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蘭生走出了門。


    入冬的第一場雪很大,庭園銀妝素裹,映照出份外潔淨明亮的空間,令原本用銀子堆砌而成的園林一下子脫了俗麗,浮現出一些意境。


    不過,這樣的意境很快就被自以為不俗的俗人破壞殆盡。本該屬於雪景中最出挑的雲亭,偏落一隅的雪被鏟落到亭下。台階上的厚雪絨清理到兩旁,掀翻了,露出髒兮兮黑乎乎的泥。花磚路也掃得幹幹淨淨,但雪和泥堆在草坪上。遠景似歎為觀止的仙境,近景卻似喧囂都市的馬路。


    於思碧顯然是都市人,一點野趣都不懂享受,大早上指揮著奇太後調給她的宮女們,掃雪挑雪鏟雪,忙得不亦樂乎。主要圍繞著瑾王爺平時用早膳的雲亭,連大木桌都擦得要反光,亭下燒起地暖,亭上蒸起香爐,居然還放了一架箏,要即興表演才藝。


    小坡子晚接男主子,早迎女主子,身為服務人員,絕對是勤奮有前途的典型,撇嘴道,“娘娘倒是管她一管。仗著太後娘娘送來的,又是唯一住在爾日庭的女子,以為自己是女主人一般,指手畫腳,將這兒有條不紊的分工攪得一團糟,全然不把奴才放在眼裏。”伺候過蘭生的人,會越來越沒有“奴仆”意識,被自我成就感取代。


    “不是挺好的嘛。爾日庭陽氣太盛,珍園的美人們本來可以中和的,誰想王爺不讓她們隨便出來,以至於爾日庭往士樓一路隻見男子,跟道觀差不多了。”蘭生真心說,不過,還有一句,“就是她不太識貨,你抽空教一教。她讓宮女鏟壞堆扁的草皮很貴,是關外進來的特別種類,密而油,耐寒,還特地找了護草匠,比花匠貴了好幾倍的工錢。因為不是一般的雜草,市麵上也買不到,如今弄成這樣,就跟禿頭似的,要等半年一年才能重植。王爺喜歡在爾日庭招待貴客,這下可不好給人看了。”


    小坡子想笑,卻發覺蘭生神情認真,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不禁怔了怔,“娘娘說真的啊?”


    “廢話。”蘭生沒好氣,“我爾月庭派過來幹活的匠人能是隨隨便便的麽?”草匠的費用由她支出,因為和爾月庭的草坪麵積一比,爾日庭不過鑲了幾條草皮邊而已,所以草匠順便過來管理一下。


    小坡子乍舌,連忙高喊住手,讓那些不識貨的宮女們停。這個舉動,也引得本來想裝看不見蘭生的於思碧過來行禮。


    “思碧正為王爺和娘娘在亭中備桌用膳,娘娘可否稍待?”沉著,耐心,不卑不亢,有禮有節,挑不出錯的儀態方雅。


    “不用待了,大冷的天,本妃不喜歡在亭子裏用膳,這就回爾月庭了。”蘭生的回答就沒那麽多講究,但看一眼小坡子。


    小坡子機靈就道,“那片草皮十分貴重,經不得鏟壓,趕緊讓人把雪塊小心挪開,千萬別破壞更甚。我都不知道等會兒怎麽跟王爺說?園子禿得這麽醜,還如何待客?於氏——”於思碧不是黃花閨女,是寡婦,但又不知她夫家姓氏,隻能這麽稱呼,“王爺若問起,要請你擔待了。”


    於思碧一怔,心頭不悅,自然以為小坡子受了某位娘娘的指使,才拿雜草刁難,麵上卻不露半分顏色,垂眸對這位娘娘道,“妾身不識貴重,娘娘見諒。不知王府因此要損失多少銀兩,妾身誠心賠償。”眾所周知,瑾王妃打理著工造行。做買賣的,定然貪圖小利,有商人奸德。


    “本來是不好意思讓你賠的。”蘭生卻是個不介意他人目光的人,“不過這草確實珍罕,有錢也買不到,而且以免日後又有不識寶的人犯同樣的錯,隻能借這回告誡全府。賠足顯得王爺和我待客不周,你就意思意思,給王府立一條規矩,六千兩行了。”


    六千兩!於思碧忘了合嘴,心裏陡生幾個形容詞:小家子氣!土匪強盜!貪財無品!


    “妾身拿不出……”


    “不必擔心拿不出銀子來,你是太後的貴客,總務司負責你在我們王府的一切開支,每月多發五百兩銀子到賬。好在你吃住王府,用的人都是宮裏的,沒什麽花銷,本妃讓賬房連扣十二個月就能還上了。若是真需大筆銀子急用,而你自帶的銀兩又不夠,隻管跟本妃說,本妃借你。”小家子氣怎麽了?總比虛偽做人來得好。明明打著如意算盤想爬到她頭上,她還等對方爬上去再拉下來麽?直接踩在腳底下才是正道理。


    “……是妾身的疏忽,別說一年,宮裏給妾身的用度既然直接發給王府,那就是王府的銀子,請娘娘隨意支配。”於思碧借蘭生的小家子氣,來襯托自己的高大上,而且運用自如,沒有一絲不痛快,大氣相當。


    被於思碧襯托“小”了的蘭生卻笑得不慚愧,可謂斤斤計較,“隻怕待不滿一年,不過你也不用著急,等走時再一筆還清欠銀就是。”


    於思碧笑了笑,福身道是,眼睛有意無意看著主庭大門口。如果這時他正好走出來,聽到他這位王妃如此市井,該多好。


    蘭生卻似全沒在意,和小坡子繼續往水廊走去,一邊道,“要把草皮整個掀掉,而鋪磚太乏味,冬天也種不了樹和花,再加上王爺什麽都要最好的龜毛個性,少說得向總務司報兩萬。你把緣由跟季公公說清楚,免得以為我們訛他。至於太後那兒,能瞞則瞞,於大小姐從武洲來,不識這種草珍貴也屬常理,我已經意思意思收了她的銀子,就別再讓太後也過意不去了。”


    這張嘴,刀子般利;這雙眼,水晶般澈。


    於思碧聽得一清二楚,饒是心思深,見兩人越走越遠,終於忍不住抿唇咬牙。畢竟,她的大氣是假,對方的小氣反而率性自我,隱藏真正的大氣,令她有點沉著不了。上一回她是陪同的身份,不能抬頭說話;這一回她是貴客的身份,卻還是不能抬頭說話。住進瑾王府已有兩個月,她連六皇子的袖子都碰不到,更別說進寢屋,卻看著瑾王妃進進出出,晚上來,早上走,讓她覺得爾日庭是瑾王妃後宮似的。這倒還無妨,就怕瑾王妃有身孕,將來以長子來爭取皇後之位,她即便有師叔撐腰也會難辦的。


    “家裏有個時不時陰惻惻的家夥還不夠,又來一個周身卷陰風的。”蘭生好笑道,“爾日庭這名字真是取對了。”中和。


    “娘娘,不是奴才想得多,而是有句話叫近水樓台。那於氏和王爺朝夕相對,萬一哪天趁王爺喝高了硬湊上去,那可如何是好?奴才認為,還是弄走得好。”小坡子一臉嫌棄,表示很煩某個寡婦,“咱們王爺又不是安國侯家的朵大公子,根本不好那一口。娘娘還記不記得,在玲瓏水榭那會兒,王爺還是六殿下的時候,咬了您一口之後立刻向奴才拿帕子擦嘴呢。”


    “小坡子,不該記的事不要記。”蘭生選了荷葉橋,靈活跳到爾月庭地界。


    小坡子怕失足落冰水,走過旁邊的安全橋,快進主庭了還叨叨,“盡管王爺挑嘴,但人無完人,也有一時昏了頭招架不住的可能……”


    蘭生看到花廳餐桌前的人,聲音清脆,讓他聽到,“若是瑾王爺招架不住犯了糊塗,那就多一妻少一妻,今後可以隨便開桃花,也不用擔心誰來管,多美好。”


    那人轉頭,正是於思碧以為還在睡的瑾王爺,望著蘭生,笑得牙白,隻當沒聽到她的話,橫豎也不可能發生,“愛妃怎麽才來?快來看采花賊。”


    蘭生加快腳步,大有興趣,同時解釋,“出來時遇到了於思碧,她正為你清掃路麵,在亭裏準備豐富的早餐,還打算撫琴奏樂伺候你高興,卻把你喜歡的草坪給鏟禿了。我跟她說那草很貴,她答應賠六千兩銀子,所以等會兒回去你可別再拿這事來說她。得饒人處且饒人。”


    有花噗嗤笑出聲,“最不饒人的就是王妃娘娘了,什麽草值六千兩銀子?”


    “你在外麵不要說認識我,來帝都這麽些年,竟還帶著土味道,和剛來的鄉下妹子一樣不識貨。”對親近的人,蘭生刻薄得其實親昵。


    “於氏比你大一歲。”泫瑾荻往後園努努下巴,撐著腦袋,歪著吃粥,“說吧,怎麽處置?”


    “你母妃好像特別喜歡給你找姐姐當老婆。”蘭生看向園子,不禁樂了。


    園裏有棵桃樹,樹上倒吊一個人,因為臉是倒著的,五官組合很怪,但灰不溜秋的一身衣裳卻眼熟,是堇年不錯。樹下站著一個人,小個子,嘻哈哈,單手往外支著掃帚。


    被小掃攔在三尺外的金薇,麵泛怒意,聲音也怒,“尤水,再給我打!”


    尤水身法奇快,晃過不怎麽認真保護犯人的小掃,劈哩啪啦給堇年幾巴掌,然後飛起一腳踢得他打轉。


    一隻漂亮的手攤在蘭生眼前,“愛妃,你輸了。”


    蘭生掏出一疊銀票,數都不數,往泫瑾荻手裏一拍,嗤道,“沒出息的家夥,竟想先上車後補票!”


    夫妻打賭,賭有人會否乖等拜堂成親。


    結果,蘭生輸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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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悉尼發生恐怖份子劫持人質事件,那間咖啡店就在我平時上下車的車站對麵幾十米遠,9點45分事件發生,8點45分我才跑過去趕車,雖然從沒進去過店裏,感覺實在很近。


    回家的時候,那片市中心都空了,人少車少,就好像假日一樣。平安到家的我,再次感覺慶幸。


    現在我要去睡覺了,但人質們還沒被全部釋放,對他們是不能入眠的夜。


    這樣的一天,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好人一生平安。


    親們,平安是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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