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府的仆人引入府中,黃明遠也不住地打量高府的情況。高熲作為大隋第一功臣,雖然顯赫了二十年,但府邸卻是相較其他人簡陋的很。


    黃明遠也去過楊素府上,亭台樓閣,連綿不絕,花草庭院,美不勝收;蘇威的府上是恢宏大氣,整齊劃一;就連一向謙遜平淡的牛弘,府上也嫻靜淡雅,錯落有致。


    高熲的府上,麵積倒是不小,建築也不少,但一看就是多年沒有大規模整修過,有些破敗了。難得楊堅之前這麽喜歡高熲,二人都是儉樸省錢派的人,不喜歡奢侈。


    來到正堂,屋裏隻有高熲一人坐在正中,一側立著的是他的次子高弘德。


    黃明遠發現,雖然兩人才不過年餘未見,但此時的高熲頭發花白,皺紋密布,較之去年老態了很多。


    可能是年紀大了有些花眼,高熲需要眯著眼睛才看得清人。看著這位曆史上無論是能力、還是道德都堪稱完美的宰相,黃明遠也不得不為他今日的落寞而感到惋惜。前有文種、荀彧,後有耶律楚材、張廷玉,無論道德、能力還是忠誠都不枉不讓,卻最後都黯然落幕,下場淒涼,或許是老天都嫉妒他們的完美吧。


    黃明遠進得大堂,便向高熲重重地行了一禮。當今世上他看得上的人並不多,但最敬重地卻是這個已經遲暮的老人。


    “是明遠來了。”


    高熲看到黃明遠很是高興,這個時候敢來看他的人可不多。可能太久沒有見到有人來看他了,高熲蹣跚著要站起來,黃明遠看他顫顫巍巍地馬上上前去攙扶住。


    一旁的高弘德已經扶住了父親,低聲對黃明遠說得:“讓黃將軍見笑了,父親自前幾日身子不適,有些糊塗了。”高弘德是高熲次子,封應國公,任晉王府記室,高熲罷官後被廢黜,現在白身在家。


    說者無心,黃明遠心中一明,前幾日,怕不是楊勇被廢黜的時候吧。高熲有心了。


    黃明遠服侍著高熲坐好,又拿了一個坐墊坐到高熲的身旁。


    “高公可安好啊?”


    “好!好!早年不注意身體,胃部、腰部都是病,沒想到老了老了,閑下來了,天天含飴弄孫的,老毛病倒是好了許多,還能再活個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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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熲倒是很樂觀,高熲剛做仆射時,他的母親告誡他說:“你富貴已到極點,隻有一個東西沒有,那就是殺頭。你應該小心呀!”高熲從此常怕禍亂。後來等到高熲被免職後,他是高高興興,一點遺憾都沒有,認為這樣子可以免除災禍。


    高熲拉著黃明遠說道:“明遠在西北打得這幾仗很好啊,打斷了突厥人的脊梁,打出了我大隋的威嚴,往後幾年,北地的將士和百姓要好過了不少。”


    “多賴陛下保佑,將士用命。雖然情況波折,總算是僥幸大勝,沒有誤了天下人。”黃明遠謙遜地說道。


    高熲聽了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說僥幸,你是有真本事,晉王才是真的僥幸。本來突厥人的入侵,後勤壓力極大,他們越是規模大,我們反而越是要穩紮穩打,依托長城和陰山,不斷消耗突厥人的有生力量。選擇如此大規模的與突厥人決戰,很容易落入對方騎兵編織的陷阱中,到時候便會以已之短,攻人之長。這次聽說晉王主力都被突厥主力包圍了,能夠不敗,都是天幸。”


    高熲還是這麽犀利直接,或許是老了老了遠離朝堂,很多話也敢說了。


    高弘德在一旁小聲提示道:“父親,那是太子。”可是高熲置若罔聞,高弘德很是尷尬。


    高熲一副不計前嫌的樣子,但黃明遠不能裝作完全不知情。


    因此黃明遠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高公,去年密信之事明遠很抱歉,還望高公見諒。”


    聽到黃明遠主動提及此事,高熲哈哈大笑起來。


    “明遠多心了,你的為人老夫很清楚,我知道此事跟你無關,你隻是奉命行事,老頭子還不糊塗。”


    “高公······”


    黃明遠剛想說什麽便被高熲阻止了。


    “明遠啊,聖人比誰都清楚,一份含含糊糊的密信又怎麽能夠怎的傷得到老夫。當年聖人都要與我平分天下呢,我尚且不在乎。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已定,誰都不能違啊。”


    在大隋,天是楊堅,楊堅是天啊。


    高熲接著說道:“說來倒是老夫應該給你道個歉,若不是你力挽狂瀾,保住大同,豐州的百姓就要罹難了。這些日子一來,老夫始終欠你和大同將士一個道歉,心裏壓得很啊。”


    說著高熲將要向黃明遠拜去,黃明遠一驚,趕緊扶住高熲。自己還沒有資格讓高熲拜啊。


    “明遠的品行老夫看得清楚,你是個大智大勇、大仁大義之輩,有你這樣的好官是天下之福。可是明遠你得記住,小手段登不上大雅之堂,不可迷於此道。晉王他以為是用一封信打敗的老夫,其實無論是聖人還是老夫心裏都明白得很,晉王的小手段是難成大事的。”


    看黃明遠想為楊廣說話,這種時候立場得站穩了。


    高熲伸手阻止黃明遠說道:“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天下重儒,但其實每一個上位者都是外儒而內法的。


    法有千萬,但歸結起來不過是為三種,‘法’、‘術’、‘勢’,三道可治國,更治人。為上者,自是要掌握‘法’、‘術’、‘勢’才能勞心而不勞力,治人而不治於人。‘法’強調絕對的法治,即凡事依法而行,為上者,先有法而後依法,核心更在立法上,這是走的王道;‘勢’強調加強自己的威勢,用自己的外在力量去震懾、影響、統治其他人,這是走的霸道;除此之外第三種是‘術’,以手段、方法來控製手下以達到目的,這是走的詭道。


    術有高低,勢有大小,法有得失,唯勢能定果,法能長久。晉王作為現在的太子,未來的天子,不是以‘法’安百姓,以‘勢’安群臣,獨以‘術’來操縱時局,這是棄易而就難,本末倒置啊。天下之事,要以憫天下人之心,走天下人之道,從來就不是一些小手段可以安定的。晉王在正道上越走越遠,才是大隋真正的危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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