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錦突然就慌了。


    忙尋著紅線找,他竟是回了天宮。


    人間半年不過天界彈指,屋外一樹梨花開的仍是那麽好,一陣風過,花瓣就飄在那了盞茶裏。他倚在門前,晨曦裏抬起頭來望著敖錦,眸子裏淡的像沒有一尾遊魚的清池。


    “大太子大費周章不是為了將我帶回來嗎?如今我回來了,大太子可回東海了。”


    敖錦一時語塞,隻那麽看著他,竟不敢上前一步。似是唯恐再走一步,眼前這個人又要離開,沒半點留戀的離開。就這麽靜默著站了半晌,敖錦支支吾吾才說了一句,“我隻是……想跟你道歉罷了。”


    為他那一晚將他輕薄,為他早前與滄則重歸舊好,為他一句你我為知己,為他撇了他在人間百年——為他種種,嬉笑怒罵裏就是不肯認下自己一顆真心。


    “大太子不必言重,我從來沒有記在心上。”遲陌說著,對他笑了笑,“大太子要是真惦記著我一盞茶,不如進來坐一坐。一盞茶後,還請大太子還我清淨。東海萬頃都是大太子的,何必與我這小小的散仙糾結不清。”


    敖錦聽著他的話,搖頭自嘲,“蠢兔……遲陌,是否我今時今日不論再說什麽,你都不肯原諒?是否我今日拿一顆真心擺在你麵前,你也不肯看我一眼?”


    “敖錦……”遲陌終究是換了稱呼,呆呆著捧著一盞茶望向梨花,“太晚了。”


    “我從來沒想過要向你要些什麽,一根紅線綁了你我,我知道你是不情願的,千般萬般的不情願。我本隻是一個小妖,得你化為龍形為我擋去天雷,將我從輪回井中救出。我是打定心意,絕不向你要些什麽的。若你肯待我好,我當是榮寵,當是恩德,我遲陌高攀不上東海的大太子,原原本本我就是這樣想的。”


    “可我錯估了這一顆心可承受的底線。你其實大可以放任我自生自滅,何必要救我,救下了又要予我溫情,予我萬般的好,再拿一句知己敷衍而過?我隻是一隻雜毛的蠢兔子,可兔子也有心,兔子的心也是肉做的,會難過會不舍,會生出這樣那樣的期待與奢望。”


    “我不是你閑來無事的一時興起,也無意做你的退而求其次。”


    “承蒙大太子錯愛,我擔不起,還請回。”


    敖錦想辯駁說不是,可對上遲陌一雙清澈的眼,張了張口,啞然無聲。


    不是從未想過他有這樣的心思,可總以為便就是這樣又如何,牽掛他又如何,惦念他又如何,為他難過又如何,為他快活又如何——不認,就是不認自己真心的喜歡他。


    於是越加的態度倨傲,越加的冷漠疏離,本就是一樁啼笑皆非的錯事,兩個人悶聲不響誰也不說一聲喜歡。一個覺得不該,一個覺得不肯,堪堪就能這樣過去了。非要鬧到了現在這地步,還是在猶疑……


    心緒萬千,仍隻說了一句,“對不起。”


    遲陌搖搖頭,笑著跟他說,“不怪你。”


    從那天起,敖錦就一直站在遲陌門外的梨花樹下,不去敲門也不言語,一個人默默的站著。偶爾遲陌推門,信手潑出一盞已經涼透的茶,也隻淺淺一眼對視,視而不見的好似屋裏屋外不是一個世界。夜半裏屋裏點起燈,昏昏黃黃的燭光把遲陌的身影投在窗紙上,敖錦就這樣靜靜望著,也不知在想什麽。隻是偶爾歎口氣,負了手,仰頭望著皓月繁星。


    咫尺天涯。


    十四日後,一樹梨花落盡。


    敖錦終於忍不住推了門進去。自此後不論遲陌要做什麽,他總是先一步將東西收拾妥當。遲陌要喝茶,他來泡。遲陌要寫字,他研墨。遲陌看完的書他來收拾,遲陌洗好的衣衫他來疊放。待遲陌擱了筆又望他一眼,就知是要睡了,一個人再出門去,梨花樹下長坐一夜,靜待天明。


    堂堂東海大太子,甘心做了遲陌半個奴仆。


    可兩人仍是不言不語,日子越發難熬。敖錦果然還是沒耐住性子,“你到底要怎樣不能直說?一直不言不語冷冰冰的看我,非要將日子過成這樣?你怨我、怪我都是應該,這樣跟我賭氣下去還怎麽收場——隻要你一句話,我將整個東海拱手相讓又如何!你不肯信我,我就將一顆真心捧到你麵前任你淩遲又如何!你就不能好好的跟我說句話嗎?”


    遲陌背對著他,輕描淡寫說,“我沒有跟你賭氣。大太子,您請回吧。”


    敖錦恨的牙癢,上前一把拉了遲陌的胳膊,迫著他轉過身來,“遲陌——我以後不會再欺負你了好嗎?你喜歡什麽、討厭什麽、害怕什麽、想要什麽,我都會盡力去了解,不讓你失望。我敖錦素來說一不二,你就信我一次又如何?既然你喜歡我,信我一次不好嗎?”


    遲陌閉眼低頭,“大太子……請回吧。”


    “你!”敖錦死死地盯著遲陌那張可憐兮兮的臉,“好!你真有骨氣!”


    甩了遲陌的手,負氣之下轉身便走,打定主意這隻蠢兔子愛怎樣就怎樣,就看他能不能折騰個百年千年的。他可是隻兔子啊,兔子不該溫溫順順,怎麽倔起來跟牛似得,一點也不可愛——怪道人家都說,兔子急著要咬人。


    回了龍宮頭一件事就吩咐了人去凡間買些精致可口的果脯回來,想著過個幾日再去遲陌那總不能空手,帶些他愛吃的,脾氣該多少收斂了。


    來日方長,既然勉為其難喜歡上了那兔子,總有能把他哄好的一天——東海的大太子是這樣想的,一口苦茶入口也仿佛甘甜,彎著唇角笑得誌氣洋洋。


    可尚不等他一盞茶涼,龜丞相就慌慌忙忙來稟告,急得話也說不利索。


    “大太子!大太子可不好了,出大事了!那個遲陌他……那個遲陌方才去三清殿求太上老君剔去他的仙骨,摘取他的元神,說要回輪轉世下凡做人!大太子您快去看看吧!”


    這兔子!


    敖錦恨的雙手都在顫抖——他居然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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