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9)


    “金廠長想跟我怎麽合作?”四爺臉上帶著笑, 好像對這事特別感興趣一樣。


    金廠長一看,有門啊!人家沒一下子給撅回來,這就什麽都好說。


    他就苦著臉:“老弟啊!我這是後悔的都沒處說去了。中秋前兩個月, 咱們的工人就加班加點的幹,真是三班倒, 還租用了人家冷飲廠的冷藏庫, 就怕到了中秋點心再給壞了。這不是下單子的多嘛, 想著這中秋忙下來,賺的也夠廠裏吃上三四個月的。可誰知道是單子越多, 這虧的越多。放出去那麽多的貨, 結果呢?如今中秋過了, 除了當初的定金, 那是一分錢的餘款都沒收回來。那二廠三廠就說, 現在要錢,肯定沒有。要是能等, 你們就等。要是不能等,我們那庫裏的布多著呢,你們隻管拉去。這我咋整啊!不瞞你說, 當初跟因總您換的那個布,如今好些職工還沒賣完呢。當然了, 這我不是怪因總你……這也不怪您對不對!這種貨就是個慢出的過程。反正隻要不是很著急, 一點一點的去賣, 回回都能賣出去。也有那機靈的, 直接降價賣給了鄉下的小布販子, 也差不多算是能拿到八|九成工資的錢,說實話,這就很好了。但是大部分工人……咱們那些工人都圖的是一個穩,也不是做買賣的人,沒那個能耐……所以一提說叫他們賣布,誰也不願意,非要現錢……也不光是紡織廠要拿貨抵,就是瓷器廠,軸承廠,造紙廠、印刷廠,塑料廠、農具廠、農機廠……”他掰著手指頭算了一圈,“都是要錢沒有,要貨就拿!您說,這東西叫我怎麽往出賣?”


    這亂七八糟的,又叫四爺怎麽往出賣。


    金廠長好似也覺得有點強人所難,便道:“除了咱們這個預定出去的,都拉走了之外,冷藏庫裏還放著好幾噸咱們的貨呢。當時是想著往鄉下發的,可誰知道這才半年,人家鄉下自己就冒出來好些個食品作坊,有那都是現做現賣的,食品包裝分了好幾個檔次的,想要什麽包裝都成,自己買回去自己裝的。咱們的貨沒下鄉,人家鄉下的貨反而往城裏衝,好些小販都跑到鄉下去進貨去了,這不,貨整個兒的壓在庫裏了。那庫房是租來的,天天往裏搭的都是錢,再拖下去,真得壞了……”


    如今這月餅,月餅上並不會打上月餅的字號,有的是包裝上寫著月餅,有的是要確定賣出去的時候,才用刻著‘月餅’的戳蘸著赤紅,給糕點上蓋戳。


    別管是老婆餅還是什麽餅的,反正瞧上去差不多,包裝成什麽,那就是什麽。怕的就是貨積壓了,不好往出賣。


    這樣的東西,庫裏竟然還壓著好幾噸。壓進去的可都是錢,壓一天就多付一天的租冷庫的租金,損失就多一天。怪不得跑來了,原來是為了這個。庫裏的東西都知道是積壓品,要是放出來給商販,價錢人家是朝死的往下壓的。


    林雨桐心道:這是把路走的死死的了。


    新買的機器和這次的成本估計是從銀行貸款的來的,然後原本指望過節的時候大賺一筆的。結果一部分貨放出去了收不回錢,一部分貨壓在冷藏庫裏沒人要。在市場上沒有競爭力,連鄉下家庭式的小作坊都幹不過。


    他不破產誰破產。


    四爺也不說這事不行,便隻道:“您這突然來,給我出了這麽個難題……我也不是神仙,這馬上就能想到法子。這麽著,你容我幾天,叫我好好琢磨琢磨。誰都跟錢沒仇,要是有機會賺錢,那我是巴不得呢……”


    這便是接下了?


    金廠長莫名的欣喜,然後好似也鬆了一口氣:“你因總的能力這誰不知道,這點事對您來說哪裏叫事。您放心,隻要給咱把資金回攏了,不會叫因總吃虧的。”


    四爺也跟他客氣,說了一會子話,把人給送出去了。


    等人走了,因大叔從裏麵出來:“既然應下來了,就趕緊幫人家辦了。”


    辦什麽辦?


    不逼得走投無路的,他們肯賣廠子?


    別看工人們發不下工資叫苦呢,可叫他們從集體的廠子裏出來到私人老板的廠子裏,人家也未必樂意。寧肯這麽守著,吃不飽餓不死的等著轉機。


    其實有時候,不願意賣廠的,未必是這些領導。如今政企是不分家的。有些企業的幹部,安置的時候人家完全可以去政府部門的。雖然不像是在廠裏權限大,到了政府部門也就是個小嘍囉,但人家有出路啊!實在是扛不動了,那就不扛了,屁股一拍走人就成,反正樹挪死人挪活嘛。可工人不一樣啊!當年多少人回城的時候想辦法安置工作,進國企的瞧不上集體企業的,進集體企業的瞧不上那些街道辦辦的小作坊的。反正就是優越感是刻在骨子裏的。工人要是不想賣,那這廠且不好到手呢。


    先這麽著吧,這事得上麵支持,從上往下動才好動,如今且不到時候呢。


    兩口子都是耐著性子的人,轉天去買車去了,這事早拋一邊去了。


    花了四萬多買了一台昌he,微型麵包車,七座車,自家就六口,加上老兩口這都八口了。隻拉自家人都得超載。


    車一回來,可了不得了。老賴於子他們,一人一掛鞭炮,擱在廠門口點起來,驚動了半拉子廠。人家賣車的給車上掛著大紅花,一路進來了。如今人都閑著呢,好些人都圍過來瞧熱鬧,車門子開著,這個上去坐坐,那個上去坐坐,一聽說花了小五萬,我的天啊,覺得人家這車都不敢碰了。有那抱著孩子的上去,還怕孩子尿在人家車上賠不起。


    喧喧鬧鬧的半天,等到晚上了,幾個孩子回來了。飯也不吃,作業也不寫了,老師來上課,幾個人也沒心思。四爺一看,成吧,先用車把老師送回去,然後又回來接孩子。老兩口嘴上說燒包,但其實也挺想去的。孩子們叫,四爺和林雨桐也說走吧去吧!然後人家還非不,因果這麽一拉,沒怎麽費力就把兩人拉出去了。


    座位坐不下,林雨桐沒去,隻把老的小的都送到車上,四爺開車,帶著老人孩子省城夜遊。


    想著孩子的作業還沒寫,六點多出門,八點多就回來了。


    孩子們兀自興奮,可老兩口不舒服啊,暈車了:“不行不行!遭罪!太遭罪了!哪裏有自行車好,享不了你這個福……”


    “習慣習慣就好。”林雨桐給了藥片:“暈車藥,吃了壓壓。”


    因為暈車,老兩口早早的睡了。幾個孩子抓緊寫作業去了。四爺和林雨桐又出門,對外的說法是教林雨桐學車。會開車也得有個明目吧。


    差不多一星期的時候,晌午的時候,林雨桐就開著自家的車,四爺坐在副駕駛上,在廠裏的廣場上繞圈子呢。好些人都像是看西洋景呢,問說:“小林也會了?”


    林雨桐應著:“會了!湊活著能開了。”


    林雨枝支著車子,喊呢:“姐!好學不?”


    “好學!一星期十天的事。”林雨桐從車窗上喊了一聲。


    “那我也學去。”林雨枝蹬上車子,擺了手走遠了。


    旁邊的人一說,林雨桐也才知道,人家曹家也買車了。是職工醫院要處理的救護車,好些年的老車了,那玩意買了出來重新噴漆,給後麵焊上座位,人家一樣用。


    車雖然是老了,但並沒有跑多少路。職工醫院的救護車是當年上麵給配給的,沒花錢的東西。配回來之後也沒用過幾回,就是公車私用,有些人也忌諱,除非拉點東西的時候用一動,平時基本就是閑著的。如今外觀看起來磕磣的很了,早就說要賣了的。但一直也沒人接手。


    然後人家馬大姐據說是把這些年的老本都拿出來了,把這二手車給買下來了。


    也就這幾天的事。


    好些人都說,這是跟因家飆上了。


    可四爺是會開車的,曹經並不會,車買了之後,還在職工醫院放著呢。好些人都把這當成是稀罕事瞧呢。


    誰知道人家咋想的,愛咋想咋想去唄。


    學會了車,四爺花了兩百塊錢,林雨桐連去都沒去,結果就拿回來一個駕照。得了!不管四爺有空沒空,自己都能開著走了。


    有車就很方便了,廠子畢竟遠嘛,每天來來去去的,打車人家都不太樂意過去。


    如今廠裏運貨的車,差不多都是用的大姐夫的。這邊活也多,一天好幾趟的往出跑,大姐夫如今賺的,一個月怎麽著也得有七八百。在如今,這是很不錯的收入了。


    中秋的時候,因大姐還跟林雨桐說,再攢兩個月,想在年底的時候,在城中村買個院子,開春就把房子給蓋起來。


    一千多一個院子,買下來那是相當劃算的。


    林雨桐當時也就跟她說:“這以後進城務工的人多了,一樓自家住,最好連二樓三樓都蓋起來,隔成單間套間的,好往出租。”


    蓋的多肯定費錢啊,因大姐當時隻笑笑,也沒說蓋還是不蓋,估計是不想蓋的。


    人家有人家的考量,林雨桐不可能替人家決定。


    但哪怕用大姐夫的車,這運力也是跟不上的。


    要是趕上車出了問題,還得從外麵找車。如今廠裏定下三輛車,都是合作關係的,拉貨給錢,就是這麽簡單的事。關鍵是,要是想吞並一個廠子,如今是拿不出閑錢再來買車的。


    就是這輛小麵包,也是給一些重要的客戶送貨的,本來就是客貨兩用的車子。


    這一耽擱,就又是半個月。


    金廠長來了,人都瘦了兩圈。四爺一直叫人注意那邊的情況呢,這位金廠長被銀行催債,被職工催要工資,這半個月得有十天是在外麵躲著的。


    銀行那邊還罷了,即便催債,人家也要的很體麵。廠裏的職工也不會把事情做的那麽絕。可這還有欠人家糧站的一半麵粉錢,欠油廠的油錢,白糖五仁這些東西,也都是付一半錢,說好的過了節結賬的。這些單位如今也難,每個職工銷售多少東西,完成了任務,才給發工資的。當時賣出去的時候挺高興,都急著往過塞了。甚至給金廠長塞好煙,隻要能要咱們的東西。可如今錢收不回來,就不是那麽好說話呢。一個個的搬著鋪蓋卷直接住到金廠長的辦公室了。


    這會子聽他跟四爺訴苦:“再這麽下去,我真是扛不住了。這如今是在廠裏鬧,恐怕要不了幾天,這要債的就得到我家去了。真要吃住在我家,我這日子也過不成了。我家孩子今年高三了,我老娘是心髒病,我老婆是高血壓冠心病,這沒一個能折騰的起的。不瞞因總,再這麽下去,我離得冠心病心髒病也不遠了。不管怎麽著,請老兄千萬給指一條道來,那真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了。”


    四爺卻真不急:“如今這零售往外發貨,其實沒多少走貨量。這麽多人,咱就說周圍的人家,誰舍得買點心買水果,除非是瞧病人和過節,要不然這些東西就銷不動。我也是做這一行的,如今市場消費疲軟,這是誰也無力改變的現象。之前那罐頭,是剛好趕上過年了,當時沒有包裝那一說,也沒有小作坊競爭。可現在不一樣了,人家去小作坊買,還便宜還新鮮。關鍵是鄉下的小作坊,人家能代加工。就是想自己吃,也可以自己拿著材料去,到那邊加工出來,或是麻餅,或是桃酥,或是糕點,鄉下的市場,咱們肯定是競爭不過人家的。”


    金廠長連連點頭,可不就是這麽個話。如今農村種糧食的多,可這糧食又賣不上價錢。人家寧願拿著糧食去加工或是幹脆拿糧食去換,也不願意花錢買。這筆賬很好算。其實,自家廠裏也可以把貨拉到鄉下,用點心換糧食,再把糧食作價賣給糧站。可糧站本身出的麵粉都銷售不出去,人家瘋了才要你的糧食,然後把糧食生產成麵粉,再把麵粉積壓到手裏。這就是個死循環。


    所以,他很清楚,小作坊這麽幹可以,像是自家的廠子,這麽幹肯定是不行。


    四爺就說:“這平時銷售不出去,唯一能壓著的就是過節了。等著過節。”


    可自家廠裏那是陳貨,放在裏麵一天掏一天的租金,可這不用冷藏庫還不行,出來一準就壞了長毛,賣給養豬場叫人家喂豬,人家也未必就樂意要那玩意。


    他把煙掏出來,發現茶幾上沒有煙灰缸,知道人家不抽煙,家裏有孩子也不樂意叫抽煙,他又把煙給裝兜裏。


    人家把話說的明白,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算是把廠裏陷入死局了。


    “真沒辦法了?”他不死心的問道。


    四爺就笑:“金廠長,說實話,您這樣的放在街道辦,也得是個副主任吧。”


    那倒是!


    “就是往區裏的食品監察局,那也得給個職位吧。”四爺又這麽問了一句。


    金廠長矜持的笑笑:“差不多吧。”


    “這要是把這廠子的事解決的體麵了,便是區政府也是可以努力一把的吧?”四爺這麽一說,便把人的心思說的活動了。


    擺在麵前的路有兩條,一條是跟廠子綁在一起,過如今被人逼得不得不得四處躲債的日子。一條就是順利幹淨的脫身,從這泥潭裏掙脫出去。


    這就看你是為下麵的工人想的多些,還是為你自己個想的多些。


    金廠長煩躁的又想摸煙,想了想手又縮回來:“兄弟,你跟我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很感激四爺的提點一般。


    他歎了一生氣:“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急!慢慢想嘛。


    四爺估摸著,這家夥還想再努力一把。這都冬天了,再拖一拖這就過年了。過年這個市場是個大市場,有多沒少的,他認為都能銷的出去。


    四爺怎麽可能叫他銷出去?


    今年自家廠裏就開始推出平民化糕點了。這平民化裏,沒有什麽宮廷禦點,而是做起了各色的麵包,什麽黃油麵包、奶油麵包、水果醬麵包,蛋黃麵包,又是小小個獨立的包裝,出來之後裝成各色的禮盒裏,一瞧就高檔上檔次,但是價位,跟世麵上的各色包裝的點心價格卻差不多。如今都覺得外來的好,麵包啥的叫人覺得就比一年一年不見變的糕點大氣多了。而四爺和林雨桐這一撥壓根就沒想著撈個金娃娃,有的賺就行。這是細水長流的生意,幾毛錢就在小商店裏買到的當早餐墊吧的麵包嘛,勝在出貨大。


    比平民化的價格高一點的,是中西融合之後的一些糕點,像是發糕棗糕,比麵包的口感更好,也比麵包更軟糯。有了價位的比較,想要拿的禮體麵一些,這個也是一個選擇。這一項的預計收入,其實是要比麵包之類的東西更好的。


    春節市場就那麽大,東西擺在世麵上,外觀對比,價錢對比下來,哪個不貴瞧著稀罕漂亮的,當然是哪個賣的更好。


    而春節前,兩人又特意帶著禮物等門,上級的監管部門,邀請他們去廠裏檢查。


    當天租了大客車,領導坐小麵包。接過去看看廠裏的流程。林雨桐本身是做過衛生工作的,而且曾經是這個部門的大佬級人物,這主要抓什麽,這些檢查的領導也比不上她。


    到廠裏這一看,那絕對是拿的出手。


    檢查完了,酒店裏吃一頓,臨走了,各個送一堆的禮盒,但這錢是不白花的。


    年底的時候,這春節市場也是出問題和出成績的時候。這些局領導一檢查,嗯!很是拿的出手。這是什麽,這是政績啊!


    是政績就要叫人看的。


    不用四爺另外操作,人家局裏沒兩天就派人來,叫自家做準備,請了廳裏的領導連帶負責食品衛生和安全的副市|長副省|長過來視察。這些領導動了,省級電視台和報紙新聞媒體,市級電視台和報紙新聞媒體,光是跟著報道采訪的,就來了兩車。


    這邊的招待那也是上級別的。林雨桐沒給大包小包的送禮品,而是準備了精致的禮品券。拿著這個禮品券,用的時候直接去換就行。


    任何一個經銷商那裏,四爺都給說了。收一張券,下次把禮券帶來,廠裏是給兩倍返利的。保證他們不會推諉,見券就換。


    所以,年前的這段時間,電視報紙上,到處都是自家的報道。


    這可比照電視台打廣告便宜多了。


    如今,廠裏的打的招牌就是‘放心食品’。保證我們家出廠的東西,一定是最安全最放心的。


    那這跟如今市麵上那些動不動積壓下來換了包裝就賣,還有那些明顯就是小作坊出來的東西又是不一樣的。


    領導肯定了,媒體肯定了,口碑一直也不錯,口味也還好,關鍵是價格親民,而且選擇頗多。那有什麽道理不紅火!


    省內的訂單二十四小時跟紙片似的飛。這還看有貨沒貨。


    高檔點心也一樣,今年的高檔點心,不光省內訂單爆棚,便是省外,也有專門打電話發電報的,這個賣的就是個精致和口感。


    資金迅速的攏起來之後,四爺才說要買地皮,那地方建的到底是簡單,如今再蓋廠,就得正兒八經的,哪怕是過三四十年,叫人瞧著也不過時的廠區和廠房。


    結果這個時候,那位薑組長來拜訪了。


    兩人最近是一點也沒關注廠裏的事,孩子的學習有老師,生活嘛,這不是老兩口在家嗎?四爺和林雨桐以兩人忙的很,沒時間照看孩子的理由,又把老兩口給留這邊了。家裏有老人,到底是不一樣。就是兩人在外麵有應酬,晚上十點十二點的回不來,至少不用擔心。親爺爺親奶奶在家看著,比誰都盡心。家裏有洗衣機,孩子的衣服老太太幫著洗了,雖然不累人,但是耗費時間啊!這有人幫襯就是不一樣。


    林雨桐呢,也是給錢給的多。見平時買菜的錢老太太認真,不拿這個隨便花用。於是,原來給老兩口的一百,如今給三百。補貼去吧,你就是把三百塊都補貼了,又能有多少。在這事上,隻裝糊塗就行了。


    薑組長是叫曹海帶路,晚上過了八點了,才登門的。


    這天兩人剛好也都回來的早,估計是曹海叫人在廠門口盯著呢,知道自家回來了,這才帶著人上門了。


    客氣了一番,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


    林雨桐就跟曹海搭一些閑話:“之前還聽說雨枝要學車,會開了嗎?”


    “開什麽車啊!”曹海就笑:“她倒是想學,可曹經覺得自家也沒有用車的必要,這小子把車包出去了。咱們廠運輸隊的肖剛,你知道吧。”


    “知道。”林雨桐就說:“跟這邊我大姐夫關係還挺好的。”


    “對!就是他。”曹海就說:“那車叫改的客貨兩用,如今是往城郊跑呢。每天是城郊和城區之間,路上撿到進城的人就拉。剛開始說一個月一百塊,這才幾個月,好幾個人來問也想租,願意出價一百五,肖剛直接給了兩百,這就行了。如今車租出去了,按月拿錢,就是廠裏不給發退休金,也夠我們老兩口花用了。挺好,臨了手裏還落下一車。”


    要麽說人家腦子精呢。


    因家老兩口也知道曹家的心病在哪,一聽說這個,就使勁的誇曹經,說人穩當,腦子還活泛。


    這倒是!腦子是真活泛。


    這要是有錢,弄幾輛出租車往出租,做個車老板,一個月也是不少掙錢的。


    但這前期投資也不是小數目,幾個人說起這個,就不免說:“沒錢想做什麽都難,倒是拿錢生錢來的更快……”


    說起這個了,倒是把薑組長的話給勾出來了,跟四爺說:“我比你年長幾歲,我叫你老弟……”


    “那是我高攀。”四爺稱呼人家為薑處。這麽叫總是沒錯的。


    這位薑處長叫薑有為,大學畢業,一畢業分派到東區的區政府,給當時的區長做了秘書。如今區長成了副省了,他也跟著仕途高升,步步走的穩當。像是三十多歲的正處,真可以說是前途無量。


    薑有為就說:“如今這廠裏的情況,你也知道。這都不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難度。”


    是!之前的縱火案還在頭上懸著呢,案子掛著沒破,原因複雜。但隻要一天案子不消,這總有被調查的一天。這件事肯定牽扯到了領導班子裏麵的人,隻怕還不是一個人。那麽,重組整合總廠,當然是不會再想著用這些人的。即便給調整崗位和工作,也很難給拿實權的位子。因著領導班子的不滿意,也叫這邊的整合遲遲沒有進展。


    再一個,廠子裏負債的數目,著實是不小。但這都好說,隻一點,過半的退休人員的安置,裁撤四千人左右,這些人的安置也是個問題。


    三個廠下來,要安置接近兩萬退休職工,要裁撤一萬兩千多人,這要是出了亂子,就是個大亂子。


    四爺就苦笑,“薑處啊,不是我說,您怎麽就接了這個一個燙手的山芋。”


    “事總得有人幹吧。”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但叫林雨桐說,他要是樂意來,那才是真見鬼。隻不過是年輕,正是曆練的時候。他何嚐不知道這事難辦。但話說的當然得滴水不漏。就聽他說:“我這人,愛啃骨頭,這越是難啃的骨頭越是香。可這一廠,真是平生僅見的難!難難難!老弟,不瞞你說,我這是真打了退堂鼓了。”


    四爺就笑:“您是迎難而上,可要是我,這難啃的自然得最後再啃。別處的肉我都啃完了,剩下的這一塊難啃的,若是啃不下來,用斧頭砍了便是了。不用擔心傷了旁的。”


    這話叫薑有為沉吟了起來,他這話的意思,便是先扔著一廠不管,先緊著二廠三長來。


    這位能走到如今,那腦子也不是白給的。


    將一廠撇在外,對外隻似是而非的說要將二廠三長整合。少了一個廠子的參與,崗位就多了很多。不管是領導的崗位還是職工的崗位,都多了。相當於要占了一廠的名額。那麽二廠三廠必然是能鬆動一些,工作更好做一些。那時,一廠該如何呢?啃不動你,自然要砍了你。就像是一個企業,若是不願意這樣的整合方式,不是還有破產嗎?


    那就破去好了。隻看最後受損失的是誰!


    有了總廠,退休職工就有人幫著安頓。若是連這個都參與不進去,一廠的領導麵對七千的退休職工,又該如何呢?


    那才是要逼的人跳樓了。


    到時候可就不是工作組求著他們,而是他們反過來求著工作組了。到時候怎麽調停都得接受,隻要願意負擔這些退休職工。


    這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薑有為麵上就帶了笑:“我就說,老弟是個人才。怎麽樣?在總廠裏給你留個位子?”


    就自家如今這樣的成色,真想靠著這個晉身,那是癡人說夢。


    四爺對未來有規劃,但卻絕對不是走這條路。他如今的身份,做這件事,那就是薑有為手裏的刀。沒有自主性不說,還得處處被掣肘。這條路不好走!


    裁員改革,這是必經之路,換做誰上,都一樣。人都是有惰性的,辦法也都是逼出來的,若是肯動腦子,哪怕隻要人勤快,這世道到哪裏都能有一碗飯吃。叫自己做,那麽冗繁的管理層就不砍了嗎?明顯跟不上設備更新換代的工人還得叫廠裏這麽養著嗎?


    那便是抱著一隻下蛋的母雞,負擔重了,這母雞也得累死。


    誰也別想扭轉這樣的大勢的情況下,明知道摻和進去能改變的有限,那他幹脆就不費那個力了。今兒給薑有為出了這麽一個主意,那必然是也要回報的。


    說到自家的廠子,四爺就直言:“訂單多,出貨跟不上。規模還是得擴大!實不相瞞,之前還不知道向誰求助,如今薑處來了,我就厚著臉皮開口。我瞧上興華食品廠了。”


    興華食品廠,這個曹海知道的門清。


    薑有為也有所耳聞,主要是這段時間在一廠,那什麽興華食品廠要債的都要到工作組了,叫工作組幫著他們解決問題,說廠裏人真得要飯去了。


    那廠子有現成的設備,有熟練的工人,關鍵是,那塊地皮很好。正在繁華的地段,四爺是打算在蓋辦公樓和酒店的。


    辦公樓自家用不了的樓層可以出租,至於酒店,在往後的很多年裏,這都是個盈利的項目。錢不夠沒關係啊,以如今自家的情況,用廠子做抵押,銀行那邊是能貸出款的。


    薑有為這才問四爺:“這個廠子歸屬哪裏?”


    四爺就說了,但其實不管是哪裏,出現了這樣的逼入死局的企業,都已經是上級政府的負擔了。有人願意接手,薑有為隻要從中給牽線搭橋,那就能白落那邊一份人情。


    他答應的特別利索,也明白這件事的契機在哪。


    於是給四爺留了一個電話:“時機到了,你給我打電話。”


    剛好四爺之前買了兩部手機,給自家都安裝了電話,叫人印刷名片的時候,也印刷了兩種,一種是公事用的,一種是私人性質的。上麵很簡單,隻有姓名和電話號碼。


    名片黑底金字,很上檔次的感覺。


    薑有為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人辦事講究又體麵,又很有分寸。萬事都做到點到為止,跟這樣的人交往不累,有來有往的,不占你的便宜,也不會拖你的後腿。便欣然接了,覺得可以處處看。


    年跟前了,能找到賺錢營生的人家,等到孩子放了寒假,也都忙忙碌碌的準備起了年貨。因緣嚷著要吃泡椒鳳爪,其他幾個也有偏好,這個點一個那個點一個的,結果老兩口幾乎是天天往農副產品市場跑。可這過不起年的人家也多了,越是到年跟前,廠裏的氣氛越緊張。好些個退休職工,都到辦公樓門口靜坐去了。鵝毛的大雪飄著,也不動地方。


    廠裏總得叫咱們過年吧。不管怎麽著,先發一點工資下來吧!


    可廠裏是真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最後怎麽著了?


    等林雨桐和四爺從老兩口那裏知道廠裏給發了一百塊之後,才知道,廠裏把原來的廠招待所和物資周轉處,一塊給賣給一個港商了。一廠賣了一部分,緊挨著一廠的儀表廠,把廠區賣了一半出去,人家那是個房地產開發商,過完年之後,那裏要建商品樓盤,合起來占地七十多畝的地方,全都是商品房。


    因大叔在家裏兩天沒好好吃飯,是氣的:“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這就把地皮給賣了。


    四爺和林雨桐卻覺得剛好,過了年去看看那邊的房子去。一家八口擠在六十平的二居室裏,真有些擠!而且這地方熟人太多了,家裏別管弄點啥,廠裏人都知道。而且,以後像是薑處這樣的人,必然是來往的越來越頻繁,這但凡上門,外麵必然就有人知道了,這就不是一般的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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