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智及的這場叛亂,若說朝野眾人皆是傻子,俱沒有發現,那是不可能的。隻是楊廣的態度,讓人著實不敢輕易去稟報,這才使得這場看起來有些大張旗鼓的叛亂,竟然如此順利地進行。


    但到了叛亂的當天,還是有人發現了即將到來的動亂。


    江都城是一座大城,與大興城一般,一城分作兩個縣管轄。西邊的江陽縣,而東邊是江都縣。而江陽縣便是當初的邗江縣在大業元年改的名字。


    兩縣合一城的待遇,整個大隋除了大興、洛陽、晉陽三城之外,便隻有江都了,可見江都之地位。


    此時的江都縣令是向但子,一個神秘的人物。雖然沒人知道他的後台是誰,但神奇般的在江都縣令位置上做了快十年。


    而江陽縣令則是張惠紹。


    張惠紹乃是吳郡人,出身吳郡張氏,乃是裴蘊的表弟。


    裴蘊將張惠紹放在江陽縣令這個級別不高但關鍵的位置上,也是希望能盡可能地掌握江都的一舉一動。


    張惠紹這個人,出身豪門,偏愛交往,沒有世家大族子弟的淩人氣焰,因此交友甚光,三教九流多有結交,甚至和很多關隴世家之輩,關係莫逆。


    五月六日中午,是張惠紹的生日,他便邀請好友牛方裕前往家中小聚。


    牛方裕是前宰相牛弘的次子,官拜符璽郎。他還有一位兄長和一位弟弟,分別是內史舍人牛方大和司門郎牛方智。


    楊堅給楊廣留下來的大臣中,牛弘胸懷曠遠,性格忍讓,故能一直在楊廣身邊受到重用。而等他死後,其子嗣也得到楊廣的優待。


    牛方裕本是不想去的。


    牛方裕也參與了宇文智及等人的謀劃,知道今夜是他們動手的時機。他一個文人,雖不能上陣,但也要隨時做好準備。


    奈何張惠紹宴請的很熱情,而雙方關係又很好,他實在拒絕不得,最後不得不接受了對方的邀請。


    不過宴飲了不到一個時辰,牛方裕便要告辭。


    張惠紹當然不許,二人推讓之間,牛方裕便低聲說道:“今日恐形勢有變,我實不能待在你府上。待事情了去,我再來拜訪不遲。”


    張惠紹一愣,眼看牛方裕要走,忙一把拉住對方道:“有孚(牛方裕字),到底怎麽回事?”


    牛方裕也沒法跟張惠紹細說,隻得說道:“你且聽我便是,今夜萬不可出門。”說完便急趕著離開了,隻留下一頭霧水的張惠紹。


    若是旁人,可能不會深究此事,但張惠紹不一樣,他是裴蘊埋在江都城中,了解中下層情況的一枚釘子,警覺性本就比常人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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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張惠紹馬上讓人去打聽外麵的消息。


    這些日子,除了不願意承認的楊廣以外,所有人都知道局勢不對,恐有大變。


    很快家仆回報“禁軍營中有集結的動作,不知何故?”


    張惠紹馬上驚醒起來。


    雖然現在禁軍出現大量的逃亡事件,但大白天的,又沒有軍報,禁軍如何突然集結?


    很快沒多久,便有軍隊出現在街麵上,開始淨街。


    張惠紹心中一突,更加緊張。


    楊廣自來到江都之後,為了表示與民同樂,不僅自己夜夜笙歌,也從來不宵禁,什麽人敢貿然淨街。


    此時張惠紹不禁想起之前牛方裕說得話,再聯想到今日的事情,不禁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禁軍也生亂了。


    得出這個結論,張惠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怎麽可能!禁軍是天子護衛,如何會叛亂?


    但除此之外,他著實想不到會有其他什麽解釋。


    這個時候,張惠紹也坐不住了,連忙趕往宮中。


    自楊廣將政務盡付與裴蘊和虞世基之後,二人常在宮中內史門下過夜。


    張惠紹來到宮門,此時皇宮尚未關閉,張惠紹乃直到門下省,見到了在此值夜的裴蘊。


    二人掌權之後,虞世基管內史省,裴蘊代管門下省和禦史台,今夜恰好都在宮中。


    張惠紹見到裴蘊,便將自己今日的發現盡告訴對方。


    裴矩通過裴虔通知道今日要生亂,但裴蘊並不知道。一是裴矩擔心裴蘊知道後會影響他的計劃;二也是雙方都姓裴,但其實一個南、一個北,雖為盟友,但關係並沒有那麽親密。


    裴矩倒也沒想要裴蘊的命,於是建議他今夜留在家中。而裴矩則準備在生亂後派人將其接走。


    奈何今日門下省事多,耽擱了裴蘊回家。眼看諸事繁雜,他遂準備今夜留在門下省,也好處理一些擠壓的文書。


    裴蘊有才幹,也膽大。當初南陳未滅,便敢私通大隋。


    於是聽到張惠紹的話之後,他立刻決定,調兵平叛。這個時候,他相信那群關中胡賊有膽量做出造反的事情。


    於是他和張惠紹謀劃,先矯詔征發城中的兵民,再調在外平叛的來護兒馳援江都,令其總攬平叛之事,收捕叛亂的逆賊。


    當然遠水解不了近渴,可以先征發運河邊上的羽林殿腳,交給範富婁,讓他從西苑帶著入宮。殿腳便是給船牽挽的船工,楊廣喜好巡遊,運河邊上有很多常備的殿腳。這些人力大,又有組織,可迅速成軍。


    然後又派人往東宮通知皇太孫楊佶,同時又派遣人去通知梁公蕭钜、燕王楊倓、衛公世子黃維揚、宰相裴矩等人。


    裴蘊很清楚,隻有掌握好這些人,才能保證平亂之事。


    他又親自去內史省見虞世基,正規的聖旨要經過內史門下,沒有虞世基的同意,他想矯詔都不成。


    可惜裴蘊萬萬想不到,虞世基根本不願意和他一起矯詔。


    虞世基認為,禁軍不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這個時候生出一些變故,也是正常的。


    現在最重要的便是遷都之事,若是將禁軍小規模的生亂弄得如此擴大化,反而影響遷都之事。


    而且虞世基雖然欺上瞞下,但讓他矯詔調兵,他也沒有那個膽啊。


    沒有虞世基的配合,裴蘊一人根本做不到。


    盡管裴蘊再三請求,虞世基終是不許,氣的裴蘊隻得仰天長歎道:“謀及播郎,竟誤人事。”


    隻得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唯一一次可能平叛的機會被隨手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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