩個鋪子,一個月就二百多兩。家裏主子少,除了嫁妹子這一宗大事,剩下的就沒什麽大開銷了。出的少,進的多。日子紅火就在眼跟前了。


    王熙鳳就發現,林雨桐身上的首飾是越添越多。邵華隔上幾回進來,大約就給帶了吧。


    金鈿子,玉簪子,銀鐲兒,寶石的墜子戒指,越發有了大家小姐的氣派。


    賈母就喜歡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見林雨桐打扮的越發合心意了,就說了好幾回薛寶釵:“……姑娘家家的,還是要裝扮的喜慶些。”


    薛寶釵每次都含笑低頭,薛姨媽也隻說:“這丫頭是個古怪的性子,最不愛這些花兒粉的。”


    林雨桐心說,這才是薛寶釵的聰明之處呢。


    真不愛還是假不愛,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賈母說了幾次了,她還照舊那麽個樣兒。


    其實,要叫林雨桐說,這才叫財不露白。


    可惜薛蟠那個傻子,這份苦心卻都白費了。


    薛家自打進京,這就是露出疲態了,薛家再不是以前的薛家了。男人家在外麵應酬花些銀子,本也是應該的。薛寶釵對外麵的事還不甚知道,所以由著哥哥去了。可在內宅了,她卻做到她能做到的,那就是堅決不露白。


    孤兒寡母的,守住家業不容易。


    林雨桐記得書上有過一段話,寶釵看見未過門的弟媳邢岫煙帶著探春送的玉佩,曾教育過一番勤儉之道:\"這些妝飾原出於大官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閑妝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這樣來的,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將來你這一到了我們家,這些沒用的東西,隻怕還有一箱子。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為主,不比他們才是。\"


    所以,是寶釵不愛這些花兒粉兒嗎?不是!早先在她家,她也是如三春一般,一派大家子氣象。人家是沒有這些佩戴嗎?也不是。人家都說了,這些沒用的東西,等邢蚰煙嫁過去,還有一箱子。人家有,也不是真的不愛,那為什麽不戴呢?隻因為一件事: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


    權勢上比不上,就得從實守分,如此才能保的住手裏的東西。


    可林雨桐又跟她不一樣,餘梁很靠譜,餘家往後必然是走上坡路的,所以,林雨桐就得擺出氣派來。不能叫人小瞧了餘梁去。再往後,四爺必然也是往上走的。自己個富貴的奶奶的富貴路,隻會越走越富貴的。如今這打扮,也叫隨分從時。


    原本最是不愛頭上戴這些金的銀的,如今都給戴出來了。


    說真的,怪累的慌的。


    在外麵撐這個富貴的場麵,也是個累人的活。


    在賈家呆的累的不行的林雨桐,終於盼來了婚期。


    尤氏和王熙鳳兩下裏征詢意見,最後將日子定在了臘月初六。


    王熙鳳哈哈的笑:“這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珩兄弟可巴巴的盼著呢,您老人家就是再舍不得外孫女,也留不得了。不過橫豎都是咱們賈家的人,以後成了孫媳婦了,您隻管發話把人叫來便是了。更近便了!”


    賈母噗嗤一笑:“你就是個沒王法的猴兒,當著你妹妹的麵,口裏也沒個遮攔!”


    “哎呦!”王熙鳳擠在賈母身邊坐了,“這是我的不是了。”但湊過去,卻低聲說那邊的事:“數大爺,那也是個沒成算的,隻一味的要跟著東府太爺去修道。那位太太也是個糊塗的,家來的幼子幼女一概不管,隻給珩兄弟扔著。哭著喊著,要隨了爺們去。可憐珩兄弟,也才多大點年紀,又得交際應酬外麵,又得想辦法弄些銀子家用,還得念書,府裏得管著人情來往,還得教導幼弟幼妹。這別說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便是個老了世道的人,辦到這些也不容易。所以央求了珍大哥珍大嫂子,叫我來老祖宗說一說。說餘家大妹妹在老祖宗跟前調理了兩年,必是不凡的。家去之後,後宅便有人管著呢。他也好騰出手來。前兒,老爺還打發人叫了珩兄弟來,說是留了珩兄弟大半天的時候,又是考教學問,又是叫做文章的。我們那位爺隻說,老爺歡喜的什麽似的,隻說這是耽擱了。若不然,早就金榜得中了。還催呢,說成家了,就得趕緊立業了雲雲。”


    賈母這才點頭:“那倒也還罷了。”


    這邊一應,那就算是訂下了。然後這個賀喜那個賀喜的,不說主子,就是這些丫頭婆子,就夠林雨桐天天支應半天的。這個過來說給姑娘賀喜,在外麵磕頭了。那林雨桐就得賞些銅錢去,是個意思。


    那些有臉麵的婆子丫頭,又不一樣。帶著幾樣過的了眼的針線過來,是個心意。


    這些人散一把錢可就不行。或是給個自家做的藥膏脂粉,或是給些小瓶的果子露或是別的。她們是不稀罕賞銀的,給上一二兩的,他們都不在眼裏磨。


    往常也不怎麽愛拿針線的黛玉,倒是幫著林雨桐開始做荷包手帕這些東西了。林雨桐也承她的情。


    黛玉不免又傷感起來,隻說以後見麵不容易。


    對這話,林雨桐卻不這麽認為。從賈母和王夫人死活要把自己留到出嫁的日子才準搬出去,就能知道,這兩人對自己絕對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


    至於這個目的是什麽,隻怕四爺是清楚的。


    但既然認定了,想再叫把這種認知改過來,隻怕難了。所以,以後少不得常被召喚。


    可真到了那個時候,就再說吧。


    先離了這裏再說。


    臘月初六的親事,臘月初五,愣是留林雨桐吃了晌午飯,才準離開。


    餘家這宅子,建起來之後回來過一回。但餘梁兩口子搬家,然後收拾好,林雨桐還真還沒回來過。進了家門,反倒是陌生了 。


    裏裏外外的把宅子看了一遍,看起來是不打眼,但要論起舒服,比賈母那邊舒服多了。一到冬天,每個房間都暖意融融的。包括外麵的鋪子,都是一樣。


    回來的晚了,匆匆的把嫁妝看了一眼。這也看不全,像是家具一些東西,今兒都提前送過去安置好了。還有鋪蓋這些東西,要提前鋪床的嘛。


    林雨桐也沒細看,隻看了嫁妝單子,心裏就有數了,這絕對不止一萬兩。


    這邊的鋪子給了林雨桐一半,另外有宅子一座,莊子一個,首飾布料這些都不算,明晃晃的五千兩銀子的壓箱銀,餘梁又塞來了三千兩的銀票,“那五千兩是明處的,這三千兩是暗處的。如今瞧著妹夫也還好,要是真不好了,你手裏不能沒有銀子。哥哥不是叫你過日子跟人藏心思,但這給自己留點私房銀子,也不算是錯。我是盼著,你一輩子都用不到這些東西呢……可這真要是有個萬一,有銀子就有底氣。家裏總還是你的家裏,想回來就回來……這話是我說的,不管啥時候都算數……”


    這個隻有十幾歲的少年,幾乎是逃難來的。帶著媳婦帶著妹妹,身上沒幾個錢,日子過成如今這樣,給人彎了多少回腰,說了多少奉承的話,為了賺錢,在外麵又受了多少辛苦,回來從來不說。隻用了一年時間,把家裏的日子愣是過成了如今這成色。又這麽傾其所有的嫁妹妹。


    說實話,當哥哥當到這份上,好些個爹娘都辦不到。


    因此,臨上花轎的時候,林雨桐跪在餘賈氏的牌位前磕了頭,又給餘梁和邵華真心實意的磕了頭。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


    她是這麽說的,然後來送嫁的人也都不免動容。


    餘梁哭的止都止不住,把妹妹扶起來,然後背到背上。邵華過去攙扶了一把,卻被林雨桐給手裏塞了個東西。


    她也不知道是什麽,先收了起來。等婚事完了,打開看才知道,是好些個成藥方子,和胭脂方子。當然了,這是後話。


    卻說四爺這邊,要成親,這宅子就得另外翻修。夏天就翻修了,也順便做了改造,如今瞧著也算是煥然一新。


    正房正院改造後反而不大了,這是給賈數和錢氏留出來的,別管怎麽樣,家裏得有他們的地方。


    然後兩邊是兩個偏院。東邊收拾出來做了新房,西邊跟東邊是一樣的格局,叫賈瑕住著,往後給她娶親,就住那裏。


    正房的邊上,有東西廂房。叫幼娘在東廂房住了,平時正房有婆子打掃進出,小姑娘住裏麵,不用害怕。


    辦喜事嘛,兩府裏體麵的爺們都來了。又有四爺在外麵認得的馮紫英柳湘蓮衛若蘭等人,而像是林家、王家、薛家、史家。不管看著誰的麵子,都來送賀禮加幫忙。


    婚事相當的熱鬧。


    兩家離的也確實是不遠,一裏路的樣兒,所以,前麵的嫁妝進了門,後麵的嫁妝還沒出來這倒是真的。好些個看熱鬧的都瞧新鮮呢,說寧榮街好些年沒辦過這麽體麵的婚事了。


    而後宅的事,四爺全都托付給尤氏料理,她是男方媒人嘛。


    加上這個王熙鳳,兩人把婚禮當真是辦的亭亭當當的,跟較勁似的。一頭幫著男方辦聘禮,恨不能一千兩銀子辦出兩千兩的樣兒。那邊王熙鳳能服了她?跟打擂台似的,凡是經手的沒有不體麵的。


    這麽一來,倒是四爺和林雨桐得了個大實惠。


    這邊,四爺牽著林雨桐下轎,要拜堂。


    那邊,路過寧榮街的一位公子駐馬了,朝這邊看。見賈家好些得臉的都在,就心說:“這是誰家在辦喜事?”


    跟著的伺候的人,就去一邊打聽了,回來便說:“是榮國府一位賈珩的爺,娶了榮國公的外孫女……”


    外孫女?


    這公子就皺眉:“哪個外孫女?”


    斷斷不會是黛玉的。年齡也不對啊!


    這伺候的就笑:“肯定不是林家大姑娘的。林大人都答應的事,還能反悔?”說著就道:“是賈家大姑奶奶家,餘家的大小姐……”


    賈家的大姑奶奶?


    餘家的大小姐?


    我怎麽不知道?


    這公子皺眉,隨即又鬆開了,心裏一笑:之前還覺得一輩子一輩子這麽過,怪沒意思的。誰能想,這一輩子跟一輩子其實是不一樣的。這不,又出現了變故了。隻是不知道這餘家到底是個什麽根底。


    他打馬就走,還吩咐小廝:“以後多留心點這邊的消息。”


    “是!”小廝笑著應了,就直接翻身上馬,跟著主子的腳步去了。


    林雨桐當真不知道,剛才幾乎是跟聞天方擦身而過了。可哪怕是知道了,還能如何?


    沒聽見四爺問嘛:“這是還願意嫁給爺的吧?沒打算反悔吧?”


    明知道耍花腔的語氣,把林雨桐也說的心裏虛的喲,手指頭纏著他的腰帶,扭啊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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