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10)


    那邊一句話,這些瑣事是吩咐下來就能辦的。但有些事, 不是吩咐一聲就行的。


    比如, 這保舉人。又得是同鄉,又得要秀才的。


    這些瑣事, 就得四爺自己去處理了。當然了, 賈政那客卿, 也不乏秀才之類有功名的人。但能入賈政的門做客卿,人品上, 四爺就先信不過。更不願意跟這些人有太多的牽扯。


    後來山子野介紹了幾位致仕的老翰林, 林雨桐給準備了大禮, 然後四爺親自登門,才把這事給辦完了。


    林雨桐又把這些翰林的家世記在本子上, 又另外叫人打聽了一番。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就列為要來往的這麽一撥人。


    而賈敬那邊的話傳過去, 賈珍表示知道了。要族裏出具的東西都給送來了, 但是從來沒有當一回事去。那科舉是那麽好考的嗎?賈珩讀了幾年書, 這誰不知道啊?


    也就是一年來開竅了,以前也沒見比誰高明到哪裏去。


    因此就說了一聲知道了, 連跟別人提都沒提一句。


    林雨桐等了好幾天,以為那邊知道了,肯定要動問的。她如今也知道賈母和王夫人對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是為的什麽了,那不過都是四爺找了張道士, 張道士現編的鬼話罷了。偏偏那邊認了真。


    所以說, 這事有利有弊。當時是解了一時之困了, 可是如今帶來的後遺症就是,那邊顯然沒想著要跟自己疏遠。如今四爺要是出頭,林雨桐就擔心,那婆媳倆會不會擔心自己來了這邊,反倒是給這邊帶來了氣運。


    她這麽問四爺,四爺也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


    但當時那種處境,不做這種選擇也不行。況且這個張道人說什麽,卻全然不能由人控製。所以,四爺想出來的補救辦法就是賈敬。賈母再如何,要是賈敬認真了,賈母哪怕是長輩,也得避著點賈敬。


    這便是製約。


    但有時候求人到底不如求己,顧慮是顧慮,也覺得麻煩的不行,但完全說不上是懼怕。不過是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罷了。


    於是,真真就等著那邊賈母叫自己過去問話呢。可幾天下來,到了等來了那邊三撥人。第一撥是寶玉打發人來問,這邊還有果子露沒有,他應承了秦鍾了,要是有的話,勻給他一瓶。林雨桐給了三瓶把人給打發了。第二撥是黛玉並三春打發來的人,央求她給帶些外麵的小玩意進去,嫌棄小廝買的不雅致。這個也好辦,又把自己做的脂粉之類的遞進去,之前她們都說比外麵買來的茉莉粉薔薇硝好用。第三撥是王熙鳳叫人送了許多的花卉苗木來,說是能弄出新鮮的花兒樣子,千萬別忘了給她送進去。林雨桐也都接了,要不是王熙鳳,她要這些花木還得現找去,更是少不了一筆開銷。送來了正好,都用的上。


    一撥一撥的把人打發了,這四爺的考試就在跟前了,別說叫過去問了,就連一聲客氣的問話都沒有。


    這可不是她們辦事的風格,隻能說,她們壓根就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不知道四爺和林雨桐就更不會聲張了。


    於是這事,就隻有自家和餘梁兩口子知道。堅決的守口如瓶,誰都不言語。


    考試的日子到了,餘梁一早過來接四爺,親自送親自接。家裏有賈瑕,但是賈瑕的年紀小,還不當用呢。


    四爺就問了他當差的事,意思是剛去,別耽擱他的正事。


    餘梁就道:“安排了一個從八品的司庫。像我這樣的司庫一共就九人。肥差輪不到咱,給咱咱也不敢要。主管的庫房隻要放置退下來的破舊的鎧甲武器,多是些不敢賣完的破銅爛鐵,攏共也不值二十兩銀子的家當……”


    意思就是,哪怕是全都丟了,燒了,沒了。也沒什麽大事,一是賠得起,二是不怕沾染上禍事。


    林雨桐就看餘梁,按道理聞天方都親自上門了,哪怕是為了試探上門的,但也不該隻安排這麽一個職位才是。


    餘梁還以為是桐桐覺得這個官不體麵,就笑:“咱也不是靠著這個掙銀子的。咱自有來錢的道兒。隻不過是想換個門庭,自己能立的住。因此,這個官是我自己求的。不要求顯赫,但要的是不能出了差錯。”


    哪怕不能顯貴,但絕對不沾染禍事。


    以現在這種無根無基的人來說,這種辦法是最穩妥的辦法。走一步算一步,進了這個圈子,慢慢的看,好好的學,再想鑽營,反而是容易的多。


    林雨桐真覺得那餘鑒腦子有毛病,那後娶的老婆得多好,才放著這麽聰明的嫡長子不要。這有些男人真是,別人的女人真就比親骨肉還好?


    不管活了多久,都想不明白某些男人這種奇葩的腦回路。


    她就說:“就是覺得哥哥說的對,萬事都得以穩妥為要。不可輕易行險。”


    當然了,餘梁這個官,自然是不好意思跟人家賈家說的。在人家眼裏,還不如家門口的門子尊貴呢。


    因著這是個清閑不用擔責任的官,餘梁一半的時間在經營家業,一半的時間拿錢去搭建關係網。找軍中的同僚喝酒吹牛。所以,他說陪四爺不耽擱事,那林雨桐就放心了。


    林雨桐隻忙著四爺考試的事,這邊又要照顧家裏的小叔子小姑子,卻不想這日,剛料理完家事,廊下的五嫂子來了,進來的時候還氣喘籲籲。


    “怎麽了?”林雨桐趕緊扶了人進來:“出什麽事了?有幫得上忙的,嫂子盡管說。”


    這五嫂子端起桌子上的涼茶一口喝了:“好我的大妹妹呢,出事了。你還不知道吧,那璜兄弟家的金氏,昨兒去瞧你婆婆了。不知道怎麽說動的你婆婆,你婆婆就央求了她,說是去周瑞家,為英哥兒求娶周瑞的侄女去了。”


    啊!?


    外麵站著的幼娘頓時臉都白了,跑進來忙道:“這可如何得了?”


    賈瑕要是以後科舉,這給定下一門奴才親事,這是要絕了賈瑕的前程。未必四爺就不受牽連。


    “人走了嗎?”林雨桐問道。


    “去了。隻怕都快到了。”五嫂子忙道:“趕緊的,進府裏去求求老太太太太……”


    求?


    這時候能求誰?


    鬧出來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林雨桐直接就出門,喊外麵的人:“牽馬!”


    四爺考試去沒騎馬,馬在家放著呢。她拎著馬鞭子上馬就走,把跟在後麵的五嫂子給唬的:“這是……這是要出事……趕緊的……趕緊的……”


    不等趕緊出個眉目來,那邊一拍馬屁股,打馬就走遠了。


    一街兩巷的人都看呢,誰見過當街騎馬的女子?京城裏好些年不見這樣的人物了。


    林雨桐知道周瑞在哪,從賈家門前過去,有粗使婆子認出林雨桐,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雨桐打馬穿過小巷子,路邊有孩子,她不敢騎的太快,眼看前麵一頂藍頂小轎子,邊上跟著的就是金氏家的粗使婆子。


    她再不客氣,追上去抬腳就把那婆子給踹遠了。這婆子最是個嘴碎的,東家長西家短的東西。這被踹了一跤,沒來得及喊出來,就要倒。本能的就抓邊上的轎子。


    兩人抬的小轎子,裏麵金氏就不算輕,再被一大胖婆子壓住一邊,轎子一傾斜,頓時就落地了,倒在一邊,隻聽得裏麵‘哎呦’了好幾聲,然後人就從轎子裏滾出來了,不是金氏又是哪個?緊跟就聽她叫罵:“眼睛長在腚上了,不看著點路……”


    這都是周瑞家門口了,周瑞家兩口子,今兒偏巧就在家。


    聽到動靜就出來了,可這出來一瞧,就想往回縮。


    林雨桐冷笑一聲,照著金氏就是一鞭子過去。金氏受疼,還道是擋了哪個的路了。全沒想到是她。


    掙紮著站起來剛要罵,林雨桐又是一鞭子過去,“敢張嘴試試?下一鞭子就抽到你嘴上,再叫你多嘴多舌的搬弄是非!”


    金氏抱著頭,隻哎呦著打滾。


    周瑞家的都替金氏疼。這種天還穿著棉衣呢,愣是叫給打的皮開肉綻血都滲出來了。


    林雨桐不說旁的,給小叔子說奴婢之女為正妻的事,更是不能提。隻罵道:“黑了心爛了肝兒的東西。放著自家的日子不過,調三斡四。我婆婆清靜慣了的人,滿族裏打聽打聽去,誰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倒是好心,巴巴的跑去看了,不知道說了哪些個醃臢話,害的我婆婆你一走就犯了病,如今都已經人事不知了!要是我婆婆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


    當著周瑞家的麵,抽了金氏十多下。


    然後又拔下頭上的金簪:“今兒說的話,便是立下的誓。要是當不得真,就如這金釵一般……”說著,就將金簪往周瑞家的方向扔了過去。那金簪帶著風聲,朝周瑞家的飛了過去。不等周瑞家的有任何的方向,那金簪就從她的發髻上穿過去,帶下了一大撮子頭發,然後插在周瑞家的門板上。然後那金簪才脆響一聲,一半掉在地上。


    周瑞家的頭發散亂,捂著頭皮不敢言語。


    要是不知道這是衝著自己來的,才見了鬼了。


    可這……這事,也不是自己主動提的。原是金氏過來說,錢氏有這個意思的。


    卻沒想到,往常那麽和氣的一個姑娘,竟然是這麽一副麵目。才要上去說話,卻見這位壓根就不想跟她們說,調轉馬頭,打馬就走。


    這回不去別的地方,而是從賈家的側門騎馬進去,不管所謂的門子仆從,誰伸手過來攔馬,鞭子就抽到誰身上。


    這些人一看,這竟是要騎馬往內院去。


    唬的什麽似的,四散著報信去了。


    進了內院,丫頭婆子早成了沒頭的蒼蠅了,呼喊了起來。


    賈母跟王夫人邢夫人加上薛姨媽正在屋裏打牌,王熙鳳跟尤氏隻在一邊服飾,寶玉跟幾個姐妹在暖閣裏玩,李紈看顧著。


    如今外麵這一喧鬧,賈母就道:“看看去……怎麽了?”


    王熙鳳還沒出去呢,就聽院子裏小丫頭喊:“珩大奶奶打進來了……”


    胡沁。


    王熙鳳的腳步加快,“好好說,怎麽了?”


    “珩大奶奶騎著馬衝進來了。”院門口不知道哪個丫頭喊了一聲。


    這下連賈母都坐不住了。一個個的都從屋裏出來,就看見林雨桐一身家常的裙襖,威風赫赫的騎在馬上,手裏拿著馬鞭,滿臉的怒容。有那跟進來的男仆要過來牽馬,被她一鞭子給抽開不算,還抬腳將人給踹了出去。


    饒是王熙鳳是潑辣的,也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才要說,你這發的什麽瘋呢。


    卻不想人家自己從馬上下來,剛才還不可一世的不行,這會子猛地過來,保住老太太就哭:“外祖母,您老人家給我做主啊!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賈母尤自有些恍惚,家裏多少年沒有人跨馬揚鞭了?卻沒想到老了老了,瞧見這麽一幕。她沒說林雨桐什麽,隻說那些大呼小叫的:“呼喊什麽?騎馬也值當大驚小怪的!虧的是以武起家的人家,結果瞧見個女子騎馬進院,都慌成了這個樣子!吃了幹飯的,白養了你們!”


    攔不住就攔不住,可這慌亂的就跟賊寇進城了似的。老祖宗留下的那點臉麵,全給丟盡了。


    林雨桐哪裏聽不明白賈母的怨怪,她哭道:“外孫女新嫁娘,剛進門,公公修道,婆婆離家。本就不少人對外孫女多有非議。不想那金氏,因之前的事懷恨在心,昨兒又親自跑去城外在婆婆跟前調三斡四的說了不知道什麽惡毒的話。我婆婆是個什麽性子,族裏人都知道。事擱在心裏,昨兒夜裏就燒的人事不知了。今兒還昏迷不醒。我說去伺候婆婆,可那邊說了,婆婆留下話來,不叫我近前伺候。老祖宗,外孫女在您跟前受教,嫁入賈門,雖不曾服侍公婆一天,但自問也做到了善待小叔小姑……這些日子,婆媳間也不曾又嫌隙……上次去還跟婆婆說好了,要接她回來做生日,擺兩桌酒,請一班小戲子,熱鬧兩天。誰知道這才兩天工夫,就變了卦了。婆婆留下這話,叫外孫女以後如何自處。今兒珍大嫂子也在,就求外祖母,叫賈家休了孫女吧。這麽著,孫女哪裏有臉留在賈家……”


    後麵追來的賈家男人,賈赦和賈政先來了。也聽了一耳朵,見是婦人家的事,就隻問賈珍:“金氏是誰家的媳婦?如此多嘴多舌?”


    賈珍哪裏記得是誰家的媳婦,隻道:“不管是誰家的,橫豎不叫大妹妹吃虧便是了。大妹妹我是知道的,是頂頂好的人。不是逼急了,斷斷不會如此。”


    賈赦也說:“到底是咱們家的血脈,很有些祖上的勇武之風。可惜是個姑娘家。如今又嫁回來了,原也是婆婆病重了,孝心所致失了分寸。不要太過嚴厲。”


    都忘了提四爺,估計都以為母親病重了,親兒子過去服侍去了。


    賈珍應和著進去,那邊尤氏和王熙鳳已經拉了林雨桐起來,又扶了進去。鴛鴦親自給遞了帕子伺候著。


    賈母才說:“你這孩子,有了委屈回來說便是了。這是做什麽?”


    “原不過是氣急了想先找那金氏理論,嫌棄腳程慢,就騎了馬。”說著,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也是氣急攻心……”她說著就聲音小了起來:“這一著急……一生氣……就把那金氏給抽了一頓……”


    屋裏頓時一靜。


    還是王熙鳳‘噗嗤’一笑:“平日裏總說我氣性大,如今可瞧見真真氣性大的了。把人家用馬鞭子抽了一頓,這氣還不曾消了……竟是又躍馬揚鞭的進府來撒野來了……還哭的委屈的什麽似的,叫老祖宗給主持公道。我說你是羞也不羞……仗著老太太疼你,你就這般的無法無天。趕明了,你莫不是連我也打。可了不得了!真真是邊陲的蠻子進了京了,沒有了王法!老祖宗,還不打了出去,留著倒是叫我伺候她不成?如是伺候的不好,再賞我一頓鞭子吃?”


    這話一出,三春並寶玉就笑成了一團。


    賈母也笑:“很是該叫賞你一頓鞭子吃才是。成日裏就會耍嘴,說如何的厲害!如今該學學,什麽才是那厲害的!”


    王熙鳳就拉林雨桐:“叫我看看,你厲害在哪裏?”


    林雨桐隻不好意思的笑:“不是被欺負的狠了,如何也不會這樣!哥哥說,母親臨終拉了他的手說,外祖父當日總是說,若是有誰欺負你了,你就隻管用鞭子抽,死活都有他老人家兜著。我們都生在邊陲,家裏偏沒有個長輩照管。若不是外祖父這話,給我們兄妹倆底氣,哪裏能撐到現在?”


    賈母臉上的表情又緩和了起來,眼裏又添了幾分淚意。當年丈夫在的時候,何須她如此費心費力。有個有能為的男人遮風擋雨,怎麽玩樂心裏都是踏實的。哪裏跟如今一般?


    原本還要責怪幾句的,這會子也沒有責怪的心思了:“你外祖父這話,也沒有錯。不過,男人家在外麵行事,到底跟女人家不一樣。女人家,還是以貞靜為要。此次,念在你是為你婆婆憂心,孝心可嘉的份上,不罰你了。再不可有下次。”


    “是!”林雨桐端端正正的給行禮。


    賈母都說不罰了,賈珍自然就不罰了。


    尤氏剛好把那惹是生非的金榮給打發出學堂,那邊賈珍叫了賈璜又大罵了一通。


    林雨桐在這邊也沒有什麽難堪的,賈寶玉纏著林雨桐問耍鞭子的事。這鞭子可不好學,就是別的武器,隻怕賈母和王夫人也覺得會傷了他們的寶貝疙瘩。


    她就拿了木劍,比劃了一套劍法。


    這劍法不光寶玉愛,就是黛玉也喜歡:“輕盈縹緲,如舞如蹈……”


    “關鍵是,每天耍一遍,強身健體。”林雨桐這麽一說,王夫人就點頭:“這個學學也無妨。閨閣裏玩可以,出去可不能顯擺。”又說寶玉:“隻許拿木劍玩,不可仗劍倚強。”


    說著,又叫林雨桐到跟前來:“如今氣可消了?”


    “叫您看笑話了。”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露出幾分恍然來:“該死該死,隻怕剛才還得罪了周嫂子……”她忙跟王夫人說,“打了金氏,扔簪子的時候扔到了周嫂子身上,也不知道傷到了沒有。”她起身,“得趕緊去陪個不是去。”


    王夫人拉她:“一根簪子,能傷到哪裏去?”


    正說著話,王熙鳳嘻嘻哈哈的就把周瑞家的拉來了,“不是賠不是嘛。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拿出點誠意來。”


    林雨桐給周瑞家的行了個禮:“嫂子是伺候舅母的,實在是不敢傷了你……”


    周瑞家的可不敢受她的禮,連連避讓不說,說話都開始結巴了:“……折……折……煞人了……”


    王熙鳳就似笑非笑:“可見把人嚇的不輕。”說著,就拉林雨桐走:“趕緊把這煞神送走吧。叫我們也壓壓驚的好!”


    把林雨桐給搓出去了。


    出來之後,王熙鳳才道:“你可怎麽謝我?”


    林雨桐就笑:“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可行?”


    王熙鳳‘嗤’了一聲:“臊死個人了。我用你救?趕緊回去看看你那婆婆怎麽救吧!”


    說起錢氏,真是叫人恨的牙癢癢。以為放在外麵就沒事了,可卻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麽一下子。


    回家的時候,五嫂子還沒走。賈瑕在門口一直等著,幼娘陪著邵華和五嫂子在裏麵。


    馬是被牽回來的,王熙鳳叫人抬了轎子把林雨桐給送回來了。


    下了轎子,賈瑕急走兩步,這才想起什麽來,叫後麵跟著的人:“都辛苦了,賞下去。”才躬身站在一邊接林雨桐進門。


    這孩子嚇的臉都白了。一則是自己的母親犯了一次大蠢,險些毀了自己和哥哥的前程。二則是嫂子竟然為了這事打馬過街,把族嫂當街抽了一頓。那金氏回去,又驚又嚇,又疼又悔的,這會子都下不了床了。可自家嫂子這也會闖了大禍了。隻知道嫂子進了那府裏,可那府裏的消息往常跟漏子似的,不想聽也往耳朵裏鑽,可今兒愣是什麽也沒打聽出來。


    好容易見回來了,急著什麽似的,又想起兄長的教導:天大的事,得自己先穩住了。


    一派平和的把人打發了,接了嫂子進去。賈瑕才敢問:“嫂子,怎麽樣了?”


    “沒事!”林雨桐對這麽半大的男孩也不不會瞞:“原本為了什麽的,這事不能提。傳出去,隻有人家笑話咱們的……”又把編造了錢氏重病的事給說了:“所以,你帶著人,出城去,先將這事告訴公爹……”


    賈瑕連忙點頭:“我曉得怎麽做了。嫂嫂放心。”


    這邊他帶著人走了,林雨桐直接叫人關了府門,不見客了。


    裏麵邵華先看林雨桐,見她沒事才道:“怎麽不叫你哥哥回來。你充什麽英雄?”


    “這事我哥哥怎麽管?”林雨桐說了就歎氣。錢氏占著長輩的名分呢。大舅哥還能做的了親家的主?不是那麽一碼事。


    五嫂子就低聲道:“真不是我挑事,那金氏也忒不是個東西,你那婆婆耳朵根子也太軟。你大概還不知道,這還不止一樁事呢。”她說著,就看了一邊一直低著頭的幼娘一眼。


    林雨桐就打發幼娘下去:“今兒沒吃飯呢,怪餓的,你去廚房催催。”


    幼娘以為是說娘什麽呢,就走的慢了點,在窗戶下麵聽呢。結果就聽到裏麵五嫂子的聲音傳來:“……不光是要給英哥兒定下周瑞家的侄女,還要把幼娘說給賴家。”


    “賴尚榮?”林雨桐眼睛都瞪起來了:“這金氏,著實是該殺。”


    幼娘咬著嘴唇,迅速的跑開了。回到屋裏,捂著被子就是一通的哭。


    再是家裏不好,自家也是主家。怎麽就非得配一屋子奴才秧子了?


    正說著話呢,四爺回來了。今兒是最後一場,到了家,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邵華就不留了:“你好好跟姑爺說。”


    林雨桐叫人把邵華送回去,那邊五嫂子也回去了。


    四爺‘嗬’了一聲,寫了一封信交給小廝,叫給賈珍遞過去了。然後準備車馬,帶著林雨桐往城外去了。


    兩人到的時候,賈瑕一邊哭,一邊跟賈數剛好事情說完。


    賈數的臉都氣青了:“我要休了這個蠢婦!”


    四爺卻說他:“教妻教子,本就是一個男人的責任。你把責任拋下了,隻在這裏修道。卻不知道塵世因果不了,再怎麽修也是枉然。”


    是指責賈數沒管好媳婦。


    這話也沒錯,按照如今的禮法,就是這樣的。


    人說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像是錢氏這樣的,要是賈數死了,那四爺怎麽安置錢氏,隻要站住的禮,都行。可要是賈數沒死,人家錢氏也不聽兒子的。


    這個時候,作為丈夫,沒管束好妻子,內帷不修,是誰的過錯?


    賈數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臉是青了紅,紅了又青:“回別院去!回別院去!”


    可笑回到別院錢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見丈夫回來了,喜笑顏開的。又見丈夫麵色不善,以為是倆兒子惹了老子生氣了,頓時就道:“你們兩個孽障,還不給你父親跪下。”


    賈數坐下,將桌上的茶盞直接砸在地上:“你跪下!”


    按說老兩口吵架,還是這麽一種狀態下,晚輩是該躲出去的。可今兒四爺就偏偏拉著林雨桐,端端正正的坐下。


    賈數就問錢氏:“你打發人給英哥兒說親了?”


    錢氏愣了一下就道:“是啊!也不小了,該定下了。”


    “定的誰家的?”賈數忍著脾氣又問。


    錢氏忙道:“周瑞家的侄女。在那邊的太太麵前最得臉不過。不過你放心,那姑娘不是奴婢的身子,早就放出來的……”


    “我兒子配不上官宦人家的小姐,配不上士紳富戶的姑娘,難道連莊稼漢的閨女也配不起?非得要個奴才秧子出身的?”賈數指著她:“你知不知道,會毀了兒子的前程?”


    錢氏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我也是為了英哥兒好的。你也不想想,咱們如今都出來了,家裏隻留下珩哥兒兩口子當家。那哥哥嫂子對下麵的兄弟能有幾分真心。這將來成家分家,能給英哥兒幾個。找個平頭百姓家的姑娘,瞧著是體麵了,可實惠得不到啊!這周瑞家的侄女,嫁妝多,將來再叫周瑞家兩口子求求太太,若是運道好的話哥兒能有個一官半職,不好了,也能在那府裏當差,有個進項,養家糊口總是能的。我這當娘的,不是為他打算嗎?”


    當著四爺和林雨桐的麵說怕哥哥嫂子對下麵的小叔子小姑子藏著私心。


    賈數喘著粗氣:“那你這把幼娘許配給賴家的主意……”


    “賴家不比誰家過的好?進門就是奶奶,呼奴喚婢的。那哥兒養的比府裏那環哥兒都尊貴。那一個個的少爺還管人家管家叫爺爺呢……”


    話沒說完,賈數就一腳踹過去,緊跟著一口濃痰唾出去,“糊塗東西!糊塗東西!差點毀了一門三代!”


    錢氏剛才的話,是她自己萬萬說不出來的。隻怕都是現搬了金氏的話的。


    金氏這話,初一聽,是個求存的法子。於是錢氏自認為,兄嫂靠不住,她得為小兒子小閨女打算。


    這最叫林雨桐覺得可笑:靠不住你就別叫你的小兒子小閨女不靠唄。你要是留下管那倆孩子,如今說這話還算是有理。之前屁事不管的時候,也不說不放心。橫豎人家挑撥了兩句,立馬就當成了真理。


    這話不用林雨桐說,賈瑕就先惱了:“橫不管,豎不管,如今倒是管了。你少管我兩分,我還自在些。”


    錢氏怕賈數,對長子也有些忌憚,但是對小兒子全沒有顧忌:“喪了良心的,我這是為了誰?”


    林雨桐就說:“那金氏的話你就那麽信了?你就不想想,若是以後英哥兒想科舉入仕,他這一門親做的,便會無人跟他交際來往。上官不喜,同僚不愛,這還能做官嗎?還有幼娘,那賴家說到底就是個奴仆出身的人家,眼界格局,包括那骨頭都是輕的……”


    “你跟她說這些,是說不明白的。”四爺直接打斷了林雨桐,看賈數:“今兒這事,父親拿主意。”


    賈數冷冷的看向錢氏:“……病了!重病纏身。不舍身給菩薩,這身病是好不了了。”


    是叫錢氏出嫁為尼。


    這有點狠了。


    林雨桐就說:“要不,接過去養病吧。”


    在家裏,放在眼皮子底下,她鬧不出幺蛾子。


    賈瑕聽了林雨桐這話,臉上鬆快了一些:“是!放在別院養病也可。隻說這病過人,不好叫見外麵便是了。”


    這也是辦法。


    賈數沒言語,隻問四爺:“今兒考完了?”


    “是!”四爺應道。


    “有幾成把握?”賈數的眼裏帶著幾分火熱。


    “十成。”四爺很篤定的語氣。


    賈數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錢氏:“你唯一的造化,就是生了三個好孩子!”他深吸一口氣,就道:“你母親重病纏身,想要你母親康健,就是最好不見人。三親六故,一概不能得見。若是有孝心,以後縫五,過來在別院外頭磕個頭便是了。能不見,還是不見的好。我留下照看你母親,偶爾為你母親上清虛觀祈福……因而,這邊的事,不用你們操心。父命不可違,今兒就走吧,趕在宵禁之前,還能到家。”


    錢氏聽的雲裏霧裏,怎麽就病重了。


    但她也聽出來了,老爺會回來陪她,因此,倒是什麽也不說了。


    賈瑕看著錢氏,本來是一肚子的話,這會子一句也不想說了,默默的磕了頭就退出來了。


    可是回去的路上,還是一個勁的抹眼淚。好半晌才道:“那金氏著實可惡。還是太便宜她了!”


    事實上,四爺給賈珍少了信過去。賈珍當晚就叫人把賈璜一家往老家送。京城裏,還是別待著了,回金陵去吧。這邊的院子也收回了,不叫賈璜住了。


    賈璜叫嚷著,回了金陵就休妻,這是氣話還是真的,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這口角惹出來的是非,來勢洶洶,卻也褪的幹淨。


    這邊一動,王熙鳳就得了信了,還問平兒:“絕對不是這麽一點子事!你再打聽打聽,必是有個緣故。要不然,那人在府裏圓滑慣了,不是逼急了,不會騎著馬揚著鞭子就進來了。她這哪裏是打了金氏就了事的,這分明就是進來耀武揚威給人看的。”


    平兒應了一聲,“我這就去問問。”


    而另一邊,周瑞家的摸著頭:“太太,那也太惡的性子。真真是邊陲長大的武夫之後……”


    “胡說!”王夫人瞪著眼睛:“以後收了你嘴的話。武夫性子如何了?武夫性子難道不好?”


    最好沒有了!


    這股子煞氣,正好能替府裏擋一擋的。


    王夫人這麽想著,就收了臉上的怒容:“這事當真跟你不相幹?”


    周瑞家的搖頭:“沒有太太的吩咐,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幹這事啊。”說著,又靠近王夫人的耳邊:“……那老不死的,今兒在老太太那,還沒走呢。”


    賴嬤嬤?


    王夫人轉著手裏的佛珠子,冷笑一聲:“隻怕這老虔婆,這回猜錯老太太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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