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沙不錯突然抓起身邊的椅子,朝後丟了出去,椅子才在牆上,木屑飛濺,樓梯口發出了數聲慘叫。幾個衙役捂著臉,探了探頭,立刻縮了回去。


    慕枕流回神道:“他們也是掛心自己的安危,何必如此?”


    夙沙不錯道:“偷聽也是偷,偷者,賊也。大敵當前,我們還要養內患嗎?”


    慕枕流道:“大敵當前,理當同舟共濟。”


    夙沙不錯道:“他們是俞東海的人。與你何幹?”說著,還朝俞夫人瞟了一眼。


    俞夫人自顧自地把玩著玉鐲,好似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慕枕流勸說夙沙不錯這麽多次,從來沒有成功過,也不再白費口舌,道:“當務之急,我們還是要想辦法出去。”


    俞夫人道:“看剛才那些人連唐馳洲的堂弟都不顧的樣子,顯是一心一意地要置我們於死地,下山這條路必然布滿荊棘。我們之中,怕是隻有夙沙公子一人有闖關之力。”


    慕枕流看向夙沙不錯。


    夙沙不錯揚眉道:“你想都別想。我不可能丟下你一人。”


    慕枕流道:“還有俞夫人和衙役們在。”


    夙沙不錯道:“你若是不把他們當做糧食,那麽你就是他們的糧食。更何況,我一離開,外頭的人再無顧慮,隻怕立刻就殺了進來。”


    俞夫人點頭道:“不錯。所以,你若是要闖出去,我一定會跟著。你不必管我,我能不能闖過去是我自己的事,我隻是想借風駛船。”


    夙沙不錯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麽。


    慕枕流站起身道:“到用膳的時間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俞夫人道:“約定個突圍的時間,把食物囤到突圍前大吃一頓,好積攢些體力。”


    慕枕流道:“就定在今晚亥時。”


    夙沙不錯扯起他的胳膊往樓上拖,路過砸裂的椅子時,慕枕流被絆了一下。夙沙不錯幹脆撈起他,往肩膀上甩,扛上了樓。到了房內,他將人往床上一丟,冷聲道:“你就這麽想死?”


    慕枕流揉著腰坐起來道:“不想。”


    夙沙不錯緩了緩臉色道:“好。今晚我帶你一起突圍。”


    慕枕流道:“我更不想你和我一起死。”


    “你對我沒有信心?”夙沙不錯皺眉。


    慕枕流從包袱裏抽出厚厚的一個信封,遞給夙沙不錯道:“你若是能僥幸突圍,把這封信交給恩師。火雲山的事,順口提一句吧,不必說太多。”


    夙沙不錯一掌拍掉他手裏的信。


    慕枕流低頭撿起,又遞過去。


    夙沙不錯又拍掉。


    慕枕流低頭又撿。


    這次夙沙不錯不等他遞過來,直接搶過來,一掌拍碎。


    慕枕流道:“好在我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你若是肯告訴恩師,我自是感激不盡,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了。”


    夙沙不錯沉聲道:“我為何要告訴沈正和?”


    慕枕流發現外麵竟然下起了小雨。


    點點滴滴,無聲無息。


    風冷冷的。


    他們今早走的時候,沒有關窗。


    慕枕流想:縱然今早走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這麽快會回來,也不該忘記關窗。


    他伸手將窗關上了。


    屋裏更靜了。


    夙沙不錯側過頭,看著慕枕流的背影。


    依舊是書生打扮,與剛見麵的時候一樣,衣服洗得發白,卻不顯得落魄,明明不是高手,走路的聲音卻很小,像隻家養的小貓,眼睛很清澈,高興時明亮,失望時黯然,一目了然。


    他突然扯起嘴角道:“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我並不是沈正和派來的人。”


    慕枕流低頭看了看被拍成粉末的信,無聲地歎了口氣道:“看來的確要再寫一封信了。”


    夙沙不錯道:“既然你有這麽多話想對沈正和說,就留著這條命,自己爬到京師去當麵說。”


    慕枕流道:“即便我走的出火雲山,怕也走不出平波城了吧。”


    夙沙不錯伸出手,捏著他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若我有辦法讓你走出火雲山,離開平波城呢?”


    慕枕流平靜地望著他:“代價呢?”


    夙沙不錯道:“永不見沈正和。”


    慕枕流道:“好。”


    夙沙不錯道:“辭官。”


    慕枕流想了想,點頭道:“好。”


    “忘記平波城發生的一切,再不管朝中事。”


    慕枕流眼睛裏的光芒黯淡下去,苦笑道:“我若是答應你,一定是在騙你。”


    夙沙不錯鬆開手指,手臂垂下來:“你若是答應我,我大概會懷疑眼前的你是不是真正的你。”


    慕枕流從包袱裏取出文房四寶,下樓取水研磨,重新提筆寫信。


    夙沙不錯盤膝坐在床上,不一會兒,就聽到木樓外幾個衙役子啊吵吵嚷嚷,不耐煩地衝到對麵的房間,提了張凳子回來,推開窗戶,朝吵鬧聲的源頭丟了下去。


    下麵立刻安靜了。


    衙役們驚恐地看著他。


    夙沙不錯威脅道:“誰再吵,我便殺了誰燉肉!”


    衙役們一哄而散。


    夙沙不錯關上窗戶,隨手一甩指尖的水珠子,正好甩在慕枕流的額頭。


    見慕枕流抬起頭,一臉的茫然疑惑,夙沙不錯心裏柔軟得好似要滴出水來。他走到慕枕流的麵前,剛伸出手,想擦拭他額頭的水珠子,目標就自動退後一尺。


    慕枕流用袖子擦了擦額頭道:“無妨。”


    夙沙不錯揚眉道:“我有說抱歉嗎?”


    慕枕流低頭將寫好的信折起來,放在信封裏,轉身要走,被夙沙不錯一把抓住。


    “你去哪裏?”夙沙不錯問。


    慕枕流道:“去找俞夫人。”


    夙沙不錯沉下臉道:“我說了我會帶你走。離開之後,你想怎麽樣都是你的事,我不會管!”


    慕枕流道:“你帶俞夫人離開的勝算更高。”


    夙沙不錯怒道:“帶俞夫人離開算什麽勝算?!”抓著慕枕流的手指慢慢地縮緊,幾乎要將骨頭掰斷。


    慕枕流猛然掙開他的手。


    夙沙不錯愣了下,意識到自己下力太重,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


    慕枕流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夙沙不錯愣了愣道:“什麽?”


    慕枕流道:“我明知道你冒充恩師的人,卻裝作不知道,是想故意將你留在身邊。我怕揭穿之後,你會離開。”


    夙沙不錯整個人雷擊一般,呆呆地看著他。


    慕枕流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失措,垂著眼眸,繼續說下去:“你說的不錯,我的確喜歡廣甫兄。他見多識廣,為人風趣,即使猜到我是……也從未揭破,待我一如既往。我,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個他那樣的……那樣的……愛人。但是,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那不過是我為自己描繪的鏡花水月。很多事,人在局中,身不由已。明知是錯,也願意一錯再錯。”


    夙沙不錯啞聲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慕枕流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雙臂微微顫抖,半晌才抓著腰帶,慢慢地解開。


    夙沙不錯眼睛始終緊盯著他,直到他解下腰帶,脫下外套,才猛然驚醒道:“你做什麽?”


    慕枕流渾身通紅、發抖,看不出是凍的還是羞的。他猛然脫下中衣,褪下褲子,露出白皙消瘦的身軀,赤|裸裸地站在他麵前,顫聲道:“你看清楚了嗎?我,我,我是個男人,用著一具和你一樣的身體……喜歡你。”


    夙沙不錯腦袋轟了一下,完全懵了。


    慕枕流咬著牙根道:“若是你救了我,我就會糾纏你,不擇手段,不死不休。”


    “將你拖入這個肮髒的泥潭。”


    “你會受人恥笑。”


    “這是什麽?”夙沙不錯突然打斷他,手指撫上他的肩膀。


    慕枕流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看自己的肩膀。一道白白的淺淺的傷疤橫在那裏。他自己也記不太清了,茫然地說:“被打的吧。”


    夙沙不錯手指一頓,沉聲道:“誰打的?”


    慕枕流道:“夫子。”


    “沈正和?”夙沙不錯眼睛眯起。


    “不,是啟蒙夫子。”慕枕流突然意識到眼前的情況與預想的相差甚遠,有點驚慌失措,想低頭去撿衣服,卻被夙沙不錯雙手抓住了胳膊。


    掌心的溫度好似烙鐵一般,燙得慕枕流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他一抬頭,眼前的風景突然一轉,人已經被丟上了床。不等他動彈,夙沙不錯已經壓了上來,手掌捧著慕枕流的臉,拇指輕輕地撫過微微顫抖的嘴角,雙眼微微發紅,聲音沙啞而壓抑:“來吧。”


    慕枕流呆若木雞地問道:“去哪裏?”從夙沙不錯問及傷口的那一刻起,他的神智好像先一步地墜入泥潭,渾渾噩噩,不知所措。


    夙沙不錯笑了笑,低下頭,試探地親了親他的嘴角,柔軟的觸感讓他全身心都愉悅起來,說不出的舒暢。他突然高興起來,巨大喜悅衝擊著胸膛,長久以來的鬱悶和煩躁都找到了突破口。


    “糾纏我,不擇手段,不死不休。”說著,重重地堵住了對方張口欲言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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